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我在早上五點的時候醒過來,真是可悲的習慣。


    「好冷!」


    我再次把不知道什麽時候又開始變成「弱」的暖氣重新調成「強」


    「這個空調果然壞了吧?」


    我靜悄悄地走出房間去洗臉。


    有些開著門的房間還傳出說話聲。那些家夥絕對不可能是一大早就爬起來的,所以一定是熬夜到現在。白天你們就慘了~


    「嗚喔喔,好冰!」


    雖然我已經習慣冷水了,不過雪山的水還是讓我冷得發抖——得混點熱水才行。


    從洗臉台的窗戶看到的早晨雪山還是漆黑一片。


    「啊,不過雪停了。」


    深夜時分的滑雪場橘黃色燈光熄滅了,山脈的剪影黑鴉鴉地矗立在深藍色的天空中。


    「滑雪……我學得會嗎……」


    我們學校租了半座滑雪場,分成上午和下午兩個時段,每個班級都有一個滑雪教練負責指導,就這麽持續三天……


    「對於不會滑雪的人來說,果然是地獄啊。」


    我搞不好也是其中一人,真是讓人心情苦悶。


    「吃飽一點喔。光是穿上雪橇站著就會很累了~」


    麻生這麽說,所以我猛吃了一大堆早餐;千晶則是一直站在走廊上跟別的老師說話。


    接著,所有的學生都穿上了滑雪裝備到大廳集合時,穿著自家裝備的千晶又讓女孩子們發出了高八度的尖叫聲。


    他的滑雪裝是銀灰色的,前麵有三顆藍色的雙排扣,胸前還繡了一個徽章;黑色皮帶和黑色靴子上有紅色車線;黑色的雪鏡還是那種鏡框包住整雙眼睛的款式,側邊鑲著金屬光澤的藍色線條;最後是紅色手套和藍色的帽子(這是西雅圖水手隊的棒球帽)。


    以整體來看,千晶的穿著算是爽朗簡單的運動風格,而看起來很有型的原因……是配色的關係嗎?昨天晚上聽了課的我和上野、桂木、岩崎全都佩服地觀察著。


    「哎唷~千晶真是的,怎麽今天也這麽帥啦!!」


    田代用手機喀嚓喀嚓地拍著照。


    「開始上滑雪課之後就禁止使用手機了喔,田代。」


    「啊,我忘了。好險、好險—」


    a-j班分成a、b、c、d、j班的第一組和e、f、g、h、—班的第二組兩組。我們第一組是在上午上滑雪課,所以得把雪橇搬到指定的地方去;第二組可以先自由活動,因此大家要玩雪也無妨,會滑雪的人也可以自己先滑。


    天氣晴朗,在藍天之下的雪山非常刺眼。沒有風,天氣也不太冷。


    負責指導c班的教練是兩個年輕的男子,他們是當地人,論滑雪當然也是職業級的,不過不管怎麽看,站在旁邊的千晶看起來都比較專業,害我有點同情他們。女生們的眼裏隻有千晶,其他班級的女生們也不停地偷看這裏,還可以聽見她們說著「好帥~」、「好不甘心喔~」的聲音。


    老師們隻是負責監控,不會滑雪。可是即便如此,千晶依舊光是站著就很帥了。


    「站姿很帥嗎……原來如此啊。」


    聽完千晶的話之後,我滿腦子想的都是長穀。不僅品味類似,長穀和千晶的思考模式似乎也很像。還有昨天千晶提到的朋友——「那個家夥的周圍吹著涼爽的風」,根本就像在說長穀。長穀不僅同樣是大戶人家的少爺,還學過合氣道哩。


    千晶說過,他是想變得像那個朋友一樣帥,才開始學合氣道的,我不難了解他的心情——因為我也覺得長穀的帥氣是源自於他學過合氣道這樣的武術。不管是儀態、走路的姿勢還是站姿,或是更進一步的禮儀、精神力和自信,長穀都透過合氣道學會了。


