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靜美道:“好辦,我請宋師傅今日隻為水姑娘服務便是,這邊請。”


    藍漓遲疑了一下,隨著葉靜美進了玉錦軒。


    葉靜美帶著藍漓到了二樓最安靜雅致的一間廂房內,著人去請宋師傅過來。


    “水姑娘定製的嫁衣,我已讓人加急趕製,相信可以在規定的時間內完成,配套的鞋襪,鳳冠等,我也為姑娘準備好了,希望姑娘不要嫌棄。”


    藍漓道:“其實葉姑娘不必如此重視,隻當是尋常的單子做便是了。”


    葉靜美卻笑道:“水姑娘能來我芙蓉布莊,既是給我麵子,我又豈能不認真對待。”


    藍漓怔了一下,當時她是被孫於氏氣到了,所以才拿出“水姑娘”這個殺手鐧來,後來反應過來的時候,又想著那是戰英一輩子的事情,做了便做了,可她沒想到葉靜美居然是這個態度。


    藍漓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葉靜美真誠的道:“水姑娘是少數與我投契的人,我想交水姑娘這個朋友。”


    “葉小姐……應該不缺朋友吧……”


    葉靜美垂下眼眸,掩去落寞,唇角的弧度帶著一抹苦澀:“朋友……這種東西,對我來說是很奢侈的……”自小身為不祥之人,所有人對她退避三舍,後來她成為葉家掌事之人,倒也是不斷的有人圍在她的身邊,可那些人到底是為了什麽,她心知肚明,真心與她相交的人根本沒有。


    藍漓微微歎息,道:“其實葉姑娘不該如此妄自菲薄……”


    “無妨。”葉靜美抬眸,澀意盡退,“水姑娘不必開解我,我早已習慣了。”


    藍漓想了想,道:“姑娘可知有一種花,叫做夜來香?”


    “第一次聽聞。”


    藍漓道:“白日裏百花爭豔的時候,它靜默安然,它隻在夜間開花,隻為自己綻放……”


    葉靜美黛眉微顰。


    藍漓又道:“花都可以欣賞自己,人為什麽不能自賞,而要等旁人來欣賞自己的芬芳呢?”


    葉靜美一怔,很是意外,她沉默了很久,“水姑娘說的這種花……世上當真有?”


    藍漓點頭:“有,我在渝林飛霞莊曾養過兩盆,等改日帶到京中來,贈予葉小姐。”


    葉靜美道:“多謝。”


    正在此時,宋師傅到了。


    葉靜美還有其他事情,告辭離開,藍漓便和那宋師傅交涉關於東珠金釵重新鑲嵌的事情。


    宋師傅是玉錦軒的老師傅了,對藍漓當初那條玉帶可謂印象深刻,自然記得藍漓這特別的女子,認真的聽過藍漓的要求之後告知藍漓三日之後可前來取簪。


    下了樓,藍漓今日索性也沒什麽要緊的事情,便在玉錦軒內瞧了瞧,選了些小巧別致的首飾。


    彩雲呐呐道:“選這麽多?小姐不是最不喜歡這些東西嗎?”


    “你笨,我不喜歡,那不是有那麽多丫頭嬤嬤嗎?總有喜歡的人。”


    彩雲嬉笑道:“小姐你啊,總是對身邊人那麽好,現在王府中想要水閣服侍的人都快擠破頭了。”


    藍漓笑而不語,看到一隻蘭花簪子很是不錯,“這件也包起來,給冰蘭那小丫頭。”


    “好。”


    “玉夫人,真是稀客……”


    二人正選著,忽然聽到掌櫃一聲輕呼,迎了上去。


    藍漓神態如常,依舊在選著小玩意兒,倒是彩雲回眸皺眉,那門口進來的一波二人正中那貴婦人,不是英國公夫人又是誰?


