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抹些胭脂吧。”彩雲看了看鏡中藍漓憔悴的麵容,“或者換一個顏色鮮豔一點的發飾。”


    “好。”


    始作俑者白月笙神清氣爽的在院內教家軒射箭,那箭靶還是昨日戰坤來弄的。


    趕又趕不走,拒絕又從來被無視,家軒還喜歡他,藍漓忍不住歎了口氣,她發現她最近歎氣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收拾好,藍漓便要出門了。


    “你倒是忙,每日都要出門。”白月笙道。


    藍漓連眼簾兒都沒掀,淡漠的從他身邊走過,上了馬車。


    家軒眨著眼睛,“娘親你穿的好漂亮,是要出去玩嗎?帶我和王爺叔叔一起吧。”剛坐好的藍漓身子晃了晃,看向家軒,“娘親有事,明日帶你玩。”


    “哦。”家軒惋惜了一下,很快撲到白月笙的身上。


    藍漓去了一趟七彎巷的船行,查看了一下鋪子收拾的狀態,等回來的時候,卻見竹心站在小院門口,見著藍漓笑著道:“本是要通知姑娘一聲才過來的,如今貿然前來,姑娘不會介意吧?”


    “是葉小姐到了嗎?”


    竹心看向門口不遠處的一架華麗的馬車,葉靜美恰逢掀起車簾,露出了半張臉,她還是慣愛穿綠色,臉龐明媚,帶著金絲流蘇穗兒的金步搖在太陽的折射下華彩無數,襯的整個人看起來像是森林之中瑰麗的精靈。


    葉靜美下了馬車,“水姑娘,冒然來此,多有叨擾。”


    “無妨。”藍漓道:“進來說吧。”


    幾人一起入了院子。


    藍漓所住的隻是一座三進的院落,自然比不得葉家別院華麗奢華,不過十分幹淨清新,花廊下那一整圈兒的菊花也分外亮眼別致。


    幾人到了廂房內,彩雲準備了一些糕點茶水,藍漓笑道:“不知葉小姐今日前來,可是有什麽事情嗎?”


    “我今日前來,一為感謝姑娘相救我堂嫂之恩,二來有些事情,想與姑娘合作。”


    “葉小姐請說。”


    “我聽聞水姑娘在設計構造船隻方麵很是厲害,所以便想請姑娘為我組建一支葉家船隊。”


    藍漓微怔,“據我所知,這件事情葉小姐已經找了渝林水家,而他們也派了得力的人前去京城,為何葉小姐……”


    葉靜美微微一笑,她生性八麵玲瓏長袖善舞,還真讓人看不懂她的想法,“水伯良的確能力卓絕,不過他分神管理水家各項事務,似乎力有不逮。”


    事實上水伯良已經見過葉靜美,可剛接手葉家船隊船隻設計之事,水伯承忽然傳信要逍遙自在海闊天空,水家家大業大,兄弟二人原也是分工明確,水伯承管著船廠,船隻設計和製造,水伯良負責銷路,聯絡商戶,水伯承直接放手,船廠有些元老本就對水伯良有些意見,如今一發不可收拾,水伯良隻好跟葉靜美告罪,回渝林去了。


    “請恕水心不能答應。”


    葉靜美挑眉:“哦?為何?”


    “為葉家組建船隊,不是小事,以我如今在船務上麵的根基無法辦到,我最近得到消息,水家大公子已經趕回水家主持船廠,他與水伯良一人坐鎮渝林,一人為葉小姐組建船隊,必能讓葉小姐滿意。”


    葉靜美輕輕搖著手中團扇,帶著金絲流蘇穗兒的金步搖也一晃一晃,“姑娘倒是個妙人。”


    “彼此彼此。”


    藍漓哪能不知道,方才所有,不過試探,葉靜美是什麽人,怎麽可能莫名其妙讓她這樣毫無根基的人來負責這樣的大事。


    葉靜美道:“是我思慮不周,讓姑娘見笑了,不過眼下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想請姑娘幫忙。”


    “葉小姐都無法解決的事情,隻怕水心也幫不上什麽忙。”


    “水姑娘謙虛了。”葉靜美道:“我聽聞水姑娘曾在京城有一間布行……”


    藍漓眉心微微動了一下,這個葉靜美,果然是個厲害的,竟將她的底細查的一清二楚才找上門來。


    葉靜美道:“水姑娘不要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


    “我明白。”若真有別的意思,他們此時也不會在這裏閑話了,藍漓道:“姑娘要我幫的忙,是與布行有關?”


