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再快樂的夢,終會醒來。


    然而更悲劇的是,無法預料,夢何時會醒。


    ?


    燒灼著背的夏日陽光。熱氣下晃動的馬路。傾注而下的蟬聲。我,就像追逐著如逃跑般遠去的水影般,衝過粘膩的悶熱空氣,騎自行車疾馳著。


    旅行歸來後的一周,眨眼即逝。自來水和電都中斷了,讓人覺得隻為了生活就已滿身疲憊。


    在那期間,我的心一直被刺一樣的什麽牽動著。


    那就是——咲夜的行蹤。


    現在依然沒有絲毫她的消息。不知道她是被《天使》回收,還是拋下一切離開了這裏的我……非常擔心。


    開始與來夏交往的我自己,也覺得為咲夜這樣擔心太過分了。


    可,如果她發生了什麽,那一定都是因為我。因為是我,深深傷害了她,是我,奪去了她的《力量》。所以我,有關心她的義務。


    因此,我就像現在這樣,騎自行車遊走在咲夜可能會去的地方。


    不過——用t恤袖子袖擦著汗的我自語道


    「這裏真的……是我熟悉的神代市嗎……」


    附近那平時能很方便買到東西的超市已經化作空曠的空地,被《回收》到天空的盡頭去了。就像本不存在一樣,連地基都絲毫不剩。


    那前麵的玩具店——小時候,有著在店前耍賴非要買模型的回憶,有著與來夏湊零用錢買遊戲的那店,已溶化得稀爛。周圍被《禁止進入》的柵欄圍起的,散發著異臭的汙濁水窪中漂浮著的半裸換衣人偶,讓人無比痛心。


    騎車再向前,看到了便利店。因為地處上學必經之路,所以櫻丘高中的學生經常會光顧那裏。


    遠遠看去,那裏似乎沒有受損。可一接近,我愕然了。


    自衛隊應該在這裏和天使戰鬥過吧。便利店的牆壁被炮彈炸到一樣盡是漆黑。馬路上滿是縫紉機砸東西那樣的彈孔。停車場上斷成兩截的裝甲車就像被翻過來的烏龜一樣車腹向上,暴露在烈日下。


