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除夕了,那一場天仙配的勁頭還沒過去,戲班最近場子接到手軟,大家也都忙的昏天暗地,中午的時候,家軒忽然想起有一陣子沒見過小草了,可這一找,卻哪裏都找不到,問老羅,老羅也沒見到。


    家軒想著難道是走丟了?他蹙眉想了想,看向打掃的青石,“你看到了嗎?”


    青石冷哼了一聲,“我哪知道?怕不是跑了吧。”


    賣掉的孩子偷跑的也不是沒有,可小草為什麽要偷跑?至少這裏有吃有穿不用挨打不是嗎?


    家軒多看了青石兩眼。


    晚些的時候,小草卻自己回來了,家軒還沒問她,她便神秘兮兮的道:“竹生,我今天遇到了一個姐姐,她說要給我們贖身,帶我們去吃好吃的。”


    家軒眼眸動了動,“是一個什麽樣的姐姐啊?”


    “很漂亮,笑起來很好看,她說她家小姐很喜歡聽戲……”


    家軒哼笑了一聲,“她家小姐喜歡聽戲找淩白師傅啊,找我們幹嘛?別人說的話你可不要隨便信,現在壞人這麽多……”


    “你說的也對哦。”小草皺著眉頭想,“她約我明天在後門那裏見,那我不去了。”


    “嗯,別去。”


    第二天,小草果然沒去。


    水綠等了一個下午不見人影,跺跺腳回去了。


    江家宅院,一個冷清的小院內,江夢琪形容憔悴,麵色蒼白,比以往瘦了不少。劣質的煙煤燃燒之後散發出濃濃黑霧,整個屋子也被弄的氣味嗆人。


    江夢琪連連咳了好幾聲,眼淚都快咳下來了。


    自從被遣送回家之後,江夢琪就受到家人嫌棄,江家老爺子更覺得她不知羞恥有辱家門,念著她身上還流著江家血脈,才沒趕盡殺絕,而是丟在了廢棄的小院自生自滅,還不準任何人過問幫忙,這可累了向來頤指氣使的江夢琪,她哪受過這等苦?


    丫鬟水綠一進院子,還以為著了火,慌忙來開了窗,將江夢琪帶到通風處透氣,“小姐你還好吧?”


    江夢琪又咳了兩聲,才道:“讓你辦的事情怎麽樣了?”


    水綠不說話了。


    江夢琪一下就明白,氣罵道:“廢物!”


    “那淩白咬著牙不賣,奴婢也是沒辦法……”水綠苦著臉。


    因為聽聞江老爺子喜歡聽戲,而那西川名角所唱的戲碼是他戲班中孩子寫的故事,江夢琪便想將那孩子找來,討老爺子的歡心,哪知這蠢貨連這麽點小事都辦不好,江夢琪被氣的不輕,劣質煙煤也熏得她眼淚直流。


    水綠以為她想起什麽傷心事,忙道:“好好好,我再去想想辦法。”


    江夢琪咳了兩聲,道:“找不來那孩子,你也別回來了!”


    可沒想到水綠這一趟出去沒一會兒,又回來了。


    江夢琪黑青著臉,知道她肯定沒辦成,“我當初怎麽想的,竟要了你這麽個沒用的在我身邊兒。”


    水綠卻道:“我聽到一則消息,柴寧公子回來了。”


    當!


    江夢琪手中的木勺掉進了粥碗裏,原本就不怎麽好吃的稀粥變得難以下咽。


    之後,江夢琪像是沒那回事一樣,還是罵著水綠讓她去想辦法。


    水綠是個憨實的,除了那些正常程序,委實也想不到別的辦法,在戲班門前徘徊了幾日之後,最終還是放棄了,“小姐,咱們手頭已經沒錢了,夫人偷偷給的五十兩還指望過日子呢,要我說,咱們也別花那冤枉銀子,就是找到那個孩子,老太爺也未必會原諒你啊……”


    江夢琪發了一通火,砸了些東西。


    她生產之後沒有好好調理,回來又受不了粗茶淡飯,身子虛弱,很快就沒力氣了。


    一個年輕公子陰陽怪氣的笑聲響了起來,“呀,我的夢兒表妹,你怎麽成了這幅樣子啊?”這人錦衣華服,長相還可以,就是流裏流氣的。


    他是江夢琪的表哥鄒思鴻,早年就垂涎江夢琪的美色,隻是江夢琪心氣兒高,看不上他,如今江夢琪跌入泥潭,他自然是要來踩上幾腳。


    江夢琪怒罵:“滾!”


