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8日(周五)她在仰望天空。


    她,在仰望天空。


    在海風與潮水聲的包圍中,坐在防波塊上,


    一直仰望著那無限延伸著的遙遠夜空——


    那星空映照下的瞳。


    那太過悲傷的目光,


    恐怕我,絕無法忘記吧。


    突然出現,毫無理由就將一切破壞掉《回收》到空中——即使是那種無法無天的天使,也有著幾個規則。


    其中有代表性的,就是《夜間出現率高》這個法則。


    淩晨0時是出現的高峰。雖然白天也會出現。不過,據統計結果顯示,出現數還不到夜晚的十分之一。


    臨時政府發布夜間外出禁止令,自衛隊的裝甲車和巡邏車在夜晚的城市中巡邏,也可說是遵守了天使出現傾向的法則。


    也就是說。


    我和咲夜為保護城市而四處奔波,也因此主要在夜晚。


    淩晨兩點剛過。神代市。住宅區。


    剛和天使戰鬥完滿是疲勞的我,強打著沉重的身體蹬著自行車。


    坐在後麵的咲夜,不高興的高聲道


    「密。就不能再快點嗎?」


    「真是煩啊,我這樣已經很努力了。我累了。這是沒辦法吧」


    「虧你是個不死身。你應該感覺不到疲勞的吧?」


    「很遺憾,我也是會累的。雖然事關性命的症狀馬上就會痊愈吧」


    哼,咲夜看不起我似的哼了一聲。


    「我可不記得你做過什麽會累的事。實際戰鬥的隻有我一個」


    「我不是也完成引導你到天使出現地方的任務了嗎?」


    天時出現時,異樣的惡寒和惡心就會襲向我。按咲夜所說,我似乎是接受到了天使發出的波動似的東西。我把那叫作《不協調感》,隻要按那波動前進,就有可能搶先到達天使出現的地方。


