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盤棋下的剛中有柔,待顧謙落下最後一子,顧媺笑著說:“二哥的棋藝又精進了。”


    顧謙扔下手裏的棋子,“跟著慕然那個老狐狸總會有些進步的。”


    聽他忽然提起慕然,顧媺心中一滯,幾乎握不住手中的棋子。弋淩似是不在意的看了一眼爐子上的酒說:“酒快幹了,我去取些來。”


    說完轉身下去了。


    待弋淩的身影隱在層層紅梅間,顧媺穩著心神問:“他,還好嗎?”


    顧謙苦笑一聲,起身望著紅梅林,“何為好,何為不好?”見顧媺緊皺眉頭,臉色蒼白,又說:“自你遠嫁北胤,慕然也死了,他留著不過是為了守住顧家。”


    顧媺扶住石桌,似乎感覺不到任何的寒冷,她閉了閉眼又問:“你知道他要娶奐嫿了嗎?”


    “知道,在軍中他告訴我了。”


    “父親恐怕會大怒吧。”顧媺道。


    “顧杲倒是會去跟他拚命。”顧謙似乎能想象到顧杲去找慕然算賬的模樣,笑起來。


    “我終是負了他。”顧媺說著,淚水滂沱而下。她放下了,卻忘不了他,就像是無法忘記自己的過往,所有的記憶,都有他的身影,她怎麽能忘記呢。


    顧謙走到她身邊攬住她,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慰道:“世間的事本就不是你我能掌控的,就算慧如慕然,也沒有辦法,到底你們無緣罷了。”


    顧媺俯在顧謙的懷裏,淚水不止,她能想象到慕然麵對著顧家的指責和皇上的猜疑,斡旋掌控是多麽的艱難。慕然,那個如月皎潔的男子,終究因為她而明月蒙塵。


    顧謙歎口氣,輕聲說:“弋淩他……對你很好,我很放心。”


    顧媺知道,如何不知呢。他的好,他的溫柔,她都知道的。顧媺抬起頭望著顧謙,淚水盈盈道:“二哥,就算我雙手染血我也不願慕然染上一絲塵埃,可是弋淩,他是能陪我血染江山的人。”


    顧謙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淚,“我懂。”


    顧媺擦去淚水,輕輕說:“不管如何,我已負了慕然,定不負弋淩。”


    顧謙看她深情堅定,嘴角一動,原來準備出口的話也咽下去,他想問若有朝一日靖兒登基,北胤和南華開戰,她該當如何。


    可是眼下這些事情好像還離得很遠,又何必自添煩惱呢。


    ——————————


    山中的日子被拉的悠長,烹茶煮酒都有了足夠的時間,梅樹映雪,讓顧媺恍然覺的這怕是自己在大胤最快活的日子了。


    一晃已是初五,初六暫休的早朝也要重開,顧媺和弋淩便從山中回王府。車馬駛出山路許久,顧媺還在挑開簾回望,顧謙站在別院門口,青衫磊落,眉目舒朗。直到拐了彎再也望不見了才放下簾子回車內。


    弋淩從後麵擁住她,顧媺舒服的靠在他懷裏道:“許久沒有這樣開心過。”


    “你若喜歡,我們常來。”弋淩說。


    “怕是要等很久了。”顧媺輕輕說,語氣中帶著風雨欲來的平靜。


    弋淩閉眼靠在軟墊上,擁著她的手輕輕覆上她的柔荑,“不會很久的。”


    從寧靜的山路一路漸漸喧囂起來,盛京城門口更是被堵的水泄不通,進城的商販、百姓、官員和出城去的百姓們來來往往。恪威王府的馬車遠遠過來,門口的士兵們見了趕忙疏散著人群,好早早讓出一條路來。


    眼看著恪威王府的馬車馬上入城了,卻從城內駛出另一輛華貴的馬車生生搶了先,將恪威王府的車堵在了門外。


    守門的將士看了,嚇的不敢出聲,隻低著頭盡心的將兩邊的百姓擋住。陳侯府的車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也是不敢隨便攔的。


    兩輛馬車正正對在城門口,兩邊是蜂擁的百姓,都伸長了脖子想看看到底是誰家的馬車。車子停的久了顧媺出聲問:“怎麽了?”


    車外的簾下趙舒玥低聲回:“稟王妃,是陳侯府的車。”顧媺聽了,無聲的笑起來,低聲對弋淩說:“陳侯府。”弋淩明白了她的意思,點點頭沒有出聲。


    對麵的車上倒是沉不住氣了,兩邊的護衛趾高氣昂的說:“哪個府的馬車,沒看到陳侯府的車來了嗎?”


    這次上山本就是輕裝簡行,連隨從都不過四五六人,難怪他們看不出。趙舒玥上前道:“我們是恪威王府的。”


    聽見恪威王府剛剛還趾高氣昂的護衛倒是瞬間沒了氣焰,恪威王弋淩,那個在所有士兵心中如神一樣的存在,他們怎麽敢隨便怠慢。車外的護衛們不再說話,對麵的車裏倒是出聲道:“不知是恪威王車架,陳璟多有得罪。”


    陳璟,陳家二老爺的長子,因為在當年桓玄之亂中帶兵有功被封為英武軍司禦率,可以說英武軍一半被掌握在他手中。此人自持才高,常覺的自己位卑才高,心中頗有怨氣。聽他請罪卻不見車架有絲毫的退讓,顧媺微微笑起來道:“平陽不知,原來是陳小侯爺。”


    顧媺身為恪威王妃,一品誥命,雙字封號,按理說應該是陳璟下來給她行禮,她這一出聲,陳璟便認定車內隻有顧媺一人,讓他給一個婦人讓路,他怎麽能咽得下這口氣,“平陽夫人,在下有急事,還請夫人體諒。”


    “這是自然,隻是本府的車架已進了城,還是陳小侯爺稍微退一退,倒也省事。”王府的車已進了大半,生生被截斷了,按理說陳璟稍微一退,兩邊便倒開了。


    可是想想兩邊擁擠的百姓,眾目睽睽,讓他一個大丈夫給一個南華女人讓路,陳璟更是惱怒。


    “夫人,還請見諒!”他的語氣中已有了幾分不耐,顧媺笑意更深道:“平陽身為一品誥命,恪威王妃,就是陳老侯爺見了也得還禮,小侯爺不僅避而不見,還要我讓路,哪裏來的道理?”她的聲音不大,足夠在場的人聽清,這番話說的在情在理,而且措辭有理,一邊還在懵懂的百姓聽到她的話都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是陳小侯爺欺人太甚了。


    “夫人,在下是出城去大悲寺替皇後娘娘祈福上香,不得耽擱。”


    陳璟張口將陳瓊抬出來,顧媺差點笑出聲,就怕你不提皇後娘娘,嘴上卻似是驚慌地說:“原來是替皇後娘娘上香,平陽不敢耽擱。”說完對駕車的馬夫說:“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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