    “夫人,今日是要選些什麽東西?我們這邊都是近日宋師傅做的新款式,夫人您瞧……”


    玉夫人不鹹不淡的掃了一眼,道:“今日是幫二夫人選東西,你緊著她就是,我自己隨意看看。”


    “好,小人知道了。”葉管事又看向二夫人,“二夫人想要選些什麽首飾呢?”


    被叫做二夫人的女子臉色不是很好看,聲音也有些冷,“體麵一些的頭麵,首飾都拿過來吧。”


    這二夫人是工部尚書夫人周氏,今日是來為她夫君玉守信納的側室選進門禮,周氏看著首飾,忍不住又瞧了玉夫人衛氏的背影一眼,神色愈發陰鬱。


    英國公夫人素來是個跋扈的,英國公身邊基本沒有什麽鶯鶯燕燕,幾個侍妾通房都是玉夫人的心腹,她將自家夫君管的極嚴,卻將自己娘家庶妹安排進了二房工部尚書府上做側室。


    安排進來的衛家庶女才十七歲,正是芳華年紀,周氏卻年過三十膝下隻有一個女兒,這讓周氏怎麽能高興得起來?


    玉夫人慢慢轉過身來,周氏立即收回視線,看起來低眉順眼,正在認真挑選,還拿起一樣品相不錯的釵飾道:“大嫂,你瞧這件,這紅寶石嵌的極好,配上燕兒必定漂亮。”


    玉夫人點點頭應了一聲,衛燕兒配什麽首飾她是不關心的,但衛家的體麵必須要有,周氏還算知趣。


    不遠處,彩雲哼笑了一聲,“演技這麽好,怎麽不去做戲子。”她說的聲音極小,隻有藍漓聽到,抬眸瞧了一眼,淡淡道:“走吧。”


    “嗯。”


    彩雲將買好的東西拿到櫃台結賬,玉夫人身邊的宋嬤嬤眼尖認了出來,低聲笑道:“這不是華陽王妃嗎?王妃今兒也來玉錦軒挑首飾?”


    玉夫人的視線也慢慢落到了藍漓的身上,原本的端雅也變成了深沉,“原來王妃也在此處。”


    藍漓嗯了一聲,保持麵上的客氣,不再理她。


    玉夫人眉微軸。


    宋嬤嬤上前瞧了彩雲那些首飾一眼,眸中露出諷笑:“王妃挑選首飾的眼光還真是……”


    彩雲笑道:“嬤嬤覺得這些首飾是不是都極漂亮?”


    “是不錯。”


    彩雲又問:“比起嬤嬤所戴的又如何?”


    宋嬤嬤此時的眼神已經有些憐憫了,那些首飾雖然漂亮精巧,但與王妃身份來說,總還是差了些的,這蠢丫頭竟然還拿王妃戴的飾物來跟她這奴婢比,簡直蠢得不忍直視,但麵子上還是要過得去。


    “這些飾物雖然簡單,但也清新別致,哪裏是奴婢比得上的。”


    彩雲滿意的嘻嘻笑道:“既然宋嬤嬤說是好的,那便的確是好的,水閣的那些嬤嬤和小姐妹們必定也喜歡。”


    “你……你說什麽?”


    彩雲揚了揚手中小布包:“這些啊,都是我家王妃為府中奴婢選的,怎樣,是不是都很漂亮?”


    宋嬤嬤僵住。


    那些首飾雖比不得貴婦人的,但也都是十分漂亮,平素的官家小姐都未必有那樣好看的東西,如果這些是給王妃身邊的丫鬟戴的話,這一比之下……玉夫人身邊伺候的這些人便黯淡到了泥塵裏。


    玉夫人平素跋扈,怕府中丫鬟打扮出挑勾引了英國公的魂兒,所以對丫鬟也十分小氣,有些長得入眼的更是早早都打發了出去,餘下的這些也不曾見過那麽些漂亮的首飾……


    其餘跟在玉夫人身邊的奴婢也都愣了。


    玉夫人眯起漂亮的眼睛,“王妃可真是大方啊。”


    藍漓淡淡笑道:“哪裏,既然是跟在我身邊的人,總都不能委屈了去。”


