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終於到了!抱歉讓你久等了,京!」


    「嗯、嗯……哥哥,謝、謝謝你。」


    「沒什麽啦,拿個衣服而已,小事一樁。」


    我把衣服交給涼子(拿給京的話,她有可能把衣服弄破),然後驕傲地笑著。可是,京卻不如我想像中那樣高興。


    「怎、怎麽啦?總覺得……我好像做錯事了。」


    「柳……把女性的內衣放進牛仔褲的後口袋裏,我覺得以一個人類來說,你實在是有點問題,衣服都因為體溫變熱了啦。」


    「唔。」


    被涼子吐嗜之後,我才發現自己犯的錯。由於我全速衝刺回來,所以上升的體溫就穿透牛仔褲的布料、傳到京的內衣上了。


    涼子完全露出鄙視的眼神,京麵對這個狀況也不禁苦笑。


    怎、怎麽……


    「京,我這個沒用的哥哥太對不起你了。」


    我壓住假發趴跪著道歉,簡稱「假發趴跪」。


    「沒關係的,我們是兄妹呀,我不會介意啦,哥哥。」


    島嗚,事到如今我隻能說京的善良程度簡直跟女神一樣,這句話讓我得到很大的救贖。


    「柳,雖然沒在期待,不過本人的衣服……」


    「抱歉,我忘了。」


    「太過分啦~~~~!」


    健人穿著丁字褲大叫。唉喲,反正很涼快,有什麽不好。


    「那麽,涼子,拜托你幫忙京換衣服。」


    涼子點點頭。


    「敢偷看就處死。」


    「我才不會偷看,應詼說如果有人想偷看的話我也不會原諒。」


    眾人一齊看著健人。


    「為什麽講到這裏要看著本人啊!我到底是多沒信用!你是安怎!」


    「那就拜托你了,涼子。」


    「好、好。」


    「你是安怎!你你你你是安怎!……拜托……有個人能吐槽本人一下嗎……」


    這句台詞聽起來好像就有問題啊,笨蛋。


    不過,我總算稍微安心了。


    就在我安心的瞬間,疲勞感一口氣湧了上來。


    大家好像也都累壞了。


    仰望天空,太陽正要西下,橙色的夕陽照耀著我們。


    「京換完衣服之後就結束今天的行程吧,我也餓了。」


    我很自然地提議。


    「知道了。」涼子點頭。


    「那麽明天再集合吧。」健人說道。


    然後——


    「各位,今天真的謝謝你們。」


    「我就說不用在意了嘛。」


    我輕輕摸著京的恐龍腦袋。


    「是啊是啊,京你完全不用在意喔,反正本人周末也很閑。」


    「我也是,因為我除了你們之外沒有朋友。」


    「你不要這麽不經意地做些很悲哀的自白好嗎?」我說道。


    「這並不悲哀呀,隻要有你們,我就覺得很足夠了。」


    涼子哼地笑了一聲。


    涼子的溝通能力實在太差了,總有一天我要想辦法幫她。


    最後,大家準備就此解散。


    ……正在我這麽盤算的時候……


    「哇喔,我發現一個不得了的獵物了。」


    一個小女孩的聲音朝著我們背後傳來。


    眾人一齊轉過頭去。


    這名擁有蘿莉聲線、無聲無息就出現的人,是個打扮奇特的金發雙馬尾女孩。


    她穿的衣服很像星朝天早上會播的魔法少女動畫女主角,是件以黑色為基調的輕飄飄洋裝,該不會是傳說中的cosy吧?


    再加上她腰間還插著一把劍。所謂的劍,也就是西洋的武器。


    由於劍收在劍鞘裏,所以不知道那是真劍、木刀還是仿製品,但從形狀看來至少不是武士用劍,也就是武士刀。


    她的容貌……很可愛。肌膚白得恰到好處,冰藍色的眼睛十分有神而且很大,是個讓人覺得很像秋葉原附近的偶像明星女孩。


    她是誰?這個疑問立刻在我們之間穿梭。


    隻不過,這時我感到一股不好的預感。


    金發女孩的眼睛一直盯著京。


    我鼓起勇氣打開話題:


    「……你……是誰?」


    「你問我?問別人的名字之前,應要先報上自己的名字才有禮貌吧。還是說,這個星球上的規矩不一樣?」


    這個星球……?這句話讓我覺得很在意,不過我還是說了名字。


    「我叫桐生柳。」


    「柳?喔——真是奇怪的名字。」


    金發雙馬尾女孩像小惡魔般笑了出來。


    「要你管,那你又是誰?」


    「這個嘛,你猜呀。」


    她高聲地哇哈哈笑著。這家夥身上散發的威嚇感是怎麽回事?