    而讀取那種波動的能力,我比咲夜要高。所以,我作為雷達,負責將咲夜引導到天使身邊。


    我蹬著腳踏板,甚感無奈的張口說道


    「我說,你要是不滿意下去跑就行了吧。以你的速度,比我帶著快太多了啊」


    「那不行。我現在,很忙」


    啊嗚啊嗚啊嗚啊嗚啊嗚啊嗚啊嗚啊嗚啊嗚


    自行車後架上的咲夜,正以極迅猛的速度吃著第二個麵包。一種在拚命的感覺從我背後直傳過來。


    她現在吃的麵包是——《布丁麵包》。


    據說是牛奶蛋糊味的麵包胚,再加焦糖烤製而成的。咲夜似乎一在便利店發現那個,就馬上全部買下來了。


    咕咚。她將麵包咽下去,


    「……哈啊」


    幸福的歎了口氣。她現在的一定,露出非常滿足的笑容了吧。


    我問正在開始打開第三個麵包袋的咲夜道


    「那個,就那麽好吃嗎?」


    啊嗚,咲夜大大的含著一口布丁麵包,道


    「啊嗚啊,吼西」


    看來是在說《非常好吃》。


    大致能想像到那味道,一定很甜吧……。我不大喜歡甜食,隻一想到就覺得胃燒起來似的。


    「……回家後再吃不就行了嗎」


    「羅嗦。沒時間安靜的吃,這也是沒辦法吧?沒想到竟然有布丁麵包這種劃時代的存在……真是太棒了!」


    咲夜在自行車後架上強調著。那拳熱血的攥了起來。


    「聽說是全部買下了啊,買了多少?」


    「十個」


    「嗚哇,好多。莫非,你打算自己全部吃下去?」


    「剩下的,等回去後再享用」


    喂喂,吃三個還打算再吃啊。


    「哼。雖然有很多,但不會分給你。我根本不打算分給密你這種人」


    「沒關係,我也沒什麽興趣」


    「嗚」咲夜就像生氣了一樣不作聲了。


    「……嗯!」


    隨著催促一樣的聲音,咲夜的手伸了過來。把剛吃過的麵包強硬的塞到我嘴邊。


    「隻讓你嚐一口。很好吃的」


    「你不是不打算分給我的嗎?」


    「你說沒有興趣這話讓我不能置若罔聞。快點吃吃看!啊,但是,要是敢吃太多我可生氣了!」


    沒辦法,我隻好邊蹬自行車邊吃了一口。甜甜的牛奶蛋糊味在口中擴散著。麵包軟軟的,焦糖脆脆的。比想像的要好吃。


    「……怎麽樣?」


    「嗯。很好吃喔」


    「是吧?雖然不像布丁一樣qq的,不過布丁麵包軟軟的,也讓人難以割舍呢……啊啊!密,你竟然敢吃這麽多!」


    「我隻是稍微咬了一口吧!?」


    「我砍了你!」


    嘛,我就是這樣和平時酷酷,可一碰上布丁就稍微有些神經質的咲夜拌著嘴,騎在回家的路上。


    我轉動車把,拐進了海邊的道路。雖然這樣回家有些繞遠,不過走這邊很難被巡邏車發現。


    夜晚的大海一片黑暗,不過潮水聲是那麽柔和,而空中閃爍的星非常的漂亮。


    在海風的吹拂下,我覺得疲勞多少緩和了下來。


    稍微加加速吧。我站起準備用力蹬踏板——就在這時。


    在我視野的邊緣,一個白色的東西出現了。


    雖然四周很暗,雖然離得遠看不大清楚……


    但那防波塊上坐著個人。一個身著白色衣服的短發女性,似乎正在望著夜空。


    撲嗵,我心髒猛跳了下。


    那,莫非是——“那個人”?


    就在我要喊出的刹那,驚人的事發生了。


    那白色人影,就像被吹熄的燭火一樣,消失不見了。


    我不由得猛刹住車。


    「密!出什麽事了!?」


    「那邊,我看到了人影」


    我說著指向防波塊。咲夜歪起頭,道


    「那邊沒有人啊……」


    咲夜的夜視能力比我強很多。既然她說沒有,就肯定不會錯的吧。


    那我所看到的,隻是幻覺嗎?


    「……是嗎。那就好。抱歉喔」


    我再次帶上咲夜,騎車前進了——


    淩晨三點剛過。


    和咲夜分別的我,再次來到了海邊的道路上。


    剛剛的人影,我怎麽想都覺得不是幻覺。


    不,就算是幻覺也可以。是幻覺也無所謂,讓我,再看一次吧。


    我把自行車放倒,跑上了堤壩的樓梯。蹬沙直奔向沙灘一端的防波塊。


    肩不住起伏著的我,抬頭望向防波塊。


    「果然,在啊……」


    那裏,坐著一個女性。是個穿著白色衣服,留著短發的女人。


    「你,是誰?」


    年齡,應該比我稍微大一點吧。那女性出聲問我。是平穩而悅耳的聲音。


    這聲音,也和“那個人”非常相似。


    但是——


    「不是……」


    她不是“那個人”。


    雖然麵容有幾分相仿,但是其他人。


    「剛見麵就說『不是』,我覺得有些沒禮貌啊」


    「啊,不,因為和我朋友有些像。我認錯人了。對不起」


    我鄭重的道過歉,馬上轉身準備離開。既然不是“那個人”,就沒有意義。


    「稍等一下啊」


    那女性,寂寞的微笑起來,道


    「難得遇到,就稍微聊下好不好?」


    坐在防波塊上的我旁邊,那名自稱空井風花的女性還在眺望著星空。


    她似乎是個十九歲的自由職


    業者。沒有化過妝的肌膚就像透明般的雪白。比“那個人”更齊整的眉,給人意誌很堅強的印像。是個非常適合現在穿的這白色寬鬆毛衣和素色裙子的,《漂亮的大姐姐》。而且比“那個人”的胸部,要大很多……啊,為什麽都要和“那個人”比啊?果然,還是因為覺得像嗎?


