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所有人走後,太後又轉回了內室,她看著床榻之上氣息微弱的梅若華,“若華,你感覺怎麽樣?”此時太醫也到了,認真的位梅若華把脈。


    梅若華虛弱的道:“不妨事,若華自小便病魔纏身,早已習慣了。”


    “既然身子這樣,為何還要前來佛誕?你這孩子,姑母總是看不懂你的心思。”


    梅若華微微一笑,“若華隻望以這病體祈求佛祖保佑梅家,保佑姑母,一切順遂。”


    “你照顧好自己,姑母自然順遂。”


    “姑母……不惱我兩年前躲避選秀的事情了嗎……”


    太後輕歎了一聲,“哀家惱歸惱,但也是自小看著你長大的,你身子不好,宮中那些爾虞我詐,你便是聰敏,也難免力不從心……”


    “若華……當初也是怕自己這病弱的身子,耽擱了姑母,但請姑母放心,無論若華嫁去何處,若華始終記得,自己是姓梅的。”


    太後一怔,看著梅若華的視線多了幾分心寬和安慰,“這就好。”


    *


    藍漓回到了自己的禪房,戰狂前來回稟,道:“此處離青山書院不願,所以主子前去瞧小主子了,吩咐屬下告知王妃,他很快就回來。”


    藍漓揚眉,不得不說,自己也有好一段時日沒見著家軒,著實想的厲害,可她不像白月笙等人飛簷走壁,短時間也過不去,頓時歎了口氣。


    天色漸漸暗沉,入了夜,整個靈台寺中寂靜非常。藍漓用了些素齋,正自思忖家軒不知在青山書院一切可好,門口便傳來輕扣,“王妃,主子回來了。”


    隨著禪房門打開,一個小團子卻先撲了進來,蹭到了藍漓懷中,“娘親,我來啦,您想不想我?”


    藍漓又驚又喜,“家軒?你怎麽過來的?”


    家軒從藍漓身上跳下,嘻嘻笑道:“爹爹帶我飛過來的,真的是飛哦,飛的好高,都沒有掉下去,爹爹輕功真是好厲害,我也要學。”


    “好,教你。”門口,白月笙轉身關門,麵上還是那黃金麵具,聲音帶笑,“知道你必定也想兒子了,就帶了來。”


    “離開書院不必告假嗎?”


    “不必,早上早課之前,讓戰狂送回去就是。”


    家軒湊到了藍漓身邊,一股腦兒問:“娘親,妹妹好嗎?冰蘭好嗎?淩白師傅他們到京城了嗎?”


    藍漓笑著點了點家軒的鼻子,“大家都很好,你淩白師傅還沒到京城呢,許是路上耽擱了,隻要到了,娘親一定幫你好好招待他。”


    “自然啊,淩白師傅是我的救命恩人呢……”家軒又說起書院的一些事情,“那個玉驍好討厭哦,老是用眼睛瞪著我,動不動就想與我比個高低,不過啊,他每次都比我差那麽一點就是了,我可是娘親的孩子,怎麽會比別人差呢?”


    “自信是好事,但可不能驕傲。”


    “我才沒有,我都是說實話……還有啊,那個安長生,總是追著我,不過,他嘴巴雖然壞,但人卻還不錯,好幾次玉驍想欺負我,都是他幫我出得氣。”家軒眨著眼睛道:“其實吧,我才不怕別人欺負。”


    “哦?”


    家軒當即說起在西川時候,他與小草還有青石的過節,當說到將茅廁凍住,老羅在裏麵躺了半晚上的時候,藍漓忍不住低笑出聲,捏了捏他的臉頰,“你什麽時候這麽淘?娘怎麽不知道?”


    家軒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搔搔頭,“誰叫他老是欺負我們……”


    不遠處,白月笙搖著扇子看著母子兩閑話,麵具後的眼眸浮起溫暖。


    *


    禪房


    紅袖大長公主手中的念珠有節奏的撥動著,她看著坐在自己對麵的玉夫人,唇角沒了笑意:“連個周氏你都搞不定,本宮白養了你這麽多年!”


