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柄弓,就是尋常的男人,拉起來也是十分費力的。


    藍漓看著麵前的弓,再看看白月笙,有些拿不準他的心思。


    空場上,騎在馬上的哈蘇看似側首等待的時候不經意露出一個嘲諷的表情,卻沒人看見,北狄尚武,這樣的比試和對待等同最直接的侮辱,但他卻不得不受著,因為沒有什麽比命更重要,大周所遭受的一切,等他回到北狄之後不會有人知道,他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北狄第一神箭手!


    “來。”白月笙唇角帶著淡淡的笑容,看進藍漓眼底深處,“放心。”


    藍漓下意識的安了心,抬手去接那弓,她並不知此弓重極,白月笙剛一鬆手,藍漓的手臂就急劇下降,像是被什麽千斤重物拉著走一樣——


    馬上,哈蘇的嘲諷越發的濃了。


    圍觀的士兵不敢說話,蔣淩風疑惑的看了白月笙一眼,不太明白白月笙的用意。


    一旁的英國公則扯了扯唇角,露出一個寡淡無味的表情來。


    至於葉赫王,初見時見白月笙如此年輕,語氣和態度雖恭敬,但心中難免倚老賣老覺得白月笙浪得虛名,此時卻越是見白月笙淡笑輕鬆,他心裏的某根神經越是緊繃。


    藍漓麵色微變的檔口,白月笙手腕一轉,弓到了白月笙的手中,準確的說,是白月笙握著藍漓的手一起握著弓,他站在藍漓身後,輕輕扶了扶藍漓的腰:“站穩了,別緊張,一切有我。”


    站個屁穩,藍漓心中真想罵人!


    這什麽玩意兒?信他有鬼了——


    而下一刻,白月笙另外一隻手也握住藍漓纖細素白的手,接過戰狂遞來的箭,搭上弓弦。


    邊上圍觀的眾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來,可下一刻,視線又再次變得莫測。


    華陽王的箭術,的確是大周一絕,可這樣……抱著王妃射箭,用的是烏金玄鐵重弓,目標還是個騎馬,又是北狄第一神箭手的哈蘇武士,真的有贏麵嗎?


    葉赫王麵色微變:“華陽王,這——”


    英國公卻淡淡笑道:“葉赫王別著急啊,華陽王夫婦有雅興,大家都陪著也就是了,不然掃了興,殿下一氣之下追究起來,大家臉上也都不好看。”開玩笑,華陽王這種睚眥必報的人,就算英國公想給點不好看,也不會是現在,沒看華陽王這是勢在必行嗎?


    哈蘇眸中嘲諷更甚,心中的怨懟也更深,這樣的羞辱,他以後必定要讓這些所謂大周貴族百倍償還!


    這……真的是太秀,眾人的目光也太直白,藍漓被看的有點局促,用隻有兩人聽得見的聲音道:“別鬧了……”射箭就射箭,這是幹嘛?


    白月笙低笑一聲,微微傾身,靠近藍漓耳邊,“別怕,一切有我。”


    藍漓的耳垂不爭氣的紅了,明明兩人已經做過更親密的事情。


    白月笙也不理會周圍那些人,有模有樣的扶著藍漓端著弓,一邊解釋,“射禦書數都是男子在青天書院的課程,家軒是青天書院的學生,自然要學習這一項,而且他這一項在書院的成績也是極好的,你是家軒的母妃,就當是了解一下兒子在書院的課程就是,放鬆。”


    藍漓僵聲嗯了一下。


    “你看這柄弓,可覺得有何不同?”白月笙問。


    藍漓怔了一下,這才將視線落到了手中大弓之上,“鐵弓?”一旁傾身立著的戰狂低聲道:“這弓原乃是前朝鎮殿大將軍韓離所配,威力無比,弓身為烏金玄鐵打造,重一百三十斤,弓弦則傳說是一條黑蛟龍的龍筋……”


    藍漓挑眉:“龍筋?”真的有龍?!


