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打定了心思,顧長歌自然會不露聲色,若是不能一招製敵,讓皇後再有翻身的餘地,後報隻怕會越來越狠辣。


    她小小一個嬪位,說起來又沒有家世,怎敢與皇後爭高低。


    皇上來的倒是也勤了許多,隔幾日便過來與顧長歌一同用晚膳。


    顧長歌也向他舉薦溫木槿,隻是皇帝卻不大應承,多次下來,也隻去與溫木槿用了晚膳,看了看婉殷也沒有留宿。


    早就讓準備著回宮的事也最終定好。


    景仁宮依舊華美,顧長歌思來想去,又與溫木槿商量了,二人在一起居住雖然能互相照應,但不免惹眼,還是讓溫木槿住在清寧宮裏就是。


    她安心養胎,小心周遭一切。


    這每日一碗的白果粥依舊是不多不少九粒白果,煮的半生不熟混在其中,有些還帶著白果褐色的薄薄外皮。


    顧長歌厭惡這些東西,卻也隻能先如此。


    宮中隻怕是有內鬼。


    而溫木槿那邊卻也是要準備著了。


    天氣逐漸冷了起來,眼看就要入冬了,裴弦從九州回來,托人將一罐子東西帶到景仁宮去。


    溫木槿與顧長歌坐在暖閣中,暖閣裏早早生了炭盆。


    顧長歌借口有孕畏寒,滿宮裏也無人敢怠慢了,要什麽都極為方便。


    紅翡喜氣洋洋從外麵用袍子過了罐子進來,高興的說:“來了來了,碧璽,快準備著,東西呢!”


    顧長歌笑吟吟看她忙活,溫木槿也眉開眼笑,見紅翡從袍子下麵拿出來一個木製的罐子,打磨的很是光滑,輕輕錯開一點罐口送到顧長歌眼前。


    顧長歌探頭一瞧,隻見裏麵滿是星星點點,發出黃橙橙的光亮來,一閃一閃,滿意的點點頭,又拿給溫木槿去看。


    溫木槿從未見過這東西,不免驚奇,又十分擔心這些小家夥死去,吩咐紅翡趕緊好好收起來。


    紅翡邊做邊說道:“王爺囑咐了,說這些小家夥是最後一批了,路上時候還是幼蟲,如今已經蛻變,每日裏采食花蜜與露水即可。”


    顧長歌溫和一笑,囑咐溫木槿:“要準備著了,你已經連著去了佛堂多日,有心人早已留意。螢火蟲能活的時間不長,再拖就來不及了。今日是十五,明日十六是月亮最圓的時候,皇上晚上會去給太後娘娘請安,過後便習慣去春華門內的佛堂進香,一切都看明日了。”


    溫木槿有些膽怯,皺了眉頭說道:“可是,我怎能……還是換一天吧。”


    “你在佛堂聖地引了北方沒有的螢火之光,或許便是一件奇事,你可還記得是如何承寵的嗎?”顧長歌提醒,“當日你被說為仙子降臨,正應了這句話,螢火蟲沒多一日或許便會死去數隻,不如明日就安排著。”


    既然如是說了,溫木槿也就同意,她深吸一口氣,那定了心思便做吧!


    溫木槿穿著淡黃色的裙裝,為了避免風寒,還披了櫻草色繡如意紋的披風,遠遠看去顯得清淡,在這個晚秋時節裏,多了一抹春色盎然。


    她站在寂靜無聲的佛堂內,看著滿殿神佛,驀然生出一抹懼意,靜默片刻,聽外麵有窸窣聲,遠遠地傳來聖駕行進時太監的醒神聲。


    越來越近,走到佛堂最外麵時,忽然有人問道:“哪來的許多螢火蟲?”