    “實不相瞞,我如今手上有一船上等的流雲錦,因為船艙進水,布匹發黴……我聽聞姑娘在京城的時候,也曾遇到過類似的事情,但布行卻並沒傳出劣質布料或者缺貨等任何流言,所以我想請教姑娘,這發了黴的布匹,可是有什麽修整的辦法。”


    這一船的流雲錦經過一番折騰本就耽擱了供給給商戶的時間,如今又發黴,若是無法妥善處理,失去客戶的同時更要損失數十萬兩白銀。葉靜美富甲天下,對任何生意上的奇事也很是關注,藍漓當初那批花羅發黴本是小事,但葉靜美依舊有所耳聞。


    藍漓沉吟,“還是要看布匹發黴的程度。”


    葉靜美當即請了藍漓去看,看過之後,藍漓心中便有了底,“辦法倒是有,隻需花幾日就好。”


    葉靜美一喜,“姑娘請講。”


    “我瞧著這些放在表層的流雲錦黴斑不多,隻要用綠豆芽搓洗之後用清水浸泡即可,中間有一部分黴斑較多,用高粱酒浸過之後,再以軟毛刷刷洗幹淨,為免落下酒氣,還需用些香草熏一下,至於最下麵的,黴斑最為嚴重,可用熱的皂角水反複刷洗,在用淘米水泡過……隻是這最下層的流雲錦黴斑較多,我不確定是不是可以徹底清除。”


    葉靜美看向竹心:“可記下了嗎?照著水姑娘說的去做。”


    “是。”


    葉靜美看向藍漓,“姑娘之恩,我記下了。”


    “嗯。”


    藍漓離開之後,葉靜美便照著藍漓所說的方法去做,雖然頗費了些人力物力,可效果卻是極佳,整整一船的流雲錦,竟被拯救了大半,葉靜美自然又是登門道謝。


    是時,藍漓的船行已經開張,因為那秦十三獻媚,還幫著常禮拉攏了幾單生意,雖都不是極大的,但利潤都不錯,藍漓便著常禮給了那秦十三一些好處,秦十三推拒了幾下,倒也是收下了,竟就這樣和大風船行“狼狽為奸”起來,氣的王明水差點吐血。


    葉靜美也聽說了她船行的事情,不免對藍漓越發讚賞,“姑娘的船行可走綜州嗎?”


    “綜州並不很遠,去得。”


    葉靜美點頭,“眼下這批流雲錦便是要去往綜州,不知姑娘可要接?”


    “自然。”生意上門,藍漓哪有不接的道理。


    兩人便商洽了價格,並談了一些未來的合作,一拍即合。


    葉靜美這段時間先是被葉申壞了生意,後又遇上船隊船隻質量有問題損壞了流雲錦,這次和藍漓的合作雖是小事,卻是難得讓她舒心的一件,禁不住露出真誠的笑容,“能與水姑娘合作,是我的榮幸。”


    葉靜美與藍漓誌趣相投,覺得分外投契,邀請藍漓到葉家別院一起用晚膳,藍漓不好推辭,便去了。


    葉家富甲天下,即便是綠涼縣的別院也是雕梁畫棟,美不勝收,院內的花草樹木全都是珍稀品種,主廳內擺著全套的紫檀木家具,糕點水酒也都是極好的,兩人入座剛說了幾句話,竹心忽然急匆匆的進了對葉靜美耳語了兩句。


    葉靜美臉色微變,“去將綠涼縣最好的大夫全部請來。”


    藍漓沒忍住多問了一句,“怎麽了?”


