潮水慢慢退卻,退卻,留下滿地大海砂礫、貝殼和海藻。


    周沐慢慢在白鈺懷裏清醒,慢慢睜開眼,陡地象做了場惡夢似的驚恐地瞪大眼,咬緊牙關奮力將他推開,跪在地毯上雙手捂臉抽泣起來,眼淚大滴大滴從指縫間滲出來,斷線珍珠般直往下流。


    完了,一切都完了!


    上門找白鈺算賬的,到頭來再度被他占便宜這筆賬永遠算不清了!


    “周沐……”


    白鈺輕輕搭上她**的肩頭柔聲叫道,還沒說完就被她厭惡地甩開,“啪”,抬手打了他一記耳光,低低喝道:


    “別碰我!”


    說罷掙紮著手忙腳亂撿起散落一地的衣物一件件穿上,慌亂中也不管正反,也不管鈕扣有沒扣錯,勉強穿戴齊全後捋了捋亂糟糟的頭發,拎著皮鞋赤腳踉踉蹌蹌下樓。


    幸好外麵夜幕降臨,更幸好管家團隊真的都在看電視,她悄無聲息穿過宴會廳、餐廳、院子,悄無聲息開門出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咦,外麵有動靜,”有位保鏢警覺地站起來,“周市.長走了嗎?”


    管家笑道:“怎麽可能?她哪次不是震得地動山搖,恨不得把能砸的都砸掉。”


    雖這麽說還是都來到院裏,一看原本關鎖的門虛掩著,頓時心生疑竇,麵麵相覷想到樓上看望,又怕場麵過於慘烈有失主子顏麵。


    正左右為難之際,卻見白鈺穿著睡衣緩緩下樓,難掩病容倦意精神也委蘼不堪,低沉地說:


    “熬點小米粥,我餓了……”


    昨晚到今晚粒米未進,剛才又經曆一場大戰消耗過甚,的確很餓。


    “好好好,白市.長總算有胃口了!”


    廚師大喜趕緊衝進廚房張羅,管家眨著眼道:


    “剛剛周市.長沒……沒驚擾到您吧?醫生說起碼三天才能恢複,我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白市.長這麽快就有精神下床,真……真是奇跡啊。”


    奇跡源於周沐。


    剛才一番折騰連續出了幾身汗,鬱結的內火又得到宣泄,感覺已經不發燒了。但就是累,非常累。


    周沐的戰鬥力簡直超強,比他生命中經曆的女人如米果、琴醫生、柳瑄瑄、尹冬梅等都強,而且不靠女人的韌勁打回合戰,就是杠杠的硬實力。


    她攀至巔峰的反應和樣子真太美好了,令他回味無窮……然而她為何最後又驀地變臉呢?還挨了個耳光!


    每次**過後都憋一肚子氣,也就跟周沐了,他媽的!


    隔了會兒小米粥端上來,幾碟小菜裏居然有野山參,廚師說給白市.長補補身子。


    白鈺聽了心頭有些堵,似乎影射自己剛剛元氣消耗太多,可見廚師一臉真誠似渾然不知情。


    管家在旁邊站了會兒,請示要不要到樓上收拾收拾?


    暫時不必。白鈺道。


    其實白鈺之所以強撐著下樓,一方麵的確有點餓;另一方麵也怕管家團隊見周沐離開,會上樓探望自己。此時的二樓哪裏能讓他們看啊,且不說揮之不去的**氣息,滿地衣物、碰倒的器具,說不定還有周沐不慎落下的小飾物等等。


    他已開了新風係統透氣,等吃完再上樓慢慢打掃戰場。


    說也怪,退燒後胃口大開連喝兩碗小米粥,幾碟小菜也一掃而光,又出了兩身汗神清氣爽,腦子也清醒無比。


    回到二樓跪在地毯上仔細搜了一遍,與周沐有關的物件如下:


    一根手鏈;一隻耳墜;四根發夾;一隻襪子;三顆襯衫上的鈕扣,還有大概內褲前麵的裝飾絲帶……


    不禁苦笑不已:真是粗枝大葉的女人,想必全無**經驗。當然之前搏鬥也太激烈了,毫無情調且啼笑皆非的前戲。


    小心翼翼裝到檔案袋並封好,要親手、當麵交給她,保密為上。說實話此役體驗感很棒,但一錯再錯已是大錯,白鈺不想再錯下去。


    打掃完戰場,白鈺獨自坐在客廳沙發沉思,腦海裏回放近些日子俞晨傑咄咄逼人的進攻,包括三項決議,包括聯合樓遙,包括抽調常興邦……


    大概得益於與周沐這場痛快淋漓、釋放全身心活力的**吧,此時此刻白鈺思維格外敏捷清晰,一掃這段時間因溫小藝之死的悲痛和沉鬱。


    俞晨傑在瘋狂發起進攻……


    他為何如此瘋狂?


