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外麵風卷寒雪,沿著宮牆甬道,四處都避不開北風呼嘯。


    大雪下了整整一天,到了晚間依舊沒有停歇的樣子。


    顧長歌睡得迷迷糊糊,迷蒙間聽見有人走進屋來,隻是十分困倦睜不開眼睛。渾身滾燙難受,嗓子幹澀冒煙。


    她猜想或許是今日上夜的香芝進來查看情況,便想叫,可是也叫不出聲。


    有一個冰涼的東西放到了額頭,忽然覺得又有點舒爽,昏昏沉沉間,又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頭痛欲裂,強烈的日光穿透窗紙照射進來,透過朦朧的床帳,她不覺伸手抬起來擋住眼睛,口中喚道:“香芝,香芝。”


    一雙溫熱的手輕輕摸了摸她額頭,口中溫柔喚道:“長歌,朕在,”然後對著外麵吩咐“上茶來,貴妃醒了。”


    外麵急匆匆的腳步,碧璽推門進來,瞧顧長歌的樣子忙放下手中茶盞,扶她坐起來,關切道:“昨日風雪大,娘娘許是著涼,燒了一晚,如今好些了,娘娘用些茶吧。”


    顧長歌這才緩緩睜開眼睛,看見裴縝一身朝服未換下正在身旁,忙支撐著坐好便要起身行禮,被他拉住:“好了,就咱們在,不必拘束著,朕下了朝,聽說你病著,過來瞧瞧你,”他皺起眉頭“怎麽燒了一晚上,可是昨日凍著了?”


    顧長歌麵容蒼白,唇色更是白了幾分,原本嬌豔容貌顯得楚楚可憐,更讓人憐惜,微微一笑,伸手拉住裴縝的手:“昨日想起曾許諾皇後娘娘,為她做一身金絲孔雀裙,回來的時候海雲追來說皇後賞了臣妾兩匹雲錦,叫香芝去取,臣妾便在外麵等了一會。”


    “你才生產沒多久,去她那裏做什麽,外頭又下著雪!”裴縝蹙眉“皇後也是,讓海雲把東西送你宮裏就是了,叫你等了那麽久。”


    他伸手將顧長歌攬在懷裏心疼道:“等身子好利索了再去給皇後請安也不遲啊。”


    顧長歌紅了臉,看了碧璽一眼,見她退下才穩穩當當依偎在裴縝懷中,柔聲說:“哪就那麽嬌氣了,昨日是香芝隨我去的,香芝不過是我身邊的大宮女,海雲是皇後身邊得力的姑姑,自然是要香芝隨她去一趟了。”


    忽然她想起什麽,問道:“昨日皇後娘娘說起,皇後母家的妹妹孟璿夕封了熙貴人,今日入宮呢?皇上可去瞧了,是不是個標致可人兒?”


    裴縝輕輕刮她鼻梁:“促狹鬼!聽說你病了,一下朝朕就到你這裏了,想來熙貴人已經入宮去拜見皇後了,不見也罷了,今日朕就陪著你。”


    顧長歌一臉惶恐,不安道:“這不好,若是皇後知道臣妾拖得皇上不能理朝政,豈不是要治臣妾個罪名,皇上還是回乾清宮吧。臣妾不敢打攪了皇上。”


    “罷了,朕今日哪也不去,就在這陪著你,叫小瓷子把奏章拿到這邊來就是。”他揚手吩咐小瓷子進來,安排了事宜。


    顧長歌抿嘴一笑,吩咐碧璽將逸暉叫來,二人逗弄著孩子其樂融融。


    過了晌午,用了午膳,顧長歌陪著裴縝二人一起午睡片刻,才起來碧璽進來傳話,說淑答應過來了,來陪娘娘說話。


    裴縝一邊由顧長歌理著衣服,一邊問:“怎麽,她如今也常常過來嗎?”


    顧長歌笑著為他把領子上盤扣係好:“木槿與臣妾一向要好,臣妾在月子裏足不出戶,都靠她陪伴,雖然林貴人與謙貴嬪也來過,隻是到底也是跟木槿一起舒心些。”


    “罷了,你喜歡便是。”裴縝不以為意。


    溫木槿進來後照例行禮問安,聽說皇上與貴妃睡著,本來想走,可碧璽留她多等一會,便在暖閣裏坐著等了一會。


    顧長歌拉著她,二人親昵的在榻上瞧著繡花花樣,溫木槿特地做了顧長歌愛吃的糕點來,二人又細細說了逸暉如今的狀況,情態好比真的姐妹一般。


    裴縝也不願再埋首案牘,放下了朱筆坐到顧長歌旁邊。


    溫木槿挪了地方換坐個小杌子,吩咐了碧璽拿來小山核桃來剝了吃。


    山核桃是一早就叫宮人用鉗子夾開的,如今三人手上不閑著,慢慢剝核桃倒也樂趣叢生。


    裴縝歎道:“若後宮之中都如你們二人一般,皇後也少了許多煩惱。”


    顧長歌抿嘴一笑:“如今熙貴人入宮,與皇後倒是真的姐妹呢,想來她二人關係一定好。”


    溫木槿微一挑眉,道:“熙貴人?當真是個好封號呢,熙如太陽光輝,與咱們逸暉倒是有異曲同工的地方。”


    裴縝剝開一瓣核桃肉放到顧長歌手裏,也不抬眼:“本來是內務府擇了封號來的,隻是那日毓貴妃說封號不別致,熙貴人是皇後的親妹妹,到底也不能慢待,就擬了個熙字來。朕覺得也不錯,就這麽用了。”


