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笙動作微微一滯,無奈的掃了家軒一眼,示意他也閉嘴,然後吩咐戰狂:“一路注意,小心。”


    “屬下明白。”


    家軒朝著城門外努努嘴,“快去吧。”


    白月笙臉色有些黑,他自然也想陪著藍漓一起坐馬車,但現實如此殘酷,不允許呐。


    他心中一歎,策馬朝著城門口而去,那裏,戰坤在城門外集結了金甲衛等著他。


    待父親的身影消失之後,家軒臉上帶著幾分小得意,低聲哼道:“敢偷抱我放回自己房間,真的以為我人小好欺負哦。”然後縮回藍漓身邊拿著準備好的人物小傳翻看起來。


    車轅上,戰狂眼角微抽,果然是父子,鬥智鬥勇你來我往這麽不客氣,關鍵脾性還有些像呢。


    外麵吵雜,家軒這小書也看不進去,在馬車之中坐了一會兒,聽到外麵傳來鍾鼓和號角的聲音,便放下書本,探出小腦袋,正巧就看到不遠處帝王儀仗自遠處而來,隊伍浩浩蕩蕩猶如一條長龍,排到了隊列的最前麵去。


    家軒低聲問道:“離得遠麽?”


    戰狂回道:“秋彌是在京郊帝皇山下的皇家圍場,距離京城大概兩個時辰的樣子,此時出發,到了估計是午膳的時間,已經有先前部隊過去安營紮寨生火等,我們去了之後就可住進分配好的營帳之中去。”


    “原來是這樣。”家軒點點頭,頗有所感觸的低聲道:“果然是皇家圍獵,聲勢浩大,參與人多,準備也是妥帖的。”


    戰狂道:“是,世子安心坐在裏麵休息,到了之後屬下會喚你和王妃。”


    “那好吧,戰狂叔叔趕車辛苦了。”


    戰狂愣了一下之後,忙說不敢當,家軒卻已經縮進了馬車裏。


    隊伍終於開始向前行進,外麵嘈雜的聲音也變小了,家軒看書看著看著不知怎麽入了迷,眨眼的功夫,手底下幾本人物小傳的書都看完了,但馬車還在行進,不知走到了何處。


    “戰狂叔叔,還有多久到?”


    戰狂回道:“最多半個時辰。”


    “啊。”家軒低呼一聲,本以為不過一小會兒呢,沒想到都一個多時辰過去了,他微微掀開車簾,看向外麵。


    極目望去,是巍峨的帝皇山,帝皇山海拔極高,山頂上是萬年不化的冰雪,山腰尚算蔥鬱。


    獵宮位於山腰,但因此時快要入冬,獵宮過冷,所以此次圍獵是在山腳下紮營帳進行。


    家軒生來長在渝林,第一次見這麽巍峨的山峰,璀璨的眼眸之中充滿了驚奇。


    身後,慢慢傳來一聲輕歎。


    家軒忙回身,正見藍漓清醒過來,“娘親你看,我們就要到帝皇山了呢。”


    “是嗎?”藍漓剛睡醒,補了眠之後感覺精神好了許多,順著家軒的視線瞧了一眼,“是快到了,娘親睡了一路哦。”她略略有些不好意思。


    “是呀。”家軒放下車簾,“娘親晚上都在做什麽,為何白日這麽疲累?”


    藍漓挑眉,不知道是不是她敏感,總覺得說完這話的時候家軒有些臉紅紅。


    “書看完了嗎?”她沒回答,淡淡問道。


    家軒點頭,“都看完了,雖然也有意思,但還是幼稚了些,我都要七歲了,以後不看這個了。”


    “那你要看什麽?”


    “唔……我聽說爹爹寒月軒書樓有好多書,等回去去那裏找找看,肯定有我喜歡看的。”


    藍漓笑道:“好,怎樣都好。”


    藍漓又問起了家軒在書院中的一些情況,同學博士已經生活方麵的巨細無遺,家軒都認真的回答了,說起玉驍的時候皺著眉像個小大人。


    “那家夥,好不討人喜歡,見了人臭著臉也就罷了,還隨意欺負旁人……”


    藍漓想著玉家這幾個孩子都這樣的性子,約莫也是隨了他們母親才是。


    “至於那個安長生嘛——”


    “怎樣?”


