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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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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年代初自貢


    除夕那天下午,小竺和慶哥到了。與他們分別兩年,在這戰火中能夠重逢也是難得。小竺怕是因為母親剛剛去世,略顯憂鬱,但因怕掃了大家的興,也盡量說笑。慶哥仍是英氣滿麵,看著女孩子們在一起閑談,便坐下來陪我。


    “聽白莎講您現在在為資源委員會做事?”他問道。


    我微笑道:“是呀,總不能一直閑著。其實也不過是把鹽井打理得更好些。除了煮鹽,把天然氣和一些礦物提煉出來幫助抗戰,也就是一些份內的事。”


    “李先生,您太自謙了。如果國府上下都能把自己份內的事做好,那抗戰也許就不是現在這樣的情形了。”


    我聽他話中有話,卻頗有道理,便道:“個人能力有限,這也不能強求。我找俞大維先生時便說我這個人其實是不稱此職的。但俞先生同我講,現在是抗日的特殊時期,隻要用心做事就行了。”


    “李先生,您真是一語切中要害。現在正是這用心做事的人太少了。”


    “那你對戰局怕是不樂觀了?”我試探地問道。


    “您看過毛先生的《論持久戰》嗎?”


    我搖搖頭,心中一凜。雖說現在國共合作,但若是在重慶,提到共產黨方麵,大家心裏總還是有些芥蒂,更何況是像他和我這樣和政府多少有些瓜葛的人。不過既然是在家中,又沒有外人,我也樂得聽他的高見,便沒有打斷他。


    “大家都希望抗戰能快些勝利,但天下大勢可能注定讓咱們要多堅持幾年。”


    我歎了口氣道:“抗戰兩年半了,上次世界大戰也就一共打了四年。上次打完,本說是一戰結束萬戰。可是沒出二十年,這就又回到了原處。”


    “李先生提到一戰讓我想起近來讀到的一篇小文,立論倒是新穎。您是放過洋的,我說來您聽聽可好?”


    “這是一位匈牙利物理學家的看法。一戰時他還不到二十歲。一次朋友們談天說到一戰最終的贏家和輸家會是誰,他說出一個大家都無法相信的結論,四個帝國會輸,德意誌帝國、奧匈帝國、俄羅斯帝國和奧斯曼帝國。”


    “這倒真是未卜先知了,”我驚道。


    “就是啊,朋友當時都不相信他,因為四個帝國分屬兩方,無論如何是不會同時是輸家的。可他的看法卻不同,他說一種製度是輸家,專製的帝國製度在一戰中滅亡了。”


    聽著他的話,我也開始思量:“那你是說也許現在的大戰也會是一個樣?”


    慶哥笑著搖搖頭,客氣道:“我可沒有這麽未卜先知。隻是覺得戰爭的結果未必隻是戰場上的輸贏,也許這世界的規矩也會變。”


    “不知您是否看到報紙上說英美都在和國府商談重新締約,放棄在中國的租界和治外法權。這不就是規矩在變嗎。英美反對蘇聯很多年了,現在結盟了,國共也合作了。這恐怕也是規則變了。”


    聽了這番話,我不由歎道:“我空長你幾歲,見識上卻差了一大截,真是慚愧了。”


    慶哥笑著擺擺手:“李先生您太過謙了。我這都是胡謅,也算不得數的。”


    說笑間我無意抬頭,見白莎雖是麵對著小竺坐著談天,眼睛卻望著我們這邊。她似乎在看慶哥,臉上多是關切,而發現被我看到,雙頰又瞬間變得緋紅,忙著轉過了頭。我心中一驚,難道她此前說的愛著的人就坐在我麵前?而想著她所說的一番同路人的話,難道麵前的慶哥是那邊的不成?


    我心裏想著這些,不免分了神,便不知往下說什麽好,隻是幹笑兩聲,頗不自然。好在此時晚飯已經做好,德誠請大家入席,這圍自然也就解了。


    烽火連三月的日子裏,能聚在一起確實不易,而眾人心中又不免有一絲傷感,不知明年今日是否還能聚在一起。幸好楚嬌年幼,還不太懂得這些國仇家恨,與白莎久別重逢,自是興奮,先是說起學校的近況,又纏著白莎講上海、武漢和重慶的新聞,總算氣氛不致太過凝重。


    “白莎姐,你帶我去重慶耍耍好不好?”楚嬌雖是在問白莎,眼神卻是在看著我和幺妹。


    白莎本就心細,又知道楚嬌的性格,自然是看出內中的微妙,便沒直接答她,而是反問道:“你想去重慶耍啥子啊?”


