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厭憎極了那聲澤兒,恨的渾身抽疼,每次聽到那一聲呼喚,就仿佛回到了蛇窟,回到了毒花叢,那些冰冷的,軟滑的東西從他腳下來去,竄進他的周身,渾身發麻,泛起無數的雞皮疙瘩,還有被毒素折磨之後無法喘息的痛。


    而這些,本不是他小小年紀應該承受的,所以他恨。


    這些年來,他過的肆意,那些年少時候的記憶慢慢變得深沉而久遠,但在他的記憶深處卻越發的鮮明起來。


    這次見風飛玉是不得已,每次風飛玉喚他澤兒,他便仿佛是重新經曆了那些一樣。


    封少澤閉了閉眼,將所有的情緒壓下,等再睜開的時候,周身已如往常一樣儒雅之中帶著幾分淡漠疏離,隻是視線卻要比平常冷的多。


    前塵往事都與他無關,他已經這樣過了這麽多年,是師伯或者是別的對他來說沒什麽兩樣,這次救了風飛玉之後,依舊橋歸橋路歸路,該如何便如何。


    隻是……


    白月川還會放過他嗎?


    白月川是皇帝,而風飛玉對白月川而言,就是眼中釘,肉中刺,不除不快,自己此番算是惹上這天下最不能惹的人了,這次之後,勢必也要遠走天涯,過上東躲西藏的日子,他自己倒是沒什麽所謂,就是葉老爺子的身體……


    封少澤垂下眼眸,告訴自己不能多想,十年時間,他癡心一片,隻等她一個回眸,但她始終看不到他的存在,若說是報恩,這恩,應該也是報夠了的吧?


    葉老爺子的身體,不是他不願意管,而是再無法伸出援手。


    藍漓會回京,還有太醫院那麽多好手,白月川又怎會讓葉靜美傷心?


    封少澤苦笑一聲,轉眸,看著窗戶縫隙邊上的彎彎月牙,表情久久不曾變換。


    ……


    不出風神醫意料之外,第二日一早,戰坤便到了。


    戰坤見到風神醫的第一眼,便單刀直入道:“王爺說了,隻要能讓王妃完好如初,你心中的事情,王爺自然明白該如何做。”


    風神醫心中下意識的鬆了口氣,“那麽,什麽時候安排我們離開這裏?”


    戰坤道:“就在今日。”


    風神醫一滯,“今日?會不會太突然?”畢竟,上次他也是見識過那些追殺風飛玉的人,絕非善類,這樣的貿然,他實在是怕。


    戰坤一板一眼道:“不會,王爺早就安排好了,這一點,風神醫可以放一萬個心。”


    風神醫心中咯噔一下,為戰坤口中的話語,也為戰坤此時的口氣,那口氣,是客氣,是疏離。


    戰坤性子本冷漠,當初在王府和仙鶴島上與風神醫交流並不少,雖然也麵情冷的很,但混熟了之後總帶是冷中帶熱,但這次卻是不同的。


    那真的是冷漠,是對待陌生人的態度。


    風神醫心中不禁苦笑,可回想當初,也不過是各有利益,難不成交往的時間久了還生出什麽交情來不成?


    風神醫滯了滯,點頭道:“好。”在這類事情上,他素來的信得過白月笙和戰閣的,但……


    他想了想,還是問道:“白月笙那……”他想說,白月笙那小子,敏銳的意識到自己此時不該造次,“華陽王殿下,是不是早就知道……”他的心思?


    戰坤沉默一會兒,淡淡點頭。


    風神醫一時無話,半晌才道:“好,老朽知道了,什麽時辰動身?”


    戰坤道:“傍晚之後,會有人來接您,您隻需跟著他們走便是了。”


    “好。”


    戰坤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後,轉身離開了。


    封少澤一直在屋內聽著,此時才走了出來,“確定了?”


    風神醫收回視線,看向封少澤,點頭,“是,準備一下吧,傍晚就可以離開這裏,到時……藥王穀怕是回不去了,我前些年在渭海一個小島上住過幾年,那裏人跡罕至,隻有些土著人,島上還存了一些藥材,倒還算安全,便去那裏吧。”之後,他會讓封少澤為師妹解毒,自己自然是隨著白月笙入京,看顧藍漓了。


    封少澤沒什麽異議的點了頭,便轉身去準備了。


    風神醫瞧著他的背影,有些話終究是說不出來。


    戰坤離開了小客棧之後,立即回到了後巷的院子。


    兩輛馬車在小院門前並排著,幾個粗使的奴仆搬著必要的東西裝在車上,戰英則在一旁盯著不出岔子。


    眼眸一動,戰英瞧見了戰坤,臉色帶起幾分喜色,“坤哥哥,你回來了?事情辦妥了嗎?”