    從磨練自己、鍛鏈自己開始——


    (看了長穀之後,我更是這麽認為。千晶也是看了他的朋友之後,才這麽想的。不過話說回來,這兩個家夥還真像啊。搞不好長穀和千晶、千晶的朋友都是同門的哩。)


    我一邊想著這些事,一邊上著滑雪課。


    「那麽,現在來練習穿上雪橇爬上斜坡吧。」


    我們從使用雪板和雪杖的方法到如何爬上斜坡開始學,等到稍微能做一點滑降時,已經是午餐時間了。


    「腳好痛!」


    「腰好痛!」


    有不少人抓不到訣竅,一直跌跌撞撞;也有立刻就開竅學會轉彎的家夥。我也是屬於馬上就學會的,也沒有跌個半死。就這樣,我們c班還算順利地結束了第一天的滑雪課。千晶在斜坡下方看著我們,還得不停地把故意跌倒的女孩子們扶起來。辛苦你了~


    午餐在滑雪場裏的餐廳,由第一組和第二組輪流吃。就在我們第一組朝著餐廳前進的時候,第二組的同學和我們擦身而過,準備去上課。第二組裏的女性千晶迷遺憾地揮了揮手。


    「啊~千晶老師。」


    「我想跟千晶老師一起上課~」


    「為什麽老師老是跟c班在一起啦~」


    因為他是c班的導師啊。


    餐廳準備的午餐是便當,不過還附了熱騰騰的烏龍麵。


    「哎唷~累死了!」


    「我都鐵腿了啦!」


    「我看這三天應該可以減肥吧?」


    「隻要你不吃東西的話。」


    「哈哈哈哈哈。」


    「我滑了很久耶,應該很有天分吧?」


    「我不行了……好想回家。」


    滑雪初體驗讓大家有笑有淚,非常有趣,我也起了想再多滑一會兒的念頭。


    「我要開動了。」


    熱騰騰的烏龍麵很好吃。


    千晶來到我的身旁,「呼——」地歎了一大口氣。


    「辛苦了。」


    「真的是有夠辛苦。」


    摘下雪鏡的千晶臉色很差,讓我有點驚訝。不過,他還是津津有味地喝著烏龍麵的湯。有食欲的話應該還不要緊吧?


    「這好像……是我在畢業旅行之中第一次看到你吃東西耶。」


    「嗯?嗯。」


    千晶默默地吃著飯。


    「你還好嗎?」


    「吃得下應該就還好吧。」


    千晶自己也這麽說。


    明明是調養好身體才來的,他卻這麽早就累壞了,看來帶學生參加畢業旅行真的是一件苦差事——而且c班的副班導也沒參加(副班導是有,不過除了化學課之外,我幾乎沒有看過他,這是為什麽啊?副班導隻是掛名的嗎?)。


    「唉,隻要一想到非照顧這些女生不可,連我也會立刻消瘦啦。」


    女生一直在旁邊待命,準備待會兒跟千晶一起玩。她們不是對主人散發「跟我玩、跟我玩」那種撒嬌氣息的小狗……而是用發光的眼睛看著獵物的肉食性野獸。


    「來吧,千晶,茶。」


    「喔。」


    「煙灰缸。」


    「嗯。」


    「你身體狀況不好,不要抽太多啊。」


    「嗯~」


    「藥呢?要不要吃一點?」


    上野看著我的舉動,非常感動地說:


    「稻葉,你好像媽媽喔。」


    啊,該死!因為平常老是照顧小圓,一不小心就……


    田代又笑著看著我們。


    千晶津津有味地抽著煙。他的臉色好了一些,是因為放鬆的關係嗎?


