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歌隨著小宮女的步子快步走,一路匆匆忙忙,小宮女著急幾乎是小跑的,顧長歌帶著一個太醫也幾乎用的小跑。碧璽害怕她跑得快摔著,忙說:“娘娘慢一點!”


    顧長歌哪管她那麽多,剛才小宮女跪在殿外磕頭,滿臉淚水說著:“皇上說了不許再打擾他,如今皇後剛生產完,毓妃隨皇上回寢宮,也唯有找錦妃娘娘了……還請娘娘救救小主,小主怕是不行了……”


    她當即拉了個要離開的太醫一起往清寧宮去。


    此時天空有些飄雪,本來一整天昏昏的天空如今卻發著紅,有雪花紛紛飄落在地,空氣愈發冷了起來。


    顧長歌才進到清寧宮裏,就看到屋內低低的哭聲。


    她愣了一下,領路的小宮女跑過去推開門,當即傳出哭聲:“小主!小主你醒醒啊!小主!奴婢幫您叫來太醫了!小主你醒醒啊!”


    顧長歌意識到了什麽,慢慢走上前,太醫在旁邊仍舊是用帕子搭了手腕,輕輕搖了搖頭。


    顧長歌看著心裏就有些慌:“燕常在她……”


    “哦,娘娘放心,”太醫知道恐怕錦妃是誤會了,忙解釋道“燕小主隻是昏過去了,隻是臣探起脈息,是滑胎之像。”


    碧璽聞言,告了一聲罪,上前輕輕掀開燕常在的被子,之間被子蓋著的床單上,一大片深紅色的血汙。碧璽驚愕的收手,被子又蓋回去。


    “快去!快去稟告皇上!”


    燕常在的小宮女哭著跪下:“娘娘,皇上說了不許奴婢們再去打擾皇上,奴婢們不敢啊。”


    顧長歌咬牙,對著太醫說道:“皇子當真不保嗎?”


    “請娘娘恕微臣無能,剛才微臣把脈,隻怕如今已是胎死腹中。”太醫低著頭跪著。


    “既然如此……還請太醫好好為燕常在醫治,務必保得她一條命在。”


    顧長歌低聲說完,忽覺得渾身無力,伸手搭在碧璽的手上:“碧璽,扶本宮回去,燕常在這,本宮是幫不了什麽忙了。”


    碧璽應了一聲,穩穩的扶著虛弱的顧長歌往宮裏走。


    顧長歌一路沉默沒有說話,一直到進了寢殿裏,香芝探頭探腦不清楚事情,知道顧長歌沒有用晚膳打算送點東西來給她。


    碧璽接過香芝手裏的燕窩粥,攪了兩下還是放到桌子上,悶悶吐出一句:“收了吧,吃不下。”就回到床上睡覺。


    此時已經是夜半,宮門已經下鑰落鎖,才想起太醫並未隨他人出宮,又遣了鴻禧去瞧一下,若是太醫尚未出宮,就領著太醫去瓷公公那拿腰牌。


    清晨起來的時候,頭昏昏沉沉,但她已經難以入眠。


    冬天本來是酣睡的好時候,若是裴縝不在,她可以睡到即將請安才起床梳洗,為了睡覺,連打扮都可以少用時間。


    隻是這日,天氣冷的凍人,外麵的雪竟是紛紛了一宿,如今已是厚厚一層,瞧著屋頂上的足有半尺厚的雪,她仍舊沒有什麽用早膳的胃口。


    想起昨夜的血腥和親眼所見燕常在癱軟在床上,雙腿間的血水。


    “碧璽,皇上可曾去瞧過燕常在了?”她手中拿著筷子,卻一口也沒有動。


    碧璽知道她還是煩心昨天的事情,勸道:“娘娘,如今宮裏大喜,皇上在興頭上哪有人敢去告訴皇上?況且如今燕常在惹了皇上不高興,也沒人敢提。隻能是等太醫院的回稟皇上了。”


    顧長歌蹙眉半晌,最終是點了點頭。


    直到事發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太醫院裏忙忙碌碌都在忙活著給皇後娘娘調理身子,就一個太醫一個人從開方子到調藥,被管事的看見了,才知道原來清寧宮的燕常在小產了,幾乎是在養心殿裏跪著聽完的裴縝怒斥,出來時候聽說褲子都濕了。


    顧長歌是與毓妃一同去的清寧宮,裴縝雖然傷心,但畢竟剛剛得了個太子,能夠來已是瞧著與燕常在的情分了。


    燕常在醒了,背對著眾人,躺在床上,低聲哭泣著哭訴自己的孩子的離去,哭訴自己那麽疼卻沒有人肯過來瞧一瞧,埋怨皇上不疼愛她致使她失去一子。


    裴縝本是滿心愧疚,可如今燕常在這個樣子讓他十分沒臉,有些慍色,隻說讓她好好養病,就不再停留。


    顧長歌並未上前,看了之前找她的小宮女一眼,沒說話也離開了。


    等回到宮裏,溫木槿已經等了有一會了。


    顧長歌進屋說:“人是沒事了,但可惜孩子最終保不住。”


    “皇上可安慰她了?”


