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愛拿走,我們的地球就變成一座墳墓了。


    ——法國諺語


    距離冷戰的時間又過去24小時,差蘋持續高燒。聶哲雲不知道差蘋大病不起,所以他事先想好一套與劇本有關的說辭,才鼓足勇氣撥通她的電話。不料,接聽者是差媽。差媽的語氣透著焦慮不安,直接把差蘋的病情告訴聶哲雲。


    聶哲雲心中一驚,首先在電話裏安撫差媽的情緒,隨後抓起車鑰匙奔出辦公大樓,一路狂飆趕往差蘋家。


    ……


    “阿姨,您趕緊給差蘋拿條毛毯,我們去醫院。” 聶哲雲見她燒得糊裏糊塗直說胡話,無暇征求差媽的意見,二話不說伸出雙手,將她橫抱在懷,疾步下樓。


    疾馳途中,差蘋蜷縮在母親的懷中,喃喃地問,“是誰來的電話……?”


    當手機響起來的時候,她因為心急,反倒一個沒抓住把手機摔在地板上。差媽聞聲而來,這才察覺差蘋的病情又加重了。


    差蘋時而瑟瑟發抖,時而滿頭大汗,看上去非常難受。差媽一手摟著女兒輕拍,一手捋開粘在女兒臉上的亂發。差媽麵朝聶哲雲,客氣地說,“今天真是麻煩你了小聶,孩子他爸不在家,我正愁不知道該怎麽辦。”


    “阿姨您千萬不要和我客氣,差蘋突然生病,可能跟我讓她幫忙改劇本有關,就是累著了,我也有責任。” 聶哲雲當然有責任,還是不可推卸的責任,就是他導演了一場“互相傷害”的大戲,活活氣病了差蘋。


    差媽趕忙搖頭,說,“你別瞎想,跟你沒有一點沒關係,我閨女會生病,都是讓寇正夕那小子害的!——”


    差媽的話再次驗證了他的“成功”。聶哲雲試探地問,“聶哲雲害的?這話怎麽說?您沒打電話罵寇正夕啊……?”


    “沒有!蘋蘋不讓我打,還威脅我,她說我要是給寇正夕打電話,她就絕食!……寇正夕也是夠不成熟的!兩人好的時候穿一條褲子都嫌肥,可這一吵架就誰都不認識誰了?他就不知道讓著點差蘋嗎?合著差蘋不給他打,他就不知道打給她啊?一個大男人,一點氣量都沒有!”


    差媽心疼閨女難免口不擇言,聶哲雲卻清楚具體情況。自己的女朋友跟情敵出雙入對,想必換做誰都沒這個雅量。所以結論就是,他二人距離分手不遠了?


    事態的發展趨勢比聶哲雲預料中的還要順利,他高興的同時,也對差蘋深感抱歉,但他相信她的悲傷會很短暫,因為他會拿出全部的精力去追求她。


    …………


    一行三人很快抵達急診室。聶哲雲不知道從哪給差蘋弄來一把輪椅,而後拿著化驗單穿梭於各個科室,而差媽什麽都不用做,陪著女兒就行。


    差媽看向寇正夕忙碌的身影,心中不禁對這位年輕人好感倍增。她摟緊閨女,輕聲說,“閨女,你說小聶接近你是為了報複寇正夕,可是媽以過來人的經驗看吧,或許未必。嘴能騙人,眼睛可騙不了人,他看你生病是真的很著急呀。”


    差蘋雖然燒得神誌不清,但聽覺沒有壞掉。她枕在老媽的肩頭,緩緩地睜開眼,看到這樣一幕——聶哲雲被女大夫從胸片室裏轟出來。女大夫不滿地對他說,“我說你急什麽啊?你前麵還有三位病人等著照片子呢,你快出去,有輻射。”


    聶哲雲看向排在他們前麵的病人,皆是超過70歲的老人。老人行動遲緩,拍一個老人等於拍三個差蘋,他很擔心差蘋轉肺炎,所以能不著急嗎?


