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猶珩心下一駭,卻隻感覺到那一杯酒順著腹部往下的熱流,但卻並沒有痛感。


    可能隻是自己想多了罷,她放下筷子。周圍的人也陸陸續續飲盡了酒,紛紛起身,雖說是每人都隻有最後一場比鬥,但這一場對所有人都可以說是至關重要,因此也沒有什麽人有心耽擱。蘇孜看到大部分人都已經離席,也就斂去了笑意,複又歸於一臉嚴肅,起身大步朝著校場中的擂台方向走去。


    一個新來的小將正在宣讀對壘名單,沈猶珩知道自己是最後上場比賽的,也就垂眉安靜地侯著。也就在她安神的這一下,腹部卻又狠狠一痛,她整個人宛如遭受重擊,臉在一瞬間煞白,抖了幾抖,搖搖欲墜。如若不是因為有內力支撐著,她幾乎就要倒下去。緊接著,腹部的疼痛一陣一陣地襲來,她咬緊雙唇一言不發,最開始隻是鑽心地疼,到後來漸漸變成劇烈的絞痛。沈猶珩虛浮地移了移腳,心下開始判斷自己所處的境地。


    那杯酒中,肯定有毒。


    雖說沈猶珩是藥王的弟子,但也不會在生活中處處防著飲食,她怎麽可能想到,那杯酒中有毒藥,眼下自己這般的疼痛,恐怕連站立行走都是難事,更遑論上場比賽。但是這一次的武舉,自己已經好不容易殺到最後,眼見著又要半途而廢,她又怎的甘心!


    這次比賽,她無論如何,都必須逼著自己參加,無論結果如何,無論過程如何,她總歸是要比一場。她不知那侍婢為何要給自己下毒,那侍婢看起來麵生的很,她的記憶裏也找不出這樣一號人。若是自己還能撿回一條命,她一定要把那人千刀萬剮!


    想歸想,場上的比賽也已經開始,沈猶珩走到校場中央,那是決出一二名的地方。一個兵士已經候在那裏,看到沈猶珩走來連忙上前。


    “裴珩對陳政暉。”


    隨著兵士的呼號,沈猶珩看向對麵,那人也方才抬首看她。因為腹部的絞痛愈發加劇,沈猶珩的視線已經有些模糊,她還未看清對麵之人時,就聽見了一道熟悉不已的聲音。


    “恩人?!”


    對麵那人似也是很驚訝,對著沈猶珩大呼道。沈猶珩眯了眯眼,這才看清站在自己對麵那人的麵龐,竟然是自己昨日馬術比賽之時所救的那個人。


    “陳政暉就是你?”


    沈猶珩虛虛地扯扯嘴角,輕聲問道。同時雙膝一軟,腹痛幾乎讓她向前栽去,若不是她拚盡全力向前一步,幾乎就要軟倒在地上。


    “是我!恩人,你,你還好嗎?”


    陳政暉急急向前,想要攙扶她。沈猶珩麵色一凝,後退一步避開。


    “還好。”


    然後,便是什麽都不知了。


    ……


    再度睜眼,頭頂是華貴的雕花屋梁,身下是雍容典雅的雲錦。身上依舊是原來的衣服,隻不過眼前坐著臉色鐵青的傅暘。他聽到身後沈猶珩努力撐起半個身子的響動,轉過頭來,麵色依舊陰沉,冷聲對她說道。


    “半個時辰。”


    “這麽久?”


    沈猶珩膛目,她竟然暈過去了這麽久。不過再度感受腹中動靜,卻已經重歸平靜,隻是感覺有一股暖流在四肢流淌。


    “等等,我的武舉呢?”


    她再度問道,她隻記得自己去了最後一場比賽的台上,遇見了被自己救了一命的陳政暉,然後應該就直接當場痛昏過去了。不知道自己走了之後,陳政暉怎麽樣了?


    “陳政暉棄權了,屈居第二,他有幾句話要朕帶給你。其一,你救了他一命,他自當報答。其二,你中毒功力盡失,他勝之不武。”


    頓了頓,看到沈猶珩依然想要起身。傅暘居高臨下地俯身下來,喑啞的聲線緩緩響起。


    “太醫已經來診過脈了,你大可以好好躺著,至於那酒中下毒之人,孤自會處理好。”


    傅暘這般一說,沈猶珩卻放下心來。她原本擔心的是再躺下去,到了晚上容易暴露自己的性別。但傅暘已經叫過太醫給自己診脈,她反而不擔心了。同為醫者,自然清楚何種性別的人會有怎樣的脈搏,這個問題她之前在忘憂穀中就已經有研究過。她也研製了一種可以改變脈息的藥物,可以把自己的脈息改成相似於男子的,眼下還好自己早有準備。


    傅暘不要她管,她自然也樂得清閑。


    傅暘現在是轉身麵對她的,因此她自然也看見了他身後齊刷刷跪著的一群人,其中最為紮眼的是那為首的一品仙鶴官服。


    沈猶珩有些疑惑,宰相李易?


    區區一個自己中毒的事情,為什麽傅暘要把宰相叫來?就算她和傅暘關係再好,她也不覺得這樣一件小事,足以讓一國宰相深夜被傳召至此。這種事情也不需要宰相來查探,撐破了天至多要一個五城兵馬使出動罷了。


    傅暘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知道她的疑惑,低沉的嗓音緩緩說道。


    “宰相李易家中的廢奴,便是今日酒席上給你下毒的侍婢。”


    隨後目光一掃李易,隻見他的頭埋得更低,就連垂在身側的雙手都在微微顫抖。傅暘頓了頓,繼續說道。


    “他家三年前的廢奴,卻不知為何在今日,渾水摸魚地到了這宴席中的,更是給你下了毒。”


    “王,今日有一位原定的侍婢抱病歸家,微臣才臨時找了人頂替。”


    與宰相並排跪著的,但卻微微在後麵一點的蘇孜俯首道,不卑不亢地解釋著。沈猶珩瞥見他並不像是理虧的樣子,心下微微又些不忍,也就出言替他解釋道。


    “蘇孜原本也是好意,你就不要為難他了。”


    傅暘皺了皺眉,揮手。


    “罷了,你且先起來。”


    蘇孜爬起,感激地看了沈猶珩一眼。那李易雖是仍然跪著,但雙手卻握了握拳。緣何今日,隻不過是一個還未取次的裴珩,便得到王的如此重視,甚至原本是應該被革職查辦的蘇孜都因為她的一句求情,而被王不再追究。反觀自己,竟是成了最大的禍首。


    “宰相李易留職察勘,剩下一幹涉事人等,一律流放充軍,下毒侍婢淩遲處死。”


    傅暘冷聲道,沈猶珩愕然地抬頭看他。


    為何……


    “你們退下。”


    傅暘冷聲道。


    等他們魚貫而出之後,沈猶珩立刻抬頭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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