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藍修行喘著氣,剛要說些什麽,隻聽藍修言忽然驚叫起來,“夢琪呢?夢琪怎麽不見了!”


    話一說完便在附近搜尋起來。


    藍修行也怔了一下,忙爬起來前後幫忙看了下,卻沒找著人,正在這時,遠處有一隊官兵過來,馬上的騎士穿著明晃晃的鎧甲,高聲喝問:“誰在此處鬥毆?”


    那人正是威武將軍卓北杭,彩雲是認得的。


    彩雲忙道:“將軍明鑒,並非鬥毆,隻是一些瑣事發生了些口角——”


    “不是,將軍你聽我說,是她搶了我的東西!”藍修行一見彩雲似對卓北杭有所顧忌,立即道。


    卓北杭眯起眼,大手一揮,“先拿了回去再說。”幾個士兵上前就要動手。


    彩雲麵色鐵青,“卓將軍,你難道不認識我了嗎?拿人也要搞清楚——”


    卓北杭是見過彩雲的,隻是平素軍務繁忙,時日又久了已經不記得,最近幾日本就被那些賊人搞得焦頭爛額,此時心情也是不好,冷冷道:“到底孰是孰非,去了公堂之上,自然清楚!”


    “且慢!”卻在這時,暗巷之中傳來一道低沉男音。


    彩雲一聽這聲音,頓時鬆了口氣。


    戰狂大步上前,他在朝中是有品級的武官,與卓北杭也有過幾麵相交。


    “戰將軍?”


    戰狂便向卓北杭挑明了彩雲的身份,卓北杭沉著臉掃了藍修行一眼,嚇得藍修行麵如土色,然後很快帶著大隊人馬離開。


    “彩雲姑娘——”藍修言急了,“我知道錯了,求求你趕緊幫我找下夢琪好不好,她如今那個樣子,要是走失了可怎麽好?”


    彩雲還氣著,不想理她,看向戰狂,“人呢?”


    戰狂看向身後屬下,屬下一臉茫然。


    戰狂和彩雲麵麵相覷。


    真的不見了。


    *


    王府水閣內,一片死寂。


    藍修言一聲又一聲的啜泣著,求藍漓幫忙尋找江夢琪。


    沉默了一陣子之後,藍漓讓人先把藍修言送回去。


    藍修言哭著道:“王妃……求求你,你一定要幫我找夢琪,她那個樣子……要是發生什麽事情,我可怎麽活?”


    “你先回去。”藍漓淡淡重複,明明聲音平平,不高不低,卻讓藍修言不敢多說,隻得揣著萬般擔心,跟著戰狂指派的一個手下離去。


    藍修行咽了口口水,心虛至極,“那什麽,時辰不早了,我也走了。”


    彩雲卻伸出一隻手,擋住了他的去路。


    “你……你幹什麽?我要回自己家也不行嗎?”


    彩雲冷冷瞧著他,“你說呢?”


    藍修行咬咬牙,“夢琪走丟了我也很擔心,可那也不是我的錯啊,你當時要不跟我搶東西鬧出騷亂來,大家怎麽可能沒發現夢琪走丟?”


    “你竟要將錯處賴到我身上來?”


    “難道我說錯了不成?”


    “若非你肖想姑太太的銀子事情也不可能鬧到這個份上——”


    “那是我二姐的銀子,我二姐願意給我,你管得著嗎?”


    彩雲愣了一下,口氣十分不可置信,“以前隻以為你被美色迷了眼昏了頭,如今才知我原來一直想錯了,你根本就是一無是處,無可救藥!”


    這兩句描述讓藍修行炸了毛,“你不過是個丫頭,就算現在進了王府,你也是個丫頭,你有什麽資格對我指手畫腳?”


    “你——”彩雲還要再說。


    “藍修行。”一個低低的女音卻響了起來。


    藍修行下意識的回頭。


    啪!


    一記耳光狠狠甩在了他的臉上,打歪了半張俊臉,唇角破裂出血。


    藍家雖不是高門大戶,但藍修行是家中最小,素來大家都是忍讓照顧,老夫人也疼惜的厲害,何曾知道巴掌是怎麽回事,竟然被打蒙了。


    然而很快,他反應過來,不可置信的道:“你——你竟敢打我?”


