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漓愣住了,滿麵的不可置信,“所以隻能犧牲白笛讓她遠嫁北狄?”


    白月笙沉默了會兒,“這隻是我的猜測。”


    但藍漓又豈會不知道白月笙這些分析的可行性,他不是無的放矢的人,所以,白笛之所以會成為和親公主,不過是勢力博弈之後的棄子,犧牲品。


    藍漓沉默良久,終究是什麽話都沒說。


    白月笙慢慢握住藍漓的手,道:“別這樣,這是趙太傅的選擇,我們也沒辦法,或者根本就是我胡亂猜測而已,做不得真。”


    藍漓抬眸看了他一眼,“那可還有什麽辦法嗎?”


    “聖旨已經下了,絕難有什麽轉圜餘地,但……”白月笙慢慢道:“隻要不出京城,能想的辦法,還是有的,而且就算出了京城,也不一定就是沒有辦法,這件事情,還是要從長計議,而且……也要看小笛的心意。”


    白笛今日雖臉色蒼白但什麽都沒說,硬生生便受了,可以看得出,這聖旨她自己心裏是清楚的,而且不管出於什麽理由,她自己似乎並沒有什麽異議。


    太後見她,是說了什麽?


    ……


    芙蕖殿


    這芙蕖殿是白笛的寢殿,在之前原是她母妃居住的地方,後來母妃去世,她便一直留在此處,先皇感念她思念母親,索性將這殿宇也賜給了白笛,伺候她的小鈴鐺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宮女,其餘的人都是原來她母妃身邊的人,往日裏,這芙蕖殿中,也是歡聲笑語的,但今日卻是一片死寂,寒風蕭瑟。


    劉嬤嬤站在內殿裏,瞧著坐在窗邊出神的小主子,抿著唇,想勸說點什麽,卻無從勸起。


    小鈴鐺咬著下唇站在白笛的身後,低聲道:“公主……你倒是說說話啊……你不說話,鈴鐺真的很擔心你……”她是活潑多動的性子,最受不得這等沉默安靜,尤其是今日還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白笛怔怔的看著外麵,夜色深沉,芙蕖殿內亮起了宮燈,但不知為何,這些宮燈似乎總不如往日那樣明亮,怎麽看怎麽陰沉沉透著幾股死氣,院子裏的合歡樹因為冬日裏天氣寒冷葉落樹枯,怕是要等到春天才能發出新芽,她十分喜歡那株合歡樹,還盼著到了合歡樹開花的時候,能采上一些,用母親教給她的手藝釀上一壇合歡酒,然,如今卻不知有沒有那樣的機會了。


    “公主……”小鈴鐺走上前來,“你別這樣……”她憋著嘴,看起來十分傷心難過,“你有什麽委屈不高興的,您都說出來啊……”


    白笛慢慢回神,她穿的有些單薄,在窗前吹了那麽一陣的風,臉也被吹的有點風紅,她怔怔的看了小鈴鐺一眼。


    小鈴鐺連忙露出一個笑容來,公主說過,最是喜歡她這傻裏傻氣沒心沒肺的笑了。


    白笛看著,果然扯了扯唇角,那的確是一個笑容,但卻是苦笑。


    小鈴鐺霎時更著急了,笑意僵在臉上,眼中也開始泛起濕意,“怎麽會這樣啊……怎麽會忽然就讓公主去和親……那北狄人都是些野蠻人,茹毛飲血,還有那北狄王,他都多大了……”


    “好了。”劉嬤嬤開口,口氣十分的嚴厲。


    小鈴鐺連忙噤聲住嘴,眼淚卻是止不住了。


    白笛瞧著她,歎息了一聲,“你哦。”她輕輕抬手,給小鈴鐺擦拭了下臉上的淚水,“哭成這個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誰欺負了你呢。”


    小鈴鐺憋著嘴,不說話了,眼淚也不敢再流出來,隻是委屈又無助的看著白笛。


    白笛又歎了一聲。


    劉嬤嬤上前,道:“鈴鐺,你去幫公主弄些吃的來,挑公主喜歡的口味,老奴瞧著公主今晚幾乎沒進什麽東西。”


    “哦。”