    並且,下麵滿是黑油漆一樣的血跡。已經幹燥變色的血窪中散發出的異臭,引來無數的蒼蠅趴在上麵。手拿拖把和水桶的店長,無能為力的呆站在店前。


    忽然——我腦中響起了那話語。


    《是這樣目睹世界末日嗎?還是要為了拯救世界而戀愛?》


    想起了那自稱亞當的少年,所說的話語。


    留下這句話的他,就像幻影一般從我麵前消失了。


    自那以後,這話就在我心中不斷反芻著。因為他拋來的這兩個疑問,就是我苦惱的根源。


    與來夏一同度過的夏日,讓我覺得無比平穩幸福。治愈了我受傷的心。


    就是因為那種溫馨的時間太過耀眼……讓我,不由得從走向滅亡的現實前逃避了。


    我,忘記了一切,開始與來夏交往。不是為了被殺而戀,而是為了給她幸福。那讓我有種抗拒了自己歐米加命運般的感覺,讓我很舒服。


    可……我停下自行車。


    商店街的人行道上站著一位戴眼鏡的女性,她一動不動的注視著一塊空地正中僅存少許的瓦礫堆。那鋼筋暴露在外的混凝土塊下,埋著就像被切書機切過一樣的書的殘骸。


    在那女性身穿的微髒的圍裙上,有少年漫畫雜誌的書名。而這垃瓦礫,就是原來的書店。


    這裏也被襲擊了嗎……。我不時,會到這店裏來買文庫本的啊……。


    女性空虛的眼看向我這邊。那麵容,讓我覺得有些熟悉。


    因目光相遇無法回避的我,下了車。


    「……不好意思。您是班長,不,栗木阪有香的媽媽吧?」


    這書店,也是班長的家。她似乎就住在這樓上的住所裏。我時常能見她在書店的櫃台幫忙。


    與班長同樣嬌小童顏的母親,麵上盡是擦傷和淤青,就像失了魂一樣。僅憑這,就已經把這裏發生過什麽全部告訴了我……。


    「你是……?」


    「我姓椎堂。是有香的同學」


    班長的母親,伸手進了圍裙的口袋。用那顫抖的指拿出了什麽。


    那,是眼鏡。


    是班長戴的,有著大大鏡片的銀邊眼鏡。我還清楚的記得,那鏡片啪☆的閃起,責備猿渡三聖的情景。


    可,那鏡片現在滿是蛛網般的裂痕。扭曲的鏡架上……殘留著血跡。


    母親望著被遺忘般留在空地上的瓦礫,淒涼的微笑起來。


    「店,家人,一切都被奪去了……隻有這留了下來。嗬嗬……神他,或許是想給我留下點那孩子的念想吧……」


    那……


    那,根本不是什麽慈悲啊。


    但這,我無法出口。


    因為這母親的笑容,實在是太過悲痛。


    「那孩子呢……,一說起學校總是很快樂。說同學們全都是好人……,說自己被推選成班長很不安,但能成為那班的班長真是太好了……。啊,不過,她很擔心大家會不會好好做暑假作業呢。總是念叨著希望大家為了收作業的我想想啊的……。……即使是被天使《回收》之前的日子也是」


    「……真是像有香同學啊」


    「她也經常說起椎堂同學的事呢。說你是個又酷又帥的男孩兒。不過,總讓她有種在教室後麵溫柔守護大家的感覺……嗬嗬,有香說的沒錯呢」


    母親伸指整著已被汗水粘到臉上的發,向我低下了頭。


    「我代那孩子,謝謝你。一直以來,謝謝你照顧有香」


    「……不,我沒做什麽……」


    但我的話,這位母親已經聽不到了。


    她輕輕將那合在掌中,就像抱住自己孩子唯一的遺物一樣。


    「請你不要,忘記她……」


    癱軟在人行道上大哭了起來。


    「……我絕對,不會忘的」


    艱難說出這一句的我,逃一般的跨上自行車離開了。


    雖然心中猶豫著該不該讓一個哭泣的母親那樣留下……但我看不下去。我呆不下去。我忍受不了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


    班長——栗木阪有香。一個認真當著班長的女孩兒。一個運動不好,頭腦聰明,屬於眼鏡娘典型的少女。一個有著小動物般的外表,總是提心吊膽,可責任感比常人強一倍,為了團結全班不停奔走的女孩兒。