    “怎樣?”


    藍漓麵無表情,問的很輕。


    她衣袖下的手顫了顫,這一巴掌用力之足,連自己的手都疼的發麻了。


    “我——”


    藍漓一字字道:“你自己要作死隨便你,可你不該將別人也拖下水。”


    藍修行僵住,他看著眼前如貴氣中一股清流的水閣,看著廳內五步一站的婢女,看著站在藍漓身邊怒目而視的彩雲,看著水閣院外無數的勁裝護衛和那抱劍立在門邊的戰將軍,視線慢慢落到了藍漓的身上。


    藍漓眼神平靜,就這麽看著他,但卻灼人的厲害,讓他連呼吸都下意識的謹小慎微起來。


    他忽然意識到,她已經是華陽王妃,不再是那個從小一起長大,可以互相玩鬧的侄女。


    藍修行僵了半晌,聲音很小的道:“我隻是想要銀子,我並沒有想過……”要害誰。


    “你要銀子做什麽?”


    藍修行說不出話了。


    “你就那麽喜歡玉海棠,那麽想要見她一麵,哪怕丟了讀書人的體麵撒謊騙人也在所不惜?”


    藍修行僵著臉依舊沉默著。


    藍漓覺得自己這話問的多餘,為了那個女人,藍修行做的蠢事這也不是第一件了,何須再問?


    藍漓轉過身去,麵無表情的道:“既然你那麽喜歡玉海棠,好,我就讓你可以天天見到她。”


    藍修行愣了一下,“你……你什麽意思?”


    藍漓不理,對彩雲道:“把他送到煙雨樓去,另外去請桑嬤嬤過來。”


    “是。”


    彩雲上前,扯住藍修行往外走。


    煙雨樓啊,那可是他擠破了腦袋都去不了的地方呢,他該高興的,可不知為何,藍漓的眼神卻讓他渾身打顫直哆嗦,藍修行回神叫道:“你到底要幹嘛?我告訴你就算你是王妃你也不能為所欲為——”


    可彩雲不會給他廢話的機會,直接出手如電點住啞穴拖了出去。


    小半個時辰,桑嬤嬤便趕到了,恭敬道:“王妃,有何吩咐?”


    藍漓道:“藍修行就交給你了,把煙雨樓最髒最累的事情都交給他做。”


    “若是……藍公子不做……”


    “不做?”藍漓冷冷道:“旁人若是不做事該當如何,他便如何。”


    桑嬤嬤忙垂下頭,“是,屬下知道了。”


    夜色寂寥,桑嬤嬤很快便離開了。


    藍漓站在窗邊,閉了閉眼,窗外慢慢劈裏啪啦的下起雨來,越來越大。


    戰狂的聲音響了起來,“屬下有罪。”


    藍漓淡淡道:“這事兒也怪不得你。”


    “戰擒已經發動府中在京城各處的暗線去尋找江姑娘的下落了,還請王妃不要擔心。”


    藍漓沒接話。


    可不要擔心?


    一個神智全無的貌美女子夜半走失,將要遭遇的事情簡直讓人不敢想象,怎能不擔心。


    *


    夜深人靜,大雨傾盆。


    這麽些年的太平日子,讓京城的宵禁令成了虛設,尤其是春熙路和煙雨巷,夜晚有時要比白天熱鬧的多。


    不過因為今夜雨大,路上雖嘈雜,來往的人卻是行色匆匆。


    沒人注意到春熙路暗巷之中,幾個流裏流氣的男子正對一個女子上下其手。


    那女子麵容美麗,眼神卻很呆滯,被那些人這般對待,一點也不反抗,呆呆的躺在冰涼的青石板路上。


    附在上頭的一個男子有些後怕,“這女的看起來不太正常啊。”


    “你這小子,管她正常不正常,是個女人,模樣還不錯不就行了?”


    “就是,你不敢就滾一邊去,別耽誤其他哥兒幾個舒服。”


    這幾個人都是京中的潑皮無賴,平素有好處一起分,混在一起的時間久了,若是有什麽事情哪個不願做了,勢必要不合群,慢慢被人排斥出去。


    先前那男子遊手好閑久了,自然不願被其餘哥們疏遠,失了那些平白得來的油水,訕訕笑道:“哪能呢,哪能呢——”


    眨眼間,女子身上的衣衫被撕扯了個幹淨,隻剩一片粉色遮住全身重點部位,這些男子哪見過這等細皮嫩肉的尤物,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叮!


