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雪道和天音走在夜裏的校舍中。


    校舍裏是一片安靜,兩人的腳步聲和說話的聲音在蘊含著熱氣的空氣中回響。


    「我每天都像在玩試膽遊戲啊。到時候理科教室裏的人體模型會不會開始走路啊?」


    「那種『超自然現象』或許會發生,唔,不過那應該沒差吧。」


    天音答得普通,但旁人都看得出來,她握著『風鳴』的手要比平常還更加用力。甚至連她那淡粉紅的頭發看起來都像是繃得緊緊的。


    「居然會有出現的可能性喔。」


    「當然的啊。學校、醫院、墓地,這些地方都是『超自然現象』的寶庫。」


    「比起後麵那兩個,隻有學校感覺特別不對勁啊。」


    「也不會啊,就聚集了許多人這一點而言,它們都很像吧。」


    「……原來如此。那墓地還比較不對勁吧。」


    會聚集在墓地裏的,就隻有死人而已。


    「可是,為什麽有人聚集的地方會是『超自然現象』的寶庫啊?」


    「嗯——就算隻有一點點也好,你知道量子論還有跟腦有關的知識嗎?」


    「並沒有,為什麽高中生會知道這種事?」


    「那就算我講了,你也聽不懂吧……這個嘛,假設雪道看著一枝玫瑰,可是雪道所看到的玫瑰跟被看的玫瑰真的是同一樣東西嗎?」


    「那當然是一樣的吧。」


    「我們不能這麽說。在視覺認識它是玫瑰,到腦髓判斷『它是玫瑰』之間有一點點時間差。我現在所看到的雪道也是『一下下之前的』雪道。」


    「……呃,也就是說,我現在看到的玫瑰是『一下下之前』的玫瑰,所以我不能說存在於那裏的玫瑰和它完全相同,這樣對吧?」


    「沒錯,我現在隻提到時間上的誤差,不過其實還有很多不同。譬如說彩虹。雖然說日本的彩虹有七種顏色,但其他國家卻說彩虹隻有三種顏色。可是,真實的彩虹不是七色也不是三色,而是無數個顏色的集合體。連人類之間對彩虹的認知都有差異了,真實跟我們的認知差得更遠。而這個差異中所誕生的世界的合理化就是『超自然現象』。聚集了愈多人的地方,就會有愈多差異,尤其是年輕人和老年人的差異會更大,所以『超自然現象』也會愈容易聚集。」


    「我好像有聽懂,又沒有聽種……唔。」


    「那我說明得詳細一點。」


    天音臉上揚起那個笑臉貓般的笑。


    「等、等一下——」雪道製止得太晚了。


    「藉由觀測者所觀測的實體世界、連觀測者都不存在的假想架空世界、藉由每個觀測者對於現實的認知及物理法則而成立的物質上的真實,還有『拉普拉斯的惡魔』及否定它的『反?拉普拉斯』。落在這一切存在認知差異間的反?拉普拉斯要素同時也是拉普拉斯的非存在粒子在任意操作之下——」


    譯注:拉普拉斯的惡魔是由法國數學家皮埃爾—西蒙?拉普拉斯所提出的一種科學假設。此「惡魔」知道宇宙中每個原子確切的位置和動量,能夠以牛頓定律來展現宇宙事件的整個過程、過去以及未來。