    “也沒怎樣啦,挺討人厭的。”家軒皺著鼻子說的有些別扭。


    藍漓失笑,正要問他什麽,馬車停了下來,車簾之外響起了戰狂的聲音,“王妃,到了。”


    家軒倒是高興,“到了啊,那先下車瞧瞧咱們的營帳去。”


    “也好。”藍漓應了一聲,與家軒先後下了車。


    眼前是一望無際的空茫,已經是秋末,地麵上的草皮都已經枯黃結霜,但因為時至中午秋霜化去,踩上去的時候稍有些潮濕。


    不遠處,數百大小不一的營帳排列的整整齊齊,營帳的周圍用木籬笆圍欄圍起,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圍欄外五十步遠處,還設了高高聳立的瞭望塔哨崗,兩個穿著軟甲的士兵拿著帶紅纓的長槍立在上麵站崗放哨。


    此時白月川、太後、謝貴妃和幾位公主以及大長公主已經提前入了營帳,其餘王公則有執事的太監領去各自的營帳,北狄貴客自然是帶去專門為貴客準備的獨立營帳。


    戰狂將馬車交給王府護衛,轉身上前,領著一個內監過來,“王妃,這位劉公公是來帶我們去營帳的,這邊去。”


    “嗯。”


    藍漓點頭,牽著家軒隨著那劉公公而去。


    因為華陽王白月笙的地位特別,給白月笙的營帳設在皇帝營帳之側,而藍漓和家軒則準備了專門供休憩的營帳,位置在稍後方,與眾多貴族女眷在一起。


    劉公公臉帶笑意,邊走邊道,“雖不在前麵,但這營帳的位置是極好的,離膳堂水堂都不遠,取用東西也方便。”


    “多謝劉公公了。”藍漓淡淡說著,那劉公公忙道:“不敢擔了王妃道謝,都是奴才分內的事情。”


    藍漓想著果然是宮中混的人,做事說話不露痕跡但十分周全。


    幾人慢慢向前,幾步就到了所分配的營帳跟前,剛要進去,從不遠處忽然小跑著來了一個太監,邊擦著汗水邊道:“見過王妃,劉公公……”


    “慌裏慌張的做什麽?這是怎麽了?”劉公公將那小太監扶起,小太監忙將劉公公拉到了不遠處,衝劉公公耳語兩句。


    “什……”劉公公臉色微變。


    小太監低聲道:“劉公公,求您幫幫奴才吧。”


    “這怎麽行?”


    “奴才也知道啊,但是奴才人微言輕,哪敢多說?長公主的人馬上就到了,劉公公您快拿個主意啊……”


    劉公公麵色難看,拿主意?拿住什麽主意!


    這大長公主殿下明知道這間營帳是安排給了華陽王妃的,還說要辟出來另有用途,分明是故意為難華陽王妃。


    這若是個別的貴婦人也便罷了,他硬著頭皮請人換個地方,可這人是華陽王妃啊,他哪惹得起?


    “怎麽了?”清清淡淡的女音響起,藍漓朝著劉公公二人看來。


    劉公公忙道:“沒……”


    正要說話,不遠處,長公主身邊的宋嬤嬤帶著兩個伶俐的大丫頭到了跟前,“怎麽還沒安排好?耽誤了大長公主殿下的事情,誰能擔待?”她衝著劉公公和小太監嚴厲的說了一聲,才轉眸向藍漓行禮,“老奴見過華陽王妃,王妃安好,王妃這是……還沒到分好的營帳歇下嗎?”


