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翡在殿內插了一把開的正豔杏花,用清水淋在花苞上,看著如同剛剛經過雨露的模樣,嬌豔動人。


    如此閑暇時日,已過了有段日子。


    顧長歌看著逸暉隨著乳母走的磕磕絆絆,心裏歡喜,而二公主仍舊沒有名字,卻也懂事得緊,此前溫木槿起了個小名給她,喚作暖暖,表示公主是她的小棉襖,也是貼切。


    暖暖比逸暉大幾個月,走路卻不如逸暉利索,看的溫木槿很是心疼,不覺站起來去扶暖暖,回眸對顧長歌說道:“姐姐且瞧這兩個孩子,暖暖比逸暉還要大一些,說話走路都不如逸暉,皇後根本不上心,不過是留個女兒在身邊聊勝於無。”


    顧長歌垂眸,瞧著兩個孩子,歎了口氣:“如今你與燕常在也算得願,皇後終歸隻有個名分了,自此太後也生了大氣,她再度得寵幾乎無望。”


    溫木槿看了一眼窗外,眼光裏都是冷意:“我尤嫌不足!她不過是嚐試了一把被人算計的痛苦,可我始終是在暖暖的人生裏留有遺憾了……燕常在是報了此前喬柳雙的陷害隻仇,背後皇後做了多少手腳,想起來都覺得後心發涼。”


    顧長歌也起身,將逸暉摟在懷中,親親他柔軟的小臉,心裏柔軟:“如今她再不能翻身,後麵就是你的位份了,有公主在,也不怕沒有來日。現在毓皇貴妃協理六宮事宜,萬事周全,總算不用費盡心機了。”


    再過一陣便是毓皇貴妃舉辦的桃花宴,宮中眾人都想趁著此番時間好好熱鬧一下。本應是開春時候就安排選看秀女了,太後身子有些不好,裴縝前朝事忙,一時間便耽擱下來。


    顧長歌親自到庫房挑選了禮品,在桃花宴當天送去給毓皇貴妃。


    逸暉和暖暖因抱著裴縝新賞賜的玩意愛不釋手,不肯去,顧長歌便攜了溫木槿的手一起去禦花園。


    曲水流觴盛景不絕,來往妃嬪個個姿容出眾,聽說皇貴妃親自邀請了幾個世家女子,先行入宮,其中有些內定的人,各宮女子心知肚明,誰也不挑破罷了。


    毓皇貴妃如今最為得勢,顧長歌過去恭敬行禮,皇貴妃笑著為她引薦了幾個女子。


    宴席過半,忽聽不遠處一片吵鬧,太監們跑來跑去,也有侍衛跑著。


    顧長歌放下手裏杯盞,毓皇貴妃蹙眉吩咐羨予:“去問問,發生了什麽事情如此慌張。”


    不一會羨予回來,神色有幾分猶豫,看了看錦貴妃說道:“娘娘,是翊坤宮走水了!”


    顧長歌震驚之下,匆忙起身,連著溫木槿二人一同小跑,宮女們在後麵匆忙跟著。


    翊坤宮此時火光衝天,熊熊烈火似是能將人生吞活剝了一樣,張牙舞爪著熱辣的犬牙,火苗舔舐了整片天空,映得半邊天空都是血紅色的。


    顧長歌腳下一歪,幾乎摔倒,溫木槿扶住她,見她滿臉焦急神色,不住道:“姐姐!”卻也隻是叫姐姐,再多說不出半句話來。


    顧不得一切,顧長歌推開溫木槿,繼續跑去,翊坤宮的東暖閣燒焦了一半,宮人們正忙碌著運送水,一盆一盆的水潑灑在外麵,還沒落地便被熱浪蒸騰起來,根本起不到半分作用。


    “逸暉!”顧長歌大喊一聲,希望裏麵能傳出孩子的聲音,哪怕是哭鬧嘶喊也好。


    可是唯有木材斷裂的劈啪聲作響與焦灼的糊味。


    顧長歌眼尖,一眼瞧見了瑟縮在宮門外哭泣的乳母,心髒幾乎驟停,她瞳孔縮緊,衝了過去,抓住乳母的衣襟逼問道:“為什麽你在這!逸暉呢!本宮的逸暉去哪了!?”


    乳母嚇得不敢回複,畏畏縮縮跪在地上不敢與她對視。


    顧長歌見她已是嚇破了膽子,此時責問也無濟於事,一狠心,搶過身邊匆忙路過的宮女手中一盆水,潑灑到自己身上,抬腿就要衝進去。


    “不要!”身後傳來撕心裂肺的吼叫,溫木槿幾乎是撲了過來,卻沒攔住。


    眼看著顧長歌的身影消失在火海裏。


    旁邊一個淡黃色的影子快速閃過,眾人一驚,忙道:“九王爺……”


    一時間人聲鼎沸,都呼叫著救火。


    自火海裏,衝出一個人來,正是方才隨錦貴妃衝進去的九王爺裴弦。


    他懷中的貴妃已是昏迷不醒,紅翡撲了上去呼喊著:“叫太醫!叫太醫!”


