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三郎提議大家做個遊戲玩,梨花拒絕了:"三郎哥哥自己也有想要做的事情吧,不用老陪著我們。我們對這裏已經熟悉了,自己也可以玩了。"


    三郎愣了一會兒,然後點點頭:"那太好了,你們盡情地玩吧。"


    三郎的房間位於主院和地窖之間,麵積很小。本家這麽大,三郎完全可以住更大的房間。不過,三郎很中意那個小屋子,那兒原來是間茶室,他喜歡裏麵的布局。而且三郎平時就在大學裏麵住宿,也不經常回來。


    送走了三郎,梨花朝大客廳那邊看了看:"今天好像還好。"大客廳那邊傳來大人們談話的聲音,似乎沒有什麽異樣,"真是不放心啊。"梨花長籲了一口氣。


    "他們自己可一點都不警惕。"音彌不滿地說,"我跟爸爸說小心吃的東西,爸爸隻是笑了笑。他說這種事情不會再發生的。"


    "大人們總是這樣。到底毒芹菜是怎麽混進飯菜裏的,誰也不知道,也不想著去搞清楚,真是服了他們!"


    孩子們聚在小飯廳裏,這裏好像成了他們秘密開會的場所。通向大客廳的拉門開著一條縫兒,可以聽到一點大客廳的動靜。耕介為了方便核對和記錄,還拿出了筆記本。本來是帶在身邊要寫暑假作業的,可現在暑假作業一點都沒有進展,倒是從最後一頁用起,畫了一幅親屬關係圖。晚飯前,耕介把所有的親戚,還有他們之間的關係都向父親問了個清楚,並作了記錄。


    "呀,不錯啊。"梨花俯身看著筆記本說,"應該有這樣一個筆記本。順便任命耕介為記錄員好了。"


    "姐姐就會給人家分配任務!"光太說。


    "真沒禮貌!哪有這回事?你們去玩兒的那會兒,我跑去找媽媽她們打聽,結果被指使幫忙準備晚飯了。"


    "我們沒在玩兒啊!"光太又撅起了嘴。


    "對對,你們是去辦點事了,好了吧。"梨花順著他說,"據我‘獨行俠’的調查,毒芹菜是摻在涼拌菜裏,不過不知道是誰做的涼拌菜。"


    "不知道?"真由不解地問。


    "至少我媽媽去廚房的時候,已經做好了,跟其他幾個菜一起擺在廚房旁邊的儲藏間。然後媽媽盛好飯菜端到了大客廳。我順便問了在廚房的幾位阿姨,她們都說不是自己做的,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做的。"


    "那太奇怪了!"音彌說。


    "我覺得沒什麽。媽媽說她還嚐了嚐味道,不過一點事都沒有啊。"


    "或許剛好嚐的是沒有放毒芹菜的那部分吧。況且隻是嚐嚐味道嘛,吃那一點兒也不至於中毒吧。"


    "哦,對啊。"梨花覺得音彌說得有道理。


    小禪卻搖搖頭:"不對,就像梨花說的,大人害怕自己犯錯。"小禪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看了看大家,"沒有孩子的大人們有沒有吃涼拌菜?這個有誰知道嗎?"


    "這個……"耕介翻著筆記本,梨花命令耕介利用晚飯前的時間,向沒有孩子的大人們打聽了一下,"除了次郎嬸嬸以外,都吃了。"


    "次郎嬸嬸沒有吃?"


    "嗯,果然說是沒有工夫吃。次郎嬸嬸說大姥爺、大姥姥是兩個人吃的晚飯,送去的涼拌菜都吃光了。師傅昨天自己做的晚飯。太郎叔叔他們都在了,沒感到不舒服。"


    耕介給大家看了看筆記本。上麵把繼承人和非繼承人分開記著,而且做著記號,一目了然——中毒的隻有繼承人。


    "看來做涼拌菜的那個人以為是自己惹的禍,所以不敢吭聲。"小禪自言自語。


    "或者那個人就是罪犯?"音彌說。


    "所以說問題不在做菜上嘛。"


    "為什麽呢?"


    "那我問你,怎樣隻讓繼承人吃那個菜呢?"


    "啊?"