    她將來的夢想是做《新娘》。經常做夢般的說著自己穿起純白的婚紗走在教堂中的樣子。


    可,那夢,已經不可能實現了。


    班長,被天使回收了。


    栗木阪有香,死了。


    又一個同學,被天使殘殺了。


    一個十七歲的年輕生命,就這樣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是我——殺的她。


    「操……!我操……!」


    心中無可宣泄的感情爆發出來一樣的我,蹬著蹬著拚命蹬著。想把破敗的街道甩在後麵。


    可,不管我逃到哪裏,破滅的景象都矗立在眼前,不停指責著我。


    破壞世界的是你。


    都是因為歐米加活著,城市才會這樣。


    都是因為你,所有人,才會死——


    與風原市交界處的小山丘上。將自行車放倒在一個能俯視城市的小公園一角的我,不住喘著粗氣,跑過了稀稀落落的樹木形成的綠色通道。


    不久,視野開闊起來。


    那裏,有著“那個人”住的教堂的殘骸。雖然這麽說,但也隻是殘留下禮拜堂的部分牆壁而已。這是充滿我回憶的地方。每逢痛苦,我總會來到這裏。


    ——本應,是這樣的。


    可,這裏現在,什麽都沒


    有。


    教堂,已經毫無形跡的被消滅了。連一塊彩色玻璃都沒留下。隻有那裸露出的紅土,在述說著這裏曾經有著什麽。


    在青草的熱氣與蟬聲中,我跑進了野草叢生的庭院。


    一直跑到教堂庭院的一端。從那高台一樣的地方,能望到整個城市。


    呼,涼爽的風吹過。


    野草美麗的波動,發出著沙沙的聲音。讓滿是汗水的身體,覺得很舒服。


    不在意發被風吹亂的我,呆望著破敗的城市。


    喘著粗氣的,自語道


    「一切,都是我的錯啊……」


    重要之物再度被破壞。想保護的生命再次失去,無數的死,又再次從無能的我指間滑落。


    這,曾是我的《日常》。


    可,我得到了將自己從那絕望中拯救出的翅膀。得到了那名為咲夜的翅膀。


    自己明明非常清楚這點,卻還是因為對“那個人”的感情發生動搖,親手撕碎了那希望。不,正是因為自己深深被咲夜吸引,才會將她傷害到體無完膚。


    對那事實痛苦的我,逃避了。將目光,從現實前挪開了。


    我那種行動的代價就是——


    眼前,這破壞殆盡的世界。


    「…………」


    呼吸慢慢平複了下來。吹拂著的風,讓汗也不再湧出。耳聽著t恤在風中的聲音,我拔出了隱藏的手槍。


    如果可能的話,我想射亞當那混蛋。因為破壞掉神代市的,就是他。他擁有讓天使出現的能力。肯定也能讓成群的天使破壞城市。我想讓他後悔自己是不死身的折磨他。


    可——風中的我,握著手槍的手緩緩抬起。


    因他的行動清醒過來,也的確是事實啊……。


    人類,的確在走向滅亡。


    《世界滅亡》,就在繼續。


    「我,到底該怎麽辦?」


    是這樣目睹世界末日嗎?


    還是要為了拯救世界去戀愛?


    我不想再目睹有人死去。我無法忍受。


    我,必須要戀愛。


    必須為了拯救世界戀愛。


    必須為了被殺而,戀愛。


    緩緩抬起的槍口,頂在了太陽穴上。


    ——砰!


    高響的槍聲,讓蟲鳴停了下來。小鳥從樹林中驚飛而出。野草,輕柔的接住了我倒下的身體。


    「我——」


    在夏日陽光和青草的包圍下,躺倒在柔軟的綠床上的我,向那漂浮在藍天中的積雨雲自語道


    「我,到底該讓誰殺死?」


    該讓,來夏嗎。


    還是,還是,還是——……


    ?


