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漓和彩雲扶持著走了半個多時辰。


    這裏應是一處山坳,附近幾乎沒有人煙。


    這一路走過來,也並沒有找到什麽可以避雨的地方。雨勢那麽大,兩人帶著孩子走的又是慢,不一會兒,身上的衣衫便濕透了。


    “賊老天,什麽時候下雨不好。”彩雲低聲咒罵著,一手拉住藍漓的手腕,握劍的右手在前麵撥開齊腰高的草叢,“小姐,你小心些,這裏地勢低凹,積了不少水,走起路來難免深一腳淺一腳,可別摔倒了。”


    “嗯。”


    藍漓應著聲。


    她一邊向前走,一邊看了一眼懷中的小丫頭,將濕透的衣衫勉強攏的緊了點,心中,卻全是複雜和擔憂。


    雨勢這麽大,孩子又太小,衣衫濕透,如果不趕緊找個地方避雨,將衣服烤幹了,孩子很有可能會得風寒。


    這麽小的孩子,得了風寒,又是在這樣條件惡劣的地方,後果當真不堪設想。


    與此同時,彩雲心中也正是清楚這一點,所以才焦急的不得了。


    可這地方,一眼望去,哪有什麽可避雨的去處?


    兩人又朝前走了一會兒。


    藍漓忽然道:“去那!”


    彩雲抬眸一看,不遠處,有一塊朝前突出的岩石,勉強可以避雨。


    她立即將小思兒接過抱在懷中,和藍漓很快到了那處。


    坐下的時候,兩個人早已經累得氣喘籲籲。


    但兩個人都沒有休息。


    彩雲在石壁縫隙下找了一些幹枯的柴草和樹枝生火,藍漓則迅速將小思兒包裹的濕衣服拆開,孩子安安靜靜的睡著。


    幸運的是藍漓外麵的衣衫雖濕透,但包裹小思兒的被子包了好幾層,裏麵還是溫熱的。


    藍漓鬆了口氣。


    火有些難生。


    彩雲頗費了些周折,才將火點著,便招呼藍漓將兩人身上的濕衣服烘烤了一下。


    期間小思兒一直睡著,藍漓檢查了一下,她一切正常,卻也不敢太大意,隔一會兒就給孩子把把脈。


    “雨勢小了許多。”彩雲瞧了瞧天色,“我出去找點吃的。”


    這前後一折騰,大半夜過去了,主仆二人包括孩子什麽都沒吃。


    藍漓點頭,“你去吧,小心些。”


    “嗯。”彩雲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小姐放心,我不會走太遠的。”


    事實上她也的確沒走很遠。


    一路過來尋找避雨地方的時候,早留意到何處有可以吃的果子,摘了幾個,便快快的回轉過去。


    果子澀的很,尚辛沒毒。


    主仆二人每人吃了幾個,又挑了個半邊紅著,味道酸酸甜甜的,給小思兒留著,這又將剩下的衣服在火上烘烤。


    小思兒睡的很安穩,沒有哭鬧過,隻有嘴巴砸吧砸吧,藍漓便將那半邊紅的果子擠出了汁水,放在孩子的嘴邊。


    ……


    火滅了。


    戰坤幾人因為救火有些狼狽,但不敢耽誤分毫立即前來回報白月笙。


    “兩撥人,一波像是山賊在此打劫,都死了,另外一波人沒有抓到活口,救火的時候,有人看到常家兄弟,但是當時情況太亂,沒留意他們的去處。”


    戰坤回報完,將一條布帶遞到了白月笙的麵前,“這是在客棧後麵不遠處,一處長草蓋滿的小徑口上發現的。”


    白月笙隻掃了一眼,便眯起眼眸。


    那布帶,正是係著小思兒包被的布帶。


    戰英有些激動:“王妃必定是朝著那小徑逃生去了,屬下這就去找——”她照顧藍漓久了,感情自然而然變得深厚,這次藍漓離開卻沒帶她,她心裏又是愧疚,又是擔心,現在卻發現了藍漓線索,自然要立即追上前去,保護藍漓的安危才是。


    “本王親自去。”白月笙翻身下馬,冷冷吩咐,“你和戰坤去綠涼,這裏離綠涼很近,看看有沒有王妃和常家兄弟的線索,戰狂一人跟我去就是。”


    “可是——”戰英還要再說什麽,戰坤連忙拉住她手腕,搖了搖頭。


    戰英隻得閉嘴,心不甘情不願的回道:“屬下遵命。”