    “是。”戰狂繼續道:“傳說韓離英雄蓋世,力大無窮,十八歲時家鄉附近的閔江之中有黑蛟龍作祟,危害百姓,韓離聽說之後單槍匹馬前去閩江,找到黑龍搏鬥了三天三夜方將黑龍斬殺,取得龍筋作為弓弦,因為黑蛟龍是至寒之物,所以龍筋堅韌異常,不畏冰火,不畏刀槍,後來前朝覆滅,此弓輾轉落入太祖之手,但因弓身太重,無人拉的動,一直存放與淩霄閣內。”


    “那……”藍漓看了身後白月笙一眼。


    戰狂慢慢道:“主子及冠那年,隨先帝秋獵,先帝因意外被一隻黑熊追擊,主子徒手殺熊,救駕有功,先帝便將此弓作為賞賜,給了主子。”


    藍漓想著原來一把弓居然也有這麽一段故事,此時思忖方才眾人看這弓時莫測的視線,霎時便明白了。


    一百三十斤。


    藍漓曾握了一下,絕對相信戰狂所言不虛,而白月笙……雖然英偉,但並非力量型男人,拿起這把弓卻如尋常弓箭一樣,麵不改色,看似輕鬆異常。


    藍漓就有些詫異了,看來她對白月笙的了解還遠遠太少。


    英國公又說了幾句關於白月笙當年徒手殺熊時候的壯舉,身邊的士兵們也露出震驚讚歎的神色來。


    蔣淩風愕了一下,顯然也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情,著實是意外的很。


    至於一旁的葉赫王,若非場麵如此,臉上隻怕早就端不住了,而場內騎著馬慢慢繞場跑的哈蘇,到底不如葉赫王沉穩,心緒煩躁,怒火上湧,一直克製極好的躁動滿臉滿眼都是。


    白月笙慢慢道:“好了,熟悉過了,我教你用。”他將箭搭上弓弦,細細講解,真的就像是在教藍漓如何射箭一樣,每個步驟和注意的動作要領都講解的十分細致清楚,終於,在眾人伸長了脖子的視線中,第一隻箭飛了出去。


    藍漓並未怎麽使力,但箭飛的極快,哈蘇心緒不穩,一時不察,箭尖掃過他腰側衣衫,在衣衫上留下一道劃痕。


    白月笙微微一笑,“孺子可教,再來。”戰狂恭敬的送上弓箭,拉弓。


    第二箭,藍漓照舊並未怎麽用力,箭已飛出,這次的速度比第一箭要快,哈蘇坐在馬上,連忙躲閃,卻還是被箭劃開了護腕。白月笙並不停歇,又發第三箭,這一箭,直接在哈蘇的臉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眾人驚的鴉雀無聲,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怕錯過了任何驚險的細節。


    葉赫王渾身僵硬,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竟還是將華陽王小看了,至於英國公,這些事本也與他無關,則捋著胡子看熱鬧。


    哈蘇麵色驚變,方才嘲諷一分不剩,眸中全部成了震驚,在白月笙和藍漓合手第四箭射來的時候,震驚也變成了恐懼,他幾乎要使出渾身力氣,卻也無法躲閃,被箭劃傷了大腿。


    然,此時恐懼已經晚了。


    一簍箭是十隻,如今才發四隻,且白月笙並無停手的跡象,戰狂遞箭,白月笙一箭三發,以三道詭異的方向朝哈蘇聚攏,這三箭之後,哈蘇脖,胸,上臂,都掛了彩。


    白月笙又搭三箭,哈蘇滿臉驚恐,卻不想白月笙忽然停下了。


    一旁,葉赫王下意識的鬆了口氣。


    藍漓此時算是明白了白月笙的用意,他們勢必是要壓哈蘇和北狄人一頭的,而且那一箭之仇絕不會輕易抹掉,會用最直接犀利且讓他們沒有任何拒絕可能的報了。


    “怎麽了?”藍漓輕聲一問,關鍵時刻刹車,這可不是白月笙的作風啊。


    白月笙低笑一聲,“見你手有些累,休息一下。”


    於是,葉赫王的那口氣還沒鬆徹底,就見白月笙再次搭上三支箭,慢慢將弓拉滿。


    “華陽王——”葉赫王神色微變。


    白月笙回眸瞧了他一眼,笑容客氣而恭敬,“怎麽?”


