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笙起身,前來拉著藍漓的手腕,看向那兩個官員,道:“這是織造府的二位宋大人。”


    藍漓蹙眉,織造府?


    兩個官員已經上前見了禮,“見過王妃。”


    藍漓看向白月笙,“這是……”


    “你不是要開一場刺繡的比賽嗎?我讓這二位宋大人輔助你。”


    藍漓有些意外,“那刺繡比賽是布行的事情,勞煩二位大人是不是……”


    白月笙道:“無妨,織造府中的事務本就不甚忙,而且你的事情是大事。”


    這兩個宋大人原是兄弟二人,一人叫宋誌新,一人叫宋誌昊。宋誌新四十出頭,宋誌昊二十七八,相貌也有七分相似。


    宋誌新忙笑道:“王爺說的是,況且織造府本來就為宮中和各位王公貴戚服務,能為王妃效勞,是下官的榮幸。”


    藍漓沒想很久,道:“那好吧。”


    這二位宋大人雖然都是男子,但在織造的事情上家學淵源,十分了得,將織造府管理的也是井井有條。


    當即,藍漓便簡單將自己的想法與兩人說了說。


    二人也聽的很認真,等藍漓說罷之後,兩個宋大人都愣住了。


    藍漓那紫漓布行的事情,二人也是聽過的,但他們服務皇家,自然眼高於頂,總覺得坊間的東西比不得織造府精細,也從不看在眼中。


    今日華陽王傳召表明意圖,他們也隻以為這個華陽王妃搞什麽刺繡比賽,是女人家閑來無事鬧著玩,可沒想到藍漓這繡技比賽的內容如此新鮮,除了考驗繡娘們的繡技之外,對各種布料的認知,針法的研究,繡線的熟悉,顏色的搭配等等多方麵有所涉及,換言之,除了繡技之外,對審美也有很高的要求。


    他們織造府都沒有這麽囉嗦的挑選條件。


    兄弟二人對看一眼,心知都將藍漓小看了去。他們本為華陽王差遣,自然不敢托大,如今了解了藍漓所要比的內容之後,更慎重認真了起來。


    宋誌新道:“下官的意思是,不如直接由織造府籌辦,不知王妃意下如何?”


    藍漓笑道:“織造府籌辦自然是極好的,但——”


    “如何?”


    “不要到最後宋大人跟我搶人。”畢竟用這個條件選出來的繡娘,那必定也是萬裏挑一的。


    宋誌新愣了一下,忙道:“王妃說笑了,就是給下官一萬個膽子,下官也不敢跟王妃搶人……下官想由織造府籌辦,一來是給王妃方便,二來……”宋誌新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王妃這樣的挑選方式,下官覺得著實新鮮,所以想在一旁觀摩觀摩……還請王妃能給下官這個機會……”


    宋誌昊也道:“但不管怎樣,我兄弟二人必定盡心竭力為王妃辦好此事。”


    藍漓笑了笑,道:“好吧,有勞二位了。”


    宋氏兄弟大喜:“多謝王妃,下官——”


    宋誌新還想在說,一旁靜靜聽著的白月笙忽然道:“好了!”


    宋氏兄弟這時候才想起華陽王還在邊上,忙道:“王爺。”


    白月笙聲音有些冷,“事情說完就趕緊去辦,退下吧。”


    宋氏兄弟剛退下,白月笙忽然抬手將藍漓拉過來,神色有些嚴肅,“以後不許對別人笑。”


    藍漓愣住,“怎麽了?”


    白月笙皺著眉沒說話,若說他先前覺得自己中了藍漓的毒,隻怕此時他已經毒氣攻心了吧?現如今看藍漓對著別人笑都全身不舒服,偏偏那兩個也是不長眼,還用那種要發光的眼神看著藍漓,如果不是素來自製力極好,差點把那兩個礙眼的丟出去。


    藍漓自然不能理解他這複雜的心情,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是為了沁陽王的事情嗎?”


    白月笙歎了口氣,道:“三哥雖沒說什麽,但瞧著也是極不願意的,隻是如今聖旨已下,他也是沒有辦法,而且婚期也很快敲定,就在下個月月底。”


    “這麽快?”