    鄒思鴻冷笑了一聲,“你是個什麽玩意兒,老子看你一眼那是你的福氣,還敢叫我滾。”說著走上前去。


    水綠上前想攔他,卻被鄒思鴻一把推倒。


    “嘖嘖——”鄒思鴻陰著臉將江夢琪抓了過來,嘿嘿笑道:“你現在這樣子還真是惹人心憐啊……”


    江夢琪驚叫:“你想幹嘛?!”


    “你不是想找人嗎?你從了我,我幫你啊。”


    江夢琪用力的踩在鄒思鴻的腳上,拿起一旁的茶壺衝他砸了過去。


    鄒思鴻躲過,正要好好教訓她,外麵卻傳來聲響,鄒思鴻冷冷道:“今日算你走運,哼!”


    鄒思鴻離開之後,江夢琪直接癱軟在地,


    水綠踉蹌著爬了過來,“小姐,表少爺他不會善罷甘休的,這可怎麽辦啊?不然我去告訴夫人……”可她很快想到了夫人在這家中不爭不搶,如今連幾個妾都各有兒女,爬到她頭上去了,告訴夫人真的有用嗎?至於江家大老爺,江夢琪的父親,也嫌江夢琪丟人,早都不願見她。


    兩人扶持著站了起來,江夢琪明白,這個家中,如今隻有爺爺想起她,原諒她,她才能勉強活的像個人,可為了這個,真的要把自己搭在那樣的男人手上嗎?


    想到這個可能,她渾身發冷悲從中來,不不不,她不能,她知道一腳踏出去之後,她就真的回不了頭,真的成了別人口中的“賤人”,而那個男人,那個一無是處的男人,怎麽可能真的幫她?


    她的手緊緊的握成了拳,以前她對著陸江飛頤指氣使說過無數次後悔,那都是氣話,而這一刻,卻是真真切切的後悔了。


    “不然……”水綠試探著道:“我去求求柴公子……”


    江夢琪僵了僵,她心裏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是啊,柴寧那麽喜歡她,連她嫁了人都時常徘徊在陸家附近,隻要她求她,他肯定會出手……


    她慌亂的去找柴寧當初送給她的玉佩,打翻了一屋子的東西,絆在那些東西上摔倒,磕破了頭。


    額角流著血,疼痛也讓她清醒,她忽然意識到,她憑什麽求人家幫她?


    江夢琪最終放棄了這個想法,可水綠卻留了心眼。


    雖然江夢琪說話難聽經常罵她,但並沒有真正怎麽過她,而且,自己當初被惡霸欺淩要賣去妓院,是江夢琪救的,隻憑這一點,她便無法忘懷江夢琪的恩情。


    江夢琪的東西都是水綠收拾的,水綠也自然知道那枚玉佩,他們回到西川之後日子難過,許多東西都賣掉了,倒是那枚玉佩,一直便沒動過。


    第二日,水綠悄悄溜出了府。


    柴家在西川是做布匹生意的,家大業大,柴寧也是柴老爺十分喜歡的兒子,這一年來行跡消失讓家人擔驚受怕,近日隻一歸來,柴老爺高興的差點放鞭炮慶祝,整個柴府也是喜氣洋洋。


    水綠在柴家附近等了許久,始終沒見柴寧出來過。


    她怕那鄒思鴻再去找江夢琪的麻煩,隻好回去,可她並不死心,又連著去等了好幾日。


    天越發的冷了,這一日,還下起了大雪,今年天氣較冷,但境況不好,水綠沒做厚的冬衣,也沒打傘擋雪,站在柴家不遠處的鬆樹下發抖,就在快要凍僵之前,她忽然看到柴寧披著墨色大氅,從華麗的馬車上下來。


    水綠登時來了精神,拔足跑了過去,“柴公子,等等!柴公子——”她腳下踉蹌,栽進了雪裏。


    柴寧回過頭來,“你……”


    水綠艱難的站起身來,把懷裏的玉佩露在了柴寧麵前。


    柴寧僵住,麵色微變。


    *


    為防別人閑言碎語,柴寧把水綠帶到了附近的客棧,要了壺熱茶,才問,“你怎麽來了,是不是……”他抿住了唇,水綠是她的丫鬟,還能有什麽事呢?