    「啊……覺得懶洋洋的。」


    千晶扭扭脖子、轉轉頭,又歎了一大口氣。


    「我對冰天雪地果然沒轍。」


    「你身體不舒服嗎?」


    千晶搖搖頭,他的表情和平常不一樣。


    「吃完飯的學生


    就到外麵去~」


    麻生說:


    「在集合的廣播之前可以自由行動,不過禁止離開滑雪場喔。也不可以回來這間餐廳,要休息的就到有自動販賣機的小屋去。請各位同學絕對不要給一般的遊客添麻煩,知道嗎?還有,不要在建築物的屋簷下奔跑,雪可能會掉下來……」


    學生們吵吵鬧鬧地開始站了起來。


    「千晶老師,我們來打雪仗啦——」


    「老師~」


    女孩子們像蒼蠅一樣圍了上來,千晶則把她們趕開。


    「我要開會,結束之後再去。」


    「真的喔~」


    「一定要來喔~」


    走進滑雪場,讓溫暖的身體變得冰涼涼的室外空氣甚至讓我覺得很舒服。


    「稻葉!來跟b班的家夥打雪仗啦!」桂木跑來叫我。


    b班和c班開始打起雪仗。兩班各自分出了自己的陣地,互相爭奪立在正中央的雪杖。這成了一場相當刺激的好遊戲,我們思考了很多作戰方式。


    「我就說要從這裏進攻比較好啊!」


    「這裏比較好啦!」


    明明隻是遊戲,有些家夥卻不由自主地認真起來。


    「好啦、好啦,兩邊都試試看吧。」


    還有人出言安撫,這讓我見識到班上同學不為人知的一麵。即便商科的男生很少,我還是很少跟其他的家夥交際(我們班上沒有男生跟我同社團),這還是我第一次在校慶和運動會之外的場合和他們一起這樣單純地玩樂。


    「對啊……我還沒跟長穀之外的人玩過哩。」


    其中的原因之一是我放假的時候都在打工,接下來大概也不會改變,所以我還是把握現在,盡情跟同班同學玩吧。


    「喔耶,贏了!」


    「喔——!」


    為了防止被敵軍的雪球打到,我們都在牆壁後麵堆雪球,準備襲擊進攻過來的敵軍。敵軍也準備了陷阱和特攻戰略。


    「衝啊——!」


    岩崎帶頭催促我和上野前進。岩崎沐浴在敵軍的集中炮火下,以雪人的尊容戰死沙場。


    「我們不會讓你的死白費的,岩崎!」


    待在最前線的我和上野在這麽大喊的時候還很帥,不過因為偷工減料的關係,牆壁崩坍了,c班也和最前線的基地一起毀滅,把雪杖拱手讓給了b班。


    「做牆壁的是誰啦!」


    「耐震強度偷工減料,我要告你!」


    渾身是雪的我們互相叫罵著,隨行的攝影師則笑著幫我們拍照。不知不覺,連別班的人都跑來看,還說他們也要加入。


    「籲~哈哈哈。好好玩喔。」


    「熱死了,好想喝冰的~」


    「去買個飲料吧。不過這裏有賣冰的東西嗎?」


    「明天一定會贏!」


    當我們走去販賣屋的時候,看見了千晶和女孩子們在打雪仗。和我們不一樣,他們隻是單純地鬧著玩(這是理所當然的嗎?),可是能夠和千晶對戰還是讓女孩子們滿臉樂陶陶。被千晶用雪球打到的時候她們高聲尖叫,用自己的雪球打到千晶的時候,她們還是高聲尖叫,簡直就跟開心地翩翩飛舞的蝴蝶一樣。


    也有一些女孩子站在旁邊觀戰。千晶c班的導師,所以大家心中一定有種把他當成「c班的東西」的意識吧。對c班的學生來說是這樣,其他班級的家夥也這麽覺得。這雖然無可厚非,不過在這種時候,還是不要在意那麽多,大家一起玩得開心就好……我是這麽想啦,但是實際上當然是不可能。該怎麽說呢,畢竟現在正值「尷尬的年齡」嘛。男生們是不太介意這種事情,不過女孩子似乎就不是這樣了。在一旁觀戰的女孩子們有人開心地用手機追蹤著千晶,也有人隻是興趣缺缺地看著。


    田代的說法是:


    「我們也不想獨占千晶啊。千晶也在別班教課,他要跟那些班級的學生們一起玩也沒關係,而且實際上也有很多學生根本不介意。隻不過,要如何和千晶相處,這很微妙吧?!」


    c班的學生不能太過主張千晶是「專屬於自己的東西」。


    其他班級的學生不能太過主張千晶「又不是c班專屬的東西」。


    隻有能善用這兩者之間的微妙交集來和千晶相處的家夥,才會獲得女孩子們的認可。


    「女人心還真難捉摸啊。」


    我買了自動販賣機的礦泉水,喝了一口。


    「好好喝!」


    小屋裏麵有暖爐和長椅,很多學生坐在這裏聊天。除了千晶他們之外,還有其他小團體在打雪仗;也有堆雪人的團體。大家都隨心所欲地度過時光。


    在門口的地方,有一群女孩子聚集在一起。


    「真蠢。」


    「低級死了。」


    我聽見她們這麽說。女孩子們正在注視的,就是千晶他們。


    「嗬嗬……」


    這些家夥是青木的支持者,也就是仇視千晶的一幫人。這些家夥非常憎恨千晶,隻因為他和她們信奉的青木是恰恰好相反的人(而且直到現在,她們都還對千晶在學生大會上罵青木一事感到不爽)。然而,千晶在學生們之聞人氣超旺,這似乎讓她們非常不服氣。


    「竟然故意跌倒,好讓那個人幫忙扶起來。我真是不敢相信。搞什麽啊?」


    「身為女人,竟然對男人獻媚,真是低級死了。那不就跟單純的雌性動物一樣了嗎?」


    「一點尊嚴都沒有。」


    ……我說你們啊,討厭千晶無所謂(反正我也超討厭青木),但沒必要把單純地瞎鬧的女孩子們說成這樣吧?你們又多清高?在你們用那種沒水準的眼光看其他女生的時候,就已經不純潔了吧?


    「那個人一定也覺得被女生摸到很開心吧。」


    「真討厭,我都要打冷顫了。」


    啪嚓。


    「你們這些家夥!不知道千晶有多辛苦就不要在那邊隨口亂說話!!」


    我很想這麽大喊,所以隻好趕快離開現場。


    看來崇拜青木的大多都是一些一廂情願傾向很嚴重的家夥。她們就是對自己這麽沒自信,才會「完完全全徹底接受」美麗聰明又清高的青木(我實在很想說,這全都隻是表麵而已),可是就算這樣,對千晶和千晶的支持者反感應該也不太對吧?不,要是隻有反感就算了,她們不應該把這種反感用這麽明顯的方式表現出來。連我都會乖乖聽青木說的話了——就算她一再地說一些讓我不爽的話。但是,青木的支持者卻會時而做出攻擊性的言行,真是一群無可救藥的小鬼。


    青木沒有參加這趟畢業旅行似乎讓這些家夥非常遺憾,所以她們才會遷怒於千晶。


    雪山的太陽在瞬間西斜,我們也回到了飯店。


    在飯店的玄關整隊之前,學生們全都在各處圍著小圈圈,開心地聊著今天的事,千晶也在女孩子們的包圍下回來了。他白天的時候沒什麽精神,不過現在的臉色好像還不錯。女孩子們正在為他摘掉帽子撥頭發的動作尖叫不已。就在這個時候,千晶突然大喊:


    「喂!那邊的!快點離開!」


    我看過去,發現被千晶吼的那群人裏,有一些是青木的支持者。那幾個女生全都露出明顯的慍色,離開了那個地方。然而,千晶卻用更大的聲音怒吼:


    「我說不準在屋簷下奔跑!」


    喔,原來是這樣——我看著女孩子們的頭上那一排屋簷,上麵積了大約一公尺左右的雪。飯店應該都有在做除雪作業,仔細一看,屋簷下麵也有「注意上方」的標示。照理說是不會有什麽太大的危險,不過千晶還是警告了她們。然而,那些女生卻對千晶的警告充耳不合,繼續沿著屋簷下麵