    「不行了。對不起,我聽不懂。」


    雪道投降,而像是紓解了緊張的天音則是一臉自傲的樣子。


    「我聽得懂喔?」


    忽然傳來的聲音、唐突出現的氣息參雜著寒氣,由正後方傳來。


    雪道隻把頭轉過去看向後麵。


    「晚安,葦原雪道。」


    讓他心底發涼的虛無青色雙眼正無聲地笑著。


    雪道隻靠著一口氣忍下慘叫聲。


    天音抓起雪道的手。


    「我們要先拉開距離!」


    她跑了起來。


    「咦?你們要逃走嗎?」


    被留下的分身歪過頭,像個孩子一樣脹起雙頰。


    在她這麽做的時候,兩個人還是不斷衝刺。雪道把視線轉向分身的方向,發現分身朝空中揮了揮手,就從什麽都沒有的地方拉出一把形狀和『風鳴』一樣的大刀。


    「——天川!那家夥有劍!」


    「劍?『風鳴』?就算她能仿造我的外表,她也不可能跟我用一樣的『式』啊!」


    「不,真的——啊啊,真是的!」


    分身舉起劍,在她的正麵畫出一個青色的魔方陣。


    「我要上了喔,葦原雪道——否定公式一一○八二?切斷現象。」


    「我果然不該來的啊啊啊啊啊啊啊!」


    雪道踢開門,帶著天音一起滾進教室。就在那千鈞一發之際。


    「『鐮鼬』!」


    他們躲開了分身的大刀所放出的不可視的刀刃。


    「騙人,她真的用了『式』?」


    「所以我就跟你講了啊!」


    跟天音一起躲到講台後麵的雪道整理他紊亂的呼吸。


    「『式』進化了?嗯嗯,還是說這隻是單純的變化?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更應該好好調查『虛構式』——糟了!」


