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為那個人嗎?”白月笙臉色生硬,“是不是?”


    “這與你無關。”


    白月笙怔了一下,“當真那麽喜歡……讓我連說都不能說嗎?”


    藍漓心口絞的生疼,卻強迫自己冷著臉,“對,我就是那麽喜歡他,我看到他第一眼就喜歡上了他,這輩子都不喜歡第二個人,王爺可滿意?”


    白月笙沒回應,他看著藍漓,用藍漓從未見過的陌生眼光,然後轉身離去,再沒了隻言片語。


    藍漓深深吸了口氣,閉上眼睛,她的心是疼的,對不起,她沒有辦法,昨夜的失控讓她害怕,她不要這種失控,不要無法掌握自己的感情,不要自己的喜怒哀樂被別人牽引,更不要將來在深宅大院和眾多女人爭風吃醋分享自己的丈夫,她不要。


    所以她必須狠心。


    白月笙的忽然離去和藍漓的深沉讓彩雲常禮不敢多問,連小家軒也不明白,早上還抱得像是交頸鴛鴦,為何才過了半個時辰就像是變了個樣?


    自這一日之後,白月笙再也沒有出現過,藍漓沒有讓人去打聽,也沒必要打聽,她知道,白月笙必然已經回京城去了。


    習慣了他陪伴的家軒悶悶不樂的好幾天,時常站在小院內抱著白月笙給他做的小型弓箭發呆發愣,一度讓藍漓開始厭惡自己殘忍,孩子需要父親,而他那麽喜歡白月笙……


    好在家軒總歸是個五歲的孩子,悶悶不樂的時間並不是很久,便恢複了正常,隻是平素的話,卻少了一些。


    那秦十三很是上道,拿了藍漓的好處,也很會拍大風船行的馬屁,船行的生意上了軌道,不但淮山和肅新郡兩處都開了分行,也將糕餅鋪子開到了綠涼縣來。


    轉眼又是十二月,南方雖不比京城冷,但也是濕寒的厲害,午後,藍漓整理著從布莊定回來的冬衣,一邊思忖是不是還要補些什麽,彩雲帶著一個青衣夾襖的姑娘走了進來:“小姐,竹心姑娘來了。”


    葉靜美已經回京一段時間了,而竹心是葉靜美的大丫鬟,怎的忽然到了這裏?


    竹心上前見了禮,道:“小姐讓我為姑娘送一封信。”


    藍漓想著,竹心若非極要緊的事情,是絕對不會離開葉靜美身邊的,接過信封,一看之下,黛眉微顰。


    竹心道:“小姐本要親自南下,但家中事務實在抽不開身,老太爺的身子也是不容樂觀……相信小姐所請,信中已經說得很清楚,姑娘何時啟程?”


    原來京中葉老爺子重病纏身多年,今年冬天越發的不順遂了,葉靜美曾聽聞藍漓治好肅親王和水伯承腿疾,又喚醒白月辰,自己還曾親眼目睹藍漓剖腹取孩子,便懇求藍漓入京為葉老爺子診病。


    藍漓放下手中信箋,道:“我曾聽聞醫宗封少澤一直在葉府為葉老爺子診病。”


    竹心道:“是,隻是這次病勢洶洶,封醫宗也……”說著,將一疊葉老爺子最近這兩年的吃過藥的方子也遞給了藍漓。


    藍漓接過翻看。


    竹心又道:“老太爺前些年開始就總有心悸的毛病,這幾年來吃著藥總是不好,醫宗公子交代不能生氣便可延壽幾年,但此次因為堂少爺的事情……”話到此處,卻是不說了。


    藍漓一聽,便心中有數,“姑娘怕是白跑了一趟,我的醫術,自然比不上醫宗,若是醫宗也無法可治,我亦沒有辦法。”


    竹心急了:“姑娘都未曾看過老太爺,怎知……”


    藍漓搖頭,“實在抱歉。”


    竹心勸解不成,咬牙走了。


    彩雲送走竹心之後,忍不住問道,“小姐,那個醫宗很厲害嗎?比風神醫還厲害?”