    夕陽即將沉入地麵時,我回到了家。


    收自行車的我——明明不想看——看向了來夏家那邊。


    那裏,什麽都沒有。本應是青梅竹馬家的地方,現在成了空地。我家明明沒有任何損傷,可來夏家卻被回收得幹幹淨淨。


    房子。家人。回憶。一切的一切。


    全部。全部。全部。全部。全部。


    都在那旅行期間,被天使奪走了。


    咬著唇的我小聲說了句「我回來了」,進了家門。


    來夏——戀人在我的房間。她呆站在窗邊,望著玻璃那邊。無神的望著,那什麽都沒有的空地。


    她現在,住在我家。


    來夏現在孤苦伶仃,甚至連住的地方都沒有,要讓一個女孩子去住避難所太辛苦,我就決定讓她留在這裏了。我妹妹和母親此時已經疏散到親戚家,家裏現在,隻有我們兩人。


    「…………」


    青梅竹馬一動不動的望著那什麽都沒有的土地。那夕陽下的麵龐很消瘦。


    自旅行回來以後,來夏就不停的哭著。一開始話都不說,飯也不吃,都讓我以為她是不是想就那樣死掉。


    不過現在,她似乎已經平靜下來了……


    「小希……」


    發現我回來的來夏,安心的舒了口氣。


    「太好了。你回來了啊。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了……」


    「……那不可能吧?」


    「可是,你是在我洗澡的時候,連句話都不說走掉的啊。我,一心以為……」


    她的口要說什麽的動著,但沒有說出來。


    「你,到哪兒去了?」


    「……去找高天原學姐了啊」


    我,說了謊。


    雖然心裏並不明白為什麽要這樣,但我很猶豫是不是該把自己去找咲夜告訴她。


    「目前看來,就是到九月也要暫時停課的啊」


    這是真的。櫻丘高中在天使襲擊中受到了極大的破壞。暑假期間進行修補工程的第二校舍完全失去,第一校舍似乎也被開了個大洞。在修複之前,暑假將會繼續。


    「是嗎……」


    來夏輕點了下頭,歎了口氣。我不知道那更難過的表情是因為停課,還是因為什麽別的……。


    「要好好把頭發擦幹啊」


    不想再見她難過下去的我,拿起掛在旁邊的毛巾擦起來夏還濕的發。


    呼,香波的香氣傳到了我鼻中。聽說自衛隊的人在附近的小學設置了臨時洗浴設施的我,帶來夏去了。不知是不是許久沒有的洗澡讓她心情輕鬆了一些,那消瘦的麵龐上,似乎也出現了血色。


    因為就連衣服也全部被奪去,身穿妹妹的那輕飄飄衣服的來夏,老實的讓我擦著。


    沉默,蔓延在我們之間。


    「呐,小希……」


    來夏難過的問。


    「為什麽,不能讓我們道個別呢……。明明我在的時候沒有帶走的……」


    青梅竹馬,望向了窗外。


    「為什麽……為什麽,要全部帶走啊……。至少,留下一點點也好的啊……。留下家人的相冊也好……。明明沒必要把一切……都帶走的……」


    淚,從那眼中撲簌而下。


    來夏每天都在哭,但即使這樣她仍然無法忍住哭泣。因為她,就是如此深愛自己的家人吧。並且,是因為離別是在太突然了吧。


    我無言的,用毛巾擦去了那淚水。


    「對不起喔,小希。我盡是在哭……。你討厭這種哭哭啼啼的女孩兒吧……?我馬上……馬上就不哭了……」


    「你盡情哭出來吧。狠狠哭出來,會讓心裏舒服些的」


    我,緊緊抱住了來夏。


    「我才不會因為那討厭你的啊」


    頭埋到我胸口的來夏,大哭了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


    但我不知道,這是在對我,還是對隻有自己幸存下來的家人。


    隻是,懷中的戀人,在不斷道歉著,放聲大哭——


    夜更深後,我們在我房間裏借著燭光,隨便吃了點晚飯。晚飯是救濟的飯團。是在附近成為避難所的小學領到的。


    或許是哭過後舒服一些了吧。


    「不吃是不會精神起來的呢」


    雖然還是沒什麽食欲,不過來夏就像用茶硬送一樣的吃了起來。還說著「好好吃呢」在臉上露出了明顯是硬撐的笑。


    「就是這樣。吃得少一點都不像來夏呢。多吃一點啊」


    「啊,過分!人家才不貪吃呢!」


    坐在床邊的我們,隻為了逃避現實說著空洞的話。我故意用過去的回憶,來回應來夏強裝出的活力。即使現在是裝出的,但總有一天會她真正恢複過來——我就是相信著那,繼續和她說著無聊的話。


