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聰靈小跑到廚房時,任一航正準備切菜,她第一時間就瞄準了任一航手裏那把刀。


    “怎麽了?”任一航停下手中的動作,“怎麽慌慌張張的?”


    “我……我聽見外麵有聲音。”阮聰靈胡亂指著公寓大門。


    “聲音?”任一航沒放在心上,“你聽錯了吧。”


    “沒有。”阮聰靈上前拉住任一航,“我真的聽見有聲音,你去看看嘛。”


    任一航見阮聰靈非常認真的樣子,隻得放下刀具過去看一看。


    見任一航走出了廚房,阮聰靈立刻拿起那把刀,卻又覺得不太合適。她又朝刀架看了一眼,發現了另一把更合適的刀。


    阮聰靈拿起那把刀的瞬間就想起了林慕杭的話,曾經因為任一航造成了痛苦又一次席卷而來,讓她忘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


    任一航回到廚房時發現阮聰靈拿著刀,驚得叫道:“聰靈!”


    阮聰靈第一時間轉過身,下意識地用刀對著任一航,雖然她此時已經開始混亂的思維並不能清除地分辨自己究竟在做什麽。


    “聰靈,是我。”任一航不敢輕舉妄動,“你把刀放下,好不好?”


    林慕杭的樣子開始在阮聰靈的思緒裏反複出現,那些說來充滿蠱惑意味的話也不停地在她耳畔回響,幾乎覆蓋住了她最初試圖自我毀滅的想法。


    “聰靈,這不是玩具,你放下來,有什麽話,我們好好說。”任一航向前走了一小步,作為對阮聰靈的試探。


    阮聰靈的眼裏是任一航擔憂的神色,可是她的目光越過任一航的肩頭,卻見到了林慕杭站在他的身後。


    那雙幽黑的眼睛看來讓人心底發涼,蒼白得沒有血色的皮膚將林慕杭整個人襯得格外可怖。


    她張開嘴,對阮聰靈比了一個口型——血債血償。


    那些和任一航有過的曾經鋪天蓋地地湧來,阮聰靈卻在那些美好的畫麵裏看見了阮慧靈陰鷙的目光,她隻能看著任一航拋下自己跟阮慧靈一起離開,然後她從悲傷變成了嫉妒再開始報複。


    被攪亂的過去就像是被驅趕的巨大浪潮,瞬間就將阮聰靈淹沒,她置身其中卻無法獲得解脫,她恨很多人,恨任一航的狠心,恨阮聰靈的心機,也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複雜的情緒已經足夠讓阮聰靈崩潰,而林慕杭的話則在這樣的紛繁雜亂中給她亮起了一盞燈,指出了一個方向。


    她握著手裏的刀,刀尖正對著幾步開外的任一航。


    任一航發現阮聰靈的視線聚焦點之後,猛然回頭,卻什麽都沒有看見,而當他再去看阮聰靈時,發現她依舊看著那個方向,神情有些痛苦。


    “你看見什麽了?”任一航問。


    阮聰靈握緊了手裏的刀,終於將視線轉移到了任一航身上,見他試圖上前,她搖著頭:“你不要過來。”


    任一航停下腳步:“聰靈,不管你現在在想什麽,或者看見了什麽,先把刀放下,好麽?”


    林慕杭的身影還在任一航身後徘徊,她分明沒有發出聲音,但阮聰靈卻能清楚地聽到她在跟自己說話,還是那四個字,猶如詛咒一樣揮之不去。


    阮聰靈的雙手開始不停的發顫,她的視線裏出來任一航和林慕杭,居然還出現了阮慧靈的身影,穿著原本用來跟任一航結婚的那套婚紗,神情倨傲地站在準新郎身邊,儼然是在對阮聰靈示威。


    任一航並不知道阮聰靈的情緒已經奔潰分裂到這個地步,他隻是看著她越來越慌亂的神情,身體甚至像是不受控製地發抖,整個人就像是著了魔一樣。


    “血債血償。”


    “謝謝你把一航帶來我身邊,他以後就是我的了。”


    “3.1415926……”


    無限疊加的聲音織成了一張細密且帶刺的網,將阮聰靈緊緊包圍在其中。她無處遁逃,還因此遍體鱗傷,記憶和現實交錯在一起,她已經分不清自己究竟處在一個怎樣的時空裏,她看見的,聽見的,是不是真實。