    白月笙點頭,“如果不是當初肅親王堅持,為你我湊成婚事,我今日隻怕也如三哥一樣,半點由不得自己選擇……”


    此事藍漓亦是有感,但她所接受過的思想教育,本就不能認同這種別人一句話就決定一個人的一輩子,當即也說不出什麽話來,隻是輕輕靠在白月笙胸前,握著他的手腕,給予無言的安慰。


    *


    接下來的幾天,藍漓便開始著手繡技大賽的事情。


    由織造府接手籌辦之後,果然報名的人數大增,短短幾天,由一百人增加到了五百人,而且還有繼續增加的趨勢。


    藍漓讓如今布行的繡娘連夜趕做了一千枚香包,香包內放了號牌,報名參加的繡娘每人一隻作為信物,報名時間截止的時候,這一千枚香包隻剩下幾個。


    之後,藍漓和紫戀好好計劃了一番,將第一輪篩選的規則以刺繡的方式繡在了一方頗大的雲羅錦上,張掛在織造府門口的告示亭。


    那些報名來的繡娘本還心思惴惴不安,想著去年織造府才招過繡娘,怎麽今年又做繡技比賽,而且還規模如此之大,可看著那雲羅錦刺繡的篩選規則,別致新穎,且刺繡針法少見而了得,頓時對這繡技比賽多了幾分信心。


    因為是第一輪篩選,題目很簡單,以蘭為題,自由發揮一樣繡品,可在家中做,限時兩日,做完之後送到織造府,按照每個人的號牌將作品收錄,五日之後公告篩選結果。


    因為織造府平素隻為宮中做事,所以人手有些不夠,索性那兩個宋大人也是極有眼色,很快稟告白月笙,從別的閑置府上調了一些人手過來,以備後期輪番篩選。


    水閣內,柴寧將繡技比賽的事情發展的具體細節和藍漓又說了說。


    “現在已經有八百名繡娘將繡品交了上來,剩下一百多名,明日便是時限了。”


    藍漓淡淡道:“繡技雖要緊,但守時守約也很重要,交代一聲,過期不候。”


    “我知道了。”柴寧深深吸了口氣,神情看起來不那麽輕鬆。


    藍漓挑眉笑道:“怎麽了,你很累嗎?”


    “哪有?”柴寧也笑了,“累倒是不累,隻是我隻懂得布帛,並不了解刺繡,在這件事上難免有些束手束腳,可是紫戀姐那裏又……哎。”


    藍漓端著茶碗的手一頓,這件事情本該由紫戀一手主持,但因為紫戀顧忌自己的青樓女子身份還未婚生子,所以十分避諱,不得已布行這裏才由柴寧出麵。


    藍漓淡淡道:“紫戀有紫戀的難處,你多擔待些就是了。”


    “藍姐說的哪裏話,我自然好好盡心,對了藍姐,馬上要中秋了,糕餅鋪子要開張,布行也按照慣例做了些優惠的買贈,你看看。”柴寧說著,遞上兩張紙。


    藍漓擺擺手笑道:“這些事情你做主就是,我信得過。”其實無非就是一些套路,柴寧會做生意,隻要點醒了他,各種套路比藍漓還多呢。


    “那好吧,糕餅鋪子的名字,還是藍姐選一個吧。”


    藍漓接過柴寧擬好的那些名字。


    柴寧道:“葉家的全聚福天下聞名,一來是因為葉家的糕點的確好,二來我倒是覺得這名字也取得不錯。”


    藍漓點點頭,“是不錯。”她看了一會兒,道:“叫如意吧。”


    柴寧笑道:“我聽說陸家大小姐那粉黛,當初還是藍姐給選的名字,藍姐選的名字永遠這樣特別又有寓意。”


    “行啦,著手去辦吧,中秋要辛苦一些,這兩日能偷空休息就休息一會兒。”


    柴寧道:“我記下了,多謝藍姐,時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柴寧離開後,藍漓起身到了床前。


    入夜了,雖還未到十五,月亮卻已經很大很圓。


    藍漓瞧著瞧著,忽然輕歎了一聲。


    “怎麽了?”