    到底說了多長時間啊。發現蠟燭已經燃掉一半的我——


    「差不多該


    睡了。蠟燭這麽燒著也可惜,我送你回房去」


    她現在用著我妹妹的房間。我剛把代替燭台的咖啡杯拿起來,那燭火,就突然被來夏吹熄了。


    光亮消失的刹那看到的青梅竹馬的麵容,是那麽不安。


    「你幹什麽啊」


    「…………」


    「……來夏?」


    青梅竹馬,沒有回答。在漆黑之中,隻聽得到那喉咕咚一下的聲音。


    「呐,小希……」


    聲音緊張得顫抖起來的她說,


    「我有事要求你……」


    來夏的手摸索著,靠了過來。床單上發出了微微的衣服摩挲的聲音。


    掌爬上我臉的青梅竹馬——


    將自己的唇,貼了上來。


    這,是隻碰觸般的膽怯的吻。那閉得死死的唇,可憐的顫動著。


    「今,今天……能讓我睡這裏嗎……?」


    眼,漸漸習慣了黑暗。


    在窗外射進的皎潔月光下,來夏重重坐到了床上,抬頭仰望著我。她的臉已經通紅,不安的眼已滿是晶瑩。


    「一個人,好害怕……。一醒來,就覺得小希要消失了……。要是小希也消失,我就隻剩下死了啊……」


    來夏顫抖的指,抓住了我的手。將那貼到了自己的胸口上。


    「我不安得,心髒都要停下來了啊……是不是?感覺到了嗎?」


    來夏現在,穿著我妹妹的連衣裙。那身高和我妹妹差不多胸卻異常豐滿的她,胸口的扣子,此刻大大的敞開著。因為沒有合適的尺寸,也沒有穿內衣。所以我的手,就直接碰觸到了來夏的大胸。


    從那深深陷進的指尖上——撲嗵撲嗵——我感到了她加劇的心跳。


    「所以……我求你……」


    來夏已經快哭了。


    但,她卻還是拚命鼓起勇氣,全力緊握著我的手。


    不是作為我的青梅竹馬,而是作為一個女孩兒注視著我。


    無數次猶豫著的來夏,張開了口。


    「我想你幫我消除這不安……。我希望你告訴我……我不是孤單一人……」


    一直裝作遲鈍的我,此時再也無法裝作沒注意到。


    因為來夏她,在渴望著與我的《關係》。


    在拚命,渴求著《椎堂密》。


    「來夏……」


    我——想拒絕。


    因為我,覺得這還太早。


    因為我,是個已經腐爛透頂的混蛋。


    因為我,是個隻為了利用女孩子,即使不喜歡也會做那種事的混蛋。


    因為我,甚至還曾想侵犯來夏將她破壞掉。


    但,正因為這樣,我才格外珍視著來夏。


    正因為這樣,我才會發誓,為了報答她的感情,和她交往。


    可,來夏的眉忽然緊皺了起來。


    「如果是小希的話……不管讓我做什麽,我都情願……」


    冰冷的月光下,那馬上就要摔落的淚淒涼的閃著光。


    「……不要拋棄我……」


    來夏臉上,充滿了恐怖。


    是害怕我會拒絕的恐怖。


    對失去家人的來夏來說,她隻有我……所以她,比一切都害怕著我的拒絕。


    即使感到恐懼,也在渴求著我。


    因為忍受不住孤獨。


    因為想彌合心中巨大的空洞。


    因為想要溫暖。


    所以,才這樣拚命的想抓住我。


    「我求你……」


    落下的淚,打濕了我的手。


    不行……。我,無法拒絕啊。


    作為她戀人的我……


    根本就,做不到……


    「我……不會拋棄你的啊」


    我對來夏,並且就像對自己一樣的說著——


    吻了,她。


    伸指拭去她的淚,用吻上的舌碰觸著那唇。猶豫著的來夏,微張開了口,我的舌滑落進來了她口中。這猶豫卻拚命著的青梅竹馬,回應著我。讓我們最柔軟的部分交纏在一起。


    我環住來夏,輕輕,將她放到床上。從那緩緩分開的唇中,發出了灼人的氣息。


    「真的,可以嗎?」


    恐怖,漸漸從戀人臉上消失了。她臉通紅,眼溫潤的注視著我。


    「嗯……要溫柔點喔」


    我代替回答的,溫柔的撫起了那發。


    「嗯……嗯……」


    發出著我從沒聽過甜美聲音的來夏,全身酥癢般的扭動著。


    我單手解開了她胸前的扣子,來夏雙手忙捂住了自己通紅的臉。


    「今,今晚要是新月該過好……。好羞人……不要這麽盯著看啊……」


    月光下,帶著泳裝曬痕的裸體浮現了出來。


    「才不會。好美」


    「……太好了」


    房間中的空調因停電而無用,即使現在是夏末也一樣悶熱。緊貼著的我們都微微的出著汗。鼻聞到肥皂的香氣與甜甜的女兒體香的我,腦中隻剩一片空白。同時,感到微微的耳鳴。就像打開了什麽開關一樣,不知何時失去了言語。