    ……


    後半夜的時候,雨勢漸漸小了,但還沒有停的意思。


    藍漓和彩雲二人睡得都淺,不時還要添火和檢查孩子身子。


    幸運的是,小思兒睡了一整晚,身子也沒什麽異常。


    到了天邊發白要亮的時候,雨勢終於越來越小,漸漸的,天邊現出彩虹,停了。


    “雖然衣服都幹了,但這山坳裏麵的草這麽長,露水極大,朝前走的話,走不了多遠,衣衫又該濕透。”彩雲皺著眉頭看著那些草,“小姐在這裏先休息一會兒,我去查探一下,昨夜那些人來者不善,而且很可能是衝著我們來的。”


    “你小心。”藍漓吩咐。


    彩雲點了點頭,“我知道,我不會走很遠,就近勘察一下。”


    藍漓又囑咐了兩句,彩雲才離開。


    隔了會兒,彩雲便回來了,褲腳濕了大半,“沒追上了,我們在這裏休息一陣子,等露水少一些再走,小姐你等我會兒,我去找點東西。”


    藍漓隻得點頭。


    在這樣的荒郊野外,她這個手無縛雞之力,還帶著一個不足周歲孩子的人顯得異常的沒用。


    然再多的懊惱也沒有分毫用處,她隻能盡力護住孩子安全。


    彩雲離開不久便回來了,十分高興,“我在不遠處找到了一間破屋,雖破舊,好歹可以遮風擋雨,裏麵還有一些東西,清洗一下都能用。”


    藍漓點頭,抱起孩子,“那走。”


    兩人攙扶著走了一會兒,藍漓看到不遠處的坡上,有一處小木屋。


    也不知原來是何人所住作何用處,這木屋看起來許久都沒人住過的樣子,裏麵到處是灰塵和蜘蛛網,屋子不大,有簡單的木床和桌椅家具,還有一些破了口的陶罐和劣質的瓷碗。


    這些東西對現在的藍漓和彩雲來說,無疑是雪中送炭。


    兩人先把床收拾了出來,小思兒還睡著,便放在了木床上,然後主仆二人花了兩個多時辰,將小木屋裏能用的東西仔細的清洗了一遍,彩雲才出去抓了隻兔子回來,剝了皮,煮了肉湯,打算一會兒給小思兒喝一點。


    這小思兒也是很有靈性,肉湯煮好的時候,她也醒了過來,紅嫩的小嘴抿啊抿的。


    “餓壞了。”藍漓一歎,心疼的說著,“真後悔那麽早就斷了母乳,不然現在也不至於讓孩子這麽受累。”


    “那不是因為早產嗎?”彩雲吹著肉湯送到藍漓跟前,“早產了,奶水本來就不多啊……說到底,都怪玉海棠,這個女人太會算計了!”


    藍漓手指停了一下。


    彩雲忙道:“先喂小思兒喝一點再說,這裏沒鹽,都是按照小姐以前教的法子尋了一些香草,隻是味道到底還是差一些,就怕這小祖宗不願意好好喝。”


    果然。


    彩雲的顧慮是對的。


    湯汁送到小思兒的嘴巴裏之後,她砸吧了幾下,噗噗噗的吐了出來,大哭起來。


    “昨晚就沒吃東西,這都餓了一整夜了,現在還不吃……”彩雲著急道:“小祖宗啊,你就吃一些好不好?這湯雖不那麽好喝,總比餓肚子強啊。”


    小思兒哪聽得懂這些,越發的哭的大聲起來了。


    藍漓思忖她餓的久了,便是不好喝些,多喂幾次,總會喝上一些,比沒有好。


    豈料自從那一口之後,無論再怎麽喂,小家夥都噗噗噗的吐了出來,哭的滿臉眼淚,看的藍漓也是又著急又沒辦法。


    隔了會兒,哭累了,又睡了過去,此時已經是正午。


    彩雲將孩子抱了過來,“小姐,你身子本就弱,這一番折騰,瞧你臉都白的嚇人,吃一點吧,恢複點體力。”


    “嗯。”藍漓應了一聲,將孩子給了過去,隻是孩子這樣,二人處境又糟糕,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到綠涼或者濱州,哪有心思吃東西?


