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於在眾人的威逼下,向這個中國少年的腦袋瘋狂地開槍,他大聲叫喊著,想用叫喊來減輕心裏的恐懼。當他放下槍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已經崩潰了,他看著戰友們又在笑,是對他讚賞的笑。他隻看了一眼那個被自己殘殺的中國少年,便哭叫著奔跑到旁邊的一條河裏,跳進了河水中,他便什麽都不知道了,後來他醒過來已經是三天三夜後。此後一段時間裏,他見到肉就吐,戰友們安慰他,讓他放下,還給他找過一個中國花姑娘,花姑娘已經赤條條地躺在他麵前,但他沒上,後來這個花姑娘被他的六七個戰友抬走了。他又躲在角落裏哭泣。


    陌青靈放下了毛巾,笑了笑說,嘿,你比破俘聽話多了,我每次給他擦背的時候,他就笑個不停,這麽怕癢,真不是個男人。


    小鬼子沒有聽見陌青靈在說話,陌青靈走到他麵前,發現他淚流滿麵,她驚問道,你怎麽了?


    小鬼子急忙擦掉了淚水,陌青靈想了想,你是想家了吧?


    小鬼子本想跪在陌青靈麵前,但剛要跪下去,馬寶丞氣衝衝地過來,拍著桌子說,陌青靈,你知不知道,你幹了一件多麽愚蠢的事情?


    陌青靈知道馬寶丞在說什麽,所以背對著他,幹脆不理他。小鬼子倒是有些害怕,示意陌青靈背後有個人在指責。陌青靈說了句,不管你事,別害怕。


    馬寶丞走到陌青靈身邊,看著她的眼睛,陌青靈同誌,你到底有沒有聽見我在和你說話?


    陌青靈說,聽著呢。


    馬寶丞問,你說,你到底要把這小鬼子怎麽樣,立即處決,還是送到戰俘營去?


    陌青靈說,我要讓他留在我身邊,至少先把傷養好了。


    馬寶丞跺著腳,你你,你這個陌青靈,是不是瘋了,你怎麽能把一個日本鬼子留在你身邊呢,難道你就不怕他報複你嗎?


    陌青靈看了一眼馬寶丞,他還會報複我嗎?


    馬寶丞加重了語氣,你難道還不知道日本人都不是人,是禽獸嗎?


    陌青靈也加重了語氣,好了,這些事我心裏清楚,但是這個日本人我說留下就留下,所有事都由我陌青靈來承擔責任。如果你們敢動他的話,我跟你們沒完。


    馬寶丞露出笑臉來,嘿嘿,青靈同誌啊,我真的是為了你好,你看看,我這個政委和你合作有三年了吧,哪一件事,我都不是替你前思後想過的,都是為了你好啊。


    陌青靈冷冷地,我知道你對我好,但是這次就算我求你了,他要留下,至少讓我照顧他,等他把傷養好了。


    馬寶丞不明白陌青靈為何這麽固執,一定要照顧好這個小鬼子,難道真和傳聞中說的,青靈和這個鬼子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他的心裏一陣緊,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來,但他也是個耿直和易怒的脾氣,重重地一拍桌子,指著陌青靈說,陌青靈,你給老子記住了,你救這個小鬼子可以,但是一切後果由你自己負責。我,我不管你了。


    陌青靈不甘示弱,好,我自己負責。你走吧。


    馬寶丞有些無奈,你……陌青靈,老子真不管你了。


    馬寶丞氣憤地走向門口,又轉回頭,瞪了一眼小鬼子,狠狠地指了指他,小鬼子,老子不會放過你的,你等著。


    陌青靈喝罵了一聲,滾。


    小鬼子被馬寶丞的樣子嚇了一跳,蜷縮起身子。


    陌青靈拿起旁邊的玉米糊安慰道,來,把玉米糊都吃下去。姐保護你,沒有人敢把你怎麽樣。


    陌青靈是在半個月後知道小鬼子的名字叫小野,這時小野身上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他能起床走路。陌青靈已把小野當成了弟弟,青靈不知道為何心裏燃燒起這樣一種愛來,她自己也想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保護著小野,可能她真的把他當成了破俘,這是上天讓小野來代替破俘的。但青靈自己心裏也明白,弟弟死了,誰也代替不了弟弟,到底是什麽讓陌青靈這樣去愛護一個日本鬼子?沒有人能知道,青靈自己也不知道。


    馬寶丞和鐵蛋他們更是鬧不明白了,這個陌青靈為什麽要對這個小鬼子這麽好,鐵蛋叫嚷著,姐肯定是瘋了,我從小就跟著姐,姐就從來沒有這麽對我好過。


    馬寶丞悶悶地抽著煙不說話。鐵蛋走到馬寶丞麵前,我說政委啊,你這事難道真不管了,哎,我真替你不值得,你這麽愛青靈姐,青靈姐也從來沒這樣子對你好過吧?