    「……嗯……嗚……」


    隻有來夏那灼熱的吐息,繼續出現在耳中。


    陷入這世界隻有彼此錯覺的我們,彼此的氣息交纏在了一起——


    行為途中,我腦內出現了過去的情景。是遙遠記憶彼方的,童年的情景。


    「小希……」


    來夏在哭。她的淚滴落在躺在公園正中的我臉上,微微刺痛著傷口。


    「嗚嗚……都是我的錯……對不起……。對不起……」


    哭泣著的來夏身上那幼兒園製服,從肩膀被撕破了。是欺負人的孩子們撕破的。


    「不是!是我太弱才輸的!」


    我不甘心的緊咬著牙,死命攥著拳頭。我去打欺負來夏的孩子時,那孩子叫來了哥哥。幼兒園大班的我,當然不可能贏小學生。


    「可惡!下次我絕不會輸!」


    見我對藍天大喊,來夏就像要發出嗚嗚那種聲音一樣猛搖著頭。


    「不,不要……。小希,你不要再幫我了……」


    來夏猛轉過身,想要跑開。我慌忙跳起追上,抓住了來夏的手。


    「等等啊!這都是小傷啦!下次絕對會贏的!」


    我的身體還很疼,但還是做出了勝利姿勢。哭泣著的來夏問


    「為什麽?小希你為什麽,會這樣幫我?」


    「為什麽?這個……」


    我為什麽想要幫她啊。


    從相遇的那一刻起,來夏就一直被人欺負。我覺得自己必須要救這女孩兒,覺得絕不能放開她的手。可,我並不清楚,自己為什麽為那麽想。


    所以,我大聲回答了。擺出那是最喜歡的變身英雄的姿勢,大聲回答了。


    「當然是因為,我是英雄!」


    說不定——現在的我想。


    我從相遇的那瞬間,就已經戀上來夏了吧。所以,才會那樣拚死保護青梅竹馬。所以,才會讓那毫無自覺地戀慕之心,一直保持到進入中學。


    可,在自己變為《歐米加》的那個早上,所有的一切,都被輕易毀滅了。


    我,愛著這少女。


    「小…希……」


    「……痛嗎?」


    「……稍,稍微有點……。不過,沒關係……」


    呼吸淩亂的來夏,向我伸出了雙手。


    「緊緊……抱住我喔……?」


    疼痛的緊皺著眉,懇求著我。


    我抱住那火燒般的肌膚,來夏幸福的露出了笑容。


    與常年一起相處的青梅竹馬擁抱在一起,讓我心裏很癢癢。


    「我一直都想第一次一定要是小希的……。夢想終於實現了……」


    滿足說著的來夏,


    是那麽可愛。那麽可憐。那麽讓我深愛。


    我覺得,自己已經無法控製自己了。


    腦子裏是一片空白。腦子裏想的隻有來夏。發泄著那無法抑製感情的我,就想折斷那纖細的身體一樣,緊緊的,緊緊的,抱著她。


    不久,戀人的灼熱氣息中出現了難過的聲音。


    「啊……哈啊……!小希……!我喜歡你……!我好喜歡你……!」


    從重合的肌膚上,她強烈的感情傳了過來。我不由得,順口說道


    「我也……喜歡,來夏啊……!」


    是啊……我和來夏是相愛的。


    我的確,喜歡上來夏了。


    我能讓她幸福!


    我能拯救世界!