    每當那道尖銳聲音響起的時候,我腦中就會激烈地閃爍著危險信號。我的本能對我說:那家夥是敵人。


    健人以外的兩人好像也多少察覺到這股怪異感了。


    健人一直眨著眼,大概完全不懂發生什麽事。


    「不要這麽防備我嘛,真教人悲傷呀。我的名字叫阿蘿瑪——阿蘿瑪·菲魯德賈魯德,是個在宇宙間旅行的音樂家。」


    「在宇宙間旅行的音樂家?」


    我用懷疑的眼神盯著阿蘿瑪,完全搞不懂狀況。依照常理的話,應該能把她當成是一個有妄想症的女孩……可是我怎樣都無法認為她在說諾。


    因為,她看到外貌是恐龍的京,卻一點都不覺得疑惑。


    難道……我想起舉行那個儀式的時候曾聽到後山傳來轟然巨響。那個可笑的儀式真的把外星人召喚來了嗎?


    「喂,我問你……」


    就在我要問她是不是知道些什麽的瞬間——


    「我剛剛說的都是假的唷!」


    「……什麽!」


    阿蘿瑪伸手拔起腰上的劍,迅速地往上一揮。


    看不見的劍之軌跡將草斬了開來。


    在一瞬間的沉默之後……


    嘶唰唰唰……!


    我身旁的大樹被劈成兩半。


    「我出生的故鄉是阿克斯提爾馬星,傳說中的新進恐龍殺手——『雷劍阿蘿瑪』就是我唷,請多指教。」


    關於現在發生了什麽事、眼前這名少女又說了什麽,我完全無法理解。恐龍殺手?阿克斯提爾馬?我根本就搞不清楚,但是,我隻明白一件事……


    「大家快逃!」


    ……那就是這個家夥很危險!


    在我叫喊的瞬間,阿蘿瑪使用膝蓋上的彈簧跳起來,那種高度讓人不認為她是人類。


    她就像追捕獵物的肉食動物般伸出舌頭舔了嘴唇一圈,還用剃刀般銳利的眼神看著京。


    「京!」


    我邊叫喊邊往京的方向跑……來不及了!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恐龍的腦袋瓜我就收下羅!」


    阿蘿瑪從空中朝著京的脖子用力揮劍。


    嘰~~~~!