    葉赫王呼吸一滯,“沒……”他知道,求情也沒用了。


    白月笙唇角微微勾著,是一抹冷笑的弧度,深沉不見底的眼眸之中,也劃過一抹殺意,沒有人可以當著他的麵傷害藍漓,任何人都不行,方才的七箭隻是前菜,這最後三箭,才是正餐。


    藍漓感覺到了他周身的冷意,但奇異的,護住自己的披風之下卻十分的暖和。


    三支箭飛了出去,速度淩冽無比,與方才那七隻完全不同,原本就被前麵七支箭搞得筋疲力盡的哈蘇早已無力防備胯下馬兒也感受到了騎士的恐懼,反應不如一開始靈敏。


    三支箭飛速而去,分別射向哈蘇的腰,手腕,肩膀,哈蘇勉強躲過了腰側的箭,手腕和肩膀卻無法幸免,兩隻箭都是穿身而過,釘在不遠處的柱子上。


    哈蘇慘叫一聲從馬背上滾了下來,手腕和胳膊上全是血跡。


    藍漓是醫者,隻需看過一眼就知道,那哈蘇顯然是被斷了腕脈,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拉弓射箭了。


    最直接最厲害的報仇,不是要了他的命,而是毀掉他最引以為傲的,且讓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擁有。


    白月笙拿好了弓箭,握住藍漓的手摩挲了一下,檢查她有沒有因為重弓的緣故被傷到,見皮膚白皙如故,一切完好,就是拉過弓的位置有些紅痕,才作罷。


    他淡淡看向一旁臉色黑青的葉赫王,笑道:“一筆勾銷。”


    葉赫王還能說什麽?強笑道:“多謝華陽王殿下手下留情。”他的身後,其餘幾個北狄武士還想出頭,都被葉赫王一眼製止,隻好前去扶人。


    英國公慢慢拍了拍手,“王爺真是好箭術,本公今日算是開了眼界了。”


    那些呆愣的士兵這才回過神來,發出喜極的叫好聲來。


    蔣淩風也麵色激動,衝白月笙拱手,“王爺才是我大周當之無愧的第一神箭手。”當初武較場上,他與哈蘇比試,後來因為有問題的弓箭所以輸給了哈蘇,雖然其後又有華陽王妃身邊的婢女彩雲贏了哈蘇一局算是為大周扳回一城,但在蔣淩風的內心深處,哈蘇還是贏了,因為彩雲並非軍中之人,且是一個女子,彩雲都能贏哈蘇,他們這些吃軍糧的卻沒有一個人有那個能耐。


    如今白月笙就不同了。


    白月笙在大周位高權重,一舉一動都能代表大周所有臣民,他親自出手並且用太祖留下的玄鐵重弓教訓了哈蘇,是一場變相的贏。


    且,白月笙的箭術的確極好,蔣淩風身為大周第一神箭手也是自愧不如的。


    白月笙淡淡一笑,不予置否,隻問藍漓,“可好玩?”


    好玩個鬼啊!


    藍漓乘著眾人不注意,偷瞪了白月笙一眼,“好了,別鬧了。”那些士兵看著她與白月笙的樣子,她真的有點不自在了。


    白月笙笑意更濃,“好,不鬧,你且等一會兒,我處理了手頭這些事情,我們便回府去。”


    藍漓暗暗鬆了口氣。


    英國公立在一側,捋著胡子淡淡道:“王爺和王妃真的是鶼鰈情深,羨煞旁人啊。”


    白月笙道:“葉赫王一行,就勞國公爺好好招待了,本王先行回府。”


    “自然,本公知道。”


    葉赫王一行本來就是英國公帶來檢閱新兵訓練的,自然是他親自送回去了。


    隻不過,葉赫王來的時候笑意盈盈,走的時候,怕是笑都笑不出來了吧。


    ……


    回去之後,白月笙又去吏部辦自己的公事。


    藍漓便休息了一會兒,但始終對葉赫王忽然對自己動手的事情想不明白,她最近的動作都在生意上,隻有星閣和長青舍在查密道的事情,但查密道是底下人在做,就算他讓自己受傷,也不會阻礙進程,那麽,葉赫王到底是為什麽呢?