    馬寶丞抬眼看鐵蛋,這個鬼子必須弄走。


    鐵蛋問,怎麽弄走?


    馬寶丞說,必須把他送到戰俘營去。


    鐵蛋笑了一聲,幹嘛還要這麽麻煩,依我看,還不如直接把他弄死了幹淨。


    馬寶丞看著鐵蛋,你說殺了這個鬼子?


    鐵蛋拍了一下馬寶丞的肩膀,政委,我知道這事你不好出麵,那就交給我鐵蛋來,日本鬼子殺了我們這麽多兄弟姐妹,我們怎麽能讓一個狗的鬼子留在我們馬家橋。日後我青靈姐要是不理我了,我王鐵蛋也豁出去了。


    鐵蛋豪邁地走出去。馬寶丞沒有上去阻止鐵蛋的行動,他也覺得,必須殺了這個鬼子,不為別的,隻為他和陌青靈之間的關係。


    鐵蛋通過這幾天的觀察,知道陌青靈一般會在晚飯後離開小鬼子這裏。鐵蛋躲在窗口,等陌青靈走。屋子裏,陌青靈對小野關切地說,小野,晚上天冷,記得要蓋好被子。


    陌青靈邊說邊比劃著,小野明白陌青靈的意思,對她笑著點點頭,示意讓青靈也可以回去休息了。陌青靈走出門去。


    鐵蛋看著陌青靈走遠,拿出了手中的刀子,走到屋子門前,一腳踹開了門。小野看著鐵蛋氣勢洶洶的樣子,用日語說了句,你想幹什麽?


    鐵蛋當然不會去理會小野在講什麽,怒喝了一聲,小鬼子,拿命來。


    鐵蛋說著一刀砍了過去,小野退後了兩步,閃身躲開了鐵蛋手中的刀,鐵蛋繼續攻擊小野,狗的,你往哪裏跑。


    小野開始叫喊起來,鐵蛋又一刀砍過去,砍中了小野的手臂,你個狗的,你還想把我青靈姐喊來是吧,告訴你,小鬼子,今晚上就是你的死期了。


    鐵蛋舉刀繼續砍向小野,小野用日語呼叫著,他爬上了窗戶,瞪大著驚恐的眼睛,拚出全身力氣,跳窗而逃。鐵蛋惡狠狠地罵了一句,媽的,小鬼子還想逃跑,老子不會放過,老子今晚上就要殺掉你。


    陌青靈剛回到住處就聽到小野的叫喊聲,小野在曬穀場上奔跑呼救,馬家橋人看著小野被鐵蛋追殺,但卻沒有人上去阻攔,所有人都想要看好戲,都要看鐵蛋是怎樣把這個小鬼子給殺了的。等小鬼子被殺,老百姓們想要上去,從他身上割一塊肉來,生吃了。


    小野繞著曬穀場奔逃著,呼叫著,鐵蛋用刀指著小野,小鬼子,你別想逃走,老子今晚定要了你的狗命。


    小野跑著跑著就開始哭起來,他實在跑不動了,沒有力氣了,他看到一堆稻草,便撲了上去,他想要休息一會兒。但很快一隻腳重重地踢在了自己身上,是鐵蛋的腳,像一錘子砸在胸口,鐵蛋得意地笑了笑,狗的,你逃不走了,你去死吧。


    小野已經閉上了眼睛,等著受死,突然一聲大喝,王鐵蛋,你個狗的。


    隨後一聲重重的巴掌聲,陌青靈一巴掌把鐵蛋打倒在地,陌青靈又急忙去扶小野,小野見了陌青靈,擁入她的懷裏,嗚嗚嗚地哭起來,他像是見到了救世主,見到了他們的天皇,更像是見到了自己的母親。


    陌青靈安慰道,好了好了,別哭了,姐在呢,誰也別想動你。


    鐵蛋倒在地上,眼眶裏含淚。陌青靈怒指著鐵蛋,鐵蛋,你要是敢再動動小野看,我陌青靈這輩子都不會認你王鐵蛋這個弟弟。


    鐵蛋委屈地,姐……


    別叫我姐。陌青靈怒氣衝衝地,隨後又拉起了小野,小野,我們走。


    鐵蛋和曬穀場裏的馬家橋人都看著陌青靈和小野離開,但誰也沒敢去阻攔這個女遊擊隊長。


    黑夜把陌青靈和小野的身影吞沒,身後發出鐵蛋一聲怨恨的長歎。


    回到小野的住處,小野便跪在了陌青靈的麵前,痛哭著叩頭,似乎是在向陌青靈謝罪。陌青靈要把他扶起來,但小野不肯起來,小野向陌青靈表明意思,說讓陌青靈殺了他。陌青靈罵道,你這個混蛋,老娘辛辛苦苦救了你,你卻讓我殺了你,你這樣做對得起我嗎?