    “看—電—影,”她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聽同學說,重慶其實原本不比自流井大多少,可自打成了陪都,就大不一樣了。每星期都有美國電影從上海和香港來。”


    “你還在行的很啊,”白莎逗著她說道。


    “哦,我還知道費雯麗、貝蒂戴維斯、洛麗泰揚、羅伯泰勒、秀蘭鄧波兒呢。”楚嬌說得愈發興奮,甩出一大串漢化的洋名,弄得我和白莎也有些不知所雲了。


    “美國現在都在看一部電影,叫《飄》,還是彩色的呢!”楚嬌滿眼憧憬地接著說道,“我聽同學們說,這片子是聖誕節前在美國上映的,到了一月在上海就能看了,大家都說,過年的時候重慶一定會放的。白莎姐,你帶我去好不好。”


    “楚嬌,”幺妹終於是忍不住,斥道,“就知道嘰嘰喳喳地說。小孩子不上進念書,沒出息。”


    “哼,誰說我不上進念書的,這一年我可是考了幾次第一的。”


    “哦,”白莎驚奇地歎道,“楚嬌真是變大姑娘了,愛念書了。”


    這本是句恭維話,誰知楚嬌聽了,卻是臉忽地變得通紅,反而不說話了。白莎滿是疑惑,轉過來看我,而楚嬌也焦急地衝我搖頭,該是求我不要講出來內情。


    左右都是外甥女,總是不好厚此薄彼,我隻得幹咳一聲,說道:“楚嬌是要準備考中央大學,雖然還有兩年,可已經是發奮努力了。”


    我這話雖是說了,可好似沒說的更多,楚嬌依舊坐立不安,而白莎依舊滿麵狐疑。


    我雖沒再吭氣,可幺妹卻是不屑地嗔道:“哪是為了考中大,還不是為了和琴生別苗頭,看人家考上了,就也要考。現在這女娃們,這樣怎麽嫁人!”


    楚嬌見自己的事被母親點破,既羞又惱:“哼,我長大了,才不要你們給嫁呢。現在都是自由戀愛的,對不對白莎姐?你有沒有戀愛啊?”


    白莎沒想到楚嬌這小姑娘會突然襲擊,自是尷尬,隻得紅著臉笑。我正想著如何打個圓場,卻見德誠腳步散亂,神情驚慌地走進來:“先生,不知從哪兒來了個洋人。隻是在說洋話,我攔他也不聽,這就闖了進來。我趕緊進來給您報個信兒。”


    此時我們也來不及細想,已然聽到廳外的嘈雜之聲,是家人想攔著這個不速之客,隱約傳來了幾句英文:“放開我!我是李先生的朋友!”


    這聲音由遠而近,一下子已到了廳口。我正待起身,卻是發現白莎已站到我身邊,扶著我的胳臂,似是需要我的保護。


    “讓我進去!”那聲音似是怒吼,掙脫了一切束縛他的枷鎖,衝進了大廳。那是一個身材瘦高的男孩子,不像是一般的美國男孩般健壯,而是有些纖細。一張稚嫩的臉,頭上是蓬鬆的亞麻色頭發,不能算是英俊,但兩隻大大的藍眼睛炙熱地看著我們。


    “莎拉,你看,我說過我是認真的。”


    白莎有些不知所措,緊緊地抓著我的胳膊。男孩炙熱的目光讓她不知所措,她咬著嘴唇,沉吟片刻,低聲道:“內森,你這樣太任性了!”


    如我所料,這便是白莎向我提過的內森了。兩個年輕人必是愛恨交織,這場麵好不難堪。我雖不是擅長交際之人,但畢竟是長輩又是本家的主人,自然是要出麵調和。


    我拍拍白莎的手,示意她不要激動,然後對著內森道:“內森,還記得我嗎?”。他點點頭,略顯蒼白的臉上浮上抱歉的紅暈:“李先生,對不起這樣闖進你家。”


    我笑笑道:“沒有關係,我們在慶祝中國的新年,本也是喜歡熱鬧些的。你既然來了,就一起過年吧。”


    這話似是給了他大赦,內森欣喜地看著我,藍色的大眼睛中閃著興奮的光芒。


    我轉身對其他人解釋道:“這是我在美國的朋友家的孩子,不遠萬裏來到咱們自流井,大家一起過個年也是緣分了。”


    我把內森安排在我的左手,而白莎在右手,雖然離得不遠,但無需對視,也就少了一份尷尬。慶哥坐在內森的另一邊,笑著與他攀談起來。原來他也是懂英文的,隻是說起來較為吃力,但並不遲疑。


    “你是剛從美國來的?”慶哥問道。


    看到並未被我們所拒絕,內森頗是感激,便也興奮地聊了起來:“已經到了幾個月了。”


    “那你做什麽呢?”