    玉夫人冷哼一聲,“我奉勸王妃一句,奴才就是奴才,胃口養肥了,便會想著有一日也能翻身做主子,到時候王妃想哭都來不及。”


    這話,一語雙關,明朝暗諷,那些眼巴巴的英國公府奴婢全部垂首,該幹嘛幹嘛。


    藍漓淡淡笑道:“多謝。”說罷轉身便走。


    在門口的時候遇到了那周氏,周氏也立即客氣的點了點頭。


    玉夫人瞧著神色愈發難看,“你那是什麽表情?堂堂尚書夫人,見了誰都低眉順眼,怪不得連府中那些女人都鎮不住。”


    周氏差點氣死。


    什麽叫鎮不住?還不全是你送進來的如今還來嘲笑我!


    *


    出了玉錦軒後,藍漓坐上馬車吩咐了一聲,“去查查這個周夫人。”


    “查她做什麽?這周夫人也算是英國公一脈……”


    “周氏和玉夫人雖是妯娌,不過玉夫人太過霸道,將周氏打壓的這麽厲害……”藍漓玩味的笑了笑,“反正如今也拿不到什麽能搬得動英國公府的證據,不如給這位玉夫人上點眼藥,扯扯她的後腿。”


    彩雲會意:“好,我知道了。”


    之後,藍漓又去了一趟織造府。


    第二輪檢校結束,隻剩下兩百多名繡娘了,這第三輪,是要現場比試。


    那呂姑姑自從那次薛桂雲幫忙之後,態度倒是好了許多,表示可以用織造府後麵的院子來安排那些繡娘住宿。


    織造府在前朝的時候很受重視,十分興旺,最多的時候曾有五百名繡娘同時在織造府做事,隻是經過戰亂和重建之後被朝廷遺忘,此時正好派上用場。


    藍漓見他們安排的很妥當,放了心。此處離春熙路很近,時至傍晚,二人都有些餓了,就選了彩雲最愛吃的那間雜食鋪子點了大份的羊肉餃子。


    剛坐下,一輛馬車停在了天香樓門前,陸丹衣和安玉霞一前一後從馬車上下來。


    安玉霞咕噥道:“坐什麽馬車嘛,這麽一小段距離……”


    陸丹衣道:“等會兒還要去別處,自然是馬車更方便一點。”說著,一起進了天香樓。


    彩雲慢慢放下筷子,“陸小姐最近是怎麽了,以前出來什麽事情都是和小姐約好的,這忽然就……”瞧著藍漓平靜的表情,她忽然不說話了。


    “快吃吧,小心涼了。”


    藍漓淡淡笑著,掩去了心中一抹失落。


    是的,失落。


    她知道,陸丹衣約莫是因為前兩件事情開始疏遠與她了,她在此處難得遇到些誌趣相投的,比如陸丹衣,紫戀,葉靜美,這幾人中,又與陸丹衣最是投契,如今卻被她疏遠……


    但沒辦法,這就是她,她不能讓別人欺負到她頭頂上來,所以她得先發製人。


    藍漓深深吸了口氣,疏遠就疏遠吧,隻能說不是一路人。


    身前降下一道陰影,藍漓抬眸一看,忽然眸子微眯。


    雜食鋪子前,立在藍漓跟前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那日壞了孫雨婷清白那又黑又醜的武安侯。


    “參見王妃,真沒想到,堂堂華陽王妃,也會在這種街邊小鋪子裏吃東西,當真是……”


    藍漓並不想理會他,帶著彩雲便要走。


    武安侯那雙鼠眼滴溜溜掃過藍漓,“王妃別走啊,上次的事情還沒謝過王妃呢……”


    藍漓冷冷道:“侯爺說什麽我聽不懂,侯爺如果沒有什麽事,還是離我遠一些的好,我家王爺性子急,如果侯爺攔著我的事情,被有心人看到說了去,他可能會以為侯爺對我不敬,那就不好了。”


    武安侯一僵,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恭送王妃。”


    彩雲冷哼了一聲渣滓。


    正在這時,陸丹衣正從天香樓出來,看見了這一幕,離得遠,她並未聽清對話,隻是瞧著藍漓的眼眸越發的深沉了起來,什麽也沒說,朝著不遠處的茶社去了。


    藍漓無奈一笑,她約莫是誤會了自己和武安侯的關係吧?罷罷罷,“彩雲,走吧!”