    "梨花阿姨把做好的涼拌菜分別盛到了每個人的碗裏,對吧?如果涼拌菜裏原來就有毒的話,那應該每個人都中毒的啊。"


    "嗯,對呀。"


    "那在,是有人趁著廚房混亂的時候,放了毒芹菜進去嗎?"梨花歪著腦袋問。


    "那也不是,"小禪肯定地說,"是梨花阿姨盛好了飯菜裝在托盤裏端到大客廳的,對吧?端去的時候,每個人的托盤裏飯菜都是一樣的。容器和飯菜都是一模一樣的。沒有任何特別的標記。大客廳座次雖然是固定的,不過哪份飯菜放在誰的麵前事先都不知道。所以在沒有決定飯菜的分配之前,可以確定,飯菜裏是沒有毒的。"


    "哦一一"耕介一邊做著記錄,一邊點點頭。


    大客廳裏的座次確實是固定的。同樣的飯菜每個人麵前各放一份,都是隨意。就算是做記號在托盤上了,那也沒準兒會被端到別人麵前。已經放到誰的麵前,然後再換位置的話恐怕就要遭到懷疑了。


    "對啊。"音彌佩服地看著小禪說,"你這家夥真聰明!"


    "這麽說是有人偷偷在已經擺好的飯菜裏放了毒芹菜進去吧。"真由說。


    梨花點點頭:"一定是事先準備好的。比如罪犯可以把毒芹菜煮好了藏起來。然後,伺機把毒芹菜放到目標人選的飯菜裏。擺好飯菜之後,到大家坐齊了用餐之前,不是還有一段時間大家進進出出地忙活嗎?這期間是非常有機可乘的啊。"


    "可是,到底是誰放的毒芹菜還是無法知道啊,"真由沮喪地說,"因為開飯之前大家都走來走去的呀。"


    "是呀。"梨花也很沮喪地歎了口氣。


    "大姥爺沒有在那裏啊。"光太突然得意地說。


    "那還用你說嗎?肯定不可能是大姥爺幹的。大姥爺又動不了,隻能待在偏院裏。三郎哥哥也沒在那裏,一直陪在我們身邊。"


    "那也不會是我們的父母幹的吧?"音彌說。


    "當然了。"梨花不假思索地肯定道。


    耕介卻疑惑起來。也有可能是哪個繼承人放了毒芹菜進去。因為候選人減少了,自己繼承家業的可能性就大了。不過耕介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看看筆記本就明白了,所有繼承人的飯菜裏都放了毒芹菜,沒有中毒的就是沒有吃涼拌菜的人,而沒有吃的人也各有理由。真由阿姨是因為真由叔叔提醒涼拌菜的味道有點怪,所以沒吃;音彌阿姨是本來就不喜歡吃;梨花阿姨是忙著照顧光太沒空吃。如果沒有這些理由,大家都吃了的話,肯定大家都會中毒。這樣想來,不可能是繼承人內部的鬥爭。


    "這麽說,可疑的是非繼承人了。太郎叔叔和次郎叔叔,還有次郎嬸嬸、彌太郎叔叔,他們四個人。"


    梨花抱著胳膊沉思了一會兒。耕介也想了半天,還是沒想明白,這四個人當中誰是罪犯。


    "真是想不明白,"真由說,"大家都是親戚啊,雖然不是那麽親近,但是也不至於因為想繼承本家的財產而做出那樣的事啊。"


    "不是常說嘛,金錢麵前無父子啊。"


    "有這種說法啊?"


    "可能吧,不太清楚。不過現在這個社會,有的父母甚至為了保險金跟孩子過不去。有沒有報應不好說,不過這種事倒是很有可能的。"


    "是啊,"小禪歎了口氣說,"報應這個說法讓人很沮喪啊,好像誰都沒有辦法抗拒。"


    "說是不知道怎麽化解,師傅這麽說的。"光太冷不丁地說了一句。音彌趕緊捂上光太的嘴。


    "什麽?"音彌和真由互相看看對方。


    "啊,這個一一"音彌不好意思地說,"其實,我們去問師傅了。"


    "真服了你們,你們說去辦點事,原來就是這個啊。"


    "我們隻是不想放過任何線索嘛。"


    "好吧。那結


    果呢?"


    "結果師傅告訴我們他也不知道化解報應的辦法,"真由難為情地說,"他說已經試過祈神和禱告的辦法,但都不見效。"


    "師傅還說,曾經很多次去祠堂,請求行者饒恕,請求賜一個孩子,可是都沒有效果。"


    耕介心裏想:看來師傅是真的想留在本家啊!也許財產對於他來說無所謂吧。否則他也不至於留在家裏當長工吧。他一定就像三郎說的那樣,特別喜歡這個家。


    耕介突然想起剛來本家的時候,師傅帶他們進來時的情景。他興奮地給耕介父子講,這個家的每座房子是用了多麽好的材料,構造多麽精美。師傅每講一處,想一都要感慨一番,師傅看起來特別自豪。


    "師傅還說,曾經請過神官來驅邪,但是一點都不奏效。"音彌同情地說。


    "師傅告訴我們,總之要小心,他也會幫我們提防著。"光太認真地說。


    "說是要小心,"梨花喃喃地說,"可是,如果真是和尚的報應,那還怎麽小心啊?"