    戰坤冰冷的臉部線條稍微柔和幾分,點點頭,“嗯,你這裏準備好了嗎?”


    戰英笑道:“好了,等會兒王妃吃點東西喝了藥,便可以啟程了。”


    “那就好。”


    今日,是白月笙定好和藍漓一起回京的日子。


    戰坤從外麵入了小院,風花雪月已經開始收拾瑣碎的東西,因為照顧藍漓也算盡心,所以白月笙打算讓這二人跟著去京中,至於這裏,則派別的人來盯著。


    藍漓換了一身素娟白的衣服,同色比甲,外麵披著紅色帶白毛圈大氅,整個人比之當初出來的的時候,看著要清瘦憔悴一些,尤其是那白毛圈,將她整個臉兒襯的越發的小了。


    白月笙站在她的邊上,瞧著自是心疼的。


    他幫藍漓理了理大氅的係帶,溫聲道:“本身便瘦的沒有二兩肉,如今更是要成排骨了,等回去必定要好好補一補,養一養才好。”


    “又是肉又是排骨,你在做吃的哦。”藍漓失笑,“好了,你說怎樣就怎樣,先回去再說咯。”她真的好想孩子。


    白月笙點頭,“那是,上車吧,這個時辰出發,下午的時候,正巧到下個驛站,路上不耽擱的話,五日內必然是可以回京了。”


    “嗯。”


    二人一前一後上了馬車。


    馬車內一應的東西都準備妥當了,舒服的靠墊和溫過的毛毯,開口可口的小菜和點心,小暖爐,小幾上還擺了幾分雜書,讓他們無聊的時候可以自己找找趣味。


    白月笙和藍漓乘坐一輛馬車,戰英他們幾個戰閣護衛都是騎馬,風花雪月則乘坐另外一輛馬車。


    不出一會兒,馬車到了綠涼城門口,因為風神醫和風飛玉之故,白月笙和血滴子都好多或少對地方暗暗施壓,是以城門口的戒備非常嚴格,幾乎所有進出的人和馬車都要檢查,對白月笙他們這一隊人自然也不意外。


    不過戰閣到底聲名在外,戰坤隻是出示隨身的令牌,守城的人便不敢造次,直接放行。


    出了城之後,馬車之外不如原本喧囂,變得安靜許多。


    藍漓不知為何,忽然就困乏了,手中書本看著看著掉了下去,還好白月笙就在一旁,堪堪將那掉下的書接住,並且順勢扶住藍漓的腦袋,給她換了個舒服的位置躺好,又拉了早就溫好的毯子蓋了。


    他坐在一側,認真的打量著藍漓。


    也許藍漓自己還未有所發覺,但他卻明顯的意識到,藍漓最近的狀態是越來越不好了,整個人愛困發也便不說了,食欲也差,每頓飯幾乎都吃不了多少便說飽了,還好因為她心中思念孩子,自己便也覺得是因為過度的思念和中毒解毒前後折騰所以茶飯不思。


    但白月笙知道,以藍漓的敏銳,這樣下去,她遲早是要發現不對的。


    幽蘭醉,幽蘭醉,到底是什麽人,居然對藍漓下手如此歹毒,竟然借著他送藍漓一水閣的蘭花做文章!


    “王爺——”此時,馬車車簾之外響起戰坤的聲音。


    白月笙回神,沉聲道:“說。”


    戰坤道:“時辰差不多了。”


    白月笙沉默了一下,“你去吧,務必注意安全。”這安全,包括風神醫的安全,風飛玉的安全,封少澤的安全,還有戰閣所出護衛的安全,他既然答應了,必定是會做到,但……風飛玉的命,他隻答應了保這一次,不是永遠。


    “是!”


    戰坤又應了一聲,在轉入樹林之後,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白月笙看著這些將綠又黃的樹葉,眼眸微微眯起。


    今日他離開的這樣大張旗鼓,血滴子必然有所察覺,以他們的戒備,早知自己和風飛玉風神醫都有些關係,又怎會輕易讓他們離開不做追蹤?