    聶哲雲為了差蘋收起壞脾氣,好聲好氣地商量道,“大夫,我朋友病得很嚴重,能不能加急做?付多少錢都行。”


    “哦,看得出你不缺錢,可這不是花錢的事兒,但凡掛急診的,你告訴我哪個不是急茬兒?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也得耐心等著。”女大夫無情地關上門。


    聶哲雲磨磨後槽牙,麵朝門板揮動一記空拳。他的視線無意間與差蘋相碰,立即換上一副溫柔的神態。他蹲在她的麵前,輕聲細語地說,“這家醫院人太多,如果你還能堅持得住,我送你去我朋友開的私立醫院,那裏條件好也不用等。”詢問的同時,他幫差蘋拉了拉裹在身上的毛毯,隨後又把外衣脫下來加蓋一層,問,“還冷嗎?冷的話我再去給你買件外套。”


    差蘋常在影視劇當中看到男主角照顧女主角的情節。男主角無論設置成什麽職業,哪怕是正在簽署決定命運的合同,隻要聽說女主角生病了,都會在第一時間趕過來,而後用柔情與溫暖嗬護女主角。這樣的情節總是令她羨慕不已,她也幻想有一天可以遇到絕世好男人。然而,童話裏的故事果然都是騙人的,她的男朋友在她生病的時候,都不知道死到哪去了,她一定是遇到了假白馬王子……


    差蘋望向時刻關注自己的聶哲雲,這叫什麽事兒?她鍾情的白馬王子沒有出現也就算了,反倒是她經常對其橫眉冷對的男人上演了童話中的情節。


    “也不是什麽大病,就不麻煩你了……” 差蘋的起色有所好轉,或許病情加重就是在房間裏憋得吧,悲傷的氣流像病毒一般彌漫,再憋下去就要發黴了。


    “什麽麻煩不麻煩的,你總跟我這麽見外。” 聶哲雲對她的關心毫不掩飾,這也是他一貫的作風,不喜歡你的時候,可以把你往死裏整,一旦愛上了,你就是他的中心。


    生病的時候也是人最脆弱的時候,差蘋很感動,但更多的是責備自己沒骨氣。她前幾天還對聶哲雲說老死不相往來,這幾天便連續麻煩人家兩次。一次是進入活動會場,第二次是今天。


    人情債是這個世界上最難還清的債務,可是她已經答應寇正夕不再與聶哲雲來往,怎麽辦?……差蘋想著想著,忽然意識到某個事實,頓時就不糾結了。嗬嗬,她肯定是燒糊塗了,才會糾結如何向寇正夕交代。交代什麽啊?!她跟寇正夕都快涼拌了!


    與此同時,寇正夕的公寓。


    中東王子的妻子法蒂瑪,坐在寇正夕的床邊。法蒂瑪神色憂戚,不停用涼毛沾著他額上的汗珠。


    寇正夕濃眉緊蹙,神情非常痛苦。他迷迷糊糊地一翻身,不慎碰到屬於女性的手,立即從昏睡中驚醒過來。


    他展了展模糊不清的視線,疑惑地問,“法蒂瑪?你為什麽還在這裏?呢?”


    “在你家的樓下等救護車。幸好他忘了拿皮夾,要不然你今晚隻能‘睡’在家門口了。”法蒂瑪以玩笑的方式緩解他的情緒。今天好巧不巧,夫妻倆溜達到寇正夕的家附近。順手給寇正夕打了電話。得知寇正夕在家,便想到給他製造一個驚喜。夫妻倆自顧自買好食品和美酒,突然出現在寇正夕的家門前。


    寇正夕已經兩天沒怎麽吃東西了,看到酒又猛喝,病情不加重才怪。夫妻當然看出他情緒反常,但他一個字都不說,他們也不便多打聽。夫妻倆互看一眼,決定早早撤退。寇正夕就算心情再不好,也不會在朋友的麵前失態。他強忍著不適感,把夫妻倆送到電梯口。然而,他還來得及推開房門,就暈倒了。


    寇正夕聽聞叫了救護車,匆匆聯係,請他取消救援。


    “謝謝你們,我沒事。” 寇正夕雖然與交好,但他與法蒂瑪並不熟,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容易引起誤會,於是他一鼓作氣走下床,徑自向廚房走去。他強打精神,問,“來杯咖啡?”


    煮咖啡的時候,他習慣性地拿起手機,翻查是否有未接來電。其實,從他昏迷到蘇醒,不足十分鍾,他卻生怕錯過什麽。可惜,想等的人偏偏不理他。


    法蒂瑪倚在門邊,說,“你的臉色很不好,周末的活動需要取消嗎?”


    寇正夕怔住,對……他原本約了差蘋,周末陪同夫妻二人一起去登山。


    “不用,我正好也想出去透透氣,不過……差蘋恐怕沒時間。”


    法蒂瑪觀察他數秒,繼而聳聳肩,不以為意地說,“真遺憾,我還給她買了禮物,你幫我轉送給她?”