    “姑娘可還記得你救過的那位輕生的夫人麽?如今還未足月,卻忽然要臨盆了。”


    藍漓微怔。


    很快,綠涼所有有名氣的大夫都到了葉家別院,南廂內,是女子聲嘶力竭的呼喊。


    丫鬟婆子進出了好幾批,一個穩婆滿手是血跑了出來,“大小姐,孩子太大,這夫人又血崩,如今請小姐拿個主意,保大人還是保孩子。”


    葉靜美麵色難看,“說的什麽話,你給我聽著,大人孩子我都要,保不住唯你是問!”


    婆子哪敢再說什麽,慌忙奔了進去。


    屋內的女子喊的聲嘶力竭,漸漸沒了氣力,婆子倉皇奔了出來撲跪在地上,“大小姐,奴婢沒用,你快拿個主意吧,不然大人孩子可能都保不住了……”


    “廢物!”葉靜美冷冷道,正在這時,竹心帶著綠涼最有名的大夫到了,那大夫進去看了看,很快便出來了,搖頭道:“小姐還是另請高明吧。”葉靜美剛升起的丁點希望再次變成失望。


    竹心忍不住住了上去:“大夫,那怎麽說也是兩條人命啊,請您再看看吧,我葉家什麽珍稀藥材都有,大夫——”


    大夫卻頭也不回的走了。


    葉靜美麵色微變,她站在屋外已經幾乎聽不到趙盼蘭的任何聲音,葉靜美有些怔忪,怎麽會?


    葉申瞪著葉靜美,“你裝什麽假好人,你等的不就是現在嗎?”


    竹心怒道:“堂少爺,小姐可沒對不起你們的地方,你可不要胡說!”


    “什麽胡說?”葉申指著葉靜美的鼻子:“都是你這個災星,克死了大伯父大伯母和祖母,克的爺爺重病纏身臥床多年,連卓然弟弟也被你克的成了瘋傻,如今你卻又要來克我們了是不是?盼蘭一直好好的,你跑到西川之後她就跟我鬧起了別扭,還要跳水尋死,如今更是一屍兩命,你高興了?!”


    那災星兩個字刺到了葉靜美心底最深處,她麵無表情,冷冷的看了葉申一眼,分明是什麽都沒說的,卻讓葉申噶然住口。


    葉申吞了口口水,才道:“你這樣看我想做什麽?我難道還說錯了?大堂哥的孩子就因為你沒了,如今盼蘭又這樣,我葉家遲早被你克的斷子絕孫!”


    “住口!”竹心低喝一聲,“若非堂少爺死性不改和丫鬟糾纏被堂夫人看到,她又怎會摔倒?堂少爺最好說話小心些,有些話說的多了,是要付出代價的。”


    葉申立即住了嘴。


    竹心上前,悄悄的握了握葉靜美早已經冰涼的手。


    穩婆顫著聲音道:“大小姐,堂夫人快不行了……”


    葉靜美閉了閉眼,無力的擺手,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是。”穩婆進去收拾,卻聽一道女音忽然道:“等一下。”


    眾人回頭,卻是藍漓不知何時到了院門口,竹心上前道:“水姑娘,你這是——”


    藍漓到了葉靜美麵前,“我早些年間學過一些醫術,讓我看看吧。”


    葉靜美半信半疑,但如今已經這樣了還能有什麽選擇,隻得點頭。


    整個南廂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藍漓微微皺眉,看著床前的那一堆染了血的白布,麵不改色的上前給趙盼蘭把脈。


    趙盼蘭的氣息已經很微弱,因為摔倒而引起大出血,穩婆算是極有經驗的,當即便進行了催產,趙盼蘭若是可以熬得住,自然能生下孩子,隻可惜那一摔實在太過嚴重,她氣力不濟,宮口隻開到三指已經不行了。


    藍漓很快意識到,趙盼蘭的情況,想要自己生下孩子是絕對不可能的,隻有剖宮產,可她前世所修是中醫,還沒為人做過這種手術……


    “小姐,怎麽樣?有辦法嗎?”彩雲問道。


    藍漓深吸了口氣,去見了葉靜美,“情況我大致了解了,如今隻有一個辦法,但我不保證可行。”


    “什麽辦法?”