    水綠手指顫動幾乎握不住茶杯,“柴公子,我求你幫幫我家小姐吧……”


    柴寧深深吸了口氣,“我與她已經沒關係了,你好好休息一會兒,就回去吧。”


    水綠連忙跪下,哭著把江夢琪的慘狀說了一遍。


    柴寧愣了一下,有些不信,“她即便被遣送回了娘家,也不過是思過,始終是陸家的媳婦,還給陸家生了千金,怎麽會過的如此淒慘?”


    “柴少爺,奴婢不敢騙您,小姐原來在家中就沒有什麽依仗,這您都是知道的,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老爺避之唯恐不及,夫人又是無能為力,連下人也是逢高踩低,奴婢說的都是真的——”


    柴寧微凝著眉毛。


    水綠哭著道:“如今年節下,表少爺也來了,他對小姐……他對小姐……”


    柴寧是知道鄒思鴻的心思的,即便是如今死了心,也終究是心有不忍,長歎一聲,道:“好吧,我知道了,我要怎麽能幫她?”


    水綠當即便將情形說了一遍,柴寧記下,水綠這才千恩萬謝的離開了。


    雪地裏,柴寧看著水綠踉蹌的背影,也虧得還有這麽個忠心的丫鬟,否則江夢琪現在會是什麽樣呢?


    常隨誌義跟在邊上,心裏不是滋味,“少爺何必管她,當初她——”


    柴寧淡淡道:“即便是個路人,遇到了這種情況,我也難免出手相幫,何況是她?她對我無情,我也不能無義。”


    誌義不說話了。


    *


    戲班


    天仙配為淩白賺了不少錢,有些別的戲班也想把戲本引過去排演,淩白是個有眼界的人,並不拒絕,收了銀子之後將本子賣了出去,當然,家軒沒忘記過去討要好處。


    “那我是不是現在要給你一個新的故事啊?”家軒數著銀子,嗯,有三兩,加上上次的二兩,已經五兩了。


    淩白道:“戲本子你也看了不少了,會寫了嗎?”家軒上次寫的,頂多算是故事。


    “應該會吧。”家軒歪著腦袋想了想,道:“那如果我直接寫成了戲本,你是不是要多給我錢啊。”


    “鑽錢眼兒裏了?小小年紀,就知道和人講條件。”


    家軒哼道:“給不給,不給我不寫了。”


    淩白瞥了他一眼,“寫好我看過再說吧。”


    “不相信我哦。”家軒皺著鼻子走了。


    淩白暗暗一笑,不相信?那是真的不信,一個不到六歲的孩子,能有什麽可信度?


    小草在門口等著,兩人回去的時候,青石靠在柱子上瞪了他們一眼進屋了。


    小草拉著家軒的衣袖,“他這是幹嘛啊……”


    家軒想了想,“我去茅廁。”小草道:“我也想去,等我一下。”


    戲班的茅廁隻有兩間,這會兒一個武生在另外一間,家軒有點急,小草隻好等著,隔了一會兒家軒出來,小草要進去,家軒卻不讓,說是太髒。


    小草做了個惡心的動作,果然沒堅持,等武生走了之後去用了另外一間。


    小草剛進去,青石來了,隻好用家軒用過的那間,哪知他剛進去一會兒,裏麵忽然傳來噗通一聲,並伴隨著一聲慘叫。


    家軒沒忍住笑了一下,連忙捂住嘴。


    小草提著褲子跑到家軒跟前,“怎麽了怎麽了?”


    家軒做了個小聲的動作,“沒事沒事,趕緊走吧。”


    兩人剛回到屋內,青石渾身髒汙衝了進來,手裏還拿著武生練功用的一柄長刀,“是你對不對?”他用刀尖指著家軒。


    小草慌了,“你幹嘛?竹生又沒怎麽你?”


