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勝美七手八腳忙了一下午,腰酸背痛,比第一天站總台還辛苦。幸好她為人圓潤,即使主辦方的人與酒店協調得肝火旺盛,到了她的手裏,主辦方人員便心靜自然涼了。當然樊勝美得為此替主辦方多做點兒事。


    可正忙著的時候,陳家康登記住店,順口問總台樊勝美在不在。總台的當即一個電話打給樊勝美,樊勝美隻能掏出鏡子整理一下妝容,飛速走出來與陳家康見麵。


    陳家康一見麵就搶先道:“樊小姐好久不見。春節後一直忙,總算有點兒時間,提前趕來海市,早上預訂,你們隻讓我住一夜,說明天有什麽重大活動。樊小姐,我特意提前來看你,不能不給麵子吧。隨便幫我安排一個房間?”


    “確實有個重大活動。陳總稍候,我看看有沒有可以調劑的。”樊勝美早知道房間因重大接待而緊張,如果不是兩天前的預定客,內定就是不再放行任何其他客人。但當著客戶的麵,她還是得進去總台,裝作認真查一遍,又輕聲與同事商量一下,才滿臉歉疚隔著櫃台跟陳家康道:“對不起,陳總,真的沒辦法了。如果您嫌一天後換酒店麻煩,不如我現在幫您聯係其他酒店?”


    “這個我自己會定。明後天的會議室呢?餐廳呢?”


    “會議室也沒了,明天開始三天。餐廳有,隻是可能比較鬧。”


    “我不是三天內沒機會見你了?”


    樊勝美隻能尷尬地臉紅。陳家康卻笑笑,從背包裏拿出一隻包裝精美的盒子,遞給樊勝美,“我真是嚴重的拖延症患者啊,不過現在說還來得及,樊小姐新年快樂,小小新年禮物,不要拒絕。”


    樊勝美客氣再三,才收下。陳家康沒逗留,拉行李走了,樊勝美送到門口,又返回來熱火朝天地工作。


    下班累得快不會動,不過王柏川已在趕過來的路上,樊勝美隻要等一會兒就行。她坐在更衣室拆開禮盒,她原以為盒子不重,該是巧克力之類的東西,想不到拆開一看,竟然是燕窩,同仁堂的禮盒裝。樊勝美對店裏衣服的價格了如指掌,對燕窩卻沒有認識,隻覺得盒子異常精致,估計價格不菲。


    很快,王柏川就打電話來,說是快到了,請樊勝美移步到路邊。樊勝美略一思索,看看自己不大的包,便將燕窩扔進更衣櫃,免得王柏川看到貴重物品生出疑心。


    到路邊等是樊勝美的意思,為了避免王柏川為了等她不得不繳費進入酒店停車場,她讓王柏川算了算路線,提前十分鍾打電話給她,她接到電話才出來到路邊等車,方便省錢。


    很快,王柏川的車子蹭著她停下,等她上車。一整天沒見,王柏川看看左右前後沒警察,想伸過脖子吻一下,樊勝美聞到氣味就避走,“臭,昨晚上喝白酒?而且喝得很醉?”


    王柏川往掌心呼一口氣,聞聞,“不臭啊,我聞不到。客人自己帶酒,真正的燒刀子,喝進去就像火燒著喉嚨到胃裏去。沒辦法。客人自己也喝桌底下去了。我們……”


    “啊,我累死了,哪兒都不想去。送我回家吧,我喝口水就睡覺。”“欸,這個……”“怎麽了?抓耳撓腮的,別想出什麽讓我跟客戶一起吃飯的餿主意,別的時候行,今天你看看我。”


    “不是,我約了兩個崗位應聘的,本來想請你幫我見一下,約好一個小時後在公司麵試。今天周末,方便他們那種騎馬找馬的。你要是不在,什麽三金五金的我都不知道怎麽跟他們談。”


    樊勝美聽了隻能翻個白眼,“好吧,好吧。”“為什麽不表揚我生意規模迅速擴大,不得不擴充人手?”“你別想在我麵前蒙混過關,你跟小曲合作多出一些出口生意,就這樣。”“哈哈,我這兒什麽都蒙不過你,所以你說,人手當然要經你看一眼,加一道保險。”樊勝美推開王柏川又想湊過來的臉,哼了一聲,當然有點兒得意。可樊勝美還是被王柏川蒙混了,她後來才發現,她累得聽錯了王柏川的話,王柏川說招兩個崗位的人,她誤以為招兩個人,等麵試的人一個接一個地進來,樊勝美硬撐出來的元氣麵臨滅頂之災。可這是王柏川公司的事,而不是王柏川的私事,她不能隨隨便便撂挑子,也不能不負責任亂做一氣,她隻能調用吃奶的勁兒繼續支撐,絕不做砸王柏川公司場子的事兒。


