頌先生上前檢查藍漓眼珠和脈搏,皺著眉頭道:“沒什麽問題啊……”


    白月笙蹙眉,“什麽意思?”


    忽然,戰坤大步而來,“屬下該死,風神醫不見了。”


    白月笙眉心微動,霎時便明白了什麽。


    一旁的頌先生也低聲道:“王妃看起來就是累著了,所以昏了過去,看不出別的症狀來,屬下想著,怕別不是風神醫……”


    屋中都是聰明人,這話隻要稍微一點,大家心中都是明白的。


    風神醫消失的蹊蹺,正好藍漓又在這個時候昏倒了,必然是風神醫在藍漓身上動了什麽手腳。


    白月笙沉默了一會兒,問道:“王妃一切都好?”


    “和尋常一樣,沒什麽分別,睡上一夜之後就會清醒。”


    白月笙點點頭,放了心。


    戰坤跟在一側,問道:“那風神醫那裏……”


    白月笙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說,淡淡道:“明日再看吧。”


    藍漓睡了一整夜,第二日天色大亮才起,一睜眼,便看到白月笙正好坐在床榻邊上瞧著她。


    藍漓扶著額頭坐起,記憶還停留在昨夜大街上賞燈賞雪的盛會,“我怎麽回來的?”


    “你太累了,都睡著了,我便待你回來了,我知道你最近冷清的有些怕,喜歡些熱鬧,不著急,等回京之後,我一定帶你出去看看京城的燈會,不比這裏要差。”


    “嗯。”藍漓點點頭,讓風花雪月伺候著洗漱了,忽然意識到什麽,“風花雪月不是照顧著風神醫的嗎?怎麽過來了?風神醫怎樣?”


    風花雪月對看一眼,無言沉默。


    藍漓敏感的看向白月笙,“怎麽了?風神醫不好了?”


    “沒有。”白月笙安慰,“你別著急,風神醫沒有不好,隻是昨夜乘著你不舒服離開了……”


    “離開?!”藍漓皺眉,可很快便想到,風神醫隻怕心裏還惦記著風飛玉的情況吧,可風神醫自己如今自保尚且不足,風飛玉的藏匿之處又是隱秘,便是白月笙和血滴子都招不到……


    “風神醫……莫非是能找到風飛玉不成?”藍漓呐呐開口。


    白月笙道:“好了,別想那些了,他既要走,便是誰也留不住的……”


    藍漓默了默,歎息一聲,“好吧。”


    白月笙吩咐人送了膳食點心過來,盯著藍漓一口不剩的吃了下去,眸中全是溫柔和暖意,可眼眸的深處,卻藏著一抹不易察覺的深沉。


    風神醫的舉動和心思,他多少還是能了解一點的,風神醫既然知道藍漓所中之毒的來源,必定是對解毒也有些辦法,他本想,直接扣住風神醫,但這麽多年的交往下來,他也是知道風神醫的脾氣。


    風神醫在平素的事情上,其實多是吃軟不吃硬的,當然,若是你逼得他急了,掐住他的脈門,他也會適當妥協。


    但,隻要一旦是關於他的師妹風飛玉,所有的威脅全部是沒有效用的。


    所以昨晚他隻聽到藍漓說風神醫也想跟著出去,心中便清楚,昨夜風神醫必定有所打算,而他……不能攔。


    風神醫和封少澤風飛玉都是出自藥王穀的人,想必自然有他們自己聯絡的辦法,必定能找得到風飛玉母子,他也知道,風神醫很是懂得藍漓在他心中眼中的位置……如果以藍漓身上的幽蘭醉為籌碼的話,風飛玉的命……


    白月笙微微蹙眉,這本不是一個難選擇的事情,然一旦選擇,勢必對上許多人。


    因為這風飛玉牽涉太廣,母後和皇兄要她的命是為滅口,大長公主找她卻是為了利用,這樣的話,華陽王府必定立即處於風口浪尖上,但他沒有辦法……難道要眼睜睜的看著藍漓身中幽蘭醉之毒嗎?


    “你在想什麽?”藍漓輕聲問道。


    白月笙回神,“沒,我在想,我們在這裏耽誤的時間有些久了,風神醫的身子也恢複了,既然離開,肯定是有他自己的打算,風飛玉和封少澤的事情就讓戰閣底下的人和長青舍去忙吧,找到了他們自會將消息傳達到王府去,我們不如早些回京。”


    “可以嗎?”藍漓抬眉。


    白月笙笑道:“怎麽不可以?你在想什麽?”