    但他到底是華陽王,血滴子也隻敢追蹤不敢如何,他以自己為餌,分散血滴子的注意力,再讓戰坤去將風神醫幾人安全送走,隻要時機把握的好,必然也是神不知鬼不覺就能辦到的。


    白月笙垂眸,為藍漓拉了拉毛毯,蓋的高一些,將手肘也塞進了毛毯之內,靜靜靠坐在邊上,看著藍漓的睡顏,心情複雜而沉重。


    道路並不怎麽平整,馬車忽然就顛簸了一下,白月笙雖立即要去抱藍漓,藍漓還是下意識的驚醒了。


    白月笙低聲斥責道:“駕車認真一點!”


    “是!”外麵傳來一個誠惶誠恐的聲音。


    白月笙坐的近了一些,順了順藍漓因為睡覺貼在臉上的發絲,道:“嚇到了?”


    “沒有。”藍漓搖搖頭,掃了一眼車簾之外,“怎麽不是戰坤駕車的嗎?”方才那個聲音她也認得,似乎是另外的一個戰閣護衛,卻不是戰坤了。


    “戰坤臨時有事,不在此處。”白月笙如是說道。


    “有事?”藍漓皺了皺纖細的柳眉,“什麽事情?不是都要回京了嗎?”她幾乎是下意識的道:“是不是風神醫或者風飛玉的事情?”


    白月笙一滯,微微歎了口氣,知道瞞不住她,又怕她多想,索性直接說了,“是,不過你不要擔心,事情已經安排好了,戰坤會辦妥的。”


    “怎麽辦妥?”藍漓還是忍不住問道,因為一開始,白月笙的心思她是知道的,白月笙隻願顧及風神醫的性命,至於風飛玉,則是抱著觀望態度。


    風神醫他救了一次,至於風神醫消失之後的去處和目的,不必多說,肯定是為了風飛玉,白月笙按理說不會再浪費人力和心思,冒著和白月川對上的風險再去插手,可現在卻忽然改變了注意。


    藍漓對他實在是了解,知道他不可能莫名其妙做這件事情。


    “為什麽?”藍漓問,若說是為了和風神醫那點交情,她覺得白月笙不是個那麽不理智的人,若說是風神醫還有什麽可利用的價值吧,白月笙身邊有太醫院的好手,有頌先生,還有自己,都是醫中聖手,難不成是風神醫有什麽特別的嗎?


    白月笙沉默了一下,他看著藍漓的眼神,幾乎就已經想到藍漓此時心中所想了,他實在是低估了藍漓的聰明,可現在不是說出幽蘭醉的好時機,他無法想象,如果藍漓知道自己身中奇毒,會有什麽反應。


    “是為了……煜兒……”白月笙歎了口氣,說出那“煜兒”兩個字的時候,神情有些滯澀,似乎是怕藍漓生氣,又似乎帶著更多的無奈,卻是恰到好處。


    藍漓怔了一下:“煜兒?”


    白月笙道:“是,三哥府上那個,原本一直藏在大佛寺的楚國公府遺孤,你雖為他看過,是先天不足之症,風神醫也明確表示沒得救了,但風神醫曾經有一次喝多了,有所保留,好像還有非常之法……你知道三哥對當年楚國公一事耿耿於懷,一直覺得是自己身為太子才引來諸多的人忌憚,這才牽累楚家,所以對楚彎月和那煜兒十分的愧疚,我……”


    藍漓顯然沒想到會是這個理由,她唇角彎了彎,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這個笑容有些複雜,不如平日裏那般溫婉,似帶了些什麽其他東西在其中。


    白月笙很快意識到,藍漓怕是又下意識在心中衡量她和三哥在自己心中的位置,想解釋,但卻知道自己不能解釋,隻得壓抑自己沉默,半晌才道:“心兒……你能理解我的,是吧……”


    “是啊。”藍漓深吸了口氣,“是呐,我一直很理解你,知道沁陽王在你心中不同別人的地位,煜兒雖然是楚彎月的弟弟,但到底他也是無辜之子,若能救了,自然也是功德一件,隻是我學藝不精,不知何種非常之法可以救得了他,等風神醫來了,務必要好好探討一下才是。”


    “入了京,風神醫前後便回到京,到時候有許多機會。”


    藍漓點了點頭,靠在軟墊上,“我還有些困,再睡會兒。”


    “好。”


    二人之間的交談還是如以往,但白月笙卻覺得,氣氛卻冷了一些。


    ------題外話------


    總感覺三哥才是真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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