    有道很像劍砍到盔甲的刺耳聲音響起。


    「哇!」京小聲地尖叫。


    京粗壯手臂上鋼鐵般的鱗片擋下了劍。


    火花朝周圍飛散,阿蘿瑪嘖了一聲之後,暫時拉開距離。


    「喔~~有夠硬的!明明是小型恐龍卻擁有很不賴的鱗片嘛。呃,你叫京是嗎?哇哈哈!」


    京露出痛苦的表情,大概覺得手臂很痛吧。


    「真是沒辦法呀,如果普通的劍派不上用場,那隻好用這個羅。」


    阿蘿瑪低喃了幾句之後


    ,就在劍柄的地方裝進一顆黃色的球。瞬間,激烈的閃光與雷電轟聲破壞了後山的寂靜。


    劍刃部分都圍繞著類似藍色閃電般的東西。


    「這就是我的『雷劍』。如何,很棒對吧?如果被這個砍到,就算是恐龍或許也會有點麻痹感唷。」


    京微弱地哀號。阿蘿瑪露出淺笑,一步、再一步朝京接近……然後用右腳狠狠踏了一下地麵。


    「喔喔喔喔喔喔喔!」


    就在同時,我從側邊朝阿蘿瑪踢了過去。雖然這一招叫做「風腳」,不過那不重要啦,我最優先要思考的是保護京。


    對方持有凶器。想要對付拿著凶器的敵人時,有一個最有效的戰略,那就是逃跑。總之我要製造機會,不顧一切逃跑才是最有效的。


    我本來的預定是要用風腳踢開阿蘿瑪,然後大家趁隙逃跑,可是阿蘿瑪的身體能力一下子破壞了我的預定。


    「怎麽啦,柳,不要妨礙我工作好嗎?」


    我遺來不及慘叫,阿蘿瑪就以連※伊娜鮑爾都會臉色蒼白、近乎不可能的姿勢躲開我的風腳,搶先一步以手刀攻擊我的喉結。(編注ina bauer,一九五領年代的西德花式溜冰選手。這裏指上半身後仰到幾乎與下半身平行,雙腳反向叉開的溜冰技巧「ina bauer」。)


    「————!咳咳!」


    我在一瞬間幾乎失去意識,當場跪下去咳嗽,可是我立刻站起來,為了保護京而與阿蘿瑪對峙。


    「柳!這個金發家夥!竟敢做這種事!」


    「……我現在就去幫忙。」


    健人與涼子往這裏過來,阿蘿瑪一臉無趣地看著他們。


    「唉喲,你們是怎麽回事,妨礙我的工作對你們有什麽好處?……唉,既然有人找上門我就會有所回應,我會使出全力的。」


    阿蘿瑪放下劍,以左手比出手刀的姿勢。我勉強用疼痛的喉嚨擠出聲音叫道:


    「你們兩個不要過來!」


    健人與涼子聽見我那像強屍般的沙啞叫聲,都停了下來。


    阿蘿瑪看著我,說了句:「喔——」


    「不要過來……這家夥、很強,就算多兩個人也會被打倒。」


    「嗯——看來你雖然很魯莽,卻有能力推測我的力量嘛,柳。那接下來你要怎麽辦?如果你乖乖把那邊那隻恐龍交給我,我就不會傷害你們唷,我也不喜歡欺負人類嘛。」


    剛才明明就用手刀狠狠打我,還真敢說。


    阿蘿瑪打發時間似地靈活轉動右手的劍。


    「話說回來,你們幹嘛為了那隻恐龍這麽拚命?怎樣?是這個星球有保護恐龍的條約嗎?還是說,這隻叫做京的恐龍是你們的寵物?你們是恐龍迷嗎?」


    「少開玩笑了,京是我最重要的妹妹。」


    「妹妹?你說那隻恐龍?嗚哇,你還真怪異,難道你是那種對野獸會感到興奮的人嗎?」


    不知道事情經過就大說特說的家夥,京又不是自己喜歡變成恐龍的。


    「啊,等等……嗯哼,原來如此。」


    阿蘿瑪就像破解密室陷阱的刑警那樣獨自偷笑。


    「你一個人在笑什麽?」


    「京啊,是龍人對吧?」


    這句話讓京瞪大雙眼。


    「龍……人?」


    阿蘿瑪對一臉疑惑的京說了下去:


    「原來如此,你是殘存的龍人啊,難怪體型這麽小,卻擁有很硬的鱗片。沒想到龍人居然在這個宇宙邊境的地方跟人類變成好朋友……明明就是凶惡的恐龍族,適應力還真強。」


    阿蘿瑪的笑臉驟然轉變,以帶著厭惡與殺氣的表情瞪著京。


    我感到背脊一陣寒冷,彷佛死神鐮刀抵著脖子般的恐懼感讓我全身僵硬。


    「你……你在……說什麽?」


    「你還想裝傻啊,你應該知道自己不是普通的人類吧?」


    「京,夠了,你不必聽!那都是胡扯!」


    我將力量灌注到心裏、握緊拳頭,不想輸給阿蘿瑪的殺氣。


    「哥哥……」


    「京,不要緊……這裏就交給我阻擋。你不用管我,快點逃。」


    我一邊防備著阿蘿瑪的動作,一邊說著。


    雖然不清楚這家夥的真實身分,但從她的態度與舉動可以了解她的目標是京。而且,這家夥很強,就連我也知道剛剛的手刀已經很手下留情了。


    實力的差別一目了然,就算四個人一起打過去,獲勝的機會也很小。既然如此,就隻能犧牲掉我們之中一人去當絆腳石。


    「怎麽這樣……我沒有辦法丟下哥哥自己逃跑啦!」


    「京!」


    我大聲叫了出來,我知道京在我身後抖了一下。


    「我沒問題的,我之後一定會追上你們。」


    「可是!」


    「……可惡,你怎麽這麽……」


    你每次、每次都顧慮這麽多、為別人著想……就算要撒嬌也不會依賴別人。


    京絕對不會讓步。我輕輕回頭,舉起拇指露出微笑。


    「你以為我是誰?」


    我死命忍著喉嚨的痛楚,將乾枯強屍的聲音轉變成勇敢戰士、值得信賴的哥哥的聲音。


    「就算前方有高聳的牆壁,我也絕不會停止向前邁進。穿越山峰、跨越山穀、走過陡坡,隻要遇見身陷困難的人就會一視同仁拯救對方、隻要遇見惡人就會毫不猶豫打擊對方。為了該守護的人,不停鍛鏈讓自己的拳頭更上一層樓的勇猛果敢武道家——我就是桐生流空手道的桐生柳!」


    我不由分說地發出怒吼,用足以撼動樹葉的音量展現出桐生流空手道的精髓。


    老爸說過,這段話隻能在做好覺悟、就算犧牲性命也要保護某人到底的時候才能說出來。如今就是該說的時候了,我沒有迷惑與遲疑。


    京點點頭,好像終於輸給了我的魄力。


    「哥哥,答應我,你絕對不會死。」


    「嗯,小事一樁,我怎麽可能丟下你一人輕易死掉呢。」


    我一派輕鬆地回以笑容。


    「涼子!你也帶著京一起逃走吧!找個地方恢複原狀,然後穿好衣服馬上求救!」


    「我知道了!柳,要是你輸給那種不斷散發妄想的中二病女子的話,我不會原諒你喔。」


    涼子淡淡地鼓勵我,卻也略帶著一絲擔憂。那句台詞就決定是今天的「最不想聽金句大賞」了。


    ——不過,我就是中意你這種傻氣的地方啊,涼子!


    我目送著涼子與京逃往森林裏,接著大口深呼吸、左半身同前傾、彎下膝蓋,將拳頭放在臉旁邊並用右手壓住假發,進入戰鬥姿態。


    老實說,我不知道會不會贏,隻要能爭取時間就好了……不,我怎能這樣軟弱,我一定要贏過她、打得她滿地找牙才行。要給她點顏色瞧瞧,讓她保證不會再對京出手才行。


    但是,麵對這個名叫阿蘿瑪、擁有超人般身體能力的女孩子,我是否能在不用右手的情況下獲勝呢?


    「柳,你不要想耍帥,然後一個人戰鬥喔。」


    健人不知何時繞到阿蘿瑪身後,他邊說,丁字褲的兜襠布就一邊擺動著。


    「健人,你為什麽……」


    「本人怎麽可能隻顧自己膽小逃跑,然後留你一個人呢!英雄從來不會舍棄朋友的啊。」


    健人擺出奇妙的姿勢,很像某格鬥遊戲當中使用中國拳法的角色。


    「好了,你這個小嬰兒做好覺悟了沒?本人加上柳,寫起來是強者、念出來則是朋友,隻要我們兩個在一起就沒有敵人!想哭著道歉就趁現在!」


    「健人


    ……」


    我的胸口不禁一陣燥熱。健人,你真的是個無可救藥的笨蛋。明明就沒有練過武道,麵對手持凶器的家夥卻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以平常的態度勇往直前。


    你真的……是個偉大的笨蛋啊……


    健人的架式充滿破綻,一看就知道是外行人,不過對我來說,他的架式是比任何事物都更厲害的強心針。


    「嗯~~真是感動呀。雖然我忍不住維持氣氛看了下去,不過我也有工作要做啊,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阿蘿瑪說完之後把劍收進劍鞘,將右拳放在臉旁邊、左手則向下垂,重新擺出架式。


    「我不會殺你們的,隻不過要讓你們稍微睡一下羅。」


    沙沙沙沙,傳來一陣春風拂過森林的聲音。


    深刻的緊張感逐漸支配了這個地方,就在樹葉從附近一棵樹掉落的刹那……阿蘿瑪朝著我衝過來。


    「好快……!」


    拳頭發出嗡一聲朝我逼近,我試著用左手抵擋她的攻擊,可是……竟然這麽輕!