    「呐,密君」


    風花小姐將手伸向星空。


    「為什麽,天空會那麽高呢……?」


    「不知道」


    我隨口開玩笑道


    「或許,是我們在的《地麵》太低了吧」


    「不管是怎樣,都是絕望呢」


    臉仍對著夜空的風花小姐,寂寞的笑了。


    「因為都改變不了,手夠不到的事實」


    「……風花小姐邊做著自由職業者,邊以哲學家為目標嗎?」


    「為什麽這麽說?」


    「在深夜的海邊望著夜空,為了天空的高而哀歎這樣的……是哲學家或者詩人,嘛,老實說就是怪人才會做的」


    「啊啦,這世界上,也有單純喜歡看星星的人喔?……話說,我本以為密君隻是個單純的不良少年,看來不是呢。非常的臭屁」


    「我什麽地方像不良少年啊?」


    「都已經發布夜晚外出禁止令了,你卻帶著女孩子在外麵的吧?」


    「你看見了啊」


    「我還以為是警察來了,就馬上藏了起來。要是被發現會很麻煩的」


    我會覺得風花小姐的身影飛快消失,根本沒什麽了不起。她隻是藏到防波塊影子中去了。


    「而且,你這樣來對姐姐搭訕的嘛。我深以為是不良少年的喔」


    「我不打算主張自己是《優良少年》。……不過,不管怎麽說,被搭訕的都是我吧」


    「嗬嗬,也能那麽說呢」


    坐在防波塊上雙腿搖晃著的風花小姐,仰頭望向閃爍著的星空。那月光下的側臉,無限的寂寞。


    「呐,風花小姐」


    我,不打算深入了解別人。而且已經到了除非必要都不想與學校的同學說話的程度。


    因為知道他人的設定對我來說,是非常《沉重》的事。


    可我——卻問了出來。


    「你,在這裏做什麽呢?」


    繼續望著夜空的風花小姐,張口答道


    「我在等,天使」


    她從衣袋中拿出封信。


    「我想把信交給它。想讓天使把這《回收》,帶到天上去啊」


    她的目光,並不是在看閃爍的星星。


    「因為在天上,有我想送信的人」


    風花小姐注視的,是星空的《另一側》。


    望著天空的風花小姐,苦笑了出來。


    「天使這東西,明明在不想見的時候會出現……可期望它來,卻根本就不出現呢。真受不了」


    風花的目光垂下,輕聳了下肩。


    「抱歉喔。讓你聽了,這麽黑暗的話……。現在,幾點了?」


    我抬表給她看。現在已經是淩晨三點半多了。


    「那麽」風花小姐就像是要改變心情一樣拍了下手,


    「天使今晚看來也不會出現了,回去吧。把你叫住,抱歉喔。能和你聊天很高興。再見嘍,密君」


    仰望天空的女性從防波塊上跳下,走到了沙灘上。


    她的背影,看起來非常的寂寞,


    「……風花小姐!」我不由的出聲叫住她。


    「如果不介意的話,我送你回去吧。不過隻有自行車後座」


    月光下,風花小姐回過頭來。海風,柔和的吹拂起那短發。


    這身影,果然很像“那個人“——讓我心中不由得刺痛起來。


    「密君。砂糖要多少?」


    「啊,黑咖啡就好」


    坐在床邊的我,對著站在門邊小廚房裏的風花小姐說。風花小姐的家,很適合單身女性居住的,一居室老公寓中的一間。不過我說「真是個好房子呢」誇獎的時候,她卻說「這似乎是個受過天使襲擊的公寓呢。所以租金很便宜」的笑了。而那租金的便宜,是因為《有被天使襲擊的危險》還是《會出現眾多死者》我不清楚。


    屋內沒有華麗的裝飾讓人感覺很沉靜。要說明顯的東西,也就是放著一架真正的天文望遠鏡吧。風花小姐的興趣是觀測天體嗎?


    「話說……真靜不下心呢……」


    對健康的青少年來說,女孩子的房間可是心跳加速的主要原因之一。而且我記得循環係統學會的雜誌上,還寫著如果加上《夜晚》,《二人獨處》的要素會更提高患心髒病的可能。不過這是我編的。