    “是。”


    兩人剛走出兩步,藍漓皺眉回頭,就見那武安侯摸著下巴,帶著幾個人朝著陸丹衣離開的方向去了。


    *


    陸丹衣和子吟將陸泛舟要的東西送到了茶社之後,剛到了巷子口,卻忽然被人用布巾捂住口鼻拖入了暗巷之中。


    “誰……”


    陸丹衣隻來得及說出一個字,人已經昏昏沉沉的倒在了布滿青苔的地麵上。


    “侯爺,這……這可是陸侍郎的親妹妹啊……咱們這樣……”手下站在一旁,有些後怕。


    武安侯冷冷哼了一聲,“廢物,有什麽好怕的,爺可是武安侯,他一個戶部侍郎,還能將爺怎麽樣不成?嘖嘖嘖……”他那老鼠一樣的眼睛落到了陸丹衣曼妙的身姿上,“這大戶人家嬌養的小姐就是不一樣,爺真的是好久沒見過這麽極品的貨色了……”


    他看著陸丹衣,口水都要忍不住流下來了,眼睛發紅,枯瘦的手也顫巍巍的朝著陸丹衣的身上探了去。


    “你在做什麽!”


    一道清脆的女音響起,武安侯微驚,抬頭看到不遠處的藍漓和彩雲二人,慌忙後退了兩步,就像那地上的陸丹衣是什麽妖怪一樣。


    彩雲立即上前,將子吟和陸丹衣都扶了起來,一手一個。


    “王……王妃……”武安侯強笑道:“王妃來的正好,這陸姑娘不知為何昏倒了,本候,本候……本候恰逢經過,正要去找人來幫忙呢……”


    “哦?恰逢經過?”藍漓淡淡道。


    武安侯強自鎮定,“那是自然,王妃剛才也看到了,我正從這條街過來——我……我……本候還有事,就此告辭……”說罷,也不等藍漓反應,直接帶著下人落荒而逃。


    彩雲咬牙道:“這個混蛋武安侯。”


    藍漓道:“千煙。”


    “是!”千煙立即從暗中跳了出來,幫彩雲將人扶住,藍漓上前探了探脈,“還好,隻是普通的迷香。”


    藍漓招來車夫,將人抬上了馬車,然後打算送到陸府。


    陸丹衣和子吟嗅入的迷香並不多,馬車又有些顛簸,轉了兩條街陸丹衣便醒過來了,她揉著有些發疼的手腕,抬眸看到藍漓,著實有些意外。


    “你……”她沒忘記自己方才被人拖入暗巷,“是你救我的。”


    藍漓神色平靜,也沒應,隻是瞧了她手腕上的擦傷一眼,“方才倒是沒發現這裏的傷,不過不嚴重,找封少澤拿一些生機的香膏抹一抹,很快就會好。”


    陸丹衣微微咬著下唇,“謝謝你。”


    “嗯。”藍漓淡淡應了,馬車外,是彩雲的聲音:“小姐,陸府到了。”


    彩雲又去裏麵叫了人來,將昏著的子吟抬了進去,陸夫人焦急的奔了出來,扶著陸丹衣,對藍漓千恩萬謝。


    藍漓依舊神情矜淡,客氣的點點頭,然後招呼車夫駕車離開。


    陸府門口,陸丹衣的視線有些幽深,她喜歡藍漓淡雅的氣質和永遠層出不窮的驚喜,但也意外她的謀算和手段,她不確定要不要繼續和這樣的人做朋友,也不知道自己以後會不會成為她可利用的一個對象……


    她真的有點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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