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車裏,楊隊心急如焚,他沒注意到剛亮起的紅燈,差點撞到前麵的一個路人,他猛地一刹車。


    “砰!”還沒反應過來的肖鉑,迎麵撞上了車窗的玻璃。


    “找死啊!”肖鉑對他一臉嫌棄。


    楊隊自己也嚇到了,他停在了十字路口,等待著綠燈的亮起,他不知道該朝哪個路口開去,宋梔去了哪裏,他目光淩亂地、四處張望,尋找宋梔的身影。


    “鈴鈴……”他的手機響了。


    “楊隊!有人看到宋梔朝孫莊的方向去了!”


    他顧不上掛電話,馬上調轉車頭,朝孫莊趕去。


    九墨站在橋上,她手裏拿著字條,宋梔讓她來找一個女孩,上麵是她的住址和名字。


    “救命啊!救命啊!有人溺水了!”橋下不遠處,有個女孩在叫喊著。此時已是傍晚,村裏的人幾乎都回家做飯了,河水的兩岸一個人也沒有,隻有橋上的九墨。


    “救命啊!救命啊!”溺水的女孩呼叫著。


    九墨急忙朝橋下走去,一個女孩慌慌張張地跑到她跟前,呼喊道:“阿姨!你救救江蘭吧!她剛才不小心掉河裏了!”那小女孩指著不遠處那個溺水的女孩。


    “江蘭?江蘭!”


    聽到這個名字,九墨的心頭一顫:她正是宋梔要找的那個女孩,宋梔的女兒!但九墨猶豫了。


    “九墨!快快下水去救江蘭啊!”一個焦急萬分的聲音傳到九墨的耳畔,是宋梔。


    “我,我不會遊泳。”九墨的腦海裏,一個膽顫心驚的畫麵朝她襲來,十七年前,她被白洋扔進海裏,海水的冰冷、深不見底的海,讓她害怕得哆哆嗦嗦。


    眼看著溺水的女孩就快不行了,九墨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她胸口一陣疼痛,她的身體脫離了宋梔。


    宋梔立馬脫掉鞋子,“撲通”一聲,她跳進河裏,一下子像著了魔一樣,拚命地朝女孩遊去。那女孩,已經快沒氣了,隻剩下一雙手,在水麵上下掙紮。


    隨著女孩的叫喊,岸上來了幾個漢子,看到宋梔遊向那個在河中心的女孩,喊道:“姑娘!危險啊!河中心,水太深了!回來!”


    宋梔怎麽聽得見呢!又怎麽會回去呢?


    “撲通”一個漢子跳下水朝她們倆遊去。


    宋梔,拚命地遊向女孩,終於抓住了女孩的手,然後本能地把女孩的頭往上抬,向河岸遊去。她,已經沒有力氣了,但心中的信念支撐著她,一定要遊到岸上。此時,正是河水漲潮之時,她的處境越來越危險。


    當那個漢子,從她手中接過女孩時,她,筋疲力盡,甚至來不及看一眼她救上來的女孩,就沉入河底。


    十幾分鍾後,宋梔被救上來,奄奄一息。


    “媽媽!媽媽!”江蘭認出了自己的母親,盡管她離開宋梔時才四歲,但她記得她。


    不遠處,楊隊和肖鉑,剛剛趕到,緊接著,一輛警車鳴笛而來,肖鉑抱起宋梔,催促楊隊趕緊送她去醫院。


    宋梔被推進了搶救室。


    楊隊和肖鉑在門外等待。一對四五十的中年老夫妻,朝他們走來,楊隊一眼就認出了那個婦人,她是歌壇的常青樹,阮清。此時,宋梔的容貌在楊隊的腦海閃現,她的容貌和阮清,如此相像,他似乎明白了什麽。


    醫生把宋梔推出搶救室,“對不起,我們盡力。”


    “我的女兒啊!我可憐的女兒啊!”阮清撫摸著,被白布蓋住臉龐的宋梔,嚎啕大哭,她來晚一步了。


    “不要留下我一個人!媽媽!你回來!”江蘭呐喊,阮清將她緊緊地擁入懷抱,“孩子!你就放心地把江蘭交給我吧。”