    但不管怎麽說,這讓說不上太健全可也屬於青少年的我的循環係統增加了負擔。感到心跳無端加速起來的我,慌得四下張望著。


    雖然接受了「上來喝杯茶怎麽樣?」的邀請……看來還是拒絕的好啊。


    「久等了」


    拿著兩個冒著熱氣杯子的風花小姐在我旁邊坐了下來。床因此微微吱呀響了起來。


    「給,按照你的要求沒加砂糖和牛奶喔。……你果然很醜屁呢」


    「喝黑咖啡就算醜屁嗎?」


    是因為杯子太熱了嗎?風花小姐把手縮到大毛衣的袖子中,雙手就像夾的一樣抱住杯子,很燙似的喝了一口,道


    「我要是不加很多砂糖和牛奶的話根本喝不下去呢。咖啡,很苦的吧?」


    「嗚哇,小孩子啊」


    「你很煩哎。現在,能喝這的我不是小孩子的啦」


    風花小姐就像小孩子一樣撅起嘴,把杯子中的東西讓我看。那紅色冒著熱氣的液體,隱約散發著葡萄酒的香味。


    「熱葡萄酒?」


    「隻是用微波爐加熱而已呢。為了讓我能睡著。嗬嗬,成人的我是酒,不過密君這個孩子就用咖啡忍忍吧」


    「成人?我們不是隻差兩歲嗎?沒有什麽大區別啊」


    「不過,年長就是年長吧?」


    明明隻喝了一口,風花小姐的頰卻已經泛起了粉紅。「酒力太弱了啊。果然像個孩子呢」本想這麽調侃的我沒有說。因為覺得要是說她像小孩子,肯定會被砰砰打的。


    那之後,我們喝著東西,有一搭無一搭的閑聊著。


    說著我是櫻丘高中的學生。即使在風華小姐的母校神代西高,高天原學姐也很有名。那些沒什麽意義的話題。


    就在我喝完咖啡時,臉越來越紅的風花小姐暈了似的張口道


    「翔太呢……也和密君你一樣大的」


    「……翔太?」


    「是我的戀人啊」


    風花小姐將空掉的杯子放到床邊的桌上,拿起了一個像框。指給我看。


    這應該是畢業典禮時的照片吧。身著西高那有著蝴蝶結可愛製服的風花小姐,拿著裝有畢業證的圓筒。而她旁邊,一個個子很高的少年僵硬的笑著。那似乎是忍著哭的表情。


    「他叫翔太。比我小兩歲。我是天文部的部長,他是唯一一個部員。我們無數次一起觀測過星空」


    「這麽說,這望遠鏡,難道……」


    見我目光移到大天文望遠鏡,風花小姐點了下頭。


    「是啊。是我和他兩人一起湊錢買的……剛才我在的那防波塊,就是我們曾經常眺望星空的地方」


    「嘿……。這,我覺得很對不起他呢。竟然來到有戀人的女性房間,」


    可剛一出口,我就覺得不好。


    「沒事的。現在,他在天上啊」


    風花小姐輕歎了聲,說道


    「他呢,也和我一樣的」


    「一樣……是?」


    「孤單一人。我和翔太的家人,都被殺掉了」


    《天涯孤獨》這種事,在最近並不少見。大約兩個月前死去的片桐凪紗,也是失去了全部家人。


    「被天使殺死很痛苦……可沒有被殺掉孤單一人留下來,也非常痛苦呢。我和他都滿心傷痕了……。就算隨時會去尋死也絲毫不奇怪……」


    風花小姐,輕撫著那像框。


    「就像尋求著缺失的東西一樣,我們轉眼就戀愛了」


    她就像仰望星空似的望向遠方,道


    「那時好幸福。我真心認為,即使是在這樣的世界裏,隻要和翔太在一起就能生活下去。可是……啊哈哈,我好笨啊」


    風花小姐悲傷的笑著注視向天文望遠鏡。


    「大約一年前……我們一起觀測的時候,吵架了。為了遵不遵守夜間外出禁止令那種無聊的事……。『不想再和翔太在一起了!』,我當時無心的說了那種話……。這讓他非常受傷……」