    俞晨傑很霸道很強勢,但也不是不懂得變通和委屈求全的人,三季度城中村拆遷目的全部完成打下良好基礎,並不代表四季度一帆風順,從月初雲歌吟初步統計來看疑難雜症多達兩百多條,都需要耐心和智慧。


    倘若雲歌吟中途撂擔子(目前尚不清楚撂擔子的背景),單憑樓遙(梅芳容、楊功等人肯定不買賬不配合)絕對搞不定,那樣勢必會對明年城建大計造成不可回避的負麵影響。


    俞晨傑來勳城工作是要正績的,而不是爭勝負的,他以及身邊幕僚團隊焉會想不通這一點?


    既然如此,為何大張旗鼓采取壓迫式打法?他在期待什麽?或者圖謀什麽?


    再聯想吳曉台的態度也奇怪,同為第一方陣競爭者,吳曉台、詹小天等應該冷眼看俞晨傑與自己鬥法才對,怎會迫不及待打電話表示聲援?


    一連串反常必有其深層次邏輯……


    正想得入神,樓下隱約有說話聲,緊接著傳來李璐璐的聲音:


    “白市.長,方便上樓探望嗎?”


    沒等白鈺答應,李璐璐已出現在樓梯口,笑意盈盈抱著一束鮮花,燈光下格外秀美淡雅,應了那句“人麵桃花相映紅”。


    “聽管家說都已退燒了?”她將鮮花放到茶幾上,並不見外地坐到對麵,“白市.長這兒想必什麽都有,我隻買了束花,不過白市.長身邊也不泛花解語吧?”


    白鈺懶洋洋笑了笑,道:“看我都病成這樣了,還開玩笑。”


    “不開玩笑,今晚來談正事!”


    李璐璐坐得端莊而正式,道,“白市.長病得不是時候,反複掂量,我覺得有必要過來做個提示——當然白市.長或許已了然於心,我純粹杞人憂天而已。”


    “請指教。”白鈺不覺間受了感染,語氣也嚴肅起來。


    “本周史無前例開了三次常.委會,我參加了兩次,今天上午沒能參加大概個別領.導有意為之吧,”李璐璐道,“矛頭指向誰,大家都心知肚明;三季度還好好的如親密戰友,怎麽轉眼間就翻臉呢?”


    “到這個層麵哪有親密戰友?我可不想坐飛機摔死。”白鈺道。


    “本來我也納悶,直到上午在省裏開會聽到些影影卓卓風聲,幾方麵信息一印證總算弄明白大致脈絡……”


    “什麽脈絡?”


    李璐璐以暇好整將一雙大長腿翹到茶幾上,微笑道:“經曆南山之劫白市.長已如驚弓之鳥,整個勳城誰都不信了,對吧?”


    白鈺答非所問道:“為何別人去南山充滿詩情畫意,漸聞水聲潺潺而瀉出於兩峰之間,我卻去演了一場槍戰戲?”


    “因為白市.長特殊身份決定了到哪裏都有火藥味兒……白市.長,我想時至今日再不坦誠自己的身份,談話肯定進行不下去,正如喝茶,永遠隻是喝茶,味道越喝越淡。”


    “君子之交淡如水嘛。”


    “我是女子,不是君子……”


    李璐璐輕輕搖頭道,沉默半晌陡地道,“我的確從小在京都大院裏長大,我隨我舅舅到暨南工作,原計劃在他培養下有點出息,不料事與願違,他已提前離開了……”


    “不好意思讓你提到傷心事,”白鈺試探道,“你舅舅死於什麽事故?”


    “他沒有死,我說‘離開’就是字麵意思!”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這回白鈺真的不好意思。


    李璐璐款款道:“他離開是因為一場意外,他的名字叫——徐迢……”


    前暨南申委書計!


    白鈺驚得站起身來,吃吃道:“他……他被懷疑……”


    “請坐,”她從容不迫道,“國.安部門懷疑他被影子組.織策反並從事影響國家安全活動,是嗎?其實隔了不久就通過甄別並允許回家養老,考慮種種影響不準再公開露麵而已;受牽連的杜壹強、遲征等也都各自辦了病退手續賦閑在家,他們都隻是受到蒙蔽和利用,沒有任何主動參與或被洗腦的事實。雖然如此,正治敏感性不強、用人失察、造成一定範圍內嚴重影響等也是錯,故而開除所有公職隻保留級別待遇也算平安著陸了。”


    “哦,怪不得……”


    “怪不得我以區.委書計身份晉級詩委常.委卻落得統.戰部.長位子,是嗎?”李璐璐平靜地說,“平心而論申冀城(前申委組.織部.長)、伍家恩還算不錯,起碼沒落井下石;後來承蒙白市.長和俞晨傑共同推薦,伍家恩又做順水人情把我換到宣.傳部.長崗位。”


    原來如此。


    “主犯是你舅舅身邊秘書?”白鈺好奇地問。


    “說起來又牽連到蕭誌渭了,是他推薦的,”李璐璐歎道,“真是官運呐,剛開始舅舅帶了秘書,後來水土不服吧接連生病就調回去了,蕭誌渭推薦的秘書用著還稱心也就一直……堂堂局委員、申委書計栽在副廳秘書手裏,這就是官.場嗬……”


    白鈺猶豫會兒,道:“我從沒懷疑過你……你不在蕭誌渭劃掉的嫌疑人名單之列,除此之外,我真的不信任勳城本土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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