    玉夫人臉色黑青,懨懨道:“母親……並非女兒無能,實在是那周氏油鹽不進,女兒使了好些辦法,都沒有用,如今二房因為著書的事情被皇上重用,更是趾高氣揚,女兒想要再安排人進去,已經是難上加難……照理說,這個周氏這麽多年來都是唯唯諾諾,玉守信也是夾著尾巴做人,不該翻身翻的如此猝不及防……可尚書府一切正常,也沒什麽特別的事情,除了周氏那段時間救了一個叫做煙兒的婢女,留在了身邊,但這婢女也沒做過什麽事情,後來尚書府失火,那煙兒也死在了大火之中。”


    紅袖大長公主默默收回視線,念珠啪嗒一聲放在桌上,站起身來,“但本宮卻聽說了一件事情,是關於工部著書的。”


    玉夫人一怔,“著書?”她是閨中婦人,並不懂得這些事情,是以也沒想到去查這件事。


    “是,著書。你可知那著書之事,最先並非玉守信提議,而是工部侍郎藍爍的主意。”


    “藍爍!”玉夫人麵色微變,“母親的意思是說,藍爍故意將功勞讓給了玉守信,讓他在皇上麵前露臉,受皇上器重?可這樣大的功勞,藍爍自己為何不要?玉守信在工部並無太大建樹,如果藍爍有著書之功,怕是要壓玉守信一頭……”


    “韜光養晦,你懂不懂?”紅袖大長公主看著玉夫人,神情冰冷帶著淡淡諷刺,“藍家勢微貧寒,就算拿到著書之功,也無非是把自己送到風口浪尖上去,倒不如讓出這功績,讓你玉府先亂起來……嗬嗬,你想賣人情給二房玉逸那小子,扳倒藍家,卻不想偷雞不成蝕把米,藍家沒扳倒,反而給你自己招惹了一尊瘟神,你以為那孫平夫婦的事情,是偶然嗎?”


    玉夫人渾身一震,說不出話來,“女兒以為……女兒以為……”


    “行了。”紅袖大長公主冷冷道:“以後警醒著點,無論大事小事,拿不定主意就多問問宋嬤嬤,她隨了本宮這麽多年,可不是單單隻是個教養嬤嬤。”


    玉夫人忙道:“是。”


    “還有宮中,妙人……”紅袖大長公主神色陰鬱的閉了閉眼,“如她聽話,本宮會想辦法保她性命,姝人那裏,本宮已經暗中將宮中的宋嬤嬤調了過去,你無事也不要插手。”


    “女兒知道了。”


    瞧著玉夫人明豔中帶著幾分慌亂的臉,紅袖大長公主微微蹙眉,自己雖不說是智計無雙,但也算有幾分手段,怎麽這子女和孫輩,竟全是些不成器的?一張憨實正直的國字臉閃過腦海,紅袖公主臉色越發陰鬱起來,這些蠢的,還不都像是衛祁那個……老混蛋!


    李嬤嬤上前道:“公主,外麵有人求見。”


    “誰?”


    “是玉家二房的公子,玉逸。”


    這玉逸,是玉守信的兒子,今年二十歲,原本是大理寺少卿,後因為政績考核不合格,間接被藍爍給罷免,此番本是去找玉夫人,但沒見著玉夫人,便尋到了長公主這裏。


    長公主神色不鬱:“他有什麽事?”


    “說是與華陽王妃有關,極要緊的事……”


    長公主一怔,玉夫人忙道:“莫不是他抓住了那華陽王妃什麽把柄不成?快把人叫進來吧。”


    “是。”


    *


    菩提館


    陸丹衣回到自己廂房之後,就沉默少言。


    安玉霞在她一邊說了許多事兒,她都是有一句沒一句的回著,終於,安玉霞忍不住道:“表姐,你今日是怎麽了?為何這個表情?是有什麽心事嗎?你要有心事可別憋著,說出來一起參詳參詳,說不定心裏會好受些呢。”


    陸丹衣抬眸,看了安玉霞一眼,“玉霞,你覺得華陽王妃是什麽樣的人?”


    安玉霞一愣,“表姐你怎麽忽然問我這個?你不是早就認識王妃了嗎,還和她關係一直很親近,你應該是最了解王妃的為人了。”


    “我……我有些迷茫……”


    “迷茫什麽?”


    陸丹衣歎了口氣。


    安玉霞凝眉想了想,道:“我見表姐最近和王妃姐姐走的不那麽近了,我雖不知道為什麽,但我想,王妃姐姐的人品性情,那都是極好的,如果因為一些模棱兩可的事情就失去了這樣一個朋友,那是不是有點可惜呢?”


    陸丹衣微怔,不得不說,安玉霞是性子直爽大咧些,但並非蠢,有些事情看在眼中,心裏也是清楚的,而她……是不是想的太多了些,交朋友的心思早已不純粹呢?


    安玉霞也歎了口氣,道:“算啦,這些事情總之是表姐自己的事情,表姐就好好想想清楚吧,我不打擾你了,這就回去休息了。”說實話,她今日也真是被嚇到了,得好好回去壓壓驚才是。


    安玉霞走後,陸丹衣獨自坐了一會兒,想起與藍漓相交以來的許多事情,許多細節,忽然凝眉,站起身來,與其這樣自己想不明白,何不直接去問個清楚?