    那拿著照片的手,微微顫動了起來。


    「可在和好前,他就被天使帶走了——……」


    失去支撐自己的重要之人的風花小姐,再次變成孤單一人了。


    而且——還背負著傷害自己所愛之人的記憶,她的時間就停止了下來。可以說,那鍾表的針,已經不會再前進。


    風花小姐,在孤獨和痛苦的不斷折磨下,繼續生活在殘酷的《現實》中。


    「隻要讓我說一句就可以的,我想道歉,」


    「你說想把信送去的吧」


    「嗯。可天使,卻不來我身邊呢……」


    風花小姐將照片放回床邊的桌上,露出了笑容。


    「抱歉喔。又,讓你聽黑暗的話了。明明沒對任何人說過的」


    真的是啊。這種事我根本不想聽。


    我不想,看到她這種悲傷的樣子。


    特別是和“那個人”很像的,風花小姐悲傷的樣子——


    感到一種難以名狀的不快在胸中蔓延的我,搖了下頭。


    「說出來就會好受點的」


    「很溫柔呢」是因為酒力嗎?風花小姐的瞳灼熱溫潤起來,碰觸著我的麵。


    「我已經,受不了了……。連這種奇怪的成人說話方式也一模一樣」


    「……呃?」


    「密君你,和翔太很像的啊。不是外表,我總覺得,那感覺很像。所以,才會出聲叫你的」


    那指從臉上滑開,把玩著我的發。她灼熱的指尖碰觸到我的耳,嗖的一下讓種微微快感走遍全身。


    「讓我覺得,就像翔太回來了一樣呢」


    就像,我把風花小姐的身影,與“那個人”重合起來一樣,


    她也在我身上,看到戀人的影子了嗎……


    我抓住碰著我發的風花小姐的手。


    我們的目光交匯在了一起。


    「密君……」


    從她那熱情濕潤的唇中,細微的氣息吐了出來。


    果然,我還是覺得風花小姐像“那個人”。


    所以,我——


    站了起來。


    「……我回去了。明天還要上學。咖啡,承蒙款待了」


    頭也不回的,向門走去。


    「等,等等!」


    在我背後,懇請般的聲音響起。


    「我對密君……有個請求」


    仍坐在床邊的我看向手表,已經快淩晨五點了。窗外雖然還很黑,不過用不了多久就到黎明了吧。


    「嘿嘿……抱歉喔,密君」


    「風花小姐果然,還是個孩子啊。真不覺得你比我年長」


    「嗚—。沒辦法否定呢。請求你做這種事,的確就像個孩子」


    關掉燈的房間。稍微洗過換上浴袍的風花小姐的臉,鼓了起來。


    風花小姐,對要回去的我這麽說道。


    希望在睡前,你一直陪我。


    「是密君你的錯呢」


    「為什麽?我可是什麽都沒做吧」


    「因為你像翔太,讓我想起來了啊。隻剩一個人的話,不是寂寞的根本不可能睡著嗎」


    「那完全是借口啊」


    「我明白。……所以,在不好意思」


    風花小姐將被拉到了鼻尖上。雖然很暗看不清楚,不過那臉似乎已經通紅了。


    「我睡下後,你可以回去的喔……鑰匙,放到郵筒裏就可以」


    「是是,我知道了……。好了,快點睡吧。要是希望,我可以給你唱搖籃曲喔」


    「什麽嘛真是的。盡小看人。果然很醜屁」口中抱怨著的風花小姐,被下的手動了起來。


    「那個呢,搖籃曲,不需要……」


    隻有手輕伸出來,反複猶豫後按到了我手上。


    「能把手,緊緊握住嗎……?」


    我輕歎了口氣,握住了風花小姐的手。她的手比想像中的更嬌小,更柔軟,更溫暖,讓我不由得心動起來。


    「謝謝」


    風花小姐不好意思的說,


    「不過,這樣做的話……也可以吧」


    那手指和我的交叉,緊緊握住了起來。


    「嘿嘿……以前呢,我也經常和翔太的手這樣握著的。我,晚上經常睡不著……」


    「是失眠嗎?」


    「一到晚上就會回想起來的啊。那家人被回收的情景……。所以,害怕得睡不著的。那種時候,翔太,總是會握住我的手呢。說『不用怕。我在這裏。我什麽地方都不會去。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真是個溫柔的人呢」


    「是啊。是非常,溫柔的人。可……卻是個騙子」


    風花小姐的手握得更緊了。


    「明明答應過會一直在我身邊的……卻消失了啊……」


    走向滅亡的世界。無法完成的誓言。不能送到的信件。孤單一人的夜晚——那一切都在折磨著風花小姐。她就像在尋求拯救一樣。像要融合一般的,握著我的手。那交纏的手指,在不斷猶豫後握得更緊了。