    藍漓百思不得其解,最後索性放棄了,既然葉赫王會有第一次的動作,那麽必有後招,自己隻需嚴陣以待,等著便是。


    因為戰英領了一百軍棍,對於藍漓的護衛,彩雲自然不敢懈怠,尤其是聽說藍漓差點被人射殺的時候,臉色都變白了。


    藍漓安慰道:“無事,隻是虛驚罷了,不必太過擔心。”


    彩雲自責不已:“我以後不輪休了,每日都隨在小姐身邊,小姐趕我我也不走。”


    藍漓無奈,“隨你。”她知道,說的多了,彩雲也未必會聽。


    “夠蠢的。”坐在一旁石桌便搖椅上養神的肅親王低哼了一聲,小丫頭去睡覺了,老王爺也樂的清閑。


    藍漓一怔,“您在說我嗎?”


    “你說呢?”


    “可……我何時蠢了?”白月笙說她很聰明啊……


    老王爺直起身來,“你知不知道星閣有個千機長老。”


    “知道……”藍漓愕了一下,“這又怎麽了?”


    老王爺真想極不客氣的敲藍漓的頭一下,“你這笨蛋,你身邊雖高手不少,進出也有人護著,但你如今這樣的身份,隻這些是不夠的,你自己得需自保能力才行。”


    “我知道……”


    “你知道什麽?”


    藍漓呐呐,她其實也隨身準備了一些藥粉,以備不時之需,但這些藥粉在真正大難臨頭的時候,似乎是沒有用的,所以她閉口不言。


    肅親王恨鐵不成鋼的白了藍漓一眼,擺擺手,身後睿涯立即送上一隻錦盒。


    “給你的。”


    藍漓愣了一下,“什麽東西?”


    “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那口氣,著實是很臭。


    藍漓失笑,打開盒子一看,卻是一柄看起來十分小巧的弓弩,還配了十隻鐵箭,藍漓有些意外,拿起那弓弩瞧了瞧,“倒是不重,就不知好不好用……”


    “千機長老的東西,自然是好用的。”肅親王接了過去,簡單給藍漓演示,“這樣用,很簡單,但威力極大,你不是很懂醫術嗎?不想出手就取人性命可以在鐵箭上麵抹上藥粉,製敵先機,這弓速度極快,又輕巧方便,你用最是合適。”又演示了一遍,看向藍漓,“會了嗎?”


    藍漓呐呐,動作實在太快,她……


    “沒看清……”


    肅親王翻了個白眼,“老夫累了,讓白月笙教你吧,老夫要去睡了。”


    “……好吧。”


    肅親王走後,素來沉默冰冷的睿涯僵硬的說道:“弓本是華陽王畫好了設計的圖紙,然後老王爺傳召千機長老定做,花費了一年多的時間了,華陽王對弓的各種屬性更為了解熟悉一些。”


    藍漓一怔。


    不遠處,傳來肅親王的罵聲,“混小子,趕緊給我過來,你現在也知道嚼舌根了?!”


    睿涯低頭行了禮,很快離去。


    一年多了?豈不是在自己消失的那段時間,就已經開始著手準備這短弓?


    藍漓低頭瞧了那弓一眼,唇角微微一動,露出一個笑容。


    ------題外話------


    白月笙所用的,所謂前朝鎮殿大將軍韓離的玄鐵重弓,杜撰楚漢時期項羽所用霸王弓,請勿考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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