    藍漓本想說難道不怕風飛玉出賣當初孤島上的事情,又覺得這件事情二人其實已經探討過,隻怕那些血滴子也未必會讓風飛玉活命吧?至於封少澤和風神醫……睡了這許久之後,藍漓也想的通了,雖可惜封少澤那條命,但也不過是封少澤自己的選擇,至於風神醫,白月笙已經救過一次了——


    忽然,藍漓眉心泛起幾點褶皺,她覺得自己如今似乎也變得太理智,理智的有點冷血……


    “怎麽了?”白月笙揉了揉她的眉心,將那些褶皺散開。


    藍漓輕歎了口氣,“沒,就是有些感慨……我們早些回京吧。”


    “好,我這就安排。”


    *


    綠涼城北一家小客棧內,住客稀少。


    這裏地處貧民區,來往的多是些出力氣的腳夫和苦力,或者鄉下漁民等,用大碗喝著粗製的茶葉,偶爾點上二錢銀子一斤的高粱酒便都是高興的,推杯換盞你來我往。


    因為昨日的賞雪賞燈勁頭兒還沒過去,今日又是下雪,多數人上不得工,隻能湊在這裏閑聊玩鬧,等散去的時候,整個小客棧又歸於安靜,一兩個喝醉了的漢子相互攙扶著從掉了漆的廊上走過,走著走著,不小心撞到了從一旁屋中出來的人。


    “對不住,對不住……”漢子一邊道歉,一邊彎著腰扶著柱子吐個不停。


    一側,被撞到的人神情陰冷,麵色陡變,抬手的瞬間,手中已經多了一枚銀針,將要刺入那醉漢百會穴,卻在最關鍵的時刻被人搶了銀針,順勢拉向旁邊一件破舊的客房。


    “你做什麽?”一個品貌儒雅的青年男子皺眉低喝了一聲。


    身子枯瘦瞘?的人陰森森的道:“他撞到我了。”這人的聲音詭譎沙啞,頭發灰白垂掛了半張臉,隻覺得人極瘦,也無法辨別男女性別。


    青年男子眉頭越發緊皺,“他隻是撞了你而已,我們現在是什麽情況你不知道嗎?你是不是擔心別人找不到我們?”


    枯瘦的人陰森森的冷笑起來,“與其窩在這裏不死不活,還不如爽快點過幾日消停幾日,找到就找到,他們能奈我何?當初他們不敢殺我,現在難道就敢了嗎?”


    青年男子的眼眸之中忽然斂去了平靜,刮起無數的風暴,預示著山雨欲來風滿樓,“原來你一直是這樣想的嗎?”


    枯瘦的人滯了一下。


    青年男子慢慢的道:“那你一人在這裏。”這是肯定句,不是疑問也不是請求,而是宣告。


    枯瘦的人又是一滯,那雙眼睛也眯成了一條線,但她心中終究是不相信眼前的男子會丟下她自己走人,可當她看到男子提起隨身包袱,麵色冷淡如同不認識她一般的時候,她是真的慌了,“澤兒!澤兒——”


    枯瘦的人連忙追了上去,將青年男子拉住,卻感覺青年男子麵色越發冷凝,立即改了口,“少澤,少澤你別走,都是娘的錯,娘不該這樣,你別不管娘,你要是走了,娘被那些人抓到,他們肯定會殺了娘啊,求你了少澤,都是娘的錯,娘改還不行嗎,少澤,我好歹是你親娘啊……”


    青年男子的腳步因為這最後一句話僵住。


    沒錯,這男子正是封少澤,而那陰森森的不辨男女的人則是風飛玉。


    自從那日從郊外小院子,封少澤乘亂將風飛玉救出之後,輾轉了幾個地方,前日才在這小客棧中住下,這小客棧三教九流雲集,但也是因為形形色色什麽人都有,反而更容易隱藏行跡,不管是白月笙的人還是白月川的人,都不曾找到這裏來過,因此封少澤打算暫且停留幾日,想辦法先給風飛玉控製毒素。


    但,風飛玉中了多種毒,又前後耽擱的時日太多,十分的棘手,便是醫宗封少澤也有些難以處理,而且白月笙和血滴子的人都知道風飛玉需要解毒,將藥材控製的十分嚴密,他隻能通過自己身上帶的一些解毒藥丸和固元丹以及針灸疏散毒性,遠遠不夠。