    似是什麽尖銳鐵器碰撞了地麵的聲音。


    這幾個人壞事做的多了,心中有鬼,紛紛抬頭四顧,便看到不遠處,有一個人影半靠在牆上,一柄長劍支在地上,撐住了那人大半的重量。


    四個男子麵麵相覷。


    一個壯著膽子道:“你哪條道上的?”


    卻不想話還未問完,銀光一閃,頭顱直接飛了出去。


    其餘三人被嚇呆了。


    暗處,銀光閃爍,嗖嗖兩下,其餘三人也丟了性命。


    男子受了傷,這幾下動作牽動了傷口,但他的腳步卻未有分毫踉蹌,站在極穩。


    雨水滴落,整條暗巷鮮血直流。


    兩條人影先後而至,扶住先前的男子,“主子,你可還好?”


    “我無事。”


    “卓北杭的人快到了,我們趕緊走吧。”


    卻不想他們剛一轉身,那女子卻坐起身子來。


    一柄長劍立即壓到了女子脖子上,當即便要取了性命,那主子卻忽道:“且慢。”


    男子使了個眼色,身邊一個護衛立即上前,將現場關於那女子的東西全部收拾,扛上肩頭。


    幾人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


    小半個時辰後,三男一女冒著雨到了一間三流小客棧的門前,攔住了正要關門打烊的老掌櫃。


    老掌櫃提著油燈照了照,“你們住店還是打尖?”


    “住店的。”


    “隻有兩間房了。”


    “無事,我和二弟一間,我家主子和少夫人一間正好。”一個男子拿出一錠銀子交給老掌櫃,“勞煩老人家給我家公子準備些吃的,熱水。”


    老掌櫃又看了一眼那所謂的公子,相貌俊逸不怒自威,懷中還靠著一個美麗的女子,包著巨大的鬥篷,隻露出半張臉來,四人看起來都十分狼狽,穿的倒是考究的很,想來也是因為大雨,所以才不得不在他這小店投宿。


    “不知這位公子貴姓?”老漢一邊在前引著四人,一邊狀似隨意的問道。


    一男子回,“我家公子姓錢。”


    *


    這一夜,注定無眠,藍漓等著戰擒的消息,直到天將明的時候才悠悠睡過去,剛入睡不久,就被驚醒。


    她坐起身來,正好看到戰擒在水閣門外候著,立即召了進來。


    “怎樣?”


    戰擒搖頭,“沒找到人,不過屬下在春熙路附近的暗巷發現了這個。”


    藍漓接過戰擒遞上去的一片衣襟碎布。


    “屬下求證過,這衣襟正是江姑娘昨日所穿的布料和顏色……”戰擒道:“那裏昨夜發生了命案,死了幾個地痞流氓,隻是,除了這塊衣襟,並沒有留下任何關於江姑娘的線索。”


    藍漓將那衣襟慢慢收入掌心,道:“繼續找。”


    “是。”


    戰擒還未退下,彩雲便傳來口信,柴寧求見。


    柴寧的忽然到來,自然也是為了江夢琪的事情,隻是他見藍漓神色平靜,眼下卻隱含疲憊,有些遲疑。


    倒是藍漓安慰道:“此處是京城,不是西川,找人必定沒有在西川那般困難,你不必太過擔心,戰擒和戰狂已經出去了,遲早會有訊息傳來。”


    柴寧神色略含抱歉,“對不起藍姐。”


    “這事兒不是你的錯,不必道歉。”


    柴寧唇瓣蠕動了一下,想說自己也去幫忙找,可也明白在京中,王府的勢力遠遠大過他的能耐,隻得作罷,“藍姐如今月份大了,也要注意休息,不要太過操勞,我……我先告辭了。”


    柴寧告辭離去,藍漓吃了些東西,困意襲來,不得不去榻上休息了一會兒。


    迷迷糊糊睡了兩個時辰,又聽了桑嬤嬤的稟報,藍修行去了煙雨樓之後果然不肯就範,還當自己是大少爺。


    因為藍修行畢竟是藍漓的親人,桑嬤嬤不得不又請示了一次。


    藍漓此時一聽到藍修行就皺眉,冷聲道:“是我交代的不夠清楚嗎?”