    白月笙聽見了,傾身上前將她環住,“是有什麽難解的事情,還是手下人使喚的不順手?如果太累就放手,將要注意的事情交代好了,我派人盯著。”


    藍漓搖頭:“不是,我隻是想,這幾年,有五年在渝林,回京了又因為王府的事情太多耽擱,之後又在外折騰了一年,至於今年的中秋,宮中早早就下了聖旨,要在宮中舉行宴會,自然不能推托,竟然從沒完完整整的陪父母家人過一次中秋。”


    白月笙有些抱歉,道:“不然十四陪嶽父嶽母,十五再入宮赴宴,你看可好?”


    藍漓點頭,“也隻能這樣了。”


    第二日就是十四,早起之後肅親王來看小丫頭,聽說了這個決定,頓時不樂意了,臉色很臭,僵著半天都沒點笑意,連小丫頭都不想和他玩了,伸著胳膊腿蹭著想去找別人。


    肅親王更氣,“小沒良心的,這就不想跟我玩了?”


    他那怨氣太重,藍漓想當做看不見都難,等手頭事情處理完之後,自然上前詢問,“您這是怎麽了?”


    “你找你爹娘過中秋可以,但小丫頭不能去。”


    藍漓一愕。


    肅親王冷哼一聲,“上次你帶著小丫頭過去,晚上才回來,回來之後這小丫頭都和我不親了,這次我一定不能讓你把她帶去。”


    藍漓頓時無語,她上次離開的時候,易瑤就三令五申叫她過兩日還將孩子帶過去,這肅親王不放人怎麽搞?一個傻乎乎幾個月的小丫頭而已,如今卻成了香餑餑了。


    “呃……”藍漓試著勸說,“您通融一下,這次我帶去最多三個時辰,肯定回來。”她覺得自己這母親做的有點無語,自己個兒的孩子怎麽自己就不好做主了呢?


    肅親王冷道:“不可能。”


    藍漓有些無奈,可仔細瞧著肅親王的表情,分明他強詞奪理占了優勢,怎麽眼珠子還在亂擺,看起來很是懊惱不爽?


    藍漓垂眸想了想,忽然頓悟,笑道:“不然……您跟一起去藍府吧。”


    肅親王眼睛一亮,但很快遮掩,“你道老夫我稀罕去藍府嗎?我才不去。那是你的娘家,可和我沒關係。”


    “真的不去?”


    “不去!”


    藍漓挑眉,“好吧,您不去就算了,但小思兒是一定要去的——”


    “你!”肅親王直接站起身,吹胡子瞪眼,“你故意的?非要氣死我老頭子是不是!行,你去吧,帶著孩子也過去,我自己回我的王府去。”說罷,將孩子交給乳娘,直接轉身往外就走。


    藍漓歎了口氣,知道肅親王是真生氣了,忙追了上去,道:“好吧好吧,我錯了。”


    肅親王頭也不回。


    藍漓追不上他,索性站在那裏不追了。


    這下肅親王更生氣了,一腳一腳踩在青石磚的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音來,他走出一段距離之後,走的越來越慢,等著藍漓來追,可身後始終沒聽到聲響。


    肅親王一跺腳,站住不走了,咬牙道:“你這丫頭,真讓老夫……”他說不下去了,拂袖,這次真的要離開。


    可走了幾步,衣袖卻被人拉住了。


    不用回頭,他都知道那是誰,“放手!老夫自己有王府,不留在你這裏礙眼!”


    身後的人卻沒回應。


    肅親王隻當她在懺悔,氣罵,“你有爹娘不錯,可老夫這麽多年對你難道不是真心實意?”他是真的有點傷心,也有點氣,氣藍漓竟然完全沒將他考慮在其中,而他話都說到這份上,藍漓還不回應,這讓他更氣,所以一把拽回自己的衣袖,大步往前。


    可衣袖卻很不聽話……


    拽不回……


    肅親王瞪了袖子一眼,回頭,就看到了睿涯冷冰冰的麵癱臉,方才胸腔裏的一窩子氣,霎時間就泄的一幹二淨,全部變成了憤怒,“你這蠢貨,拉著老夫做什麽?!”