    “半斤八兩吧。”風神醫的醫術,的確是出神入化,而藍漓說的也是實話,醫宗是什麽人?號稱能醫死人活白骨,而且就藍漓通過方子和竹心的描述,已猜到葉老爺子怕是得了心髒病,這種病在這個年代,是絕症,絕無治愈可能,封少澤的方子都是對症的,她去與不去,根本不重要,另外,京城是非之地,她也不想踏足。


    可有些事情,她明白,別人卻未必明白。


    竹心那日離開之後,又來了兩次,言辭懇切,更許下天價診金,就差給藍漓跪下了。


    藍漓也是無奈,可有些事情又是解釋不清楚的。


    連著三次之後,竹心總算死心了,隻是離開的時候神色冷漠,顯然是氣上了藍漓。


    隔了兩日,天降大雪,藍漓還沒來得及感慨這裏居然也會下雪,她的小院便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水清幽。


    水清幽是個死心眼的,上次要藍漓給她答複,但被白月笙打斷,後來的一段時間,白月笙又一直在綠涼,她便也不敢來找麻煩,如今她再三確定,白月笙已經走了,怎麽能這麽容易放過藍漓?


    水清幽麵如寒霜,眼中的冷意比那飄飛的大雪還要凍人:“你若喜歡那個王爺就跟他走啊,既然不喜歡他,為什麽不能接受我大哥?我大哥哪裏不好?”


    藍漓看到她,頭疼的厲害,這個大小姐,根本不懂得感情是什麽。


    水清幽直接在藍漓桌案邊上坐下,經過這一段時間沉澱,她沒了一開始的氣憤難當,但也絕不這麽善罷甘休。


    “我大哥相貌俊秀,武功又好,家世才學樣樣不缺,如今腿也治好了,難道還配不上你嗎?”


    藍漓道:“我殘花敗柳,是我配不上他。”


    水清幽皺眉,“你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好吧,上次我確實說話有些過了,我道歉。”


    藍漓很是無奈,索性也不去理她,自己去忙自己的。


    水清幽還真是耐性十足,直接就在藍漓這裏住了下來,藍漓去哪她便跟到哪。


    終究藍漓無法視而不見,她看著水清幽,極認真的道:“感情的事情不是用家世才學武功,誰對誰好,誰對誰不好,就能衡量決定的,你不懂。”


    “我的確不懂,但我知道人應該懂得滿足,珍惜眼前人,不是嗎?你以後未必會遇到比我大哥對你更好的,為什麽不能和我大哥在一起?”


    藍漓啞然,她覺得自己在對牛彈琴。


    水清幽也早沒什麽耐性了,“不然你隨我回渝林,去見我大哥,到時候你們自己說。”


    “渝林我是不會去的,你若還要胡攪蠻纏,我就離開這裏,換個地方。”


    水清幽微咬住唇瓣,瞪了藍漓好一會兒,拂袖而去。


    藍漓歎了口氣,隻以為事情總算是消停了,可沒想到,下午的時候,彩雲忽然倉皇失措,“小姐,家軒不見了!”


    藍漓麵色大變:“不見了什麽意思?”


    “早上我和常禮還陪他射箭,後來下雪了,家軒說想吃糕點,我便帶他去糕餅鋪子那裏,隻是取糕餅的功夫,家軒就不見了人影,我四處都找不到他,還讓鋪子的夥計和船行的人去找,可還是一點音訊都沒有……”


    藍漓臉色蒼白,心都揪了起來,他絕不是迷路走失,必定是被別人帶走了,而她在綠涼或多或少得罪過一些人,會是誰?她在腦中極快的做著排除。


    彩雲欲言又止,“那些有可能做這件事情的我都查探過了,他們都沒有嫌疑,倒是……有一個糕餅鋪的夥計說好像看到一個跟小姐很像的……”


    藍漓怔住,“水清幽,她是想幹什麽?!”


    “小姐別擔心,她應該不會對家軒怎麽樣。”


    藍漓氣憤的閉了閉眼睛,“找,立刻去找。”


    “是。”


    隻是,若那麽容易被藍漓找到,水清幽也不會多此一舉。


    晚上的時候,水清幽自己找了來。


    首次,藍漓對水清幽說的話帶著蓬勃的怒氣,“你父母救我在前,恩比天高,你怎樣說我,我可以視而不見當做沒聽到,但我憎惡你將手伸到我孩子身上,家軒在哪?”


