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漸紅醒來的時候頭痛欲裂,口幹舌燥,腦子裏一片空白。睜開沉重的眼皮子,才發現自己躺在醫院裏,手臂上還打著點滴,清涼的液體緩緩注入體內,讓他的身體稍有舒服之感。撐著床沿坐起來,簡單的體力勞動讓陸漸紅的太陽穴跳動得厲害。窗子正好直對著街道,路燈告訴他現在已經是晚上。陸漸紅揉了揉太陽穴,想起中午和劉玉明喝酒之事,自己差不多喝了三斤酒,也算是個極限了。這時傳來一陣腳步聲,跟著便聽到高蘭的聲音:“陸委員,你終於醒了。”


    陸漸紅看向門口,高蘭穿著件花格素裙,出水芙蓉一般的秀麗,咧嘴笑了笑。


    高蘭的手裏拿著瓶礦泉水,擰開蓋子遞給陸漸紅,埋怨道:“你還笑得出來,嚇死人了。”


    “醉個酒而已,沒必要那麽緊張吧。”陸漸紅狂灌著礦泉水。


    “你自己可能不知道,到醫院的時候你人都軟了,吐得不成樣子,陸委員,以後可不準這麽喝酒了。”


    陸漸紅咧嘴一笑:“我是海量,沒事,再說了,喝酒也是工作。”


    高蘭沉默了一下,下午的時候宣傳部打電話過來,說爭取資金的事已經落實了,就在高河,還傳真過來一份文件和資料,要求高河鎮按照資料上的要求,確保資金都使用在宣傳工作上。因為黃福林,劉玉明本不想把資金放到高河,但陸漸紅的將軍讓他騎虎難下,而且話是他說出來的,隻好讓陸漸紅遂了願。


    高蘭將這事說了,陸漸紅鬆了口氣,自嘲道:“這酒喝得總算值了。”


    不一會,點滴打完,拔了針頭,陸漸紅搖搖晃晃地下了床,高蘭道:“陸委員,這麽晚了,你怎麽回去?”


    陸漸紅看著高蘭,這小丫頭倒是挺能為別人考慮,一邊走出醫院一邊笑道:“我沒關係,實在不行就在醫院將就一晚,你倒是該回去了,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高蘭沒有說話,醫院的門前站著個年輕人,高蘭紅了紅臉說:“我朋友,李飛。”又向那年輕人介紹道:“這是陸委員。”


    李飛很客氣地說了聲:“陸委員。”


    陸漸紅猜測這二人是戀人關係,笑著說道:“既然有人護花,我就不煞風景了,我先走一步。”


    剛走出幾步,高蘭從後麵追上來道:“黃書記要你醒酒的時候打個電話給他。”


    黃福林還沒有睡,接到陸漸紅的電話之後,要陸漸紅到他的辦公室來一下,然後便收了線。


    黃福林的辦公室一共兩間,兩間相連,一間用來辦公,另一間則是臥室。黃福林一般不住在這,今天卻破了例,可以說是為了陸漸紅才沒有回家。對於陸漸紅的情感,他有些說不清道不明。陸漸紅與他萍水相逢,除了上下級的關係以外再無牽連,可是第一眼見到他,黃福林卻有種見著親人的感覺。黃福林隻有一個女兒,叫黃琳,今年剛讀大學,在她之前還有個哥哥,隻是他十七歲那年去河裏遊泳溺水而亡,為此黃福林夫婦悲慟欲絕。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黃福林雖然是黨的幹部,但這種老思想也是根深蒂固,隻是妻子林萍在女兒分娩時大出血,雖然經過搶救挽回了性命,可是自此不能再生育,隻得作罷,每每想起兒子時倆口子都是潸然淚下。巧的是,陸漸紅的眉眼很有點像他死去的兒子,在第一眼見到陸漸紅時,黃福林忽然生起陸漸紅便是他兒子的錯覺。對兒子強烈的思念讓他看不得陸漸紅受到不公正的待遇,所以在他調離東陽鄉的時候,便迫不及待地將陸漸紅調到了高河。


    對於陸漸紅中午的表現,黃福林是又氣又痛。劉玉明本來就與他不合,陸漸紅這麽一搞,他們之間的隔閡更深,他無所謂,可是陸漸紅在以後與宣傳部的來往中肯定會被穿小鞋,除非劉玉明下台。而更令他心疼的是陸漸紅的身體,喝這麽多酒也不知怎麽能扛得住。想起這些,他的腦中不由閃現出兒子的模樣,酸從中來,他的眼睛頓時濕潤了。這時門被敲響,門外傳來陸漸紅的聲音:“黃書記,您在嗎?”