    睿涯眼角抽動,不放他,指了指後麵,“藍姑娘。”


    “藍什麽姑娘?放開老夫!”


    睿涯兀自不放,隻是側開身子,讓肅親王的視線更清明一些。


    肅親王正要大罵,驟然看到藍漓有些氣喘的小跑了過來,一時間愣住了。


    原來他方才一氣之下走的太快,小思兒被他那“暴力”一塞又哭鬧了起來,藍漓趕忙安慰了一下等要追的時候,肅親王已經走的不見人影了,好在睿涯也知道自家這別扭主子的心思,就將人先拉住,等藍漓前來,於是就演變成了方才那樣。


    藍漓終於追到了跟前,喘著氣道:“您……您還真是老當益壯,跑的這樣快——”


    肅親王無語,半晌,等藍漓喘的差不多了,才懨懨道:“你還追我幹嘛?我這麽大人,難道會迷路不成?”


    藍漓笑道:“您要不跑我也不會追啊……您回去幹嘛?這幾年的中秋,隻要我在京中的時候,哪年不抽空陪您了?即便是在藍府過過一次,也還要專門和您再過一次,您又不是不知道,今日又是鬧什麽脾氣?”


    肅親王臉色僵硬。


    藍漓歎息,“我隻是想著人多熱鬧些,您若不喜歡到藍家去擠,那便不去,往年如何,今年也如何就是了。”


    肅親王唇瓣開合了一會兒,“誰……誰說我不去,我還會怕了藍家老兒不成?!”


    藍漓失笑,“那好吧,我懂您的意思了。”


    身後,乳母抱著小思兒,小丫頭哭鬧個不停,藍漓趕忙將孩子接了過來,哄了好一會兒卻怎麽也哄不好。


    肅親王斜眼看著,吩咐了睿涯一聲,“去,備點禮物,別讓人笑話了老夫。”話落,將藍漓懷中孩子接了過來,“瞧瞧你這當娘的吧,這麽點能耐連孩子都哄不好。”說著,捏著小丫頭肉嘟嘟的小手玩耍著。


    小丫頭當即不客氣的一把拽住肅親王的胡子,呀呀呀呀不知道在說什麽,還當真是不哭了。


    藍漓一愕,頓時哭笑不得。


    月洞門外麵,白月笙的站在那看了聽了全部過程,臉色有些不好。


    戰坤低聲道:“主子?”


    白月笙沒言語,轉身即走,吩咐道:“接家軒的人到了沒?”


    “馬上到了。”


    白月笙嗯了一聲,吩咐準備晚上帶去藍家的禮物。


    半個時辰之後,小家軒回來了。


    小家軒在書院這麽久,著實也是想藍漓想的緊,一見麵就蹭到了藍漓的跟前,到底年歲小,雖不至於吵著鬧著要抱,也是不想離開藍漓的身邊兒,一個勁兒跟藍漓說著書院的趣事。


    那玉驍的確不是個省油的燈,在書院可沒少找家軒的麻煩,但家軒也是聰慧,以前那戲班的青石欺負不了他,玉驍也自然不行。


    藍漓撫著他的發頂,道:“你能保護自己就好,書院的課業也要認真努力,可不能貪玩。”


    “嗯。”家軒用力的點頭,皺著鼻子道:“不過那安南侯府的安長生有點煩,整日愛追著我……”


    藍漓想起當時那小孩的樣子,“也是找麻煩?”


    “那倒沒有,就是愛跟我湊在一起,他平素慣愛欺負人,我不想和他一起,他又像是牛皮糖黏著,我不理他他還嬉皮笑臉……”


    白月笙坐在一邊上,看著娘倆敘話,很是沉默,沉默的讓家軒有些奇怪。


    他從藍漓跟前起身,走到白月笙麵前,問道:“爹爹,你怎麽了?我回來了,你不高興嗎?”


    就是不高興!


    白月笙將話咽了下去,笑得有點勉強,“沒有,你娘親最近很忙,太累,你別纏她了,先沐浴更衣,等會兒去你外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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