    坐在床上的我目光移開,看向天文望遠鏡。


    這是我覺得,風花小姐或許是哭了。


    如果,她哭了的話,我不想看到那淚。


    因為她,像“那個人”——


    會讓我覺得就像“那個人”在哭一樣。


    會讓我覺得拋下我消失的“那個人”,因為戀上我而哭泣了一樣。


    那種事,明明不過是些自我安慰的幻想。


    沙……,衣服摩挲的聲音響起。


    我感到床微微的壓了下去。風花小姐,似乎坐了起來。


    「呐,密君」


    手仍握在一起的,輕抱住了我的背。我肩胛骨附近,感到了那柔軟的身體觸感。灼熱的吐息撩撥的我的頸。


    「我好像……有點醉了呢……」


    「我覺得你喝的還不至於醉」


    「……真是醜屁。年長的都在找借口了,你隻要老實點頭就好了啊」


    風花小姐把身體倚靠到我身上。從那壓在身上的胸,我可以感受到她的心在狂跳。


    「真的是太奸了」


    「什麽意思?」


    「隻有成人的我,這樣心動……太奸了……。密君,卻是這麽泰然……」


    「我沒有泰然啊。心髒跳得非常快」


    「那,」


    我蓋過越說越火熱的風花小姐道,


    「我,有戀人的」


    「那……是今天,和你在一起的女孩子?」


    「不是。她隻是,」


    棋子。隻不過是為了利用,可以隨時拋棄的《力量》。


    「


    隻是,朋友」


    我和咲夜所做的,終究隻是模仿戀愛。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戀愛。


    我所愛的,這世上隻有一個。


    隻有“那個人”。


    「那,真正的戀人呢……?」


    「目前失蹤。不過我相信她一定會回來」


    我感到背後的風花小姐輕吸了口氣。


    我輕輕的,鬆開了我們握在一起的手。


    「所以,風花小姐。如果,我和你做了《那種事》,就會變成像在《互舔傷口》一樣的啊」


    「…………」


    「那感覺一定會很好吧。說不定,能一時忘記傷口的疼痛吧。但是,那,是欺騙。因為痛,馬上就又會複發的」


    風花小姐的身體,離開了我的背。


    「是呢,確實是互相舔傷口呢。……不過,經常會這麽說的吧?《動物,會舔傷口來治療》。說不定舔了就會治好心中的傷口呢」


    「你是想把心中的傷,說得和動物一樣嗎?」


    「《動物的傷》和《人心中的傷》當然是不同的啊。那兩個,有著非常大的區別」


    「不同,是什麽?」


    「人心中的傷,自己是舔不到的。隻能讓別人來舔啊……。所以,好不好,密君」


    聽到這聲音,我回過頭。


    風花小姐砰的一下屁股坐到了床上。那睡衣前麵的扣子已經解開,將那巨大的乳溝和有著優美曲線的腹部展露了出來。


    天空微微的開始泛白。從窗射入的淡淡的光,映照著風花小姐雪白的肌膚。她眼已經溫潤,連耳根都通紅了起來。


    她的這種樣子,讓我覺得非常的美。


    「風花,小姐……」


    微微的耳鳴。強烈的眩暈。整個世界都在不停的旋轉,但隻有風花小姐的身影,是那麽清晰……我的眼已經離不開她了。


    明明不會有那種事的,


    可我,卻陷入了就像“那個人”在眼前一樣的錯覺。


    那一直,一直都想見到的戀人——現在,就出現在,我的麵前。


    「求你了」


    手支在床上的風花小姐,將身向我送來。那勉強遮住她裸體的睡衣,柔軟的搖動著。


    「來舔——」


    隨著灼熱的吐息,發出了哀求般的聲音。


    「…………我心中的傷吧?」


    風花小姐,就那樣用自己的唇封住了我的。


    那以後,我完全不能思考了。


    風花小姐,在我臂彎中哭泣著。


    「翔太……」


    喘息已經淩亂的她,呼喚著戀人的名字。那眉悲傷的皺起,狠抓著我的背。我就像要破壞掉似的,強勁的抱著風花小姐的嬌軀。


    「不用怕。我,在這裏的啊……」


    因為她的身姿,聲音,味道——都實在太像“那個人”了,


    那溫暖的幻惑,讓我不由得說道


    「所以,你也……不要離開我……」


    逐漸亮起來的房間。


    裸身隻裹著被單的風花小姐,抱膝坐在床上。就像失去靈魂了一樣,呆呆的坐著。


    已穿上衣服的我坐在床邊,隻是沉默著。


    這餘味惡劣的沉默,統治著這裏。