    可,不吃沒有力氣,又要拖累彩雲……


    心中深深歎了口氣,藍漓沉默的端起碗,勉強吃了一些。


    之後,藍漓抱起孩子,又讓彩雲吃了一些。


    這裏終歸不是長久呆的地方,兩人休息了一陣子,乘著天色還早,背起孩子。


    但,繼續前行?還是——


    “我們回去。”藍漓道。


    彩雲嚇了一跳:“回去?是回京城還是——”


    “回那小客棧去。”藍漓解釋,“如果是我和你,那還好,關鍵是有小思兒,孩子餓著,萬一在跟著我們風餐露宿染上風寒可不是鬧著玩的,繼續前行,不知前路如何,若是回去,那小客棧至少有食物,而且那裏離官道不遠,之後要繼續向濱州走也更方便一點。”


    “這……”彩雲愣了愣,說不出反對的話來,小姐說的的確不錯,繼續前行,的確不妥。


    這周圍方圓十裏她方才就用輕功搜索了一圈,根本沒有人煙,如果是她自己,走出這裏隻是時間問題,但帶著小姐這樣的柔弱女子還有一個不足周歲的孩子,那問題便嚴重了。


    “好,就按小姐說的辦。”彩雲點點頭,將小思兒接過,綁在胸前,“走吧。”語罷,在前開路。


    此時,正午剛過,露水漸幹,又是白天,走起來也沒那麽艱難。


    藍漓本不會武,平素有嬌養著,這兩日可算折騰壞了。


    不過,念著孩子,即便是腿腳打擺,腳底痛的她臉色發白,她也沒啃一聲,咬牙忍著,緊緊跟在彩雲後麵,還不時催促彩雲走快一些。


    因為這一份堅持,日暮西斜的時候,兩人已經隱隱看到了昨晚滑下來的那一處小徑。


    彩雲將孩子拆下來,交給藍漓,將他們母子安頓在一棵大樹下休息,自己則折了上去。


    藍漓坐在樹下。


    原路返回,其實有些不好言說的危險在其中,但為了孩子,她也是沒辦法,隻希望大雨毀了昨夜的痕跡,那些人也早已離去,沒有留在原地守株待兔。


    她抱著孩子,看著那條被長草覆蓋的路,回想昨晚種種。


    那兩撥人,第一波,明顯不是什麽山賊,身形高壯,倒像是北狄人,是蕭明秀派來的?但那群人,卻不像是要取她的性命。至於後麵那一波,下手狠辣,不像是針對那店裏的北狄人,倒像是專程來取她的性命。


    到底是誰?


    她出京的消息,也算隱秘,沒幾個人知道,居然有人埋伏在小道上……


    她深深吸了口氣,沉澱了思緒,又檢查了下孩子的身子,一切如常,才暗暗鬆了口氣。


    忽然。


    不遠處響起草叢摩擦的簌簌聲。


    藍漓背脊一僵,立即抱著孩子,隱身到了長草之中。


    不遠處,又安靜了下去。


    但藍漓可不以為那是自己聽錯了,方才的確有聲音,這裏昨晚出了事情,她不敢保證現在這裏就安全。


    她蹲了半柱香左右,那邊依然沒有聲響。


    懷中的小思兒皺著細細的小眉毛,不安分的動了起來,藍漓正要捂住她的小嘴,然動手還是晚了。


    小思兒哼唧哼唧的哭了起來,下一刻,銀光閃過,一柄長刀就從草叢之中飛出,朝著藍漓母子頭頂砍去。


    藍漓勉強閃過,接著又是一刀飛了過來。


    藍漓回眸看去,草叢之中,兩個青衣蒙麵的人飛了出來,他們都受著傷,行動遲緩,但對藍漓的殺意卻是十分強烈。


    但藍漓自己也好不到哪去,連日辛苦腳上受傷還抱著孩子,勉強躲過兩次之後,用短弓勁弩逼退二人。


    可那二人很快又追了上來。


    眼看著一把刀飛了過來,就要插在自己的背心上,藍漓卻腳下打滑,躲閃不及,孩子也因為她腳下踉蹌摔了出去。


    藍漓臉上大駭,心口緊縮又僵又疼。


    她奮力的想要將孩子抱住,根本忘了身後的刀緊逼而來。


    眼見孩子要摔了下去,也許是心中焦急,她身子竟然詭異的衝了出去,穩穩將孩子抱在懷中,而她自己,也撞到了一個溫暖的“牆壁”。


    “小思兒——”她急急的呼喚。


    被她抱住的小思兒卻以為在玩,咯咯的笑個不停,他們的身後,那兩個本就受了傷的刺客也被製服。


    藍漓鬆了口氣,這時,視線才落到麵前的人身上。


    “你怎麽在這裏?!”


    那人將藍漓和孩子護在臂彎中,“我不在這裏要在哪裏?你這女人就不知道省心那兩個字怎麽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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