    "看來我們得緊緊跟著爸爸他們了。"音彌無奈地說。耕介聽得出音彌的無奈。是啊,如果是歹徒的話,還可以提防著他的突然襲擊。可是對手是和尚的冤魂之類原形不明的東西,看不見摸不著,怎麽提防呢?


    "都不知道對手會出什麽招數,怎麽防衛多呢?"小禪冷靜地說。


    "是啊,"音彌點點頭,"嗯一一既然對手用神力攻擊咱們,那我們也隻有請地窖神出力對抗了。"


    那天夜裏,耕介從三郎那裏借了有關地窖童子和行者傳說的書來看。他想,或許能有些啟發吧。但是那些書都是大人讀的,耕介不太讀得懂,但他還是堅持讀著,沒有放棄。他發現,確實像三郎說的那樣,這樣的傳說全國到處都有。但是,這些書隻是羅列了這樣的傳說,對於解決問題好像沒什麽幫助。


    耕介在房間外廊上專心地看著書。外廊旁邊就挨著水池。突然,水池裏傳來鯉魚跳水的聲音。


    耕介嚇了一跳,他坐起身來,豎起耳朵聽著周圍的動靜,不一會兒,聽到走廊上傳來了腳步聲。很快就有人敲門了。


    "耕介,還沒睡吧?"原來是梨花的聲音。


    "沒有啊。"耕介答著,他鬆了一口氣,站了起來。打開拉門一看,梨花和光太正緊緊地靠在一起,站在昏暗的走廊上。


    "我都睡著了,"梨花告訴耕介,"光太想上廁所,他把我搖醒,說忍不住了,讓我陪他一起去。晚上小禪不是講鬼故事了嗎,結果光太被嚇壞了。可是,我在廁所外麵等他的那會兒,一個人在走廊上,我也會害怕的。"


    耕介忍著笑:"好吧,我陪你們一起去。"


    "嗯,一起去吧。咱倆在廁所外麵等著光太,這樣他聽見外麵有人說話也就不害怕了。"


    本家的廁所在主院園子的角落裏。他們快到廁所的時候,光太提著褲子一下子衝進了廁所。


    梨花抱怨說:"怎麽鄉下的廁所總是建在角落裏呢?"


    "是嗎?"耕介父親那邊的親戚都在城市裏,所以他不了解鄉下的情況。


    "我姑姑她們家的廁所還在家外麵呢。現在家裏也有了,以前是隻在外麵有廁所,遇上下雨天還要打著傘去呢。"


    "啊?"耕介很驚訝。


    這時光太一邊提著褲子一邊從廁所衝出來。


    "順便我也去一下。你帶光太去旁邊的洗手間洗洗手吧。"梨花說。


    耕介照辦了,帶著光太去洗手。


    "其實姐姐也害怕的。"光太邊洗手邊說


    "我也害怕啊。"


    "真的?"


    耕介點點頭。突然,不知道什麽聲音隱隱約約傳來。那低沉的聲音好像是沿著水麵傳來的。


    "耕介。"


    "噓——"耕介作了一個手勢,叫光太別出聲。這時,可以聽見傳來的流水聲音,還有魚跳水的聲音,夾雜著低低的像是唱歌的聲音。


    "又是葬禮啊。"光太抓緊了耕介的睡衣。確實像是誦經的聲音。那個聲音好像順著水麵向水池這邊傳來。兩個人正仔細聽的時候,梨花也衝出來了。


    "喂,沒聽見有什麽聲音嗎?"耕介和光太指指水池的對麵。


    梨花順著他們指的方向聽去,然後點點頭說:"好像是園子那邊的聲音,去看看吧?"