    興奮起來的我在心中大叫。


    可——那不過都是幻想。


    「小…希!」


    緊緊閉上眼的來夏,抓住了我的臂。我大臂上,感到了刺痛。


    很快,從那微微劃開的傷口中,


    光粒,噴湧了出來。


    飛舞在黑暗中的磷光,微微照亮了青梅竹馬盡是汗水的身體。


    「…………」


    我呆呆的,呆呆的注視著自己愈合著的傷口。


    《隻有相愛的人,才能殺死我》


    我,一直覺得這規則很殘酷……


    但從沒有,像現在一樣切實的感覺到。


    我們,沒有相愛。


    我——沒有戀上來夏。


    我——沒有愛上來夏。


    我剛剛的那,隻是感到來夏可憐。


    ……哈哈,我真他媽的混蛋。


    那一定,隻是《性欲》。


    混蛋的我,根本不愛的,卻占有了她。


    覺得被《神》刺了一擊的我,胸口異常疼痛……


    《儀式》一般的《行為》後。


    來夏,在我臂彎中幸福的喃喃著,


    「和小希交往真是太好了……。要是你當時拒絕的話,我現在一定會死的……」


    注視著我,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喔……。不要,消失喔……」


    緩緩閉上眼的來夏,就這樣可愛的,睡著了。


    看著戀人這許久沒有過的安心睡臉,我卻在絕望般的自語


    「對不起,來夏」


    ?