    陸丹衣帶著子吟走在寺院長廊之上。


    入了秋,天氣難免有些冷寒,因為菩提館都住著女客,那些小沙彌也都是繞著走。


    陸丹衣剛到藍漓所住的小院之前,便聽到裏麵傳來藍漓清脆的笑聲,院內,戰英抱劍守著,視線流轉之間,不放過一點異變。


    陸丹衣剛要進去,忽然眼眸微眯,直接怔住。


    她站的位置十分巧妙,雖未進到小院之內,但卻透過院門恰逢能看到裏麵禪房的窗戶,那窗紙之上,除了藍漓之外,還有一個頎長身影,一看便是個男子,而藍漓與這男子形容之間,十分親密……


    子吟也驚了一下,“這……這怎麽回事?內院不該有男……”是的,內院不會有男子,包括跟隨著藍漓的戰狂,也隻能守在靈台寺外周。


    “住口。”陸丹衣臉色變了變,“走。”走了兩步,又冷聲吩咐,“這件事情不許告訴任何人。”


    子吟忙道:“是,小姐,我知道了。”


    陸丹衣一邊往回走,原本做好的心裏建設也因為那男子身影浮起更多的疑惑,她心中的藍漓,絕不會是與人私通的人,那男子到底是什麽人?是藍爍嗎?可藍爍身負官職,並不在此次禮佛人員之列……


    那會是誰?


    “有刺客,抓刺客——”


    一道尖細的叫喊聲打斷了陸丹衣的思考,陸丹衣抬眸之際,不遠處是梅若華的院子,此時隱約傳來刀劍相接的聲音,外麵守著的驍騎營士兵也衝了進來,很快,短刀相接的聲音越大,在無月的暗夜之中,因為看不真切,反倒越顯得那些刀光劍影的可怖。


    子吟連忙拉住陸丹衣,“小姐,我們快回房去——”


    正在這時,幾個青衣蒙麵的人從院子裏飛竄而出,打鬥之間往陸丹衣和子吟這邊移動過來。


    子吟一聲驚呼,一把劍光掃過,斜斜在陸丹衣的後背之上劃了一劍,乘著騷亂之際,那些青衣人飛竄而去。


    子吟臉色慘白:“小姐!小姐你怎麽了?!”


    外圍,藍漓帶著戰英聞訊趕來,臉色也是微變,立即為陸丹衣點穴止血,並給她把了脈,確定傷口無毒之後,才算安了些心,“走,我先送你回去,給你包紮傷口。”


    陸丹衣吃力的點了點頭,她到底也是個弱質女子,這樣的劍傷與她來說著實嚴重。


    豈料藍漓剛將陸丹衣送回禪房,太後身邊的嬤嬤便帶著人到了,“請”藍漓去一趟。


    藍漓眸光一動,回首道:“這是金瘡藥,擦在傷口處可止血,叫太醫前來包紮。”說罷,轉身離去。


    陸丹衣扯住她的衣袖,道:“藍姐姐,你……你小心……”今夜的事情,絕非偶然。


    藍漓拍拍她的手背安慰,轉身離開。


    等她到了自己小院外麵的時候,院外已經圍了一大群的人,太後已經神色陰沉,明顯不耐,“華陽王妃,真是讓哀家好等啊。”


    藍漓瞥了那陣仗一眼,“太後這是做什麽?寺廟出了刺客,不去抓刺客,圍在我的院前?難不成懷疑我會藏匿刺客不成?”


    “哀家並非懷疑,而是有人親眼看見刺客就在王妃院中。”


    “哦?”藍漓輕笑,神色如常,“不知是何人親眼看到?我很好奇。”


    玉夫人幹巴巴的開口道:“好奇?這個時候,王妃說這些,莫非是在拖延時間不成?事實如何,隻要讓驍騎營的侍衛一搜便知……”


    藍漓的視線不著痕跡的掃了一圈,慢慢的落到了略顯得意的玉夫人身上,“豈敢?讓你們搜一搜又如何?”


    太後冷冷下令,“來人!”


    驍騎營兵士立即上前,藍漓卻道:“慢著!”


    “王妃難道是反悔不成?”玉夫人慢慢道。


    藍漓笑了笑,“若他們在我院中搜出刺客,我自然無話可說,但若搜不出呢?”


    玉夫人哼笑,“王妃說笑了,寺院之中出現刺客,所有的院落都是要搜查的,太後和長公主的院落也不例外,難道王妃是想特立獨行?”