    "我害怕!"光太說。


    "但是必須搞清楚啊,說不定又要給媽媽他們帶來什麽麻煩了。"


    "梨花,你和光太在這兒等著,我去看看就來。"耕介說著就要走。


    "我們一起去吧,人多力量大。"


    光太想打退堂鼓,但是又害怕一個人留下,所以緊緊地拉著梨花的手跟著走了。他們經過廚房門口,看到那裏擺著幾雙木屐,勉強穿上就溜進了園子。


    園子裏灑滿了月光,比想像的亮很多。聲音確實是來自池子的對麵。他們躡手躡腳走在長滿苔蘚的小路上。剛才穿來的木屐是大人的,很難走路,好幾次都快掉了。過了一會兒,耕介終於忍不住脫掉了。


    "就丟在這裏吧。"耕介說。


    梨花也跟著脫掉了木履。


    "一會兒洗腳就行了。反正有池子,廚房那邊還有水龍頭呢。"


    光太這才不情願地脫掉木屐。踏著濕濕的苔蘚好不容易走到了池子的另一頭,聲音漸漸地清晰起來。他們聽得出來是一些男人在誦經,雖然聲音很微弱。


    這時,梨花看到園子盡頭,在草木叢生的一個角落裏,浮著一團微亮的東西。


    "啊!"梨花壓著嗓音指給耕介看。似乎聽到了梨花的聲音,那團東西輕輕地搖動了一下。


    "是鬼火?"


    耕介不知道,他沒有見過鬼火。不過在電視上看到過,好像是綠色或者藍色的火苗。但是草叢裏的那團亮光隻是浮在那裏,沒有火苗,顏色是茶色的。


    耕介他們一邁步,那團東西就動一動,好像在逃跑。三個人緊緊地靠在一起,追在後麵。那團亮光上上下下地晃動著竄到了林子深處。


    耕介他們追了出去,結果來到了一條林間小路,就是通往沼澤的那條路。頭頂樹梢交錯著,擋住了月光,小路上黑黢黢的。好幾次絆腳,差點摔倒,不過他們三個互相支撐著總算沒跌倒。前麵那團亮光晃動著,停停走走,往前飄去。前麵傳來誦經的聲音。


    很快眼前亮了起來,原來是出了林子。冷冷的月光灑了下來,他們眼前出現了蠟燭的亮光。原來已經到了土地神那裏,就是三郎說不能再往前走的那個地方。土地神的下麵立著三根蠟燭,燭光搖曳著,照著土地神的臉,令人毛骨悚然。越過土地神,密密麻麻長著一片高高的草。其間有一條細細的小路,延伸到遠方。那團亮光就飄在那條小路上,在高高的草之間若隱若現,繼續往遠處飄去。


    "現在怎麽辦?"梨花拽了拽耕介的睡衣,問道。


    耕介看著那團亮光,又看看土地神,猶豫不決。他們曾經答應三郎決不越過土地神。三郎說過越過土地神的話很危險。太郎叔叔的孩子就是陷在這個沼澤裏死的。


    "不能去啊,我們保證過的。"


    "是啊。"


    那團亮光像在誘惑似的,晃動著,從那裏傳來誦經的聲音。


    "咱們快跑吧。"


    光太拉拉耕介的手,耕介沒動。他在想,或許陷進沼澤裏的那些孩子就是這樣被引誘過去的。


    突然,誦經的聲音消失了,那團亮光也一下子消失了,好像被吞沒在沼澤裏一樣。


    "回去吧,在這兒等著也沒用。"耕介拉起光太的手。正要走,後麵傳來喊聲,是叫梨花和耕介的


    。回頭一看,林子那邊閃爍著手電筒的光一一有人向他們跑來。


    "站在那裏別動,"是太郎叔叔發怒的聲音。


    隨後,很多人都來了,有太郎叔叔、想一、梨花阿姨和音彌叔叔、真由叔叔。


    "你們來這種地方幹什麽?"太郎叔叔訓斥著。


    "我們聽見葬禮的聲音了!"光太嘴特別快。


    "你說什麽?"


    "我們聽見葬禮的聲音,還看見了鬼火,就一直追到這兒,結果鬼火消失在沼澤裏了。"


    太郎叔叔大大地喘了口氣,梨花阿姨緊張地把光太拉到跟前。


    "又在胡說,半夜來這種地方像話嗎?"


    "可是……"光太還想說,被太郎叔叔攔住了。


    "一定是看見螢火蟲了吧,謝天謝地,還好你們沒再往前走,前麵可是很危險的啊。"


    "知道啊,"梨花說,"我們知道不能越過土地神,已經跟三郎哥哥保證過了,決不越過土地神。所以就在這裏停下來了。"


    "梨花!還不趕緊道歉,叔叔們很擔心,好不容易找到你們。"


    "但是,真的有鬼火來著。"


    "這麽晚還不待在家裏,媽媽都擔心死了啊!"


    梨花慚愧地低下了頭:"對不起。"


    耕介和光太也跟著道了歉。


    "夜裏不可以出來走的。除了沼澤,還會有別的危險啊!"太郎叔叔用顫抖的聲音說,或許他想起了在這裏死去的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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