    寇正夕指尖一頓,婉拒道,“我近期要出趟國,或許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她,依我看……就算了吧。”


    法蒂瑪怔住,雖說她與寇正夕隻是吃過兩頓飯、打過一次高爾夫,但是可以看出他為人很周到,尤其對待朋友,真誠指數一百分,絕不會讓朋友感到一絲一毫的不悅。所以,他連禮物都不願意替女朋友代收的理由,印證了法蒂瑪的想法。


    毫無疑問,這對情侶吵架了。


    “你要出國?ok。”法蒂瑪從短短的熱褲中取出手機,笑著說,“不知道有沒有告訴你,我們臨時決定在中國多停留一個月,不過我在中國沒有什麽朋友,如果差蘋有時間,我可以約她一起吃飯逛街。請你把差蘋的手機號碼給我。”


    人家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他如果再推三阻四,傻子都能猜出他和差蘋之間出現了嚴重的問題。罷了,反正差蘋的英文很爛,法蒂瑪的中文也很一般,估計就算相約也聊不到太深入的話題,給就給吧。


    他撕下一張便簽紙,寫上一串他可以倒背如流的手機號碼。


    法蒂瑪接過字條並致謝,繼而一個大轉身投入丈夫的懷抱。夫妻倆毫不避諱地又親又抱。如此親密的舉動,令寇正夕不禁懷念起他與差蘋纏綿時的情景。他暗自吐口氣,虐死他完事兒。


    依依不舍地放開妻子,拎著一個大塑料袋走向寇正夕,“nichs,給你買了藥。重點是,我用中文向店員描述你的症狀!你看看藥對不對!”他一臉自豪。


    這個大袋子裏,至少有四十幾種藥,連膏藥都有……基本包羅常見藥品。寇正夕無奈一笑,店員聽沒聽懂的描述他不知道,但是坑他買一大堆藥倒是真的。


    寇正夕上前一步摟住,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背,說,“買對了,你真能幹,幸好有你在,謝謝……”


    寇正夕恍然發現,他在這片生活了27年的土地上,竟然沒有交到一個真正的朋友。幸好有,幸好在他心神恍惚的時候,還有這個遠道而來的朋友在旁解憂。


    初次發現寇正夕也有熱情感性的一麵。遙想過往,好似寇正夕遇到什麽事情都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態度,就連他們遇險的那一次都算上。彼時,他倆已經走投無路,瀕臨死亡。麵對死亡的時候,誰能不恐懼?當時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了,他趴在地上嗷嗷哭。再看寇正夕,雖然他也沒力氣爬起來,但他竟然在做一件比哭更沒意義的事情。寇正夕從包裏艱難地取出紙筆,趴在地上寫遺書。自暴自棄地怒吼:就算我們死了,也沒人會發現我們!你不會天真地以為,會有人幫你把這張破紙送出去吧?!寇正夕吃力地寫了很久,才說:這封信,寫給我未來的妻子。我感到很抱歉,沒能在死之前遇到她,無法讓她成為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寇正夕就是這樣一個人,他天生擁有成功人士必不可少的一種品質——內斂。縱然下一刻便會死去,他仍會使用含蓄的方式,表達他對於愛情的憧憬。


    “nichs,你還記得那封遺書嗎?差小姐是你心中的那個妻子嗎?” 沒有法蒂瑪心思細膩,他純屬好奇。


    寇正夕悠悠地垂下眼眸,緘默許久,篤定地說,“……是。”


    “她知道你這麽愛她嗎?” 粲然一笑,真替好友開心啊。


    這一次,寇正夕沒有回答的問題,因為這個問題也是他的疑問。


    如果差蘋知道,那她就是在故意折磨他;如果她不知道,他真不知道還要怎樣待她,才能讓她感受到他的真情。


    或許……他這溫吞的性格,真的不適合差蘋。


    還是不要去打擾她了,等她抉擇吧,無論結果如何,他也隻能尊重她的意見。


    寇正夕透過玻璃窗,仰視天空,天空分明碧藍,他卻感覺灰蒙蒙的,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顏色。


    如果這就是愛情,他不會再愛上誰。


    ……


    法蒂瑪站在一旁看著這對相擁的好朋友,又望向黯然神傷的寇正夕,她默默地展開便簽紙,指尖摩挲著差蘋的手機號碼,心中早有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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