    對聲音做出反應的雪道從講台後麵衝了出來,滾到教室裏。


    在一瞬之後天音也隨即跟上,這次也是千鈞一發,講台被『鎌鼬』砍成兩半。


    分身甩著她那銀灰色的頭發,從被踢破的門裏現身。


    「啊哈,我找到了。」


    有些扭曲的聲音,虛無的金色雙眼捕捉到兩人。


    「雪道!」


    「用不著你說!」


    僵著一張臉的雪道摸到走廊側的牆壁邊避難。


    天音利用滾動的力道站了起來,用大刀把手邊的椅子勾過來丟出去。


    「這是沒有用的喔?」


    分身立刻把椅子砍斷。


    「我也是,這麽想的!」


    丟出這句話後,天音便高舉起『風鳴』,一口氣衝了出氣,盡可能地拉近她們之間的距離。


    「你要幹擾我嗎,天川天音!」


    分身也一樣把『風鳴』刺了過來。


    「我好歹——」


    天音當的一聲蹬開地板跳起。


    「也答應過要保護這家夥了!」


    在空中重新握好大刀的天音順著降落的力道把刀揮下。


    兩把『風鳴』相互碰撞。


    天音無畏地一笑,分身則是天真地微笑。


    強烈的撞擊力道讓分身退後,同樣被這力道打到往後退的天音著地。


    彼此之間的距離是兩步。


    壓低了身形的天音往前踏出一步,把刀往上一揮,而分身則是相反地從上麵把刀往下一揮——


    一個影子跳進教室裏。


    祖母綠的裙擺有如羽翼般飛起,黑色的發絲劇烈飄動。


    兩人有一瞬間分了心。


    影子名叫禦堂瑞佳。


    她手上握的是一把由兩把兩麵刃刀拚成的粗獷剪刀。


    剪刀發出唰嘰一聲後,隨即在瑞佳手上變成兩把刀。


    瑞佳以流暢的動作踏進兩把『風鳴』間,分別擋下兩個人的攻擊。


    金屬音以高亢且扭曲的和聲響遍夜裏的教室。


    「不要打擾我們!」


    「哇喔。」


    「還不到、決戰的、時間。」


    金色的雙眼、青色的虛無雙眼、被瀏海遮住而看不見的雙眼——三個人各自不同的視線相交。


    一瞬的停滯。三個人同時拉開武器。


    拉回武器的反作用力讓天音往後跳了一步,拉出她和其他人之間的距離。


    瑞佳當場後空翻,高高跳起。她降落在桌子上,也一樣拉開距離。


    隻有分身沒退後。應該說,她背靠著牆壁,所以沒辦法退後。


    「……這個狀況是要怎樣啊。」


    緊緊貼在走廊側牆壁上的雪道低聲說道。


    三者對峙。任誰都不願意大意動作。


    時間不斷流逝。三個人動也不動。


    隻有天音的表情上滲入了焦急。


    她在急什麽——


    這個時候,喀、喀、喀,完全不適合這個場麵的緩慢腳步聲響起。


    天音像是被這道腳步聲點醒似地有了動作。


    「歌唱吧,『風鳴』!」


    慘叫般的叫聲。


    「否定公式一一○八二?切斷現象——」


    剩下的兩人也開始動作。


    瑞佳朝天音而去,而分身則是朝雪道而去。


    握著粗獷剪刀的瑞佳撕裂夜風、任祖母綠的裙擺在風中搖擺。在天音在空中畫出青色魔方陣之前,她便以擊劍的動作探出身邊刺了出去。


    「——唔!」


    要揮下她舉起的劍攻擊瑞佳,還是要保護自己。天音被迫在刹那間作出選擇。


    在同一個瞬間,分身一邊打倒排在她行進方向上的桌子,一邊伸開雙手抱住雪道。


    「我抓~到你了~」


    她抱住雪道的脖子、靠到雪道身上,像是在跟男朋友撒嬌似地。


    「我拿~到葦原雪道了!」


    緊緊抱住雪道的分身就這麽浮在空


    中。


    「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這不可能吧,是夢嗎?拜托是夢。」


    雪道隻能用幹啞的聲音低語。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惜,這是現實喔。」


    大聲笑著的分身帶著雪道一起衝破窗子,跳到走廊上。


    「天川、喂、喂,這回真的要你救救我啦!」


    但天音並沒有回答的餘力。


    決定要保護自己的天音放棄攻擊,改用『風鳴』擋下剪刀。


    天音以『風鳴』做為盾牌,擋下瑞佳朝她脖子刺來的突刺。


    在兩把刀互相拮抗的情況下,天音的注意力完全沒有放鬆,她的心跳數自然上升,她也沒辦法回應雪道的叫喊。


    相對的,瑞佳則是一臉平靜,她從瀏海縫隙間露出的雙眼有如無波無浪的海麵一樣靜謐。


    但是,這並不表示她的動作也是一片靜謐。


    瑞佳微微拉開剪刀,鬆開的壓力分散了天音的注意力。


    瑞佳的腳從改造女仆裝的縫隙間彈起,踹了天音一腳。


    瑞佳抬起膝蓋,彷佛要把天音踢飛的這一擊將天音給踹飛了。


    「嗚、噁!」


    天音的上身搖擺,平衡崩垮。她狠狠撞上身後並排的桌子,掛在『風鳴』上的吊飾也隨之搖曳。


    「你這家夥!」


    天音用『風鳴』撐住地板,勉強不讓自己跌倒。


    警戒著瑞佳的天音做好準備,但瑞佳卻無視天音,她翻起改造女仆裝的衣擺,往教室後方的門移動。


    分身所跳出去的走廊上再次響起喀、喀、喀的腳步聲,腳步聲的主人緩緩從門後麵現身。


    首先看到的是白袍,接著是她腳上繪的蛇,最後是她那有如毒蛇般的笑容。


    「『天才級天災』……」


    天音低聲說出禦堂葉流的外號。


    「唉呀,我們幾個小時沒見了呢,『風鳴』。」


    葉流輕輕舉起一隻手打了個招呼,同時踏進教室。


    「久候、大駕、姊姊。」


    瑞佳把手放到裙擺邊,恭敬地行了一禮。


    「狀況。」


    「分身,帶著、葦原雪道,逃走了。」


    啪的一聲,葉流愉快地拍了拍手。


    「啊啊,剛剛跳到走廊上的是那個啊,唔,原來如此。」


    葉流瞥了一眼再次拿起大刀的天音後,便幹脆地轉過頭。


    「葦原雪道,啊。哼,他能感受到禦堂葉流的視線、受到瑞佳剪刀的攻擊,這次是被分身綁架,啊。仔細一想,才會發現什麽事都跟他有關係啊。真是有趣——很好,禦堂葉流就先去收拾那邊吧。」


