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三教九流,融合佛、道、儒、法、名、墨、雜、農、陰陽、縱橫九家,不論上九流還是下九流,上至神仙皇帝,下至販夫、走卒,組成如今的三百六十行,行行業業,日新月異。


    如今世道多少行業飽和,沒有一門真正糊口的絕技在手,一輩子隻能庸庸碌碌,苟延殘喘。


    而往往真正的絕技,極少外傳,如冶煉的法子,美食的秘方,庖丁的刀功,魔術師的魔術。


    剩下些可以公開秘訣的行業早已被人做爛,為了一個職位,多少人搶得頭破血流。


    也就是現在的職業五花八門,很難再能餓死個人,倒回到以前任何一個年代,吃飯永遠是天下頭一等大事,所以如今的人對於尊師重道也就越發不看重了。


    我之前倒是沒想過這麽多,也不知道馬道士會有門下弟子叛門的過往,隻是他的嚴苛讓我有些一時間無所適從,眼下又要殺我又要怎樣的。


    其實我並沒有多大的出息,隻想娶個媳婦一起孝敬我媽,一家人開開心心過一輩子。


    可眼下小白離我而去,我的錢也都用來蓋房子買家具和置辦婚禮了,所剩不多,餘生難免還是勞碌奔波的命,而學道又不是一天兩天可一蹴而就的,索性我也就認了栽。


    隻是冬天雪冷,沒一會我的膝蓋就凍得發麻,小五到他的房間裏拿來了一塊毯子讓我跪著,他說道:“張陽啊,你千萬要老實在這跪著,不能私自躲了罰,不然太師祖再生氣,一道劍氣斬來,就沒人保得了你了。”


    “我知道了,你回去觀裏睡吧,我不會跑的。”我打著顫說道。


    “不行,太師祖讓我看著你,我還是在外麵的好。”小五說著,盤坐在我麵前閉目凝神。


    老光棍打著哈欠,將身上的大衣披在我的身上,說道:“我這一把老骨頭可熬不住,你堅持下吧,我明天告訴你媽一聲,讓他帶口熱湯給你。”


    老光棍走後,我叫了小五兩聲他都沒答應,我聽說道家之人一旦打坐進入冥想狀態就可以神遊太虛,身體的能量消耗會降低到很小,甚至有一些佛道高人可以數月米水不進,想來小五應該還沒到這種境界。


    我在道觀門口一直跪到第二天天亮,吹了一夜的冷風,渾身冰冷,意識不清,陽光照射到小五的臉上時,小五睡眼惺忪地醒來,打著哆嗦頭也不回地回了道觀。


    我那時隻想著堅持受罰,據小五說期間母親想要給我送熱湯和棉襖都被老光棍攔住了,說馬道士不讓,這點小寒小懲都撐不住,本事不學也罷。


    我醒來的時候是躺在一口大缸裏的,缸下麵燒著火,蒸得我渾身發燙,麵紅耳赤,而我的身上則插滿了銀針。


    “醒了?”馬道士坐在大缸旁邊,見我醒來,就將我身上的銀針一一拔出。


    “徒兒拜見師傅。”


    我在大缸裏要給馬道士行禮。


    “別動別動。”馬道士摁住了我,繼續拔針,麵無表情問道:“可曾憎恨為師?”


    我猶豫了一下,反問道:“師傅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自然是真話。”


    “真話就是,說不恨你那是假的,畢竟師傅是無緣無故罰的我,可還是感激師傅。”


    “哦,這怎麽說?”