    “沒怎麽?故意撒尿在茅廁踏板上,還說沒怎麽?”


    這麽冷的天,撒尿在踏板上,立即凍成了冰,他沒留心踩上,竟直接掉進了茅坑裏。


    小草愣了一下,沒忍住笑出聲來。


    青石惡狠狠的道:“笑什麽笑,你——”長刀離家軒又近了一寸。


    家軒碰了碰刀尖,“這東西你會用嗎?”


    青石僵了一下,下一刻,也沒看見家軒怎麽動作,他手上的長刀掉了下去,連手腕都開始發麻,長刀竟然莫名換了方向,落到了家軒的手裏。


    青石呆住了。


    家軒拿著刀隨意擺弄了兩下,看那動作很是像模像樣,“這東西啊,不會使就別隨便拿,傷著自己可就不好了。”


    青石漲紅了臉,大罵道:“你這小雜種,我遲早會收拾——”長刀在他臉上驚險的掃過,嚇得青石渾身僵硬,說不出話。


    “上次小草那件事情我不跟你計較,是因為沒發生危險,你便當我不知道嗎?”家軒慢條斯理的將刀收了回來,“我告訴你,你的嘴巴最好放幹淨一點,也不要再找我們的麻煩,不然我不保證下一次玩刀的時候手會不會抖。”


    青石也隻是在村兒裏的時候個子大力氣大蠻橫些,哪見過這等陣仗,直接就給嚇住了,反應過來之後,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小草簡直崇拜死他了,一直抓著家軒的手臂興奮的低喊:“你好厲害啊……”


    家軒衝他眨眨眼,“我本來也不想這樣的,沒辦法,誰叫拳腳嚇不住他呢?”


    這次之後,青石果然消停了,再也不敢找家軒和小草的麻煩。


    卻說老羅多喝了兩杯,半夜尿急,一進茅房直接就被劃的栽進了茅坑,卻因為醉的厲害,在裏麵躺了一陣子,還是一個武師發現了他,吆喝了幾個人把他抬了回去,也就是冬天,茅廁也被凍住了,那要是夏天豈不淹死?


    自然,這件事情承包了戲班大半年的笑料。


    老羅第二天醒來之後氣的渾身發抖,滿戲班的找那個始作俑者,青石好幾次想說,但家軒那柄刀餘威十足,他竟然舌尖兒打顫,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


    午後,誌義剛回到柴家,就去見了柴寧,“公子,上次你交代的事情我去問過了,淩老板不賣。”


    “為什麽不賣?”


    “不知道,隻說不賣。”


    柴寧眉頭微皺,他想著淩白在西川畢竟也是有些名頭的,如果是下金蛋的母雞,怎麽可能輕易放手,可是他既然答應了,總是要盡些心力的,他決定還是親自去一趟,而且他查到那戲班買了幾個孩子,說不定會有藍姐的孩子線索呢?


    晚些的時候,柴寧便到了戲班來。


    柴寧在西川是金貴人,淩白和老羅親自出來迎接,因為誌義已經來過一次,淩白也多少知道柴寧的心思,當柴寧說起要看看那幾個孩子的時候,隻找了青石和小草過來。


    這兩個,怎麽看著都不會是藍漓的孩子。


    柴寧眼眸動了一下,“不是說有三個孩子嗎?”


    小草剛要開口,淩白道:“還有一個病了。”


    柴寧點點頭,“原來是這樣,病了的便是那個寫故事的孩子嗎?不知可否告知他的姓名?”


    淩白剛要開口,小草已經驕傲笑道:“他叫竹生,可厲害了。”


    “竹生?”柴寧細細的咀嚼著這個名字,“竹生,竹……生……笙……”


    笙。


    華陽王叫做白月笙。


    會是他嗎?


    “淩老板,不知道我能不能見見這個孩子?”


    “這——”淩白當然不好拒絕,點了點頭便引著柴寧過去了,他也留意到柴家最近似乎在找什麽人,莫不是來找那小子的?


    “就你話多!”等兩人往後院過去的時候,老羅一指頭剜在小草的腦袋上,他的搖錢樹啊,估計要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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