    毒素作用之下,風飛玉的精神也變得越發錯亂起來,時常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封少澤神色深沉的道:“早年我就說過,並非我冷血無情不念母親之情,而是你所為實在……”他停了停,又道:“當年之事姑且不提,但我希望你現在不要再妄動殺孽,不但會害了別人的性命還會給我們自己引來滅頂之災。”


    風飛玉連連的點頭,心中是真的怕封少澤甩下她直接離去。


    封少澤暗暗鬆了口氣,其實方才也是賭氣成分居多的。


    風飛玉直接搶過封少澤的包袱放下,“你不生氣就好,不生氣就好,澤兒……不是不是,少澤,你……嗯,我是說,你剛才帶著娘親出去,是要做什麽去?”


    封少澤淡淡道:“師伯傳了消息出來,我給了他留了暗號,估計這會兒也該找來了,我去迎迎他。”


    “師伯?”風飛玉皺起眉頭,“師伯……”她又喃喃念了一遍,忽然恍然大悟,“你是說我師兄,他要來了嗎?”她麵上很是高興,可很快神情卻變得古怪陰森起來,“他……他不是跟那個采藥女走了嗎?怎麽會回來?你騙我!”


    封少澤閉了閉眼睛,知道她神思又開始不正常了,也不與她多說什麽,直接出手如電刺了她昏睡穴。


    這些金針之上,他都是敷過藥的,刺一下,足夠風飛玉睡上五個時辰以上,隻是,他又有些不放心,一旦出去,萬一出點什麽事情,可不得了。


    他暗號放的很是隱秘,但師伯出自藥王穀,應該可以很快辨認出,找到這裏來吧?


    封少澤坐在窗邊上,歎息一聲,隻希望風神醫早些找來,也好一起參詳一二才是,就怕……白月笙不會那麽容易放過他們,要是以風神醫為餌,所以為了這個,他不免折騰了風神醫好幾次,隻希望師伯甩了那些尾巴到來之後不要罵他才好。


    封少澤等了一個時辰,晚膳時間到了,點了素材稀粥讓人送到房中來,用了晚膳,又給風飛玉金針過穴排解毒素,到後半夜的時候,窗口忽然響起沙沙聲。


    封少澤精神一震,小心的過去打開一個縫隙一看,外麵立著的,不正是風神醫麽?


    風神醫臉色有些白,滿身的風霜,封少澤細看周圍一切無礙之後,才將人迎了進來。


    “師伯——”


    風神醫抬手,“別那麽客套,你娘怎麽樣了?”


    “這幾日我雖努力控製毒素,但沒有藥材,我能做的始終太少,她的精神錯亂的更為嚴重,許多事情都是一陣一陣的記起又忘記,我看我們得盡快想辦法,離開這裏,找到藥材,她才能有救,否則的話……”封少澤言盡於此,話中意思卻是明明白白。


    風神醫一邊聽著他的話,一邊到跟前給風飛玉把了脈,果然如封少澤所說一樣,而且她食欲不振,枯瘦的比自己受傷之前更嚴重了。


    一時之間,屋內安靜的緊,風神醫神色冷沉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好。


    沉默半晌之後,封少澤道:“師伯,您的傷勢……”那日風神醫當胸一刀,是為風飛玉擋的,當時封少澤也是沒辦法,隻得立即乘亂將風飛玉帶走。


    風神醫搖搖頭,“沒什麽,我很好。”


    “那就好。”


    兩人一時之間又是沉默無話,風神醫慢慢收回手,視線終於還是忍不住落到了封少澤的身上。


    “這些年……你過的好嗎?”僵了半晌之後,風神醫澀聲問道。


    封少澤滯了一下,覺得這話有些突兀,不過想著人家是長輩,還是很客氣的回道:“少澤過的很少,多謝師伯關心。”


    “你……”風神醫欲言又止,長長的歎了口氣,“過的好便是,我聽說你有許多年都在葉家,你是喜歡那葉靜美?”


    封少澤又是一滯。


    風神醫似乎也覺得自己問的問題有點過,自我嫌棄的皺了皺,“算了,不說這些了,還是想想辦法怎麽將你娘送出去吧。”


    “師伯有辦法?”


    “辦法麽……”風神醫又是一歎,“你聽過幽蘭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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