    「是的,姊姊。」


    「不準你們去!」


    天音在桌子之間衝刺。她把大刀揮向背對自己的葉流。


    在兩人之間,漆黑無聲地插進。


    總是比天音快了一步的瑞佳以剪刀擋下『風鳴』的一擊。


    兩把刀相擊的高亢金屬聲響起,散出火花。


    隱身在長長瀏海後方的眼裏讀不到感情,瑞佳的氣息就有如影子一般薄弱。


    這又讓天音感到煩躁。


    「如果你想阻止禦堂葉流,那你就先準備好能夠阻止禦堂葉流的實力。」


    毫不隱藏話中嘲諷之意的葉流說完便離開教室。


    咬牙切齒的天音瞪著堵在她眼前的瑞佳。


    「不要擋我的路!你這個戀姊癖變態!」


    「誰都、不可以、打擾、姊姊。」


    瑞佳轉過手腕,準備把天音的『風鳴』彈開,天音把大刀拉了回來拒絕她的動作。


    一瞬間的靜止,拉開距離。天音做出了覺悟。


    「歌唱吧,『風鳴』。」


    天音叫道。


    「迷惑她,『惡意的向導』。」


    同一時間,瑞佳呼喊著剪刀的名字。


    天音眼前出現青色的魔方陣。


    瑞佳眼前浮現黑色的魔方陣。


    「否定公式一一○八二?切斷現象=『鐮鼬』!」


    「否定公式一四二九七亞種?幻惑現象=『聖?愛爾摩』。」


    譯注:聖艾爾摩之火是一種自古以來就常在航海時被海員觀察到的自然現象。意指雷雨時,船隻桅杆頂端之類的尖狀物上所產生如火燄般藍白色閃光。


    大刀碰上青,剪刀碰上黑。


    兩道公式被發動。


    無法辨視的刀刃和鳴叫的風聲同時放出。


    剪刀前端亮起一道引人注目的光芒。


    那是有些人稱之為鬼火,既是幻惑也是向導的聖愛爾摩之火。


    看到了這一幕的天音無法移開她的視線。


    天音像是被剪刀的動作誘導似地,她改變了刀尖的方向,鐮鼬穿過禦堂瑞佳的身邊,隻把桌子斬斷。


    然而,在放出鎌鼬的同時。


    「噫,啊啊啊啊啊啊!」


    天音大喊了一聲,向前衝出去。


    「不錯。」


    瑞佳對天音出其不意的動作低語。


    大大前進的天音拉近距離後一砍。


    瑞佳看出正確的距離,她光是退後半步就將天音的攻擊無效化。


    「你有臂力。也有速度。有技巧也有勇氣。」


    瑞佳低語。天音的兩次攻擊。在天音的砍擊中,她放開了手上的大刀。


    桌子妨礙了天音要把轉了半步距離的『風鳴』往左右避開的動作。


    瑞佳以『惡意的向導』彈開『風鳴』。


    「可是——」瑞佳再次低語。


    天音朝瑞佳因為防禦而空出的腹部送出附加了移動力道和所有體重的右拳。


    鐮鼬,『風鳴』,她用了兩個誘餌的一擊。


    淡粉紅色的頭發有如兩道流星,她所刺出的拳頭比風還快。


    她的拳頭在完美的時機命中瑞佳!


    「……咦?」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瑞佳輕輕地畫了個圓跳起。


    「可是——天川天音,沒有才能。」


    瑞佳跳過天音,在擦身而過時,她用『惡意的向導』劃開天音的背。


    背上白皙的肌膚從撕裂的外套中露了出來。


    赤紅的鮮血從裂開的傷口中噴了出來。


    綻放出紅色的,鮮血之花。


    瑞佳靜靜地著地,天音倒趴在地上,一切就這樣結束了。


    另一方麵,被分身綁架的雪道被帶到屋頂上,而且他的身體還被壓到鐵絲網上。


    (……我無法,理解這個狀況。)


    分身親了他。


    那明明是一個長到雪道以為自己會窒息的親吻,但是不覺得痛苦這點反倒讓他覺得可怕。


    在這麽近的距離內所看到的分身跟天音完全一模一樣,感覺起來就像是在跟天音接吻一樣,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啊哈哈,我吃了葦原雪道。」


    放開雙唇的分身說道。


    吃了?