    跑。


    「那些家夥……!」


    我「嘖」了一聲。


    千晶邁著大步走向那些女生。


    「我是要警告你們這樣很危險!麻生老師不是說過了嗎?」


    「我的名字又不是『喂』,也不是『那邊的』!」


    其中一個女生這麽說。就在這個時候,「啪——!!」雪從千晶和那個女生的上方落下。


    「呀——千晶老師!」


    「千晶!」


    我稻田代衝了過去。千晶和那個女生雖然完全被埋住了,不過雪量並沒有那麽多,所以千晶立刻就從雪中站起身,並且緊緊地摟住那個女生的身體。真不愧是千晶。


    「你沒事吧?」


    「啊,沒、沒事……」


    「這下子你就知道了吧?不要在屋簷下奔跑,很危險的。其他同學也一樣!」


    被千晶這麽一說之後,那個女生縮成一團。其他被千晶解救的女孩子們也臉色鐵青,「哇」地哭了出來。


    「啊,不是啦,我隻是說很危險,要你們注意一下而已……」


    「是你的臉啦,老師。」


    「臉?」


    鮮紅色的血滴滴答答地滴在白色的雪上。千晶的太陽穴被割傷了。


    「啊……」


    「有沒有誰有手帕?」


    我問田代她們。女生應該會帶手帕吧;:


    「我有!」


    「拿去!!」


    「拿去!!」


    我在一瞬間募集到無數條手帕。


    「你們有沒有受傷?」


    一邊壓著傷口,千晶一邊詢問那些女生,她們默默地搖搖頭。在這種情況下,她們就不敢端出那副臭架子了啊。


    我看見一個黑色的碎片混在雪裏。


    「屋瓦?就是這個東西割到千晶的頭嗎?要是直接命中的話可就不太妙了吧?」


    這麽一想之後,我忽然全身發涼。


    「老師,你沒事吧?」


    「你還好嗎?」


    大家都圍著千晶遞出帕巾。女生還真的全都會帶手帕哩。


    「怎麽了?」


    麻生和井原過來了。


    「沒事,隻是掉了一些雪下來而已,學生沒有受傷。不過還是在屋簷下麵擺個什麽東西比較好,像是椎形筒之類的。」


    我看著雪落下來的屋簷。就隻有那個地方沒有雪,根本就是直擊待在正下方的千晶。


    「雪……會這樣掉下來嗎?」


    在迅速暗下來的夕色中,飯店也逐漸變黑。我總覺得好像有人在看我,是我想太多了嗎?


    我們整好隊依序回房的時候,經過了正在和飯店人員說話的麻生身邊。我聽見對方說:「我們飯店不會使用會跟雪一起掉落的東西。」


    所以那不是屋瓦羅?那麽,那個黑色的碎片又是什麽?千晶為什麽會受傷呢?我實在想不透。


    晚餐時間,太陽穴上貼ok繃的千晶出現了。大家都很擔心,不過千晶卻笑著說:


    「傷口隻有一公分左右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可是,他的臉色更差了。而在吃飯的時間,他不是在跟麻生說話,就是離開座位看資料。結果在我看到的期間,他都完全沒有去碰餐點。他有可能是在學生們離開之後才用餐,不過搞不好……