    原來,二十幾年前,她作為知青下鄉的一份子,來到荊平,和一個教書先生相戀,有了宋梔。宋梔出生不久後,她的父母平反了,他們過來荊平接她回去。但當她的家人知道她有了孩子,很憤怒。一個女孩子還沒結婚就有了孩子,這在當時,放在尋常人家都是一件丟臉的事,更何況放在作為書香世家的阮家,後來她的家人為了保全家族名譽,逼迫她舍棄孩子,最後她不得已將宋梔放在了車站,希望孩子能夠遇到一個好人家。


    不曾想這一別,竟是三十年。後來,她也試圖找過宋梔,但總是不了了之。一次偶然的機會,她在報紙上看到宋梔的新聞,她脖子上的那條太陽吊墜項鏈,正是當時宋梔出生時,她給她戴上的。


    世事弄人,一個原本是書香門第的大小姐,陰差陽錯地留在了荊平,在生活的壓迫下,一步步淪為了殺人犯,這背後的故事,又有多少人能明白,這背後的心酸,又有多少人真正體會過。


    此時,九墨才真正明白,昨天宋梔說過的一句話:在這混帳的世界裏深情地活著,並要遊刃有餘。


    楊隊把宋梔死亡的消息告訴劉春時,她淚流滿麵,卻無聲無息,似乎在無聲地控訴著,這命運的不公。


    “她是逼不得已的。還沒結婚前,她丈夫人還不錯的,可是結婚後,她丈夫像變了個人似的,整天喝酒、賭博,喝了酒,輸了錢就打她,她忍了,這一忍就是五年。”劉春說著,眼睛望向遠方,若有所思。


    “最後,她那沒良心的丈夫,賭博輸了錢,為了還錢,居然把自己的親生女兒賣了,她的心碎了,絕望之中她才……”她有些哽咽。


    “為什麽不離婚呢?”楊隊不理解。


    “離了婚,她又沒有工作,她會失去她的孩子的。你們男人,是永遠也不會明白一個母親的心的。天下哪個母親舍得自己的孩子啊,那可是女人的命啊!”她淡淡地說。


    “那另外五個男人?”


    “不是宋梔殺的,是我殺的。”她眼神堅定地說。


    “為什麽?”


    “我其實是宋梔的妹妹。當年,我母親收養了宋梔後,一心想生個男孩,結果卻生了四個女孩,我是最小的,後來家裏實在太窮了,母親把我送人了。八歲那年,我得了場大病,收養我的人,把我送回了家。那時,母親身體一直不好,宋梔為了養活我們,輟學了,一個人幹好幾份工。”看得出,她和宋梔的姐妹情誼很深。


    “她本來是可以嫁個好人家的。她是我們那鎮上,最美的姑娘,心地又善良,一個台灣的富商少爺看上了她,他們情投意合,但她為了母親,為了照顧我們四姐妹,她就沒答應。宋梔在殺了姐夫後,她為了找她的女兒江蘭,才沒去自首。我嫁的不好,但我為了孩子,一直忍著。被我殺死的那五個男人都是不得好死,賭博,喝酒,玩女人,我看不慣就殺了他們,宋梔知道後,她為了保護我,才謊稱是她殺的,現場的指紋都是她故意留下的。”


    “為什麽,你不叫她姐姐?”


    “在我們四個姐妹眼裏,從沒把她當姐姐,她更像是我們的母親。”


    宋梔走的那天,九墨做了一個夢,夢裏,宋梔笑得很燦爛。


    “母親總說,她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收養我,算命的說我命硬,是因為我她這輩子才沒有了生兒子的命。”宋梔說的意味深長。


    “母親總說下輩子,不要做女人了,太苦。”


    “你呢?”九墨問。


    “下輩子,我還做女人,不過我要活得再長一點,我要看見我的女兒穿上嫁衣。”她說著,把一朵花送給九墨,“這是我最愛的花,謝謝你。”九墨接過花,宋梔留下了一滴眼淚,走了。


    九墨,還沒來得及告訴她,那朵花的名字。


    “它的名字叫做,緬梔子:其名不揚,其花不豔,平凡卻不甘於平庸,卻選擇在這個多雨的五月,靜靜地開放,亦如它的花語:孕育希望,不安分的安靜。它在大雨磅礴中、漫漫黑夜裏,懷著“不安分”的希望,靜守一個個花開的願景,如你一般,宋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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