    任一航見阮聰靈已經沒辦法控製自己,就想趁機上前奪下她手裏的刀。


    然而就算是出於思維混亂中的阮聰靈,在麵對突發狀況時候,還是會采取相應的自衛措施——使用她手裏的刀。


    任一航沒想到阮聰靈會突然有這麽大的力氣,他一時間也難以克製住她反抗,兩人就這樣糾纏去了地上。


    “聰靈,放手!”任一航仍在極力勸撫阮聰靈。


    阮聰靈則像是擺脫了桎梏的野馬那樣,瘋狂地掙紮,一刻也不願意鬆開手裏的刀,不論它究竟是刺向自己,還是捅進任一航的身體裏。


    激烈的纏鬥讓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阮聰靈隻知道唯有製服眼前這個跟自己糾纏不休的人,才可能獲得片刻安寧。所以她奮力反抗,聽不進任何言語,也不願意看清自己究竟在幹什麽。


    她可能是在殺死那個擾亂自己生活的林慕杭,一如她那樣痛恨她。


    她也可能是想報複阮慧靈,畢竟她親愛的姐姐曾經那樣無情地傷害過她。


    又或者,她在向自己的父母討要從小到大被剝奪的那部分關愛。


    唯獨,她沒有在這種時候想要殺任一航。


    雙方的糾纏持續了很久,但無論如何,阮聰靈都沒有放棄,她一直在努力奪得主動權,直到那把刀忽然紮進了什麽東西裏,眼前的一切隨之靜止。


    睜開眼的瞬間,阮聰靈覺得眼前一大片的血紅忽然退去,純白的天花板卻依舊不能撫慰她此時猛烈跳動的心。


    “聰靈。”熟悉的聲音傳來,疲憊中帶著驚喜。


    阮聰靈轉過目光,有些失神:“媽……”


    周晴芳高興得雙眼濕潤,立刻按響了床頭鈴,隨後醫生和護士進來為她進行檢查。


    等忙完了,她才開口問:“媽,我這是怎麽了?”


    “你還說呢?都多大的人了,出門怎麽那麽不小心。”周晴芳嘴上責備,卻是相當關心阮聰靈的。


    阮聰靈這才想起來,自己因為阮慧靈和任一航的婚事而不高興,居然負氣出走,然後出了意外,再醒來就在醫院裏了。


    “聰靈醒了麽?”


    病房門被打開的那一刻,阮聰靈見到了滿頭大汗的文方旭。


    “你終於醒了。”文方旭顧不上擦汗,大步到病床邊先是仔細打量了她一陣,才問周晴芳,“姨媽,醫生怎麽說?”


    “一切還要等做個具體的檢查才能知道,現在看起來,沒有什麽問題。”周晴芳的臉上帶著笑意,“沒事就好,你這一下子昏迷好幾天,可把家裏人都急壞了,你爸可著急死了。”


    阮聰靈還有些失神,但見文方旭大汗淋漓的樣子,她好心說:“先把汗擦了吧。”