    我說道:“被罰的那晚我聽師兄和小五講了道門的一些事情,還有太陰觀的過往,惹師傅生氣,的確是我之前考慮不周。但師傅肯定是聽過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說法,無論是父母兒女還是師傅徒弟,往往長輩越是覺得可以拿捏得了後輩,到後來就越是難拿捏。人的忍耐性是極大的,一般越是能隱忍的人,就越是可怕,為了師傅的絕學我自然可以忍氣吞聲服侍師傅十年八年,但這並不是出於我本心。的確,人品這種東西很難琢磨,沒個十年八年也很難看清一個人的心腸,世俗的人為了爭權奪利,為了幾百幾千塊兄弟都可以反目成仇,一旦翻臉就忘了之前所有的情誼,巴不得致對方於死地,就像我張家老祖張後生奪了我爺爺的肉身後,隱忍二十多年,對我恩重如山,到後來真相大白時,還是要撕破臉皮,生死相向,有太多人人前順和,一轉身就會原形畢露。”


    “你倒是伶牙俐齒,我隻問你,還想不想學本事,想不想認我這個師傅,如果你想退出我門下,今日明說,我不會對你有任何處罰。”馬道士說道。


    “我自然是想學些真本事,更想認您這個師傅,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道理我還是懂的,更何況之前您還救過我的命,也幫我父親超度了亡魂,光是這一點,讓我張陽服侍您一輩子我也心甘情願,但如果師傅想以學本事作為交換,恕我做不到,弟子雖然年輕,也沒經曆過什麽大風大浪,但是這些年來過得並不自在,遭人冷落和白眼的事常有,被人欺騙和戲耍也不是一次兩次,我沒有師傅的本事,別人對我的欺辱我這些年早就習慣了,我隻希望自己有生之年不會讓為數不多的長輩親友感到心寒。”


    馬道士聽著我的話,收起銀針後,不知道在想什麽,他起身走到屋外,說道:“你穿上衣服,回去和你母親報個平安吧。”


    我從大缸裏站起來,穿好衣服後,向站在道觀門前的馬道士拘了一禮,接著就小心翼翼地沿著雪道朝山下走去。


    小五見我離開,就問道:“太師祖,張陽很暖心的,他對小白姐姐和我那麽好,聽說之前張世耿師叔祖在山裏都沒人搭理,也隻有他會把師叔祖當朋友,他人品肯定沒問題。”


    “我沒說他人品有問題。”


    “那您怎麽還有點不高興?”


    “他廢話太多了。”


    ……


    之後的日子裏,老光棍早上經常喊我去南山給馬道士問安,不過老光棍問安之後通常會留下來請教修道上的疑問,我則自覺下山。


    眼下馬上要過年了,正是魚蝦漲價的時候,我雇了幾個人用抽水機把我的魚塘抽幹,把魚塘裏個頭肥碩的大魚都賣賣。


    因為南山離村裏有一段路程,山路又高,電線不好架過去,師傅多年生活在山裏不習慣用電,甚至冬天火爐都不燒,我上回在他的房間裏時還見他床上鋪的是涼席。


    因此我買了幾床舒軟的棉被去給他鋪了床,小五那屋也多加了幾層被子。


    那時我才發現小五竟然不怎麽會做飯,而師傅他大多時候則是在辟穀,有一回母親炒好魚放在保溫盒裏再送到山上時都已經涼了,所以我在道觀旁邊挖了個池子,裏麵養了十幾條大魚。


    過年的那天我還是讓鎮上的電工將電通到了道觀,晚上吃年夜飯時小五和老光棍都來了我家,但是師傅不喜熱鬧並未下山,所以飯後老光棍和小五去了山上陪師傅,我則留下來陪我媽,等我媽睡著了我才上山。


    小五住的偏房裏有幾張連在一起的弟子床,我之前買了不少被子都鋪好了,我睡在小五旁邊,準備第二天醒來時給師傅磕頭拜個年再下山。


    但是第二天醒來後我卻發現了一件怪事,因為我看到了氣。


    小五的周身籠罩著一層光暈,就連老光棍的身上也有一層肉眼難辨的暈。


    “這應該就是道家之人所說的道家真氣,據說練出道氣之後,蚊蟲不敢近身,可自動阻隔病菌微塵,使人遠離疾病。”


    我起身穿衣,走出道觀,大雪連綿,我身上卻片雪不沾。


    我心裏越發奇怪,因為第一縷道氣,竟然無師自通地練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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