    水清幽被藍漓這忽然變冷的口氣嚇了一跳,咽了口口水,強迫自己鎮定,“你現在知道怕了?我苦口婆心跟你說的時候,你在做什麽?”


    藍漓忍耐的道:“你到底想怎樣?!”


    水清幽哼道:“你想見家軒,來渝林找我吧!”她剛轉過身,想要離開,卻見常禮彩雲神情陰沉,心裏打了個哆嗦,卻扯著嗓子道:“我告訴你,家軒藏在哪隻有我一個人知道,你們最好不要耍什麽歪心思。”


    彩雲冷冷道:“水小姐,我真沒想到,你會是一個用小孩子的安危來脅迫別人的人,以前真是瞎了眼。”


    水清幽臉色一沉,“今天是十一月二十六,我要臘八在渝林見到你,到時我自然把家軒還給你!”


    藍漓衣袖下的手緊握成了拳頭,指甲刮破了掌心皮肉,她的神情,卻反而越發的鎮定了,“好,我答應你。”


    水清幽笑了,“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家軒的,那麽,渝林見了。”


    “渝林見。”


    水清幽離開了小院,藍漓給了彩雲一個眼色,彩雲很快跟了上去。


    彩雲離開後,常禮將最近三個月內水清幽活動過的所有地方在地圖上標注,放在了藍漓的麵前,“以彩雲的身手,水清幽不會發現她,但水清幽必然知道我們會讓人跟蹤她,此時她所去的任何地方都不會有家軒的蹤跡。”


    藍漓迅速在地圖上畫下幾個可能的地方,“這幾處讓人迅速去找。”


    “明白了。”


    “至於七彎巷這裏,我親自去。”


    常禮道:“我陪小姐去。”


    *


    常禮提著燈籠在前麵照著路,藍漓的心思千回百轉,眼眸掃過七彎巷的一早一木,思忖家軒所在的可能性,有道是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隻是人能藏在哪裏呢?


    她的視線慢慢的落到了大風船行的匾額上,這船行是藍漓一手操辦,何處可以藏人還能讓人無法發覺,她心中當然有數。


    沒有遲疑太久,藍漓開了船行的門,將所有心中所想的地方找了一遍,可是卻沒能找到家軒的蹤跡,本身升起的一丁點希望霎時跌入低穀,也讓藍漓麵色蒼白。


    常禮想了想,道:“還有一個地方,船廠,那裏的倉庫既寬大又隱蔽,平素也沒什麽人去巡視,我們這就過去。”


    藍漓眸中一喜,是了,那裏,她真是關心則亂,居然忘了那個地方。


    怎料二人剛出了船行,就被一隊衣衫整齊的護衛包圍,竹心穿著墨色的毛皮大氅,打著油紙傘遮擋頭頂上不斷飄落的雪花,因為太著急,藍漓原本打著的傘已經丟棄,此時滿身雪花,很是狼狽,竹心微微一笑,卻盡是從容瀲灩,若沒人說起,誰能想到她不過是葉靜美身邊的丫鬟,“水小姐,又見麵了。”


    藍漓警戒的看向竹心,“竹心姑娘這是做什麽?”


    “大小姐要奴婢請水姑娘過去,水姑娘不願,奴婢也是沒有辦法,隻好以這種方式來請了。”


    那一圈二十多個護衛整整齊齊的道:“水姑娘,請!”


    常禮直接擋在藍漓麵前,“若要帶走我家小姐,先走我身上踏過去。”


    竹心是見過常禮的,“我知道常護衛忠心護主,但我們小姐請水姑娘過去並無惡意,如果常護衛不放心,也可一起跟著去。”


    常禮冷言道:“今日不行!”家軒還沒找到,他們怎麽能走?