    「嘿咻!」


    等我發現那是假動作的時候已經太遲了,阿蘿瑪的左拳直接命中我的側腹部。


    衝擊力強烈得讓我頭暈眼花,而且一陣劇痛朝我襲來。


    「嗚……喝!」


    我咬緊牙關,重新握住快要掉落的意識韁繩。這不是女人有辦法使出的拳頭。這份量十足的淩厲一拳,就好像重量級的拳擊選手打出來的。


    ……不過,我已經製造出機會。


    「看我的!健人飛踢!」


    健人利用體重造成的加速度,朝阿蘿瑪的背使出健人飛踢。依照阿蘿瑪這個姿勢,她應該躲不掉才對……


    「兩邊夾擊啊。突襲是個好點子啦,不過……」


    「什麽!」


    阿蘿瑪瞬間轉身抓住健人的腳。


    「攻擊的時候叫出來就整個曝光了呀,笨蛋先生。」


    她一臉輕鬆地抓著健人使出巨人回旋將他拋出去。健人就像紙片一樣飛出去,背部重重撞到地麵。


    「嗚喔!」


    「健人!」


    我忍著側腹的疼痛想起身,可是喉嚨被刀子抵住,使我停下動作。


    我一邊冒著冷汗,一邊抬頭,眼前就是阿蘿瑪那張露出勝利表情的臉。


    「好了,死棋。你們先前說了大話,卻一下子就輸了。」


    「……唔。」


    完全輸了。


    兩個男人一起戰鬥卻這麽快就分出勝負,以常識來看根本不可能嘛。


    這家夥……究竟是何方神聖?


    不管是剛剛那把不可思議的劍或她的身體能力,都不是普通等級。


    「你這個怪物。」


    「唉呀,對女生說這種話太過分了吧,況且我還是追捕怪物的那一方耶。」


    阿蘿瑪自傲地哼了一聲。我為了多少引出一點資訊,所以不讓對話中斷。


    「你說你是恐龍殺手?」


    「是啊,隻不過我才剛成為職業殺手,還沒真正獵過恐龍。」


    阿蘿瑪怱然打開話題,看來她是個意外多話的家夥,隻要順著她的個性,搞不好可以問出很多事情。


    我一邊試著冷靜,一邊回應。


    「你……阿蘿瑪你是外星人嗎?你為什麽、又是怎樣來到地球的?」


    「外星人?喔,在你們這種邊境星球上的人看來,我大概就是外星人吧。這個星球叫做地球是嗎?唉喲,我也不是自己想來這種沒有反重力技術的星球啊,都是因為太空船進行曲速移動的時候故障了。平常根本不可能發生,但不知道為什麽,船好像被一股從這個星球發出的不明力量拉住,所以隻好迫降。」


    「原來如此,還真不幸。」


    「就是說啊!而且太空船的引擎還壞掉了,要修好得花不少時間,真是一場多災多難的旅行啊。話雖如此,卻突然有好事自己送上門來……啊,我這樣說應該沒錯吧,我指的好事就是恐龍。」


    「嗯嗯,我懂、我懂。」


    我一邊點頭,一邊對阿蘿瑪的話感到心神不寧。


    第一個理由,就是那個儀式真的有效。


    那種使用了名為「聖珠」的可疑物品,而且現在這種時代就連小學生也不會想玩的亂七八糟儀式(而且還因為健人的噴嚏所以半途結束),竟然能讓一艘太空船掉下來。


    第二個理由,就是外星人真的存在。然後第三個,也就是最大的理由……


    她……她竟然把發生的事情完完整整地說了出來。『抱著不會成功的心態質問敵人,結果對方毫不保留地全講了。』呃,我想應該沒人懂我到底在說什麽,但我也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這些內容應該不能隨便講出來的吧!喂!