    “皇上操勞國事,昨夜為著太子又開心的不行,睡得晚了,今日情緒本就不佳,燕常在卻不顧皇上心情,一直在埋怨。”


    “那也怪不得皇上,”溫木槿靠近顧長歌,輕輕給她揉捏太陽穴“姐姐瞧著很是疲憊。”


    “你知道嗎,我昨天一直在想,如果她不是在皇後生產那日出事,是否會不一樣些?”顧長歌眼裏有些許血絲,也是睡眠不足精神不濟。


    溫木槿歎了口氣:“姐姐莫要多思了,事情已經發生,多說無益。”


    等溫木槿離開後,顧長歌又睡了一覺,再醒來時便覺得好了許多。


    當天晚膳前就傳來了皇上聖旨,皇上感謝皇後為自己生了個嫡子,特大封六宮嬪妃,毓妃晉位毓貴妃,錦妃晉位錦貴妃,謙嬪晉位謙貴嬪,淑貴人晉位淑嬪,其他後妃之位一應提高。這是大喜事,後宮一時間熱熱鬧鬧,都忘掉了還有個燕常在失子一事。


    不,是燕貴人。


    日子過的飛快,眼看就要準備著過年的賀禮與打賞了。


    顧長歌這一日在屋裏,聽說溫木槿過來了,二人約著一同去暢梅園賞景。


    顧長歌穿好之前裴縝賞的雪狐大氅,眉目清秀婉轉多情,溫木槿笑著說:“姐姐入宮近一年了,如今瞧著越發好看。”


    二人調笑著,忽的提起了燕貴人。


    “聽聞她喪子之後鬱鬱寡歡,皇上去過幾次,偏她哭鬧不休,最終也被冷落了。”


    “如今後宮裏怕是再也沒有人再提起燕貴人了,當年她一舞蘭陵王入陣曲,當真驚豔,短短半年不到罷了。”顧長歌惋惜,後宮裏風向多變,人心本就不齊,誰受寵那誰的話就是對的。


    “我聽清貴人說起,當初她仗著家世,又有太後的疼愛,總將自己與姐姐相提並論,想著也能榮寵不衰,當真也是心眼太大,受不住這個福氣。”


    顧長歌並未將溫木槿的話放在心上,若說起榮寵,倒真是有一些像,當年自己也是如此入宮,裴縝將她寵愛,令後宮側目,而招致非議,此時平息下來,倒也比失寵的燕貴人強不少。


    隻是這個清貴人,當初她與燕貴人一同在夏日宴上跳舞,一同是官女子,後來不知怎的就晉了位成了答應,再後來如今也成了貴人,有了封號。倒比有孕晉封的燕貴人要好運的多。


    暢梅園裏如今梅花開的繁盛,有清冽的香氣撲麵而來。


    顧長歌親自執剪刀將含苞待放的梅枝剪下來,準備帶回去插瓶賞玩。溫木槿瞧著新鮮,也從宮女手裏要了剪刀,學著顧長歌的樣子挑挑揀揀。


    顧長歌笑了一下,跟她說:“一會你叫浣紗用甕將梅花上的落雪收集起來,也不枉費昨夜瀟瀟灑灑的大雪了。”


    “姐姐要這雪水有什麽用嗎?”


    “雪水可以泡茶,製做甜點,而且此時將雪水冰起,待到來年楊梅下來,也好泡了梅子酒呀。雪水上有梅花香氣,到時候皇上一定喜歡。”


    溫木槿笑了:“多謝姐姐提點,浣紗,去取甕吧。”


    二人這樣閑閑逛逛,正看差不多打算離開了,忽聽身後有腳步聲。


    顧長歌回頭,正好瞧見一個女子披著碩大的鬥篷,鬥篷灰白顯然已經有些時日了,而旁邊的宮女正是顧長歌見過,曾經跪在坤寧宮外求她去救一救自家小主的宮女。


    顧長歌對那小宮女頗具好感,今日瞧見雖不喜燕貴人,倒也不至於淡漠不理。


    “臣妾清寧宮楚雪靈,給錦貴妃請安,娘娘萬福金安。”她不顧地上厚厚一層積雪,直接一跪到地,雙手扶在額前,壓進雪裏,虔誠至極。


    旁邊的小宮女也隨之跪下問安。


    顧長歌知道她這麽大的禮過來必定有事,也不多話,讓碧璽將她扶起來:“既然你來了,直說吧,本宮能幫便幫,不能幫那也是沒辦法的。”


    她瞧著此時燕貴人身量纖纖,全然不似以前的豐腴飽滿,就連雙頰也已經深陷,露出突出的顴骨來,不免心裏暗自震驚。


    旁人常說,女子顴骨高是不吉利的,一輩子的勞碌命。


    當年燕貴人春風得意的時候麵容娟秀好似一朵勝芳的桃花,哪裏知道如今也如同勞碌半生的婦女一樣,瘦弱枯槁。


    燕貴人就著碧璽的力氣,才站起來,看了一旁的溫木槿,也低聲行禮:“臣妾給淑嬪請安。”


    溫木槿客氣的點了點頭,也並未說什麽。


    二人都將手裏的東西遞給了各自宮女,恰好此時人們因著有積雪不愛出來,並沒有打擾到她們。


    “臣妾冒昧前來,自知都是臣妾的不是,實在是驚擾了姐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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