    鈴鐺有些不甘願,但劉嬤嬤卻催促她走了。


    這丫頭情緒不控製總是外露,公主已經夠心煩的了,還得反過來安慰她,真是……


    小鈴鐺走後,劉嬤嬤上前,低聲道:“公主,您本來就身子弱,夜深了,外麵風又是涼,便不要坐在這裏了,萬一著了風寒可就不好了。”


    白笛沉默著。


    “公主?”劉嬤嬤道:“您別這樣,就是有天大的事情,那不是有句老話嗎?叫車到山前必有路,咱們不能這樣消極,自己個兒的身子垮了,可就什麽都沒有了,您看看那沁陽王妃……這都是您眼前頭發生的事情,您該知道的啊……”


    白笛頓了一下,她看向劉嬤嬤:“當真……還能有別的辦法不成?”


    這回,輪到劉嬤嬤無話可說,沉默半晌,她才低聲問道:“公主您為何會答應和親的事情?您身份貴重,就算是太後對您有所要求,也不會明著來,這不,前麵也是暗暗放出話來對您施加壓力,但便是再怎麽如何,還有太傅大人在後麵,太後和皇上不至於直接下這種聖旨,到底太後將您喚到了長樂殿之後,說了什麽?”


    白笛是血統純正的公主,這和親的事情,就是再怎麽數,也是不該落到她的頭上來,太後和白月川早知道這一點,也不願意放掉趙家這一股勢力,不願意放,自然也更不願意得罪,讓白笛和親,豈非將趙家得罪個徹底?


    所以今晚這一出,劉嬤嬤實在是沒看懂到底是為哪般。


    悠悠的,白笛又歎了口氣,“嬤嬤,你不要再問了。”


    劉嬤嬤心裏忽然咯噔一下,“莫不是為了……藍大人?”


    白笛微微詫異,抬眸瞧了劉嬤嬤一眼。


    隻那一眼,劉嬤嬤心中便有了數,還真是為了那位對公主並不怎麽理睬的藍大人?


    劉嬤嬤長歎一聲,“公主,您這又是何苦?如果這次真的去到了北狄和親,您以後的日子可怎麽過?您到底知不知道那北狄是什麽樣子的地方?”


    白笛怔怔:“我不知道……可我若不答應,太後不會放過他的。”她真的很意外,自己的那份心思藏的那麽緊密,卻還是被太後給知道了,太後以藍爍的性命和趙家相威脅,她又豈有選擇的餘地?


    哦,不對。


    太後給了她選擇的,與梅弈寧的賜婚早已是老生常談,可她……真的不願意。


    劉嬤嬤道:“公主你可別被太後給嚇著了,藍大人是華陽王妃的兄長,華陽王的大舅子,華陽王是什麽人,您是最清楚的,還能放任藍大人被人陷害欺辱不成嗎?你這樣豈不是委屈了自己卻沒有得到半分好處嗎?您——”


    “劉嬤嬤,我問你,你覺得沁陽王妃聰明嗎?”


    劉嬤嬤愣了一下,“怎麽忽然問這個。”


    “她聰明嗎?”白笛又問。


    劉嬤嬤想了想,“老身在公主身邊這麽多年,見過不少貴女,這位沁陽王妃,雖然平素很是低調,但瞧著是聰明人。”


    “靖國公可算是厲害人物?”


    “算是。”


    “靖國公世子梅公子,在這京中又是如何?”


    劉嬤嬤頓了下,似乎有些明白白笛的意思了。


    白笛淡淡道:“這些人,何嚐不都是厲害人物,太後又是何等的精明,他們都那麽喜歡梅若華,而且將她護衛的很周全,可即便是如此,沁陽王妃還是死了。”


    劉嬤嬤低聲道:“沁陽王妃不是因為重病不治所以……”


    “是中毒。”白笛看著劉嬤嬤,慢慢道:“太後親口所說,是中毒。”


    而那些話,也是太後親口告訴她的。


    梅若華被他們護衛的那樣子周全,自己本身還是極有能耐的女子,最終還是防不勝防,被人害死,就算白月笙藍漓真的能耐通天,難道真的就沒有一時疏漏防範不到的時候嗎?她又能賭得起嗎?