    “豈敢,我隻是提醒玉夫人一下。”藍漓看著玉夫人,淡淡笑了一下,那笑容似乎與平常有些不同,帶著些什麽,閃的太快,玉夫人沒有辨認清楚就消失了。


    太後眼神示下,驍騎營侍衛立即衝進了院內,還未進到禪房內部,不遠處,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太……太後……”


    藍漓麵色微變,這聲音不是別人的,正是陸丹衣。


    陸丹衣由子吟扶著,從長廊那裏緩緩而來,臉色蒼白,“太後,且聽……臣女一言……”


    太後一怔,“聽聞陸姑娘受傷了,不在院中休息,到這裏來做什麽?”


    陸丹衣緩了口氣,道:“臣女是來為王妃作證的……方才館內呼喊刺客之時,丹衣正與王妃在一起說話……後來一起出來,丹衣卻被刺客傷了去,所以丹衣可以作證,刺客絕對不會藏匿在王妃的院中……”藍漓院中有一男子,無論是誰,如果被搜到,對藍漓絕對是有口難言,陸丹衣身為女子,十分明白清譽對一個女子的重要性,她忘了前段時間對藍漓的躊躇,立即便讓子吟扶著她過來,隻望能為藍漓拖延一些時間。


    藍漓眸中一暖,閃過幾縷感動。


    可玉夫人又豈能讓這臨門一腳壞了好事?


    玉夫人笑道:“陸姑娘與王妃還真是情誼深厚,但刺客身懷武藝還有刀劍,著實危險,我們也都是為了王妃的安全著想,所以這搜查,是必須的。”


    看著那些持續逼近禪房的侍衛,陸丹衣還想再說,藍漓卻搖了搖頭,遞給她一個放心的表情,並接過彩雲手中鬥篷,給陸丹衣披好。


    院內,禪房的門忽然開了。


    一個身著月白色深服,同色外袍,臉上帶著麵具的男子出現在門口,院外,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華陽王妃的房內,竟有一個男子!


    太後神色陰鬱:“藍漓!你告訴哀家這是怎麽回事?你的房中為何會有男子!”


    其餘的人也是麵麵相覷。


    藍漓神情無辜:“我也不知道,不如你們問問他好了。”


    太後越發氣憤,“豈有此理,你……你竟如此不知檢點,在這佛門聖地,與人夜會……阿笙對你疼寵入骨,你竟這樣回報與他……”


    玉夫人也十分意外的道:“王妃居然是這樣的人,真是讓人……太意外了……”


    白笛也怔住了,但她總瞧著那金色麵具男子的身形輪廓十分熟悉,凝眉思索。


    “來人,將這個男人跟華陽王妃一起拿下——”


    “是!”卓北航一聲低應,剛要上前,卻聽那麵具男子冷冷道:“卓北航,你還真是能耐見長啊,你想拿誰?”


    卓北航霎時僵住,這聲音,分明就是白月笙的聲音……


    太後和玉夫人也驚住了。


    白笛低呼一聲,“你是七哥?可你為什麽要戴著麵具?”


    玉夫人很快回神道:“華陽王若要來靈台寺,自會光明正大前來,何必躲躲閃閃還戴著麵具示人?臣婦曾聽說有一種秘術,可以改變聲音,厲害的人更能模仿的惟妙惟肖,真假難辨……”


    麵具男子低笑一聲,“玉夫人倒是博聞廣識啊,隻不知玉夫人這聽說,是從何處聽來的?”


    玉夫人麵色微變,總不能說是玉家秘衛告訴她的吧?


    太後眯起眼眸,“你到底是誰?摘下你的麵具!”


    藍漓忍不住催促,“好了,別鬧了。”陸丹衣還受著傷,雖然是不嚴重的皮外傷,但到底她是個弱質女子,哪能經受得住?


    麵具男子對著藍漓輕應了一聲。


    火把光芒之中,他慢慢抬手,褪下臉上金色麵具,豐神俊朗的臉龐顯露人前,驚的玉夫人渾身僵硬,血色盡失。


    白笛意外道:“七哥,真的是你!”太後也意外道:“阿笙?!”


    白月笙慢慢踱步向前,視線落到了玉夫人的身上,“玉夫人今夜這是抓刺客,還是抓奸?”


    玉夫人強笑道:“華陽王……說……說笑了……臣婦隻是……隻是擔心王妃的安危,所以才……”


    而太後卻在瞬間,明白了今日這一場鬧劇的始終,一雙冰眸毫不客氣的落到了玉夫人身上,“玉夫人,你可真是讓哀家意外!”


    正在這時,不遠處一個小丫頭疾步跑來,衝著太後耳語兩句,太後麵色微變:“什麽?若華傷的怎樣?”


    小丫頭喘息道:“被砍了一劍,已經請了太醫過去。”


    ------題外話------


    抓奸都抓到阿笙頭上了,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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