    文方旭用力地點頭。


    阮聰靈看他這副有點傻傻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


    不久之後又有人進來——阮允環、阮慧靈,還有任一航。


    阮聰靈在見到任一航的那一刻有一瞬間的思維停滯,但好在所有人都為她的蘇醒而高興,並沒有覺察到她的異樣。


    阮聰靈雖然還在觀察期,但因為她牽涉進的那起交通事故在本市有些影響,所以在醫生認同下,她接受了警方的詢問,做了筆錄。


    周晴芳每次提起這件事還心有餘悸,阮聰靈也總是應和著認錯。


    因為公司需要處理的事務比較多,而任一航又是阮允環的得力助手,所以日常來醫院的多是周晴芳和阮慧靈,文方旭也來得很勤快。


    在經過幾天恢複之後,阮聰靈終於把一切都想明白了——那隻是一場夢,一場因為嫉妒而催生的夢。


    任一航很優秀,是很多女孩兒傾慕的對象,這其中自然包括了阮聰靈,隻是那個溫柔又精明的商人眼裏隻有阮慧靈一個,從來沒有人能夠撼動他們之間的關係,同樣包括阮聰靈。


    少女夢和現實的差距讓阮聰靈的羨慕慢慢變成了嫉妒,看著阮慧靈跟任一航日漸恩愛,心底萌生的那些消極情緒終於在聽見他們的婚訊後爆發了出來。


    但她沒辦法也不可能做出任何傷害阮慧靈的事,所以她選擇暫時離開那個滿是將要新婚氣氛的家,離開那群沉浸在喜訊中的人。


    她想一個人出去走走,卻沒料到在路上出了意外。


    然後,她陷入了長時間的昏迷,不知道家人有多擔心,而是做了一場夢。夢裏有情節錯綜複雜的劇本,有她的愛,有她被放大的恨,有被扭曲了的現實。


    她在夢裏,經曆著一次又一次的起伏和波折,借以排遣現實裏無從發泄的情緒,和整個世界對立。


    可是當夢醒了,她回歸了最真實的自己,有看見了恩愛有加的阮慧靈和任一航。


    起初她還是有些難過,那畢竟是自己所仰慕的人。可事實告訴她,任一航隻可能是她的姐夫,她不應該為了一段不可能發生的關係而怨怪所有的人。


    “在想什麽?”文方旭把剝好的橘子遞給阮聰靈。


    阮聰靈接過橘子吃了一片,卻被酸得皺緊了眉頭。


    文方旭笑著又給她剝了一個:“嚐嚐這個。”


    阮聰靈搖著頭推開:“我不吃了。”


    文方旭也吃了那個酸掉牙的橘子,同樣被酸得五官都皺到了一起,惹得阮聰靈笑出了聲。


    見阮聰靈心情好了一些,文方旭才繼續說:“看你終於沒事了,姨媽他們才能放心。你是不知道,你出事的時候,他們別提有多急了,姨父差點也住院了,整個家都炸開鍋了。”


    阮聰靈的內心滿是歉意:“我知道是我太任性了,以後不會這樣了。”


    夢中的一切還讓阮聰靈記憶猶新,她記得那種被曲解的感受,足夠毀掉她所擁有的一切。


    “你現在還有一件事要辦。”文方旭見阮聰靈聽得認真,卻故意賣起了關子。


    “表哥你快告訴我是什麽事。”


    文方旭故意聽阮聰靈多叫了好幾聲表哥後才不急不緩地開口:“你一出事,直接導致慧靈和一航的婚期被拖延了。現在既然你醒了,就應該趕緊好起來,好讓他們早點把事辦了。”


    雖然提起阮慧靈和任一航的婚事還會讓阮聰靈有些失落,但文方旭說得在理,她當下點頭:“我知道,一定盡快讓自己好起來。”


    阮聰靈不是敷衍,而是發自真心地想要去完成這件事,那畢竟是她親愛的姐姐一生中最重要的時刻之一。


    在阮聰靈終於出院之後,被擱置的阮慧靈的婚禮終於重新提上了日程。


    天遠董事長千金的婚禮當然十分盛大,當天的阮慧靈更是格外漂亮。


    舉行儀式的時候,阮聰靈看著這對新人想,這或許就是真愛的力量吧,能夠讓一個人展現出最好的一麵,好到讓所有人都羨慕。


    “聰靈。”周晴芳輕輕推了推正在出神的阮聰靈,“慧靈要拋花球了,你還不快去?”


    阮聰靈就這樣稀裏糊塗地被帶到了搶花球的人群裏,比起周圍人的熱情,她看來還有些懵,所以當阮慧靈的花球被拋出來時,她並沒有跟別人一樣去爭搶。


    “送給你。”


    花球出現在眼前的時候,阮聰靈看見了站在自己麵前的文方旭,衣冠楚楚,笑容溫潤。


    也不知是誰推了阮聰靈一把,她忽然就向前撲了上去,最後穩穩當當地落在了文方旭懷裏。


    她聽見他在自己耳邊說:“聰靈,我喜歡你。”


    文方旭之於阮聰靈,正如她於任一航,她不曾覺察,卻已在暗處悄然發芽。隻是任一航注定是別人的花中蕊,而她則是文方旭的掌中珠。


    周圍人都在起哄,阮聰靈也回應了文方旭的擁抱。


    文方旭高興得又抱緊了阮聰靈一些,聽見她說:“謝謝你,方旭。”


    並非退而求其次,隻是有些東西必須被放棄,而另一些東西因為曾經的不注意而被忽視,現在重新重視起來似乎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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