    這是怎麽一回事?雪道想這麽問,可是他的嘴唇卻無法動作。


    他全身的力量流失。


    「我說,你要,做什麽啊?」


    在分身放開手的同時,雪道的膝蓋先行著地。


    他使不上力,隻能轉動眼睛看向分身說話的對象。


    他沒看過這個女生。


    她穿著白袍、戴著眼鏡,腳上有一個蛇的彩繪。


    「人類身為人類所必須擁有的精神性究竟是什麽呢?」


    那個微笑得像隻毒蛇的女人唐突地說起了這種事。


    「禦堂葉流就斷言說是向上心吧。」


    這家夥,就是那個剪刀女的姊姊。雪道明白了。


    這對姊妹一點都不像。她跟她那個影子般的妹妹完全不同。


    「藉由踐踏他人來磨煉自己,做為一個存在的食欲。」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耶。」


    歪過頭的分身從空中拿出『風鳴』,做好戰鬥準備。


    她在警戒。分身在警戒著葉流。


    或許是她的本能感到了什麽也說不定。


    葉流的笑加深了一層,裏麵滿是扭曲的感情。


    「那麽——就來吧。」


    葉流啪地拍了一下手後,誇張地張開雙臂。


    「來吃飯吧。」


    她瘋了。


    絲毫沒有任何警戒的葉流把手放進白袍口袋裏,輕而易舉地朝分身靠近。


    分身舉起大刀。


    「否定公式一一○八二?切斷現象『鐮鼬』!」


    絲毫不給葉流任何機會反抗的分身放出『式』。


    青色的魔方陣拉開,不可辨視的刀刃逼近,但葉流還是沒有停下腳步。


    「否定公式○○三七七?消失現象——」


    眼鏡後方的雙眼微微扭曲,葉流從白袍裏掏出了某個東西。


    白色的、手掌大小的、長方形的、有著獨特光澤的、那個是……


    橡皮擦?


    「『神隱』。」


    葉流在眼前把橡皮擦一揮,朝她逼近的『鐮鼬』就這麽消失了。


    這是在開玩笑吧?如果雪道能夠說話,他大概會這麽說吧。


    就連分身都發出了感歎的聲音。


    「哇啊。」


    葉流揮了一下橡皮


    擦,分身的刀消失。


    「好。」


    葉流揮了一下橡皮擦,分身的手消失。


    「厲。」


    葉流揮了一下橡皮擦,分身的腳消失。


    「害。」


    葉流揮了一下橡皮擦,分身的頭掉下。


    葉流沒有直接碰到分身,也沒有讓她完整說完一句話,戰鬥就結束了。


    「再會了,分身。」


    葉流把手探進白袍內側,拿出一把狀似長針的銀色短劍,她像是在丟飛鏢似地把短劍朝分身滾落地麵的頭丟出去。


    虛無的青色眼睛瞪大後,分身隨即被分解為青色的粒子。


    閃爍的銀色短劍吸收了青色的粒子。


    隻剩下頭部的分身凝視著雪道。


    「——」


    「再見囉」,她用嘴唇的動作告訴他。


    喀啦一聲,分身完全消失,銀色短劍掉落的聲音在屋頂上響起。


    葉流歪下身子撿起短劍後,朝倒在屋頂地板上的雪道走近。


    她連一句抱歉都沒說,就把雪道的上身扶了起來,用手電筒照了雪道的眼球、測了他手腕的脈搏,然後把他的嘴拉開、把舌頭拉出來。


    「唔。」


    一個人擅自接受了這個狀況的葉流突然往雪道的手上紮下一針。


    無色透明的液體不斷往雪道體內注入。皮膚跟針頭的接點像是在燃燒一般炙熱。


    雪道的視野裏冒出星星。數秒感覺起來像一小時一樣。


    在針打完之後。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太痛了!這針是怎樣!?」


    雪道發出慘叫。


    「這隻是普通的營養劑。這雖然痛到像在開玩笑,可是你應該可以動了吧?」


    嗬嗬嗬地笑得像隻邪惡蛇一樣的葉流說道。


    被她這麽一說,雪道才發現那不自然的疲倦感不見了。


    他站起身,轉了轉脖子。


    「……真的耶。」


    「很好,那麽,我們回去吧,葦原雪道。」


    葉流翻起白袍,開始走了起來。那不容雪道反駁的語氣讓雪道自然而然地跟上葉流。


    雪道大概知道葉流是要回教室。


    他不知道的是——


    「為什麽你要救我?」


    明顯表現出警戒的雪道問道。


    「這個呢,是因為我不懷好意——」


    露出一個毒蛇般微笑的葉流答完後,啪地拍了一下手。


    「禦堂葉流認為你或許適合成為她的敵手。」


    「……我聽不懂。」


    「就字麵上的意義而言,禦堂葉流是有向上心的。隻是,就算禦堂葉流有適切的夥伴,她也沒有適切的對手。好難過啊,禦堂葉流好像變得有點太強了——所以她想要敵人,她想要一雙能把禦堂葉流載到下一個領域的翅膀。」