    顧長歌與溫木槿對視一眼,相互一笑,顧長歌吃了核桃肉,方說道:“毓貴妃為人和善,又多替咱們姐妹們著想,如今熙貴人入宮,想來她也照顧周全。臣妾是個享清福的呢。熙貴人才入了宮,便封為貴人,封號又這樣喜慶,可見皇上抬舉孟家。”


    顧長歌與裴縝向來是無話不說的,如今溫木槿與他們關係都好,自然也不必避諱。


    裴縝輕輕凝眉,內心已有思忖。


    顧長歌心裏清楚,如今孟家有二女在皇宮裏,勢力自然不可小覷。熙貴人才入宮便是貴人也算是配的上娘家榮寵,隻是這封號太過,難免孟家生了許多心思在。


    如今她這樣提及,裴縝也會明白,平衡六宮不僅是皇後的事情,偶爾皇上也會參與其中。


    果不其然,不多久,裴縝便說道:“如今新歲已過,木槿的位份也該晉一晉,隻是皇後傷心,朕也無法,不如再等一等,皇後緩和了情緒再提不遲。”


    溫木槿自然俯首稱是。


    顧長歌微微一笑,不再提及此事。


    當夜裴縝便陪著顧長歌歇在翊坤宮裏。


    熙貴人才入宮,未能得見皇上的麵,便去的坤寧宮給皇後請安。熙貴人被賜居住在未央宮。一時間未央宮裏便有了三位貴人。皇後的目的,滿宮裏都看得明白。


    隻待熙貴人侍寢後,不用多久就會提了嬪位,做未央宮的主位。


    林貴人滿心不悅,如今她得盛寵,隻是誰也不願為她多提一句,隻在這個貴人位份上許久,未央宮裏還有一個久不得寵的貴人安氏,想來不要許久林貴人封了嬪位也能做一宮主位了。


    如今這位皇後娘娘的親妹妹入宮,住在未央宮裏,到底是斷了林貴人的心思。


    不悅之下,也不得其法,到永和宮與毓貴妃哭訴。毓貴妃如今處理宮中事物繁忙,哪顧得上理她這些怨婦心思,隻打發罷了。


    幾日之後,乾清宮內,裴縝正在批閱奏章,外麵敬事房的太監端了綠頭牌進來。


    抬眼一瞧,嶄新的一個綠頭牌放到靠中間的位置,上麵赫然寫了熙貴人。


    裴縝猶豫片刻,伸手將牌子翻過去,敬事房太監應聲退下。


    等到裴縝放下筆,伸了個懶腰喝掉最後一口茶,已是深夜了。


    他邁入寢殿之中,燭光搖曳,滿殿裏都是暖意,更有幾分茉莉花的清香。


    他輕輕一嗅,隻覺得此香溫柔恬靜。


    床帳垂下來,金黃色朦朧掩著一個妙曼的身軀,縱使裹了厚厚的被子,依舊能瞧見線條婀娜,水樣光滑的發絲垂在雪白的肩頭,引人入勝。


    他輕輕走過來,伸手掀起床帳。


    入眼見一個容貌清麗,眼睛大大的女子正也瞧了自己,她麵頰緋紅,又羞澀垂下臉去,輕輕喚了一聲:“皇上……”


    自是一夜香爐暖帳不提。


    第二日,熙貴人早已梳妝好早早準備到坤寧宮給皇後娘娘請安,麵頰上仍帶了幾許緋紅。隻是服侍她的宮女爾桃提醒今日是第一次後宮齊聚,去的太早會叫人看輕了。她是皇後的親妹妹,皇上親封的熙貴人,自是不能叫人瞧扁了。


    顧長歌到坤寧宮的時候人也都來得差不多了,為著瞧一瞧這新入宮的熙貴人,皇後的妹妹,大家都不約而同早來幾分。


    皇後仍在梳妝,海雲讓大家都先到裏麵等一等。


    熙貴人姍姍來遲,默默坐了下首的位置,也不吭聲,輕輕抬了下頜不瞧眾人。


    還沒等誰說話,海雲便扶了皇後來。


    眾妃嬪起身行禮如常。


    孟亦夭微微一笑,望著孟璿夕道:“昨夜皇上翻了你的牌子,如今你也是正經的妃嬪了,”她上下打量孟璿夕一番,莞爾“你與本宮雖是姐妹,隻是如今到了後宮,咱們就都是姐妹了,應當服侍皇上,不分彼此才是。”


    孟璿夕起身行禮,笑道:“是,做妹妹的定然服侍好皇上。”


    顧長歌知道孟璿夕是皇後的妹妹,接觸不多一時不願多言語,毓貴妃笑了說道:“昨夜勞碌妹妹了,今日未遲到,當真是個懂事的。”


    毓貴妃是幫孟璿夕起封號的,孟璿夕自是承情,當即笑道:“臣妾服侍皇上,自然也懂得宮中規矩。”


    林貴人不屑,用輕到皇後聽不見,卻能傳到孟璿夕耳朵裏的聲音說道:“誰沒伺候過皇上啊……”


    孟璿夕一愣,卻未扭頭去望,隻是依著規矩行禮,皇後又問了幾句一一答了,認識眾嬪妃時,到林貴人身前,笑了笑,卻並未給她回禮。氣的林貴人嘴都歪了。隻是皇後不提,眾人也隻當沒瞧見。


    顧長歌與碧璽回宮後,二人輕輕說這話,說道孟璿夕來,顧長歌隻輕飄飄說了一句:“不是個小角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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