    “我大學畢業後原本是在泛美航空公司工作,幫助他們在亞洲開通航線。現在為了抗日,我的老板也在幫蔣夫人的中國航空委員會做些工作。”


    “那真的要感謝你了。”慶哥說著,舉起了手中的酒杯,示意著內森,一飲而盡。


    內森想是已在中國嚐試過這幹杯的力量,麵露一絲難色,但為著感激慶哥的友善,便也回敬,一飲而盡。隻是家鄉的老窖太過醇香,剛剛喝完,他便劇烈地咳嗽起來,白淨的臉也騰地紅了。


    我忙叫德誠倒上一杯溫茶,幫他潤喉。看他心情頗佳,雖是咳嗽不斷,但笑著擺手。而白莎那邊,雖不願看內森,但表情也是舒緩了許多。


    我笑著問他:“對中國印象如何?”


    也許這一問勾起了眾多思緒和感情,他沒有馬上作答,卻是側臉看了白莎一眼,然後拿過桌上的酒壺,給自己斟滿了一杯。


    “李先生,你要問我,我隻能說中國像是這酒,第一口充滿刺激,難以接受。可放下了,卻覺得她美麗無限。我們都像著了魔一樣,再也放不下了。”


    他說這番話時,雙眼熾烈地盯著白莎,藍色眸子中閃著執著的熱情,臉上因此前喝的酒也越發紅了。他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這次雖然還有些勉強,但已沒了此前的嗆酒,從容了許多。


    慶哥和楚嬌都是懂一些英文的,聽了內森的一番話,自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慶哥轉身和小竺耳語幾句,她也會心地笑了。楚嬌那邊,覺著得意,看著白莎,很是享受這難得的勝利。滿桌人唯有白莎怒也不是,笑也不是,神情隻是難耐。


    初一清早,我天不亮便醒了。輾轉幾時,不能再行入睡,便披了衣服起身。推開屋門,順著廊子和小徑走向後園。


    黎明前的老宅寂靜無聲,眾人仍在沉睡。這園子自父親去世,家中變故後我便無暇顧及,內中原本的小塘業已幹涸,亭台也亦殘敗。但我們四川的植被不同於北方,即便是隆冬季節仍然是蒼綠深幽,也讓這園子少了頹暮,而增了不少自然清新之色。


    “舅舅?”不遠處傳來似是白莎的聲音。


    一陣腳步聲後,我在夜色中看到了白莎的身影。


    “舅舅,您怎麽也起得這麽早?”


    我低聲道:“可能是有心事吧,你呢?也是有心事?”


    她點點頭,幽幽地答道:“過年就是這樣。除夕夜總是能高高興興的,但初一卻排解不了心事。”


    在茅亭中坐下,我問道:“是因為內森的事情?”


    “倒也不全是。他這人就是個大孩子,我一直覺得他是三分鍾的熱情。我跟你說過的,我愛的不是他。他自己也知道,可一時還不願接受。”


    “白莎,你還年輕,這些煩心事很快便會過去的。倒是舅舅,已然到了不惑之年,卻是庸庸碌碌,一事無成。”


    “舅舅,其實我覺得你不必如此。人生未必一定要自己出人頭地的,如果能與誌同道合的人為一個共同的誌向而努力不也是很好的嗎?”


    我尋思著她的話,覺得此中似乎有她自己的想法,便問道:“你找到了這樣的人?”


    她點點頭,慢慢地答道:“舅舅,我不想瞞你。我覺得我確實找到了這樣的人,而跟著這樣的人也看到了那個誌向。但我還需證明自己。”


    “能和我說說你們的誌向嗎?”我試探著問道。


    白莎微笑著搖搖頭:“現在還說不好,隻是看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未來。舅舅,你經曆過改朝換代,可是你不有時也說雖然到了民國,該改的還是沒有改。如果有一條路,能讓中國徹底改觀,你會支持嗎?”


    “那是自然,”我毫未遲疑地答道,可話剛一出口,卻又有些後悔。


    “可是如果需要你做出些犧牲,你會怎麽想?”


    “犧牲?”我掂量著這話,更覺著自己答得未免太過輕率。仔細斟酌著,我說道:“若是說這房子、鹽井、田地,我本就不是太看重這些東西,為抗戰已捐出了不少。如果真的能讓中國改觀,這犧牲也值得。”


    “若是需要犧牲更貴重的,比如說愛情和生命,而且可能不止是自己的生命,還有自己所愛的人的生命,你又會怎麽想呢。”


    我心中一凜,或許是因為在那園子裏,忽地想起了當年的培真,那個殉了自己心中理想國的故友。我扶住她的雙肩,有些急切地勸道:“白莎,你不要做些傻事。那些聖經故事中的烈士都是幾千年前的往事了。生命怎麽能不珍惜呢?”