    我忍住想吐槽的衝動,繼續發問:


    「原來如此,你遇到的事情我已經都了解了,那你說的恐龍殺手是追捕恐龍的是嗎?為什麽要捕恐龍?」


    「那當然有理由啊,因為恐龍是古今中外、宇宙銀河,無論何時何地都是人類最大的敵人,而且恐龍企圖驅逐擁有高等智慧的人類,是萬惡的存在。」


    萬惡的存在?呃,可是,京又不是自己想變成恐龍的,我覺得事情有點不一樣……


    「唉呀,不過那也隻是場麵話,事實上那是因為恐龍的血是種高價商品啦。不管怎樣,這都是與這個邊境星球無關的事情啦,恐龍殺手平常隻會待在有恐龍棲息的星球,雖然我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不過這個星球上竟然會有恐龍,實在讓人大吃一驚啊……嗯?」


    這時,阿蘿瑪好像發現什麽似地小聲「啊」了一聲,然後雙手放在頭上叫道:


    「糟、糟糕啊啊啊啊!被逃掉了啊啊啊啊!」


    「呃,也發現得太遲了吧!」


    我終於忍不住吐槽。唉喲,該怎麽說咧,這家夥比我想像中還要笨,雖然強得不像話,不過頭腦好像跟我同一等級嘛!不知為何我有種親切感,這是種笨蛋共鳴嗎?


    阿蘿瑪一邊「啊」、「嗚」地呻吟,一邊原第轉著圈,接著說道:


    「唔……既然如此,隻能這麽辦了,雖然這有點違反我的原則……」


    喔,她似乎想到什麽了。


    「我要把你抓來當人質,引誘恐龍出來!」


    呃,事情果然走到這種地步啊,不過,我可沒這麽簡單就被抓走當人質。


    「很不錯的計劃,但是,會這麽順利嗎?」


    「哼哼,就算逞強也沒用喲,因為你比我弱,弱者唯一的選擇就是服從強者。」


    「要是小看弱者,你的喉嚨總有一天會被咬斷喔。」


    「是嗎?那我就在被咬到之前把對方的牙齒全部折斷。」


    阿蘿瑪再次放出殺氣,我立刻拉開距離、擺出架式。盡管側腹還有一點痛,不過並非無法戰鬥。健人已經躺平,能對抗她的隻有我一人。雖然勝算非常微薄,就連有沒有百分之一都不確定,但是……


    那是在我右手無法使用之下的得勝率!


    我做好覺悟,並將右手移開假發,以雙手擺出架式。好久沒有解放這隻右手了。由於平常要是動作過大的話,假發就會掉下來,所以我的右手絕對不會離開假發,但如果在這裏……如果在這個無人的後山就沒有任何問題了,況且敵人也是個陌生的外星人,幾乎不會有謠言傳開的危險。


    來吧,展開一場真正的戰鬥吧。


    「有種就來吧!外星人!」


    「我要讓你那張嘴無法正常開口說話!」


    雙方正準備再度拳腳相向……就在這時……


    初春的強烈南風將我的假發猛烈刮


    起。


    「…………啊,」


    假發就這樣無聲無息地離開了我的頭頂。我連忙仰望,但瞬間失去了言語。


    我隻能呆然凝視著飛舞在空中的假發。


    這是幅不可思議的光景。我的假發,宛如被秋風吹起的枯葉,在空中一圈圈跳著舞。


    我曾經在美術館看過一幅描繪假發在天上飛的幻想般繪畫,不過這股湧上我心頭的莫名情感,卻很像當時我看到那幅畫的心情。


    那股飄呀飄的感覺,如同第一次盯著萬花筒時的飄浮厭。本來應該戴在頭上的東西卻在天上飛。隻不過如此而已,我與阿蘿瑪卻無法動彈,就這樣出神凝視著空中假發的華麗舞姿。


    假發  in the sky


    作詞·作曲:桐生柳


    全日本假發協會官方加油曲


    ※合唱曲


    (嚕嚕嚕嚕嚕嚕——)啊啊 已經 過了幾年


    從我的假發 第一次在空中飛舞之後(嚕嚕嚕)到底 已經 過了幾年(啦啦啦~~)


    雖然我不想 隱瞞別人~~(嚕嚕嚕)不過 我實在 好害怕(啦啦啦~~)


    可是風啊(風啊!)卻把我的~~(我的~~)假發吹~~跑~~了~~(吹跑了~~)