    「昨天的晚餐跟今天的早餐……千晶都沒吃嗎?」


    一陣不安的感覺掠過我的胸口。


    吃完飯、洗了澡之後,第一天滑雪的疲勞似乎全跑出來了,大家都在棉被上陣亡。三口石油電暖爐被送進我們第一組的房間裏。


    「哈哈,空調果然壞了。」


    「痛死了~」


    桂木揉著腳。


    「怎麽了?」


    「剛才洗澡的時候跌倒了。」


    桂木卷起運動褲的褲腳,他的右膝蓋下方有一塊瘀青。


    「我去幫你拿酸痛貼布。」


    「喔,謝啦,稻葉。」


    「醫務室在……二樓嘛。」


    我走下樓梯。到了二樓的時候,電梯門剛好打開,田代和別班的女生從裏麵走了出來。


    「啊,稻葉。」


    「怎麽了?」


    「我去d班的房間聊天,結果這個女生突然身體不舒服,我正好要把她帶到護士阿姨那裏去。你呢?」


    「桂木的腳受傷了,我要去拿酸痛貼布。」


    二樓的大和室變成了醫務室,有隨行的護士阿姨留駐在裏麵。


    我們一拉開拉門,正在看著書的護士阿姨濱中便抬起臉來。


    「我是d班的窪田,有點不舒服……」


    護士阿姨把手放在窪田的額頭上,也檢查了她的口腔內部。


    「感冒了嗎?喉嚨痛不痛?有沒有流鼻水?」


    窪田搖搖頭。


    「我覺得眼睛裏麵很痛,感覺好累……」


    「咦,怎麽又是這樣?」


    「怎麽又是這樣?」的意思是……還有其他相同症狀的病患嗎?


    這間大和室被拉門分隔成三個房間,護士阿姨的房間將男女休息室左右隔開。由於拉門已經稍微打開,我瞥到了裏麵——無論是男子休息室,還是女子休息室,都已經有患者躺在裏麵了。


    「現在正在流行感冒嗎,老師?」


    田代問護士阿姨(她不是老師吧。不對,是老師沒錯,她說她也在護校教課)。


    「現在是流行性感冒的時期呀~而且大家都是明明很累又不睡覺吧?所以才會一直有人病倒。隻不過,有很多學生都是沒有感冒卻跑來說身體很不舒服呢。」


    最後窪田就暫時先在女子休息室休息,我則拿到了酸痛貼布。


    「稻葉、稻葉。」


    就在我們走出和室的時候,田代開心地叫我。


    「幹嘛?」


    「a班呀—有一個稍微會通靈的人,一直說這裏的感覺很不好喔。」


    「是喔~不過這也沒什麽吧?飯店怪談是大家經常說起的話題,會不會隻是那個人太敏感啊?」


    「可是,那個人說今天在走廊上看到一個穿水手服的學生喔。」


    「水手服……」


    「應該不太可能看錯吧。我們穿的是運動服,而且那個學生穿的水手服有點複古喔,聽起來感覺好逼真喔。」


    「這裏曆史悠久,應該也有以前的幽靈吧……」


    這個時候,千晶出現了。


    「啊,千晶。」


    千晶的氣色很糟糕。他沉默地把我們趕開,走進了醫務室。田代當然也跟在他後麵。


    「頭痛藥嗎?咦?我昨天晚上已經給過你了吧?」


    「這個嘛……」


    「你該不會已經吃完了吧,千晶老師?」


    「呃,那個……」


    「如果在正確的時間服用正確的劑量的話,現在應該不可能用完喔?你該不會加倍服用了吧?這樣會很麻煩耶。」


    「對不起。」


    千晶被護士阿姨罵了。


    「你的傷口會痛嗎,千晶?」


    千晶撥開了擔心地勾著他的手臂的田代,說:


    「傷口是沒事,不過我從昨天晚上就開始頭痛,煩死我了。白天還比較穩定,可是到晚餐前又痛了起來……我也忘了從家裏帶頭痛藥來。」


    「就算藥沒效,也不可以一直猛吃。」


    「對不起。」


    我拉了拉千晶的袖子。


    「幹嘛?」


    我把千晶拉到跟護士阿姨和田代有些距離的地方,背向兩個人。


    「真的很不舒服的話,我可以幫你做穴道按摩喔,老師


    。」


    「……好耶。」


    我曾經「治療」過千晶一次。田代那次我是被迫的,不過在千晶的那個時候,我成功地按照自己的意識進行了治療。千晶當然不知道這是什麽現象,但是他似乎接受了我說的「穴道按摩」這個藉口。


    「所以你別再過度用藥了啦。」


    在竊竊私語的我們兩人背後,田代對著護士阿姨說:


    「你不覺得那兩個人很『萌』嗎?」


    「我不太知道『萌』是什麽意思耶。」


    「老師,你的人生損失一半了啦。」


    「一半?這麽多啊?!」


    「像我啊,光是看著那兩個人就很開心了喔,你不覺得這樣賺到了嗎?」


    「嗯~這麽說好像也是。那現在這樣看來,千晶老師是『老公』羅?」


    「在我們這些粉絲之間也有很多不同的意見,但是我讚成稻葉是老公這個說法。」


    「是喔~咦,為什麽啊?」


    「喂!」


    老虎不發威,你把我當病貓啊,竟然在當事人麵前說這種話。


    「不要把我們當作『萌』的對象!」


    「有什麽關係,反正你又不需要女生。」


    「什麽叫做不需要女生!!」


    「千晶也是,與其跟女生怎麽樣,還不如跟男生怎麽樣,才不會惹上麻煩,對吧?」


    「哈哈哈,搞不好真的是這樣喔~你在說什麽啊,白癡!」


    田代的頭被敲了一下。


    「說了白癡的話之後,我的身體好多了,濱中小姐,打擾了。」


    「來,千晶老師。我先給你一次份的藥。」


    「不好意思。」


    我們離開了醫務室。


    「千晶,你的身體不舒服嗎?」


    「嗯……」千晶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就不穩定,時好時壞……大概是因為不習慣這邊的氣候的關係吧……而且我也好久沒來雪山了。」


    千晶頻頻搖頭。千晶的貧血症是體質造成的,所以他應該已經習慣了,可是我總覺得他非常困惑。


    「不是生病吧?」


    田代擔心地抬頭看著千晶。千晶則彷佛要她放心似的,輕輕地拍了她的頭兩下。


    我思考著別的可能性。


    「不是靈障吧?!」


    我在房間的廁所裏把富爾叫了出來。


    「有可能喔。」


    「果然。那些不是感冒卻身體不適的家夥也是嗎?!」


    「不見得所有的人都是這樣,不過若是波長吻合的人,光是進入某個場所就會受到影響。」


    「是嗎……是波長的問題啊。」


    富爾站在我膝蓋上的「小希」上麵,雙手叉腰地說:


    「千晶大人好像……是受了主人的影響哩。」


    「受了我的影響……這是什麽意思?」


    「因為你們兩個人的身體曾經結合在一起。」


    「不要用這種奇怪的講法。」


    「和田代大人一樣,那是『同步』之後留下來的後遺症。不過當然,這是會有個別的差異。」


    「是喔,嗯……那我知道了。」


    剛入學的時候我很冷漠,和田代不同班,在社團也幾乎沒跟她聊過私事。可是在治療過後,田代卻突然跟我熟了起來(直到現在也還是)。那不是因為她覺得我對她有恩,或是因為我們兩個人剛好都在那個悲慘的事故現場,而是透過治療,讓我們如同富爾所言——「身體結合」(用這種方式表達絕非我的本意)而有了一體感,這就是「同步」。


    「千晶大人的話,則好像是當主人在身邊的時候,靈度就會上升哩——不管是好的方麵,還是壞的方麵。」


    「咦?是我害千晶受到靈障的嗎?!」


    「應該是說……他對靈變得比較敏感。」


    「那我是不是不要接近千晶比較好啊?」


    「不,主人在他身邊的話,會讓他的靈度穩定,所以與其遠離他,還不如接近他比較好。或者可以牽手,也會讓同步的狀態增強。」


    「我怎麽可能和他牽手啊,這樣隻會讓田代她們更興奮而已。」


    我用力地搖搖頭。


    「可是主人,有具體的行為,你的力量才比較容易發揮喔!畢竟人類這種生物不隻注重心靈,也很注重形體嘛,必須仰賴五感生存才行。」


    「這個理論我懂,但是我才不幹!」


    咚咚咚,有人敲了廁所的門。是岩崎。


    「你廁所也上太久了吧,稻葉!」


    「不好意思,我在看書。」


    「不要在廁所裏麵看書啦!」


    那天晚上,所有的學生幾乎都累得早早就寢,所以非常安靜。


    零零落落地發生的奇妙狀況,全被我歸咎於老舊飯店所造成的。這裏有四百個小孩,所以當然會有神經質的家夥,或對靈很敏感的家夥吧。這裏聚集了各式各樣的「念」,而身處於交錯縱橫的「念」之中,會造成頭痛應該不是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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