    更何況,就算不是為藍爍,還有趙家。


    外祖父年歲已經那麽大了,族中除了趙廷之也沒有什麽能擔得起家族的人,趙廷之又是那樣的性子,趙家如今本就是岌岌可危,如果再為了她的事情和太後撕破臉,隻怕以後在京中的處境越發的艱難起來,最重要的是——


    她根本不想嫁給梅弈寧,外祖父也絕對不想和太後靖國公之流同流合汙。


    她的心底深處,還有一些隱約的思慮,她在想,如果藍爍知道這些事情,到底後會不會有什麽反應……


    可很快,她就自嘲的笑了笑,她真的是太可笑了,她和藍爍之間,本就是什麽都沒有,那些模棱兩可虛無縹緲的東西也許隻是她自己臆想出來的吧,可笑自己當初,還曾鑽狗洞……做那麽丟人的事情去見他,她真的是瘋了!


    如今大周這邊和親的人選已經定了,北狄人那裏明顯就是蕭明秀,而蕭明秀……


    白笛臉上笑容越發的苦澀起來,蕭明秀早就四處放話,非藍爍不嫁,若她真的堅持的話,藍爍搖身一變,成了北狄的駙馬爺,朝中新貴,從此和她也再無牽連了吧?


    劉嬤嬤瞧著白笛如今這樣子,心中又是著急又是心疼,“公主你別這樣消極,事情還沒有到了那樣的地步,咱們可以走著看,或者找華陽王想想辦法,王爺素來對公主還不錯,一定不會眼睜睜看著公主遠嫁北狄的,還有太傅大人,太傅大人在朝中的影響也是深淵,隻要——”


    “別說了。”白笛淡淡一聲,阻止她繼續下去,道:“我好了,我想休息了。”


    劉嬤嬤隻得閉口不語,上前伺候白笛就寢。


    ……


    工部官所,燈火通明。


    這段時間的工部官所,為了趕上文獻史籍修複的進度,素來都是燈火通明的。


    魏延年打著哈欠,從官所內出來,最近這段時間,可真是讓他累慘了,幾日幾夜的不休息,整個人累得虛脫了一樣,卻還得鉚足了勁兒繼續衝,真是又艱難又興奮。


    想當初,他投身官場,想做的無非也就是這些事情,如今總算也是得償所願,就是……哎,真特娘的累啊。


    他用力的又伸了個懶腰,瞧了瞧天色,快子時了,今日可是除夕啊,他都好幾日沒回家了,今日答應了老娘要回去陪著過年,如今都快趕不上時辰了。


    他歎了口氣,隨身的小廝早早將衣服拿來伺候他穿上,魏延年便大步朝外。


    走著走著,魏延年忽然停住腳步,後退兩步,朝著官所暗處長廊一腳看了一眼,那裏似乎有個人,看那背影,好像還是——


    “藍兄?”


    魏延年挑眉,“是你嗎?”


    魏延年想著,這家夥不是去宮中赴宴了嗎?還交代他宴會結束之後便會直接回府,叫他盯著點這邊的事情,所以他才操勞到這個時辰,感情這家夥回官所了站在這裏發呆?


    魏延年心裏不是滋味的上前,口氣也有些臭:“喂,藍兄,相交多年,你這樣可就不厚道了啊,使喚我在這裏做苦力,你卻在這發呆?”


    魏延年走上前去,拍了藍爍肩膀一下。


    藍爍轉過身,冷冷道:“明日你休沐吧。”說完竟然也不等魏延年再回答什麽,直接大步離去。


    魏延年愣在當場,半晌沒反應過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好家夥,竟然拍了一掌的明霜,這個藍爍到底在這站了多久,站在這裏發什麽瘋啊!


    然而,想到藍爍走的時候丟下的那句話,魏延年又是心花怒放,休沐啊,大半年沒聽到過著兩個字了,他都快忙瘋了!


    魏延年心情暢快的轉身往外,忽然又停住腳步,向前邁步兩下,站在了藍爍方才站著的位置,左右前後的瞧了瞧,也沒什麽特別的,那家夥是抽風?居然站了那麽久。


    忽然,魏延年想起什麽,高深莫測的瞧著那枯草之中,不曾添堵收拾的一個洞,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來。


    哦,狗洞。


    ------題外話------


    給大哥的感情線來一點進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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