    “舅舅,我隻是打個比方。”她必然是看出了我的擔憂,盡量把聲音放得柔緩,“我做的事不是在前敵衝鋒,沒有什麽危險。不過,我卻真的看到有如那些聖徒一般壯烈的故事,就在身邊發生著。”


    說話間東方已漸破曉,白莎的麵龐在晨暉中顯得無比聖潔。她從小便生活在信仰之中,青春時代又遭遇曠世國難,對生命和奉獻自然有我所無法感悟的理解。既然是自己看不到的,或許也就隻能由她去探尋。


    “白莎,一起為新年許個願吧。”我說道。


    她會心地點點頭,看著我,似是希望我把願望說出。我便朝著東方的光明,慢慢地說道:“希望你的誌向能夠成真,希望我們都能生活在一個全新的未來中國。”


    眾人起身後,白莎約著內森去學校看望寄主的難童,卻是被楚嬌纏著要一起去。傍晚時分,他們三人回來,遠遠看過去,白莎和內森有說有笑,看來似是已冰釋前嫌。


    我問他們玩得可好,還沒等白莎和內森答話,倒是楚嬌先扮個鬼臉,抱怨道:“白莎姐可凶了,比學校的先生們還厲害,不讓我們去耍。”


    內森笑著胡嚕了胡嚕楚嬌的頭發,說道:“說好不許告狀的。”轉而向我,他略帶驕傲地說道:“李先生,我們可沒有玩啊,是工作,”說完,他眨眨眼,看著白莎。


    白莎拍拍內森的肩膀,讚許道:“我以前就覺得這個男孩傻傻的。可是孩子們還挺喜歡這個洋大哥的,跟著他打了兩場球,可高興了!”


    見到他們兩個甚是親密,我便想著能再進一步撮合:“你們不如多住幾天,我們家鄉附近還是有很多不錯的風景。現在雖是抗日,卻也不能讓鬼子把我們的心情全毀了。”


    兩個年輕人對視一笑,白莎向著內森努努嘴,示意他來說。


    “李先生,我們這就分手了。”


    “分手?”這話確是讓我吃了一驚,才剛剛和好的戀人何必又要分手呢?


    “白莎回重慶,我會去成都然後昆明。航空委員會正在那裏籌建新的空軍基地。”


    “那你們?”看著我的關注,他倆都有些不好意思。還是內森把實情說了出來。


    “李先生,我們的事情讓你費心了。都是我不好,闖到這兒。我和莎拉談開了。她有心中的追求和心中的愛人,我尊重她。我還是愛著她,但我希望能夠用我做的事來表達我的愛。嘿,說不定她還有回心轉意的那天,不是嗎?”


    看來倒是我誤解了,原來他們的和解並非是一對戀人走到一起,而是相互理解,接受現實了。


    送內森到門口,揮手相別。


    “莎拉,你會保重吧?”內森雖是笑容滿麵,但大大的眼睛裏何嚐不是五味雜陳,盡有流露。他熾熱的目光似乎也反襯在了白莎的臉上。“能親一下你告別嗎?”


    白莎並沒拒絕,深情地點點頭,與他相擁,然後四唇輕輕地碰在一起,隻片刻間,便又分開了。


    “你也保重,”她輕輕地在他耳邊說道。兩人依偎良久,卻也不願就此放開。


    最後還是內森先鬆開了摟抱著白莎的雙臂。他笑著眨眨眼道:“我要是愛上另一個女孩子,你不會生氣吧?”


    “我批準了。”白莎笑著答道。


    回到院中,白莎卻沒了剛才的笑容,麵色愈發凝重。


    “怎麽了,白莎?”


    她輕歎一聲:“我真怕是害了他。”


    “為什麽這麽說?”我詫異地問道。


    “他和我本是不同的。我到底還是中國人,可他無牽無掛,本可在美國有他的事業,成個家,過著殷實的生活。為了我,來到這戰火紛飛的中國,為了我,要到危險的地方去。昨天我本想勸他回去的,但他卻說既然我在冒險,他也不願意一個人待在美國。我能不能接受他,他現在也無所謂了。”


    說到這裏,白莎的眼中已滿是淚花。


    “其實我還是很在意他的。甚至說,也有好多說不清的愛。你知道嗎,舅舅,就是因為這些,我不願他為了我而受到傷害。他要是有什麽閃失,我也會責怪自己一輩子的。舅舅,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到了初三,白莎也回重慶去了。家裏一下子清靜下來,我才發現楚嬌一直是鬱鬱寡歡。我問她是怎的了,她說是看著內森和白莎想起了美國電影裏麵的情節,隻覺著愛情的淒美和無常。我自不知該如何開導情竇初開的少女,便隻是說他二人都是好孩子,主會保佑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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