    等王柏川終於說沒人了的時候,樊勝美嗚呼一聲,癱在椅背上。王柏川連忙上來扶住,免得椅子倒下。“我抱你回家,去我那兒吧,讓我伺候你洗漱。明天一早送回你那兒換衣服。”


    樊勝美有氣無力地哼了一聲,“你那屋子,你醉到現在,臭!不去。送我回我那兒。”


    “回去立刻開窗通風,你先泡浴缸裏,我換被套褥子,行吧?我不舍得你這麽累還得自己倒水喝自己走路,你哪還有力氣。”


    樊勝美聽著舒心,可三十歲的女人有個原則性的大問題,睡前必須用各種油啊霜啊徹底卸妝清理,否則明天就得大花臉,可她那些油啊霜啊都放在2202的小黑屋,她今晚沒福氣享受王柏川的伺候。隻能否決。


    路上王柏川休息一天,依然精力充沛,總是找話說,樊勝美懶得搭腔,閉著眼睛有聽沒聽的。忽然想到她經常跟朋友們提起的戒條:不能嫁小生意人。若是永遠不發達,女人不僅得自己辛苦工作一同養家,還得業餘時間幫忙打理公司,若是終於苦拚出點兒成就,女人已經熬成黃臉婆,而這世上,多少掘金女閃著貪婪的眼光等著撬有錢男,男人在鮮嫩臉龐麵前不堪一擊,黃臉婆的勞苦功高完全不占一點兒砝碼。而現在,她樊勝美不正埋頭在通往黃臉婆的康莊大道上飛躥嗎?樊勝美不得不在心中暗歎一口氣。命也。


    幸好王柏川體貼。車到歡樂頌,王柏川一定要背起樊勝美。其實王柏川好幾年沒做重活,而樊勝美也並不嬌小,怎麽說都有九十來斤,王柏川背著人起身的時候直晃。總算他沒晃倒在地,邁出沉重的第一步。


    雖然,樊勝美覺得宿醉之後的王柏川全身都是臭味,但此刻她趴在王柏川背上,全身心地托付給王柏川扛著,她疲倦地閉上眼睛,心懶懶地隨著王柏川的腳步一起一伏。


    “王柏川,我要你以後每個月都背我一次。”


    “嗯,強烈要求一星期一次,我明天開始舉杠鈴。”


    “嘻嘻,哪有這麽討價還價的,君子國呢。哀家恩準,一個月一次夠了。”


    “我恨不得一天一次呢,一直背你到頭發雪白。勝美,你即使頭發雪白了,也一定是最美的老太太。”


    “我不要最美,我隻要那時還是你心裏的寶。”


    “別的不敢保證,唯有這件事,我大聲發誓,樊勝美從十五歲開始,一直到……”


    樊勝美伸手掩住王柏川的嘴,“別說不吉利的話,我懂了。王柏川,你回去再洗個澡,太臭了,用我給你買的沐浴露。知道嗎?”


    “好。我回去先整理一下今晚麵試的記錄,綜合比較一下,打算今晚就給他們發出最終結論。明天開始又沒時間了。說起來,最近忙是真忙,可越忙心裏越開心呢。”為了讓樊勝美高興,王柏川特意再將自己說得積極點兒,語調更慷慨點兒,雖然他真的回去有事要做。


    “嗯,應該的。你好好做,我看著比什麽都高興呢。”


    但樊勝美是有原則的,再高興,等王柏川又想以吻作別的時候,她連忙一手推開,臭,此事萬萬不可容忍。


    曲筱綃親自開車將客人送到機場,又陪著吃了一頓死貴死難吃的機場晚飯,等延誤的飛機終於喊可以檢票,她才回家。她將車子換給父母,自己打車回家,累得蔫蔫兒地走進歡樂頌,就看到前麵屎殼郎背牛糞似的一對兒。她將手插在褲兜裏耐耐心心地跟著,聽著兩人假裝很隱私的親密話,一邊不屑地做鬼臉。王柏川好奸哦,什麽叫最美的老太太?老太太還能好看嗎?掉毛的鳳凰比草雞婆都不如。但跟到大樓地下,見一個急吼吼地想吻,一個假仙一樣地推辭,曲筱綃終於不耐煩了,“你倆,拉肚子好過便秘,懂嗎?別憋著,快吻快吻。”


    曲筱綃一插手,兩人隻能分開。但曲筱綃不依不饒,“幹嗎不上了,怕我喊人捉奸抓你們浸豬籠?”