    桑嬤嬤忙道:“屬下愚昧。”


    藍漓越發的眉頭緊皺,道:“我再說一遍,你不必對他客氣,便當他是樓中夥計,你對其餘人如何,便對他如何。”


    “是,屬下知道了。”


    午後,天氣放晴,水閣院內的樹葉油綠發亮,像是全被洗過了一樣,花匠們將花房的蘭全部搬了出來,精心打理著。


    戰擒和戰狂分別來回報了一次,江夢琪還是沒找到,倒是藍修言求見藍漓想要哭訴求救,被藍漓直言拒絕,送了藍修言回到自己的地方去。


    這一日注定糟心。


    藍漓拖著身子又累,很晚才睡下,睡著睡著忽然驚醒。


    天還未亮,外室點著的宮燈忽明忽暗。


    藍漓皺著眉頭,視線茫然的掃過整個屋子的寂寥,手無意識的撫著一旁冰涼的床榻。


    幾天了?


    在外麵守夜的李嬤嬤聽到了動靜忙走了進去,“王妃,怎麽了?”


    “什麽時辰了?”


    “四更天了。”


    藍漓唇瓣動了一下,“戰狂呢?”


    “剛回來,奴婢這便去請。”


    李嬤嬤退出一會兒之後,戰狂侯在了外室,藍漓披著外衫起身,剛要問王爺呢?卻忽然抿緊了唇瓣。


    她貝齒微微咬著下唇。


    太過安靜的氣氛讓戰狂禁不住出聲:“王妃?”


    藍漓回神,“江姑娘找的怎樣了?”


    “回王妃的話,目前還沒找到,但是京都九門我已暗中安插了人手,沒有發現任何情況,江姑娘必定還在城中。”


    “你們要找的仔細些,不要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是,屬下知道。”


    藍漓想了想,“玉海棠可還安生?”


    “回王妃,已然稱病半月了。”


    這些日子,梅弈寧被禁足家中,玉海棠稱病半月躲著不接客,桑嬤嬤是極厲害的角色,怎麽會……


    藍漓眼眸動了一下,很快意識到,隻怕是自己威信不足,那桑嬤嬤表麵恭敬,背後卻畏懼梅弈寧的勢力,深恐對玉海棠過於苛刻,梅弈寧秋後算賬吧?


    藍漓不禁冷笑了一聲,這還真是剪不斷理還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藍漓喚來李嬤嬤幫忙更衣,對戰狂道:“備馬車。”


    “王妃這是——”


    “左右也是睡不安生,不如去煙雨樓坐坐。”


    戰狂垂首,“是。”


    *


    王妃親臨煙雨樓了。


    桑嬤嬤得聞這個消息,極快的收拾妥當並帶著當初幾個要緊的任務前去迎接。


    藍漓穿著煙色妝花緞長裙,同色繡花鳥比甲,發髻輕挽,因為夜風微冷,披著帶雪白毛圈的鬥篷,眼眸如古井無波,清理無匹。


    桑嬤嬤低聲道:“王妃怎會忽然駕臨?若是有事,隻管招呼屬下去便是了。”


    藍漓淡淡道:“把這單子中的姑娘都召集到一處。”


    桑嬤嬤忽然覺得後背有些冷,卻不敢耽擱,即刻去辦。


    藍漓到了那煙雨樓最大的雅間內坐下,戰狂立即讓人搬來一麵巨大的屏風擋在了藍漓麵前。


    很快,那些鶯鶯燕燕門打著瞌睡搖搖擺擺入了雅間。


    戰狂侯在藍漓身邊五步處,目不斜視,麵色冷凝。


    這煙雨樓中女子,並不是普通錢色交易的低等妓女,多少都是色藝雙絕,有些腦子,此時看到戰狂那裝扮和樣子,都是愣了一愣。


    屏風之後,響起一道又低又冷的女音來:“時辰尚早,擾了各位美人的清夢,實在抱歉。”


    屏風之外,所有的女子瞌睡瞬間消失,交頭接耳也沒了,麵麵相覷。


    ------題外話------


    表妹這個是一條分線,風波不會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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