    藍漓沒說,隻道:“我說的東西你幫我準備好,我現在進去救人,穩婆和彩雲幫我,其他人將床前立即清理幹淨,無論我做什麽都不要打擾我。”


    “好。”葉靜美是不懂醫的,此時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


    當下藍漓讓他們準備好人參,鋒利的匕首,紅糖,雞蛋,剪刀,白布,熱水,烈酒,這其餘東西,大家都還想的通,就是不明白這匕首是用來做什麽的。


    藍漓挽起袖子洗了手,將趙盼蘭的衣襟掀開,露出圓滾滾的肚子,摸了摸肚子,將匕首消了毒,放在肚子上比劃。


    穩婆驚叫一聲,“你幹什麽?!”


    彩雲也被藍漓動作下了一跳,卻趕緊上前將穩婆攔住,“你要麽就在邊上幫忙,若是吆喝喊叫就出去,別影響了我家小姐。”說著直接將人推了出去。


    趙盼蘭的情況是拖不得的,藍漓選好位置,下手迅速,剖開肚皮和子宮膜,將孩子從裏麵抱了出來,哇的一聲,孩子啼哭聲十分的響亮,外麵的葉靜美簡直不敢相信,接著明顯鬆了口氣。


    藍漓將孩子交給彩雲包好,去探趙盼蘭的氣息,她已然氣絕,紅糖雞蛋熱水,終究是用不到了。


    藍漓指尖顫了一下,將她的眼睛合上,認真的為她縫合了刀口。


    出去的時候,葉靜美看著藍漓,那眼眸之中帶著幾許感激,藍漓不但是救了一條小生命,更要緊的那災星兩個字,她雖表麵上無所畏懼,但心底深處終究是介意別人指指點點,將趙盼蘭母子一屍兩命也算在她的頭上。


    “夫人沒能救的回來,抱歉。”藍漓道。


    葉靜美搖了搖頭,吩咐下麵的人料理南廂一切事宜,轉眸看向葉申的時候,神色陰沉無比,“你倒是跟我好好說說,今日她為何會跌倒?”


    “那是——”葉申驚住了,“那……那是她自己要摔倒的,關我什麽事!?你這麽看著我想幹嘛?你想嚇唬誰?!”


    “好。”葉靜美一擺手,竹月帶著趙盼蘭身邊的丫鬟小霜到了跟前,“大小姐……”眼中還流著淚。


    “前幾日夫人便看到少爺和花房一個婢女眉來眼去,夫人生了會子氣隻當眼不見心不煩,可今日少爺變本加厲,竟拿了夫人最喜歡的金花釵去送給那婢女,那釵是夫人娘親留給夫人的,夫人怎麽肯罷休,便與少爺爭執了起來,爭執期間,少爺竟將夫人推倒在地——”


    “你胡說,我沒推她,是她自己摔倒的!”葉申大叫。


    葉靜美冷眼掃過,“看來我往昔對你還是太過寬容了。”想到上次趙盼蘭聲淚俱下求她惦念同出一脈放葉申出來,再想想今日之事,葉靜美生平少見的後悔起來。


    “來人!”護衛上前將葉申架住,眼見這次真是沒辦法,葉申索性破口大罵:“我葉家這麽多年的倒黴事都是因為你,我告訴你葉靜美,都是你這個災星,誰遇見你誰倒黴,我倒了八輩子的血黴和你是堂兄妹,你這個災星,災——”護衛們用破布堵住了他的嘴,將他拉了下去。


    葉靜美深深吸了口氣。


    藍漓道:“我先走了。”


    “嗯。”葉靜美看向藍漓,“今日之事多謝水姑娘了,此間還有事情處理,改日必定登門道謝。”。


    回去的馬車上,彩雲忍不住問道,“小姐今日為葉夫人取孩子的手法……”想起那一場景,彩雲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是從何處學的?”


    藍漓並未回話,彩雲抿了抿唇,也沒敢多問。


    回去之後,白月笙來了,白月笙這段時間都住在藍漓這裏,見他出現倒也不意外,隻是白月笙今日明顯神情不悅,一見藍漓便道:“你最好少和葉靜美打交道。”


    藍漓道:“你似乎一直就很不喜歡她……是因為她是個災星?”


    白月笙冷冷道:“那與我無關。”


    “意思是有別的原因了?我倒很想知道,為什麽。”


    白月笙卻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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