    藍漓挑眉,這營帳,方才劉公公還說是分給自己,如今卻支支吾吾起來,感情是大長公主發威想要霸占。


    戰英側身一步,擋住宋嬤嬤上前,“嬤嬤這是做什麽?這間營帳原是安排了給我家王妃的,長公主殿下的營帳似乎不再這裏吧?就算長公主殿下所分營帳不夠,還需多加幾個,後麵也有備用的小帳,怎麽都不該分到我家王妃的營帳上來。”


    宋嬤嬤一板一眼道:“戰護衛所言極是,但此時加分的營帳並非為了給下人們暫居,而是給大長公主的兒媳,戶部尚書衛夫人準備,戰護衛可能不知道,衛夫人身懷有孕,此帳離長公主的帳很近,也方便就近照顧。”


    戰英皺眉。


    彩雲心中暗罵一聲可笑,正要開口,卻被藍漓拉了拉手臂,隻聽藍漓低聲笑了起來,“衛夫人身懷有孕,我很是理解,也很想將這營帳讓給衛夫人居住,但這一排的營帳,都是有品級的命婦才能住。”


    宋嬤嬤臉色微變。


    藍漓是聖旨親封華陽王一品正妃,誥命再身,又接管朝廷織造府,雖未有官銜在身,但到底與一般的命婦是不同的,而衛夫人宋氏,因為紅袖大長公主喜歡性格乖巧柔潤好拿捏的,所以這宋氏也是個溫順的宅門主母,性子柔弱無爭不討喜,衛元吉獨自開府之後,為了網絡朝中官員,又選了兩個側室和幾個小妾進府,這些女子各有手段,漸漸將宋氏擠的沒甚存在感,年過三十,未曾生養,膝下隻有一個衛元吉通房丫頭難產之時所生的男孩,不受衛元吉重視,更別說是為她請封誥命的事情了。


    藍漓笑笑,很是無所謂,“住哪個帳篷,與我來說很是隨意,不過是個休憩的地方罷了,嬤嬤如果堅持,我讓出來也無妨。”


    宋嬤嬤僵了一下,“不必了,王妃所言甚是,是老奴考慮不周。”


    “真的不用嗎?”藍漓低聲又問。


    宋嬤嬤道:“不必了,王妃休息吧,老奴告退。”


    宋嬤嬤退下之後,彩雲低哼了一聲,“什麽人,這麽霸道,一個帳篷而已,都不放過。”


    “這裏取用方便,她想占著也屬正常,不必管她。”戰英說罷,率先上前給了劉公公一小錠銀子,“公公辛苦,請公公喝茶。”


    劉公公方才受了驚,此時見事情平穩解決自然鬆了口氣,哪還敢拿華陽王妃的銀子,當即連忙擺手:“不必了不必了,王妃還是快些入住休息吧,晚上還有晚宴呢。”


    “公公慢走。”


    劉公公抹著汗走遠之後,藍漓幾人才入了帳。


    營帳不小,裏麵的東西也可算是一應俱全,彩雲和戰英從王府之中帶了些東西,入了營帳之後便立即將所需的日常用品拿出準備好。


    家軒坐在藍漓身邊,低聲道:“娘親,紅袖大長公主,就是玉驍的祖母是不是?”


    “是呢。”


    家軒點點點頭,“怪不得玉驍在書院素來趾高氣揚的,想欺負誰便欺負誰,但我方才下馬車的時候瞧著他,似乎無精打采的樣子。”


    藍漓想著英國公府都要大廈傾頹了,玉驍即便是年紀小些,又怎麽可能什麽都不知道,高興的起來就怪了。


    “好了。”藍漓揉了揉家軒的發頂,道:“不是說早早讓戰狂將你的馬也送來了嗎?去瞧瞧吧。”


    家軒起身,“那是肯定,那我去了啊,等會兒來找娘親。”


    家軒離開之後,藍漓喚來戰英,“你去瞧瞧,這帳篷的附近,可有什麽特別,賬內外都檢查一下,附近安排的貴婦也檢查一下,一一檢查,不要疏漏了。”


    戰英怔了一下,“為何?”