    「密。好久不見了。你那邊還好嗎?」


    進入九月後已經過了。不過,殘暑還是悶熱。依舊鳴叫的蟬聲,繼續渲染著悶熱的氣氛。


    身心俱疲的人們排著隊,在小學改造成的避難所中等待領取救濟。人們似乎因為插隊什麽的,爭吵了起來。不過這也難怪,避難生活已經持續了二十天,大家都焦急起來了吧。


    擔心著隊伍中來夏的我,在校園一角設置的緊急電話中回複著。


    「我沒事。那邊,怎麽樣?」


    「嗯。鄉下很舒服」


    母親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緊張。這一定,是因為在和我說話吧。


    我的親生母親,在生下妹妹微後不久就去世了。電話那邊的是父親再婚的人,也就是《養育我的母親》。我,不喜歡這媽媽。不想過多考慮她。


    「在神代市生活很辛苦吧?密你也,到這邊來多好」


    「……我到那邊去,母親你會不舒服的吧?」


    沒有否定的母親,輕輕歎了口氣。


    她,害怕著我。


    在我童年時,她曾是個很慈祥的母親。


    為沒有血緣關係的我們,扮演者好母親。為向往電視中英雄的我做鬥篷……而我就像所有男生一樣,喜歡著她。


    可,成為中學生的我,變成了歐米加。變成了將毀滅世界的異常存在。


    不知該怎那麽辦的我,向母親求助了。讓她看自己傷口痊愈的身體,把天使會出現都是似乎是因為自己存在的事,和她商量。


    但,母親的回答是——慘叫。


    這女人,無法接受變成怪物的兒子。她變得回避我,父親死後,更是連家都不回。


    嘛,我是不覺得那有什麽值得責備。不管是誰,都會害怕我這不死身的怪物。雖然有高天原學姐這例外……可她要是知道我是毀滅世界的元凶的話,一定會拒絕我的吧。


    母親幹咳了幾聲,繼續說道


    「密。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一起生活的」


    「……呃?」


    「我,害怕你。覺得明明是自己的孩子,卻變成了什麽別的東西……真的很害怕。可是,要是因那讓密覺得難受的話,我覺得很愧疚」


    「…………」


    「密你去旅行,才沒能一起疏散……不過,如果願意的話,就來老家一起生活吧?小微也期待著的啊……」


    聽筒那邊,出現了妹妹的聲音。『微想和哥哥在一起的喔?讓我也說兩句的喔?』的叫聲。不過被叔父喝止了。


    「沒關係。我留在神代市」


    「如果是因為我……」


    「這,與你無關。我現在根本不在意。我是自己,決定留在這裏」


    母親——果然還是害怕我的吧——發出了放心似的歎息。


    「是嗎。真遺憾。要是有缺什麽就說啊」


    「嗯。妹妹就,拜托你了」


    「記得再和這邊聯係」


    有預感自己不會再度與母親通話的我,掛斷了電話。


    我拒絕母親的理由是——望向了領救濟的隊伍。


    排在那裏來夏找到了同學,正一起開心的說著什麽。她現在,正從封閉著自己的狀態漸漸恢複。


    讓我扔下來夏離開這城市?根本不可能吧。雖然臉上有了笑容,但她還是不安著。必須要有我這個戀人來支撐。


    雖然不是沒有與來夏一起到母親老家的選擇……可我,就是不想去依靠那邊的人。


    再說,我已經答應過了。


    ——畢業那天,在這盛開的櫻花樹下


    我一定,把你,殺死


    已經答應“那個人”的我,要努力活到畢業那天。雖然現在已經停課,但如果可能的話,我還是想在這城市迎來畢業那天。


    那或許隻是毫無意義的決心,可,隻有那約定是我《生存的理由》。因為我就是為了那,與咲夜合力保護著神代市的……。


    「咲夜……」


    無意識的,我說出了這名字。


    咲夜她,依然行蹤不明。


    現在已經被政府當做被天使回收的人來處理了……。可她真的,被天使回收了嗎……。


    「小希!大新聞啊!是我剛剛從小雪那裏聽到的!」


    手提救濟發的便當,滿麵笑容的來夏跑了過來。


    「這月裏學校說不定就要複課了!而且,水和電也說不定本周就能恢複!又能像以前一樣生活了啊!」


    看著興奮的來夏,我猛的一下回過神來。


    ……不行。我這是在想什麽啊。


    椎堂密,你必須隻注視自己的戀人。現在,隻有你是她唯一的依靠了啊。


    不要再想那些多餘的事。


    看著這高興的說著與同學相會的戀人,我對自己說。


    說著的來夏,一聲「這個你拿著」,把裝便當的袋子塞到了我手中。


    「聽說還要發生活用品我去看看!小希你去排隊領水!」


    青梅竹馬很有精神的跑了出去,就像在享受著與我的


    同居生活一樣。


    嗯。她看起來,非常幸福啊。


    雖然那或許隻是在拚命逃避失去家人的悲傷。但隻要她幸福,就足夠了。


    鼻輕歎一聲,單手拿著《椎堂》牌子的我向水車走去。在那可怕的長隊前,排到了最後麵。


    就在這時——我感到了風。


    感到了帶著些微秋日氣息的寒冷的風。


    就像以那為始似的,緊跟著,我感到了可怕的寒氣。是如把液氮直接注入脊髓一樣的惡寒。是想把內髒吐出來的惡心。


    這是《不協調感》。是天使出現的預兆。


    都已經將這裏破壞成這樣了,你們還想帶走什麽嗎……。


    心中痛苦的我,集中起精神,仔細尋找著那會在什麽地方出現。


    「嗚……啊!?」


    這是,什麽?我,感到了像後腦被毆打一樣的強烈衝擊,意識就要中斷了。強烈的眩暈,讓我當場跪了下去。


    就像藥物的戒斷反應一樣,異樣的景色不斷浮現在腦中消失而去。


    無垠的黑暗。沿海的倉庫。海水的味道。


    鏽跡斑斑的集裝箱。緊纏的鎖鏈。血般的紅鏽。冰冷的水泥塊。


    不斷出現的麵孔可怕的石膏怪物。


    天使。天使。天使。天使。天使。天使。天使。


    還有,那在天使群正中的——


    咲夜。


    綁滿鐵索的她,有氣無力的閉著眼。我,不知道她是活著,還是死了。


    天使,正緩緩逼近著咲夜。


    紅寶石一樣的瞳。身著紅色法衣的少年。


    帶著冷酷笑容的亞當,


    ——在看這邊。


    「啊……哈啊!哈啊,哈啊……!」


    就像從咒縛中解脫出來一樣的我,回複了意識。便當袋落在校園裏,成了一團稀爛。排在我前麵的婆婆看著我,「沒事嗎?」的詢問著。


    蹣跚起身的我,就像被什麽刺激到一樣衝了出去。


    穿過小學校門,跨上不知是誰的自行車,死命蹬起踏板,向不協調感飄來的方向——向天使出現的地方疾馳而去。


    現在,隻有咲夜那無力的身影,統治著我的腦。


    狂蹬自行車的我,全力的,大吼了出來。


    「咲夜——!!!」


    【距畢業還有184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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