    就算被她這樣說明,雪道還是聽不懂。不,他無法理解。


    「我這種普通人沒有辦法成為你這種怪物級的家夥的敵人吧?」


    「就理論來思考的話,這的確是不可能。禦堂葉流是個科學家。她重視理論,所以她很清楚有很多事是理論無法解釋的。而且禦堂葉流這個生命體要求那之上的進步。」


    葉流眼鏡後方那異常澄澈的雙眼放出光芒。


    雪道什麽都說不出來。他知道眼前這個存在是一個能說話,但是卻又無法用言語解釋的存在。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身為人形的別種生物。


    「那麽,天川天音她又怎麽樣了呢?」


    等到雪道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回到教室前。窗子裂開、門也壞了,可是裏麵並沒有傳出爭鬥的聲音。也就是說,天音和瑞佳的戰鬥已經結束。


    「那麽,葦原雪道——」


    在葉流的催促下,雪道進到教室裏,他看到的是——


    「你的選擇是?」


    沉沒在血海中的天音,還有佇立在一旁的瑞佳。


    雪道覺得自己腦裏有什麽啪地一聲斷裂了。


    「嗚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野獸的咆哮。


    放任衝動掌控自己的雪道衝上前去,他舉起拳頭朝瑞佳打去。


    但他卻被瑞佳輕鬆地用腳絆倒。滾落地上的雪道撿起掉在地板上的『風鳴』。


    雪道扛起沉重的『風鳴』,站起身,亂七八糟地揮動大刀。


    他沒有任何招式。基本上,他根本沒有任何關於大刀的基本知識。他的上身並不安定,腳步也不斷搖晃。他連隻是在站在那邊的瑞佳都砍不到,旁邊的桌子則是因為『風鳴』的重量而碎裂。