    醫院離高河鎮政府並不遠,陸漸紅打完了電話,慢慢向鎮政府晃悠了過去。陸漸紅在高河工作了兩年多的時間,對這裏並不陌生,這裏的每個地段他都熟稔得緊。高河鎮的經濟走在全縣其他鄉鎮的前列,夜生活也豐富多彩,此時正是八月,天氣熱得狗都淌汗,每到晚間,轉盤中心就是最熱鬧的地方,陸漸紅經過的時候,老大一群人正圍著唱露天卡拉ok。這種情況他經曆過很多了,隻是一年後重新回到這裏工作,他的心裏卻多了一份自如,是的,以前工作是為了生活,而現在工作卻是為了享受生活,錢?已經變得不怎麽重要。雖然幾百萬在現在這個社會中算不上什麽,但相比於兩千塊錢不到的工薪階層來說,已經是個天文數字。有了這樣的想法,陸漸紅對工作的態度是輕鬆自如的,並非像以往那樣,一邊工作,一邊還要考慮著一年能存幾個錢用來買房娶老婆。


    鎮政府邊上有一個池塘,依依垂柳在月光下隨風搖曳,走在池塘邊上涼意襲人。池塘邊上間斷地坐著一對對年青男女,喁喁私語,動手動腳,陸漸紅的心頭忽然湧出一絲悲傷,在這個地方,郎晶與他也曾攜手漫步過,隻是這一切都已是往事。分手的一年多來,他一直都竭力不去回憶往日,不去觸摸尚未結痂的傷口,隻是蒼天跟他開了一個極大的玩笑,在他轉了一圈之後,又回到了原點,隻是至今他都沒有明白郎晶與他分手的緣由是什麽。陸漸紅抽著枝煙,一邊抽一邊茫然無緒地向前走。到了鎮政府前,不少老頭老太正在府前廣場小跑健身,陸漸紅扔了煙頭,走進了鎮政府,與樓內的保安打了個招呼,直接上了四樓,敲響了黃福林辦公室的門。


    黃福林抹去眼角的淚花,坐到辦公桌前,道:“進來吧。”


    “黃書記,您找我。”陸漸紅坐到辦公桌邊的沙發上,真皮沙發在空調的冷氣中顯得很涼,坐在上麵很舒服。


    黃福林道:“漸紅,身體怎麽樣?”


    陸漸紅笑了笑道:“中午太失態,讓黃書記見笑了。”


    “漸紅,我知道你是想把那筆資金爭取過來,這一次雖然成功了,不過以後不許這樣,別仗著年輕就隨意糟踐自己的身體。”


    陸漸紅還是笑了笑,黃福林看著陸漸紅不以為是的神情,不由歎了口氣:“等你到了我這把年紀就知道了。”


    “您也不老呀。”陸漸紅到飲水機旁為黃福林續了水,道,“黃書記,這麽晚您也沒回家?”


    黃福林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道:“你對宣傳部的這筆資金有什麽打算?”


    陸漸紅斟酌了一下,說道:“黃書記,這筆資金是不是全用在宣傳工作上?”


    專款不專用,陸漸紅見得多了。


    陸漸紅的想法被黃福林看穿了,黃福林微微一笑說道:“先看看你打算怎麽用。”


    陸漸紅坐正了身體,一本正經地說道:“那我就給黃書記匯報一下我不成熟的意見。高河鎮雖然是大鎮,但黨委政府對宣傳這一塊不太重視已是曆來已久。今天上午沒事的時候,我看了洪山日報和準安日報,都沒有看到高河的宣傳報道。既然我們高河是大鎮,就得有大鎮的樣子,我的想法是這樣的,我準備拿出一部分錢出來,利用我們高河電視台做一檔長期的節目,類似於中央電視台的新聞聯播,把高河的一些大事都報道進去,讓老百姓知道黨委政府做了什麽事,正在做什麽事,另一方麵,加大稿件的撰寫力度,多上報紙,達到宣傳高河的目的。”


    黃福林點了點頭道:“嗯,漸紅,你的想法不錯,現在是信息社會,隻幹不說也不行,很好,你用心去做,我提個要求,既然有新聞,就得有播音員,我建議從學校裏選素質好、普通話過硬、氣質相貌佳的女同誌來,要辦就得上檔次,另外,也要找準機會,將一些好的有利於高河發展的新聞送交縣電視台,爭取多上縣台。”


    “我一定會把高河的宣傳工作做到最好。”得到黃福林的肯定,陸漸紅有了底氣,“我打算明天召集中小學的校長來開會。”


    “我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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