    風花小姐將臉埋到被單中,重重的道歉。


    「對不起喔,密君」


    「不,我才是……該說對不起」


    「討厭,不要道歉啊」


    「風花小姐才是」


    對話突然中斷,沉默再次凝結到我們上方。


    就算不用語言,我們也能理解彼此的心情。


    我和風花小姐,都感到了《罪惡感》。


    那,不是因為有戀人卻做出這種行為的後悔,


    怎麽說呢,雖然很難表達出來,不過我想應該是為這而微微感到《幸福》覺得後悔。


    自己眼前的,明明不是戀人。


    明明隻是相像的他人。


    明明這一切都不過隻是《代償行為》。


    但我們,彼此都貪圖著那刹那行為中的《虛假的幸福》。


    裹著被單的風花小姐,輕輕把手伸了過來。


    「密君……」


    那微微紅起的臉,卻因悲傷變得不成樣子。


    「後悔,了嗎?」


    「……不。不是那樣」


    「我也是啊。沒有後悔」


    明明互相吐露著一戳即破的謊言,但風花小姐輕笑了出來。


    稍一猶豫,握住了我的手。指就像要交纏在一起一樣緊扣著。


    「隻要密君你,不覺得討厭的話……」


    微微猶豫後,風花小姐繼續說道


    「偶爾就可以,能再,這樣相見嗎……?」


    我——沒有回答。


    不,是沒能。


    就在風花小姐問出的瞬間,我一激靈。


    一種難受的感覺噴湧了出來。緊接著感覺到的,是就像將液氮直接注入脊髓一樣的惡寒。劇烈的惡心。


    這是《不協調感》。是天使出現的前兆。


    「風花小姐,天使來了」


    她的臉色變了。笑容消失,浮現出了嚴肅的表情。


    「為什麽,你會知道……」


    「這以後再解釋」我站了起來。


    「要想把信送到戀人那裏,就請趕快準備」


    眼看著一躍而起的風花小姐,我忽然想。


    《能再,這樣相見嗎……?》


    那個問題,我會怎麽回答呢?


    還未醒來的住宅區,非常寧靜。


    我後麵帶著風花小姐,衝破清晨冰冷的空氣,在朝霞染紅的街道上騎自行車狂奔著。


    天使出現的地方,很意外的就是風花小姐一直在等的海邊。讓我覺得非常難受的感覺,就是從堆積在沙灘一端的防波塊上方傳來的。


    我在裏那邊大約二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下車,伸手指給她看。


    「天使,會從那裏出現」


    「真的……?」


    她喉咕咚響了一聲,望向朝霞中的天空。那裝著送給戀人信的信封,緊緊的抱在胸前。


    不久,異變出現了。


    空間瞬時布滿裂縫,光飛散了出來。


    那出現在黎明天空中的龜裂眼看著越變越大——


    「啊啊……」


    風花小姐,已不成聲的哀叫起來。


    從那空間的裂縫中,天使爬了出來。是有著就像白色大理石雕琢出的身體一樣的怪物。那雙臂像細身劍一樣尖細。


    「…………天使」


    風花小姐用那充滿強烈憎恨和混合著懷念一樣的目光,注視著那怪物。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天使充滿悲傷的慟哭起來。


    「把信給我吧。我去交給天使」


    她,沒有回答。隻是默默的,注視著天使。


    「終於,見到了……」


    從風花小姐手中——


    信,慢慢的落下了。


    她向著天使跑了過去。


    「風花小姐!」


    我飛快的,抓住了她的手。


    回過頭來的風花小姐,眼中滿是淚水。


    「我,想見翔太君啊……。放開……」


    風花小姐是想通過自己被天使回收,去見戀人。


    即使是寫了信,即使是試著委身於刹那的行為,都無法治愈她心上的傷口。


    不斷流出的鮮血,根本無法阻住。


    所以,明知道那和死是同義,也期望著與戀人邂逅。


    一定——我想。


    隻要拉過這手,我就會像破壞般的緊抱起風花小姐,


    會大叫「我不想你死」,想挽留住她。


    但是,我所能給予她的,僅僅是《虛假的幸福》。


    是馬上就會消失的虛幻溫暖。是如同火柴擦亮瞬間出現的幻影。


    根本不可能,打消折磨風花小姐的絕望。


    我,救不了她。


    不——為什麽隻想著她啊。不對的吧?