    「咳死,嘎啊!」


    雪道用力地叫了一聲激勵自己後,壓低了身形,把劍舉起。


    他瞄準了直線上的瑞佳,連身體帶劍一起砍上去,隻是這樣的糟糕一擊。


    絲毫沒有任何動搖的瑞佳擦出剪刀,做出反擊。


    雪道很容易就能想像到自己被瑞佳手上那把剪刀刺穿的樣子。


    但雪道並沒有瞬間停下。


    他繼續往前踏了一步,讓自己置身於剪刀之間。


    野獸的表情,魔鬼般的一擊,舍棄生命的覺悟。


    「——」表情絲毫沒有改變的瑞佳微微地倒吸了一口氣。


    兩人交錯而過,雪道的『風鳴』擊破教室的地板,鮮紅的血滴自瑞佳的剪刀上飛落。


    鮮血自刻劃在雪道頰上深深傷口流出。


    他在瑞佳的改造女仆裝腹部上留下一道巨大的裂痕,但瑞佳並沒有受傷。


    「咕——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葉流的大笑聲響遍了夜裏的教室。


    「有什麽好笑的!」


    「就是你啊,葦原雪道!太棒了!太棒了!我妹妹的氣勢居然會被你壓倒,禦堂葉流看過這一幕的次數可說用一隻手就可以數出來!」


    在雪道往前踏的那一瞬間,瑞佳微微退了一步。


    如果她沒有後退的話,不知道他們兩個是不是都能平安站著。


    葉流很高興地啪地拍了一下手。


    「所以,那又怎樣?」


    雪道以壓抑的聲音丟出這句話。


    他從正麵看向葉流滿是愉悅的雙眼,不把視線移開。


    「葦原雪道——哼,不管我說幾次,這都是個很風雅的名字啊。」


    葉流用食指推起眼鏡的鼻架。


    「這個世界是殘酷的。愛無法拯救這個世界,勇氣隻會領人走向死亡,神對慘劇保持沉默,你是個無力的人——那麽,你要怎麽做?」


    瑞佳的剪刀在雪道背後發出喀嚓一聲。


    被兩人包夾。理所當然地,這兩個人要比雪道強多了。


    「你,有勝算嗎?」


    「勝算?」


    雪道用指尖彈開頰上傷口流出的鮮血。


    「我不需要那種東西。」


    他舉起大刀。


    「上啊!」


    「很好!」


    葉流大叫。


    「分身和天川天音都出乎禦堂葉流意料外地脆弱,不過她還是有所收獲!」


    毒蛇歡喜地微笑。


    「讓禦堂葉流正式報上名號吧。『否定領域』序列第一域第三位、三賢者第一人『天才級天災』的禦堂——你就記住這個名字吧。」


    毒蛇邪惡地微笑。


    「葦原雪道,你從今天開始就是禦堂葉流的敵人。」


    葉流啪地拍了一下手,像是在宣告著什麽的開始。


    「不要一直講話,你講的話會讓我覺得很煩。」


    「你不要著急喔喔喔喔喔。你的精神性很棒,不過你的實力還不夠。今天禦堂葉流就放過你和天川天音吧。變得更強吧——咕、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甚至把雪道咒罵的話也當做愉悅源頭的葉流翻過白袍離去。


    祖母綠的改造女仆裝無聲地跟上白袍的背影。


    「該死——」


    雪道對著兩個背影咒罵,但他的咒罵並沒有任何意義。


    她們兩個腳步停也沒停地就消失在夜裏的走廊上。


    一道赤紅的鮮血自頰上的傷流下,滴落到倒在他腳邊的天音身上。


    在葉流一行人離去後,雪道跪倒在地板上,把呼吸微弱的天音給抱了起來。


    在昏暗的夜色中,天音所流出的血液鮮豔赤紅,濡濕了雪道的手。


    「喂,你……應該不是沒事吧。你還活著嗎!」


    「……雪道,太好、了,你、沒——」


    「別管了我,你擔心你自己吧!你等一下,我現在就去叫救護車!」


    雪道把手放進口袋裏。


    「不可以。」


    他的動作停下。


    天音微微搖了搖頭。


    「你別說這種蠢事了,我可是個門外漢啊。我不是要自誇,可是我連繃帶的正式用法都不知道啊!」


    「白、癡……這是刀傷喔,你要怎麽跟醫生說明?」


    「這個……」


    雪道說不出話。就算他很含蓄地把事情照實說出來,這也是件很愚蠢的事。


    「一個不小心,雪道會被當成犯人、帶進警局。就算沒有進


    警局,我們這也是毀損器具、違法入侵。」


    「那麽……至少讓我去保健室!你等一下,我現在就去拿藥!」


    雪道把天音放到地板上,準備要站起身,但他卻做不到。


    天音用非常微弱的力量抓住雪道的指尖。


    「不要,放下我。」


    她用非常非常微弱的聲音、悲痛的表情、潤濕的大眼睛——


    哀求著雪道。


    「……你很卑鄙耶。」


    放棄拒絕的雪道多少找回了一點冷靜。天音硬是擠出一個笑容,放開她的手指。


    「沒事的。這個傷、雖然,很大,可是它並不深。隻要做好清潔,然後好好休息就好了。」


    「啊啊,夠了,我相信你喔!」


    雪道自暴自棄地說完後,再次抱起天音,筆直地朝保健室而去。


    他踢破門潛入保健室,借用繃帶和消毒水之類的東西做了緊急處理,最後再讓天音吞止痛劑。他的動作雖然不是很熟練,但至少傷口被塞了起來,出血也停下了。


    雪道背起連話都不能回的天音,離開學校。


    「好……冷喔。」天音小小聲地低語。


    快步走著路的雪道似乎沒有聽到這句話。


    平緩的山路。路上隻有最低限度的街燈,雪道隻能看到模糊的前方。


    被雪道背到背上的天音搖晃著身體,隨著雪道走下昏暗的山路。


    感覺像是墜入了一個又暗又冷的洞裏。


    雖然他們是走在上學的路上,可是天音還是有了這樣的感覺。


    源自傷口的發燒和寒氣毫無理由地讓天音感到不安。


    她抱住雪道的手無法用力,她的指尖不斷微微顫抖。


    雪道的身體好溫暖。應該說,好熱。


    他是背著一個人,快步走下這平緩但漫長的坡道,所以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而且,他還非常拚命。


    為什麽,雪道願意為自己這麽拚命。


    為什麽他要幫助自己。


    為什麽他要這麽溫柔。


    一切都是,這麽不可思議。


    天音把身體緊緊地靠上雪道。


    她希望能聽到他的心跳,再近一點,再近一點。


    追求著溫暖的天音把身體靠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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