    王柏川隻能道:“兩個人手找好了,過幾天上崗,以後你別再急死鬼一樣催命了。”


    曲筱綃哈哈一笑,伸個千嬌百媚的懶腰,“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我先上了,你們慢慢磨蹭。這前戲夠長的。”


    樊勝美隻能當沒聽見,她再伶牙俐齒,也不願往下三路走,尤其不能在王柏川麵前亂說。“我也上去了,王柏川你回吧,還有那麽多事要做。小曲你有什麽要跟王柏川說的?”


    “有,但不能當著你的麵說。王總,我明天找你去,咱關上門單獨親親熱熱地說。”


    “那我等下跟帥得慘絕人寰的趙醫生說一下,看他願不願意。”樊勝美拚出最後的力氣,給王柏川使個眼色讓走,自己挽住曲筱綃進大樓。


    “他太願意了,他恨不得扔掉我。你們不知道都是我倒貼他,他每天找人假裝打急診電話才能擺脫我,好像他是他們醫院最牛逼醫生似的。”曲筱綃邊走邊與王柏川揮手告別,與樊勝美一起進了電梯。


    但曲筱綃再怎麽說,都沒人信她的。往往人越是敢說自己醜事,越意味著心中十拿九穩。


    電梯門將關未關之際,有人呼嘯著衝進來。三人相對,都有些吃驚。進來的是邱瑩瑩,樊勝美一下子頭皮炸了,今天沒地兒發泄的邱瑩瑩是不是又出去找應勤的碴兒去了。可她今天真的無力再管其他事,因此隻簡單招呼一聲:“小邱這麽晚回來?”


    曲筱綃則拿眼睛斜睨一下邱瑩瑩,順著樊勝美的話發揮開去,“是啊,沒男朋友的人怎麽這麽晚回來?”說完才想到昨天邱瑩瑩鬧的事,掩嘴已來不及,便翻一個白眼,麵不改色悠悠地說下去:“可竟然還有人把男朋友反鎖在家裏,自己這麽晚回家。這就是我。人為什麽要工作呢?要是每天混吃等死多好。”


    邱瑩瑩都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被曲筱綃後麵一句話拐了過去,她急急地與樊勝美打個招呼,忙辯解道:“等你到我這一天,你就會發現有工作多好,心煩的時候才有地方可去。”


    “你去你們店裏了?”樊勝美小心求證。心裏直念阿彌陀佛,希望就是這個結果,可千萬別又是盯梢去了。


    邱瑩瑩搖頭,“我去推銷咖啡了。可惜……唉,我最近是不是運氣特背,今天咖啡店裏的人看見我都挺不耐煩。”


    幾句話時間,電梯直上22樓,曲筱綃在電梯門開的當兒,像是自言自語,“我們最好走廊裏放一麵落地鏡,進門出門都照照,是不是一張晦氣臉。”


    “你說我晦氣臉?”邱瑩瑩很快反應過來。


    樊勝美心有餘而力不足,無力隔在兩人中間做緩衝牆。索性心一橫眼一閉,任她們鬧去,她回2202洗漱睡覺。


    “自己照鏡子唄,出門做生意掛著個晦氣臉晚娘臉,誰耐煩理你。不過,理解。”


    難得曲筱綃表示理解,邱瑩瑩忙訴苦:“是啊,我心裏很難過很難過,我也想笑的,可笑不出來啊,我今天都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腿都走斷了,不掛晦氣臉還掛什麽?”


    “我以前還真不理解你,要錢沒錢,要色沒色,還到處對人使脾氣。自從我公司招來一個文員,弄堂小家子出身,我都不知道她哪來的膽,從不怕飯碗被我敲掉,讓她做什麽都得看她臉色,我才開始理解你。”


    “我什麽時候對你使過脾氣,你怎麽不說你從來都刁難我們?”


    “對,你沒脾氣,你真性情。”曲筱綃懶得再說,果斷取消走廊培訓班,打著哈欠回2203。


    2202裏麵,關雎爾哧溜鑽進被窩,關上台燈,睡覺。她的臥室門口一片黑暗。樊勝美無法裝睡,她還得勉強支撐著卸妝。等邱瑩瑩嘀嘀咕咕地回來,她便放棄克製,一個接著一個地打哈欠,表明她非常累。邱瑩瑩本來一肚子話要跟好不容易見麵的樊勝美說,見此隻能放棄,樊姐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呢。她還特意提示了一句,“樊姐,洗手間你先用,我等你用完再上。你怎麽累成這樣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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