    對我來說,應該清楚的認識到風花小姐的存在是障礙。


    同和“那個人”相像的她相會,雖然是虛假,但我還是感到了《幸福》。


    如果一直沉浸在那虛假的溫暖裏,我的《決心》一定會被動搖的。


    我,最終會失去《殘酷》。


    「求你,密君……」


    風花小姐,用非常像“那個人”的聲音懇求著。


    但,那隻是相似。這個人,絕不是“那個人”。


    隻要有所愛的人留下的溫暖,我就能活下去。


    能在這殘酷的的世界中,生存下去。


    所以,我不需要互舔傷口。不需要“那個人”的替代品。


    所以,


    所以,我,


    「永別了,風花小姐」


    放開了,手——


    插畫11-12


    風花小姐臉上浮現出了悲傷的笑容。


    「謝謝,密君。……最後,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淚,就像再也無法忍耐一樣,從她雙眸中滴答而落。


    「密君,要幸福喔」


    風花小姐擦去淚,再一次,仰望向天空。衝上了那被朝霞染紅的沙灘。


    向著天使——


    向著戀人所在的天空——


    而我,閉上了眼。


    這是因為,我,不想看到擁有“那個人”身影的物體被破壞的瞬間。


    到底過了,多長時間啊?


    在洶湧的波濤聲,冰冷的海風,逐漸變得刺眼的旭日光芒包圍下,


    我睜開了眼。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天使高聲慟哭起來。


    就像那是信號似的,一道聚光燈一樣的光,從天上傾注而來。


    風花小姐的身體,隨著那破爛不堪的防波塊一起,升向空中。


    緩緩的,緩緩的,升向那橙與紫描繪著美麗層次的清晨天空——……


    風花小姐落在沙灘上的信,被海風吹到了我腳邊。


    我不經意的將那拿起,抽出看了起來。


    開頭,是鄭重的在不斷道歉的話語。風花小姐為了那細微小事吵架了的事,在不斷道歉著。


    還有,在另一頁上,寫著這樣的內容。


    你那邊的生活,怎麽樣?從天上望到的星星,一定很美的吧。


    我能想辦法生活下去。失去翔太的生活,差不多就要習慣了。


    晚上也能好好睡覺的喔。雖然和翔太在一起的時候總在哭,不過我也稍微變得堅強了喔?不過你或許不相信呢。


    雖說很寂寞,但回憶著翔太的事望著星星,我能忍得住。


    即使隻有我一個,也沒問題。


    所以,不要擔心我,請在那邊安詳的生活吧。


    等有一天,我也到天上去的話,再一起看星星吧。


    會再寫信的。


    空井風花


    ps:


    隻一眼也好,好想見翔太啊。


    風花小姐說過戀人是個騙子,可……


    「風花小姐你,不也是個騙子嗎」


    明明為失去戀人那麽痛苦著的。


    「密!」


    稍晚一些趕到這裏的咲夜,叫著呆站在朝霞沙灘上的我。


    咲夜應該是感到天使放出的《不協調感》了吧?


    她看到升向天空的天使,厲聲質問著我,


    「出現被害者了……你為什麽不救她?」


    「那個人,似乎是自願被天使殺死的啊。她,是自行走向天使的……。我到這裏的時候,」


    說著,我把風花小姐寫的信推給咲夜,聳了下肩。


    「已經趕不及了」


    「是嗎」


    接過信的咲夜,懊悔的咬起了唇。


    在空中那像聚光燈一樣的光突然消失的同時,天使的身影也看不到了。


    天使,將風花小姐回收了——


    仍望著天空的我,就像沒對任何人說似的張口道


    「我,無數次被天使回收過。因為覺得那樣,或許能死」


    朝陽照射下的天空不斷的變藍。


    我把手伸向那藍天。


    「被回收之後是《無》。什麽都沒有。什麽都看不到。什麽都聽不到。就連感覺,也沒有」


    蒼穹無限的高,無限的遠。


    隻是伸出手,根本不可能觸到。


    但即使這樣,我仍在繼續想上伸著。


    沙沙,沙沙——


    《紙雪》,飛舞落到我手中。


    這是大地上有什麽被回收後,代替般降下的,不冷之雪。


    晴朗的天空中降下的雪——就是風花。


    我對著輕落到手掌上的雪,低語道


    「即使被回收了,也見不到戀人的啊。我,早就,知道那了」


    在我掌中,紙雪慢慢融化,


    消失了。


    【距畢業還有306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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