    藍漓緩了緩心中的憤怒,對竹心道:“我有些私事耽擱,等我辦好了事情,我一定隨你去京城,還請竹心姑娘寬限兩日。”


    竹心卻笑了,“水姑娘是極聰慧的人,兩日會有很多變數,便是我等的起,我家小姐和老太爺也等不起,還請姑娘諒解。”說罷,轉向那些護衛,“你們去請水姑娘上車。”


    威逼的意思如此明顯,常禮冷著臉將藍漓護住,低聲道:“我攔著他們,小姐你趕緊走。”


    眼見便要動起手來,忽然一道粗獷男音朗聲笑道:“這是什麽請人的態度,我還真是開了眼界了。”遠處,裴虎帶著一群鏢師大步而來,將竹心等護衛全部圍了起來,他哈哈笑道:“這位姑娘,我瞧水姑娘忙得很,沒時間隨你去,你還是自己回去告訴你家小姐吧。”


    竹心神色從容,“沒想到連裴鏢頭如今都成了水姑娘的人了……”


    裴虎哼道:“我與水姑娘是朋友,是怎麽也不會看著你們欺辱與她的。”說實在的,當裴虎看到所謂“水姑娘”的時候著實吃了一驚,他竟不知道原來一直幫助他的人是個女子。


    “想要英雄救美,也得看有沒有那個本事。”竹心微微笑著,身後的護衛得了指示離開,很快,綠涼太守帶著大批的官兵來到了七彎巷大風船行的門前,幾波人馬全被官兵包圍。


    太後吳大通來到竹心麵前,十分的恭敬,“竹心姑娘,您放心,今日您要帶誰走,那是任何人也阻攔不得的。”


    竹心道:“我今日隻要帶走水姑娘,不願傷及任何無辜,還請水姑娘給我家小姐和吳太守麵子。”


    藍漓早已怒火上湧,葉靜美不愧是葉靜美,連一個丫鬟都如此厲害,此時的情景已經容不得她多說什麽,裴虎也氣不過連太守都橫叉一杠幫那所謂竹心姑娘,也不知是誰先動的手,兩方人馬竟然打了起來,一時間場麵難以收拾。


    常禮護著藍漓想要找個間隙退走,卻被官兵拿下。


    藍漓臉色陰沉,忽然撿起地上掉落的大刀架在脖子上,“竹心姑娘,你若今日非要帶我走也可以,那便帶走我的屍體吧!”


    竹心麵色微變:“都住手!”她看向藍漓,“水姑娘你聽我說,我隻是想請水姑娘進京而已,沒有任何威逼的意思。”


    “我說了,你給我兩日時間讓我處理私事,處理完了我馬上跟你走。”


    竹心麵有難色,兩日?遲去一刻都有可能影響大局,否則她又怎會出此下策,在這種大場麵上,吳大通顯然是更精明的,他立即指向裴虎等人,道:“毆打襲擊官兵,等同謀反,水姑娘若是執意以死相逼,那我隻好將這些人全部就地正法了。”


    藍漓麵色一變。


    竹心雖心有愧疚,但到底惦記著京城的葉靜美葉老太爺,強迫自己硬下心腸,也是在這個空檔,一個身手極厲害的葉家護衛空手入白刃,搶了藍漓手中長刀,並在藍漓後勁上一擊,直接將人打昏了過去。


    竹心目的達成,帶著官兵和葉家護衛退走,裴虎愧疚至極,咬牙切齒,“這些仗勢欺人的!”


    常禮卻是理智的,這個竹心既然是有求於人,那小姐的安全必然無礙,“先別說這些了,我們立即去城南船廠一趟。”


    “嗯。”


    *


    很黑,黑的什麽都看不清楚。


    家軒清醒便是在這樣的地方,這是哪裏?他以前沒來過,他隻記得早上的時候下大雪,他和彩雲姨出去買糕點,遇到了清幽姨姨,清幽姨姨說帶他去找王爺叔叔。


    這裏哪有王爺叔叔?


    小家軒憋著嘴,在身上摸索了一下,還好,夜明珠還在。


    他拿出夜明珠,所在的居室立即變的有些亮了,家軒看了一會兒,這不是家,也沒有床,倒像是個堆雜物的地方,想了想,家軒往門口走去,走了兩步,他又回過頭,將桌上已經冷了的糕點和兩塊燒餅包好揣在懷中,到了門口卻發覺,門是鎖的。


    不過這也並不能難倒他,他很快找到一個因為年久失修而裂開的縫隙,雖然縫隙很小,但也足夠他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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