    而顧長歌僅存的最後一絲意識就是在火海裏,看著滿目帷帳,鼻腔嗆得肺部火辣辣的疼,旋即無法呼吸,失去了意識。


    裴弦並不肯放下顧長歌,而是高聲喊著讓太醫過來,宮人們都嚇破了膽子,不住的撲火。


    裴縝正在與大臣議事,聞得此事放下一切便走了。隻是到底還是晚了幾分,燕常在已經讓人先把錦貴妃放到自己的清寧宮裏,溫木槿不肯離開,一直守著她。


    裴縝方一到清寧宮,裴弦立刻跪下請罪,無心管裴弦為何在此,才進去便看到在床上安靜躺著的顧長歌,周無術在一旁正在開方子。


    周無術見裴縝到,立刻跪下行禮。裴縝不耐讓他起來:“貴妃如何?”


    周無術方說道:“娘娘口鼻內嗆了太多煙氣,故而導致的呼吸困難,還好救得及時,沒有大礙。”


    他話音才落,顧長歌口腔裏猛咳出聲,瞬間起來,瞪大了眼睛用手捂住嘴巴咳嗽不止。


    裴縝過去扶住她:“好點了嗎?”


    有淚水盈然於眶,顧長歌愣怔的環視一周,見裴縝在這,攥緊了裴縝的衣袖哭出聲來:“皇上!臣妾要去救逸暉!皇上快讓人去救逸暉!”


    她有些語無倫次,裴縝心下動容,伸手將她的頭摁進自己的胸膛內,滾燙的淚水透過衣服灼傷了他的心,喉頭哽咽難以言語。顧長歌哭的傷心,他也難過,隻好撫摸她頭發。


    過了好久,他才勸道:“長歌,咱們還會有孩子的。”


    顧長歌在他懷中一愣,雖然混亂之間她明白發生了什麽,但如此殘忍的話語宣出於口,她仍克製不住的撕心裂肺,隻覺得心髒也要被人一把攥緊揪出一樣,陣陣的痛楚。


    她死死咬住嘴唇,依舊控製不住溢出唇角的痛苦嘶鳴,身體不住顫抖,看的在場的人無不動容惻隱。


    顧長歌哭了好久,才稍微好了一點點,抬頭用紅腫的眼睛看著裴縝,艱難道:“皇上,都怪臣妾無用……”才一出口,本是責怪自己,心裏卻無限痛楚,再次克製不住的哭泣起來。


    裴縝讓她哭的心疼,自己的眼眶也幾乎要有淚水出來,忙大聲喝問:“當值的太監呢!宮女呢!都給朕滾過來!”


    當即翊坤宮內的宮人們在場的都跪下,首領太監鴻禧與姑姑碧璽二人膝行上前。


    裴縝怒聲質問:“你們都是做什麽吃的,翊坤宮起火,你們竟都沒能察覺,連皇子在內也沒有發覺嗎?”


    碧璽低首回道:“今日皇貴妃娘娘舉辦桃花宴,奴婢與紅翡陪娘娘到翊坤宮參加宴會,素銀與佩青都去幫著淑小主整理東西了,雪衣臨時被皇貴妃叫去幫襯桃花宴的事情。”


    裴縝聽得青筋暴起,轉臉看向福祿。


    福祿極機靈,忙叩首:“稟皇上,奴才今日奉命去如意館,小安子隨奴才一起去的。至於福祿和壽喜,當時都在外麵做事,火起的時候壽喜說瞧見了乳母抱著公主到外麵了,便以為正殿裏沒人,且並沒有聽見乳母叫喊,故而先去的淑小主那裏救火……可誰知……”


    他嚇得不敢再說話,隻弓著身子,額頭貼地,不敢起來。


    顧長歌含淚闔了眼睛,扭過頭去不肯再瞧他們。溫熱的淚水順著臉頰汩汩流下,藏進密密的發絲裏,又洇濕枕頭被褥。


    裴縝瞧著也難過:“長歌……”轉而吼道“乳母呢!”


    乳母在殿內一角站著,聽見聲音噗通一聲跪下,嚇破了膽子:“皇上!奴婢不是故意的啊!是繡坊的堇色過來說送來了娘娘叫準備的布料,叫人去收,奴婢這才離開了二皇子,誰想才離開一下就……奴婢不是成心的啊!”


    鴻禧說道:“奴才命人查了,起火的位置是暖閣的布簾,因是春日裏,撤掉了冬天的厚布,又防了風吹進去傷了皇子,內務府的人特地送來新的絲光布,既透亮又擋風。但絲光布易燃,平時自然無妨,可不久前娘娘說錦鯉缸在院子裏晃眼,便叫挪偏些,那些個不長眼的,挪的地方恰好反光照射在絲光布上,這才引起了火災。”


    顧長歌心裏又驚又怒,除了傷心欲絕還有恐慌。


    翊坤宮裏的宮人那麽多,何況溫木槿也搬過來了,沒想到事情都那麽湊巧聚到一起,魚缸反射的光才有多少,怎會恰好反射在絲光布上,如今是春日裏,日頭能有多毒。


    更何況那個時候,翊坤宮裏的人竟然全都被調走了。


    她越想心裏越驚,抓著裴縝說道:“皇上!一定是有人陷害臣妾!太陽光能有多曬,怎會引起大火,更何況絲光布不僅用在暖閣,臣妾宮裏也到處都有,若是起火,怎的隻有東暖閣被燒成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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