    藍漓道:“這帳篷,除了取用方便些,似乎並無什麽特別之處,取用都是下人去做,大長公主根本不會關心這個,為何想要換這間帳篷?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還是小心些的好。”


    戰英一凜,“是,屬下知道了,這就去。”話落,出了帳篷。


    “彩雲,你過來。”藍漓喚了一聲,彩雲正在取藍漓午休時候慣用的軟毯,連忙小跑過來,道:“怎麽了小姐?”


    “你想辦法將千煙喚來。”


    “為何要換千煙,小姐的身邊,有我和戰英那丫頭,外麵戰狂守著,又是在營地……”


    藍漓抬眸,淡淡看了她一眼。


    彩雲抿唇,“好吧,我這就去傳信,小姐你先休息會兒,傳完了信,我去拿些吃的東西過來,這裏不比水閣,姑且湊合用吧。”


    “嗯,你去吧。”


    彩雲點頭退了下去。


    這營帳之內,便隻剩下藍漓和兩個小丫頭以及桂嬤嬤了。


    桂嬤嬤領著小丫頭收拾東西,順手煨好了湯婆子拿過來,包的妥妥當當的放在了藍漓懷中。


    “行了,我自己來吧,你去忙。”藍漓說著,接過東西。


    桂嬤嬤應聲離開,繼續去收拾拿來的那些日常用品。


    藍漓剛去坐下,門口傳來女子交談的聲音,聽著似是安玉霞和陸丹衣。


    很快,帳簾被人掀起,那兩人便走了進來。


    “藍姐姐,我們來了。”安玉霞跳著上前,道:“早上的時候就看到你的馬車了,但是因為快要出發,所以沒去給你打招呼,這不,一到了營地安頓好,就過來看看你,咦,你身邊那個神箭手丫鬟和那個戰護衛呢?”


    “讓他們幫忙去拿些東西了。”藍漓笑著看向陸丹衣,“你的傷好利索了嗎?來我瞧瞧。”


    陸丹衣自然不願逆了藍漓的好意,低笑一聲伸出手腕,“都好了,這幾日後背的疤也去了,藍姐姐送的東西極好,一點痕跡都沒留。”


    安玉霞很興奮:“是啊,那東西真的很好,我昨晚還幫表姐瞧了,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藍姐姐改日能不能送我一些?我平素舞刀弄槍跳騰的厲害,身上大大小小傷疤可是不少呢,原來抹過一些別的玉露,都沒什麽用。”


    藍漓慢慢收回手,“都好了,不錯。”又看向安玉霞,“這次出來沒帶,等回去之後我讓人送兩瓶過去給你。”


    “真的?那太好了。”她身上的有些小痕跡雖然遮著衣服,但總是要嫁人的,難不成一輩子帶著不成?以前不以為能去除,如今知道了,自然是要留心去除的。


    “順手的事情,不必這麽客氣。”


    藍漓笑著說罷,吩咐桂嬤嬤將帶來的糕點拿過來擺上,“先用些糕點吧,墊墊肚子。”都是剛來安頓好,雖是午膳時間,但等著下人們準備好了,也是要一會兒的。


    “那我就不客氣啦。”安玉霞一笑,伸手捏了一塊玫瑰糕。


    陸丹衣無奈的瞧了她一眼,“你還真是挺不客氣的,藍姐姐,你別介意,她就是這個樣子,皮得很。”


    藍漓笑道:“無妨,真性情嘛,我倒是挺喜歡的。”


    安玉霞口中吃著糕點,微仰著下頜,朝陸丹衣遞去一個得意的表情。


    陸丹衣越發無奈,但不管怎樣,忘記了沁陽王成親的事情,總是好的。


    “你也吃。”藍漓拿了一塊給陸丹衣,“雖然可能沒你親手做的好吃,但味道還是不錯的。”


    話音剛落,戰英歸來,瞧著安玉霞和陸丹衣,怔了一下。


    藍漓從她視線之中得到了某些訊息,“你先去幫忙。”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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