    假發在空中飛舞 in the sky (in the sky~~)


    我與你的 假發in the sky (in the sky~~)啦~~啦啦啦(漸弱)


    我究竟這樣盯著假發看了幾秒呢?實際上或許隻過了幾秒,但對我而言,我覺得這是一段相當長的時間。


    ……最後,失去浮力的假發就像昏厥的鳥兒一樣,啪沙一聲墜落地麵。


    我與阿蘿瑪都啞口無言,僅僅持續著沉默。溫柔的風輕撫著我的頭頂,好冷。


    「……」我。


    「……」阿蘿瑪。


    「…………」我。


    「…………噗。」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阿蘿瑪。我一看她之後,發現她鼓著臉頰,似乎奮力地忍著什麽。她全身顫抖著,嘴巴最後像鞋帶那樣鬆了開來。


    然後,阿蘿瑪大概終於忍不住了……就此爆發。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喂、你!竟然戴假、假假假假假假發。戴假發、噗!噗、噗噗噗噗啥哈!」


    「嗚喔喔喔哩喔喔喔喔!你這家夥,不準笑~~~~!」


    我慌張地撿起假發,拍掉泥土之後重新戴好,可是,阿蘿瑪大概覺得我這副模樣很好笑吧,她就這樣抱著肚子蹲在地上狂笑。


    「什、什什什什麽跟什麽啊!卑鄙、你太卑鄙了!噗噗、噗噗噗!超光滑閃亮的耶!被風吹掉之後就有一道亮光耶,你、嗚哈哈哈!啊~~我不行啦!我的肚子快抽筋了啊啊啊啊!」


    「住嘴~~~~!不準說什麽光滑閃亮!喂,不準說啦~~~~!我要哭了喔,可惡!」


    「哇哈哈哈哈哈哈!呼、呼~~!不行,我笑到快死了!」


    大概擊中她的笑點了吧,隻見阿蘿瑪撾著地麵笑得停不下來。


    可惡,可惡可惡大蠢蛋。被看到了,禿頭被看到了。


    而且是在最糟糕的狀況下被看到。


    還被笑得一塌糊塗。


    「唔、唔,太、太過分了……太過分啦啦啦啦啦!給我忘掉,你現在馬上給我喪失記憶啦,可惡的家夥!」


    「我、我沒辦法啦!因為、看到那種跟漫畫一樣的場景……噗哈!」


    我想,我純真的心靈大概已經因為受到過大打擊變成新月型了。


    實在……太糟了。


    我的心靈陰影受到刺激,惡夢再度從腦中蘇醒。


    『喂~~我們來玩禿頭捉迷藏吧~~!』


    『最後一個被傳染禿頭菌的人就輸了~~』


    『嗚哇!禿子往這邊看了!看什麽看啦,禿~子~』


    正因為小孩子的心靈很純真,所以這是個很殘酷的打擊。對當時小學三年級的我來說,禿頭是個相當沉重的劣勢。


    那時,我的狀況還隻是個額頭很高,也就是大約禿到頭頂的前額禿,而且當時頭上也有能遮掩禿頭的瀏海,盡管如此,我的禿頭仍舊比教社會的爺爺級老師還要嚴重。


    ——啊啊,可惡!我本來想把這些記憶忘掉的!


    意識回到現實。我用力搖著頭把心靈陰影揮掉,讓思考恢複冷靜。


    阿蘿瑪整個笑翻、健人失去意識,然後我的禿頭被看見。


    ……等等,這不正是個逃走的好時機嗎?


    我將躺倒在地上的健人背在肩上,拔腿就跑。


    「啊、等、等一下!噗噗!喂!不準逃!你、你你們別以為、噗噗、能從我手中逃走喔!」


    我邊跑邊向後看,笑到沒力氣的阿蘿瑪雙腳攤開坐在地上,依舊大笑個不停。


    「沒必要笑成這樣吧……混帳,之後我絕對要讓你哭出來,給我記住,阿蘿瑪!」


    我略泛淚光,一邊用右手緊緊壓住假發,一邊就這樣背著健人衝下後山。


    話說回來,最近我一直背著健人,這家夥果然帶有一些女主角屬性吧?


    ……惡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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