    小野直搖頭,陌青靈撫摸著小野的頭,像是一個母親關愛著自己的孩子,她的眼淚滴落下來,滴到小野的臉上,冰冷冷的,小野像是被嚇到了,急忙安慰陌青靈,替她擦拭淚水,然後低下頭去,酷似一個犯了錯誤的孩子。陌青靈說,好了,沒事,姐沒事,你睡吧。姐陪著你。


    小野本來不想睡著的,但是陌青靈陪在他身邊,他覺得特別的溫暖和有安全感,漸漸睡過去。陌青靈看著小野長長的眼睫毛,她確信,這是一個純潔的少年,他來中國肯定沒有殺過人,他成為日軍肯定是迫不得已的。陌青靈的心完全軟了,那個埋伏著的小人又拿起槍來,在她的心髒裏連開三槍,她知道,自己已中彈身亡。


    第二天,陌青靈是在夢裏驚醒過來的,她以為自己已經被埋伏的敵人打死,但當她睜開眼睛時,她發現自己還活著,但她的麵前站了很多人,為首的是馬寶丞,身邊是一個八路軍軍官,後麵還有幾個八路軍戰士。


    陌青靈還沒開口,馬寶丞就介紹道,這是戰俘營的徐副營長,今天來這裏,是要把這個日本鬼子帶走的。青靈,你放心,徐副營長已經答應過我,我們共產黨會善待俘虜。


    陌青靈嘴裏隻蹦出一個字,不。


    馬寶丞驚訝地,什麽,你說什麽,青靈,你難道還不清醒嗎,這是個日本兵啊,難道你想養他一輩子嗎?


    陌青靈說,我就是要把他留下來。


    馬寶丞搖搖頭說,你有沒有聽過東郭先生和狼的故事?


    我不知道什麽東郭先生,西郭先生,但是小野不是什麽狼。陌青靈說。


    馬寶丞痛苦地,哎呀,你為什麽不明白啊。不行,今天我們必須把他強製帶走。


    徐副營長對手下一揮手,把人帶走。


    幾個八路軍戰士衝上來,陌青靈眼疾手快,迅速地拔出了槍來,指著八路軍們,你們都別動,誰要動一下小野,我就對誰不客氣了。


    徐副營長對手下一使眼色,兩個手下向陌青靈衝過去,陌青靈連忙迎戰,衝在前麵的八路,被她一個掃堂腿踢倒在地,另一個撲了上去,抓住了陌青靈,陌青靈想要反抗,徐副營長親自上來對付陌青靈。陌青靈往後一退,用槍指著自己的腦袋,你們都別過來,不然我就開槍自殺。


    馬寶丞嚇得連連擺手,青靈,青靈,快把槍放下。放下啊,就算我求你了。


    陌青靈道,我不放下,你們都離開這裏,誰也別想把小野帶走。


    馬寶丞又急又惱。小野拉了拉陌青靈的衣袖,示意她不要為難了,放下手槍,自己跟著戰俘營的人走。


    不,你不能跟他們走。隻要有我陌青靈在,他們不可能把你帶走。陌青靈說,轉而又對馬寶丞,寶丞,我青靈對不住你,你和戰俘營的同誌走,不然一切後果你自己承受。


    馬寶丞欲言又止,對徐副營長他們,徐副營長,今天我們先走,這事我再來想辦法。


    馬寶丞他們無奈地離去。


    陌青靈看著他們走遠,才放下手中的槍,小野抱著她的手臂,眼睛看著陌青靈,充滿了愧疚和感激。


    陌青靈拍了拍小野的肩膀,男子漢,什麽都別怕,姐會保護你。


    小野低下頭去,他想這裏隻有一個善良的人,她能保護他多久呢,自己的命運還是掌握在他們手中的。


    小野是在馬寶丞他們來過後的第三天失蹤的,他的屋子裏很幹淨,像是在前一天晚上特意打掃過一樣。陌青靈發瘋似的尋找著小野,叫喊著他的名字,小野,小野,你去哪裏了,小野……


    屋裏屋外都無人應答,陌青靈看到了鐵蛋,抓起他的衣領,大聲地問,小野在哪裏,是不是你對他下手了?


    鐵蛋道,我王鐵蛋向天發誓,我沒有碰到這個小鬼子,青靈姐,你是不是瘋了,這個小鬼子是不是把你給迷惑了?


    陌青靈一把推開了鐵蛋,跑去找馬寶丞。一到馬寶丞的住處,她便拿出了槍,馬寶丞,你把小野還給我。


    馬寶丞冷冷地說了一句,這個小鬼子不見了?嗬,這是我早料到的事。


    陌青靈重複了一句,小野是不是你把他藏起來了?


    馬寶丞說,沒有。


    陌青靈朝天連開了三槍,她恨不得向自己胸口開槍,把一切埋伏著的魔鬼統統都打死。


    但是小野確實不見了,誰也說不清小野到底去了哪裏,是被鐵蛋殺了?還是被馬寶丞帶走了?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小野自己逃走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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