    雙手輕輕顫抖,她將三根香於紅燭引燃,強壓住心裏的不安,跪在蒲團之前,閉上眼睛。


    她低聲言語,祈願平安:“信女有三願,或許癡心但求成全。一願婉殷健康順遂,平安長大,嫁得如意郎君,終身喜樂,再無災禍。”


    她口中念念有詞,一隻耳朵卻聽著殿外的腳步聲,縱然放輕了步伐,在這樣的靜默裏也是極清晰的。


    她極為虔誠,雙眼緊閉,雙手捧了三炷香置於額前,繼續說道:“二願姐姐平安生產,能為皇上誕育後嗣,三願皇上龍體康健,萬歲長安,願我東霆平安祥和,永無戰亂,遠離災難……”她恭恭敬敬拜下,起身將香插入香爐中。


    “你便不為自己求求嗎?”身後一個低沉的男聲驟然響起。


    溫木槿驚了一跳,險些將手中的香折斷,因為害怕還撞了桌角,她輕呼一聲,回身去看,見一身錦衣的帝王立在不遠處,慌忙跪下道:“臣妾給皇上請安。”


    皇帝走近前來,看著眼前的佛祖,繼續問道:“這個時間,你怎麽會在這裏?”


    溫木槿輕輕抿了嘴唇,垂著頭回答:“臣妾剛剛從景仁宮回來,姐姐懷著身孕,總是睡不好,吃不香,臣妾心裏很是牽掛,可太醫叮囑的都照著做了,臣妾除了陪伴姐姐也並無他法,回宮路上便想來求求神佛。”


    “可這裏離清寧宮並不順路。”皇帝低頭,看著匍匐在自己腳邊的女子,又抬頭看著四周環繞著飛舞盤旋的螢火蟲。


    盈光閃爍,星星點點燦若星辰,美輪美奐。


    “臣妾……”溫木槿自己發出輕笑,無奈道,“臣妾自知是最無用的人了,每日從姐姐宮裏出來,都會走到這裏,來一吐心願,希望佛祖保佑。”


    皇帝動容,最終開口道:“起來吧,難為你一片真心。”


    溫木槿從跪拜的姿勢中起身,忽然看見滿殿的螢火蟲,驚呆了一般,喃喃道:“這是什麽?莫不是佛祖顯靈,有仙子下凡?”


    看著她滿臉的莫名,皇帝也覺得困惑:“難道這些不是你放的?”


    溫木槿笑,滿臉的莫名其妙:“皇上,這些是什麽?”


    “是了,”皇帝忽然說道,“你一直生長在北方,並不知這是什麽,朕當年初見螢火蟲,也是什麽都不懂,這是南方的,常生長在水邊,哎,這就奇怪了,如何會在這裏。”


    皇帝上下打量著溫木槿這一身:“你今日穿的便好,清涼養眼。”


    溫木槿羞澀一笑,垂下頭去,嬌嗔道:“臣妾入宮時間久了,婉殷也快六歲了,皇上誇讚,倒顯得臣妾剛入宮一般。”


    皇帝垂下眼睛,看她嬌羞的表情,臉上掛了紅暈的樣子迷人可愛,宛若一隻蜜桃,恨不能咬一口,靠近她,身上的龍涎香彌漫四周,聲音越發的低沉了:“這麽多年,朕卻疏忽了你,回頭來看,倒就是新人的模樣,隻是時年沉穩,比那些新入宮的更知朕的喜好,實是很好。”


    溫木槿忽然伸手輕輕一擋,羞怯道:“皇上,這裏神佛都在,臣妾……”


    窗外北風呼嘯,蓋過了二人的言語之聲。


    北風席卷下樹梢上的最後一片枯葉,帶走了多少人的期盼與癡情。


    顧長歌輕輕拍著逸宸,聲音輕柔哼著民間小調,孩子嬌嫩的麵龐潔白透著紅潤,鼻翼隨呼吸一開一合,可愛極了。


    碧璽在外麵輕輕推開了門進來,靜謐的房中之餘炭盆劈啪聲。


    碧璽走到她耳邊,低聲湊近耳語道:“娘娘,成了。”


    顧長歌嘴邊掛起一抹微笑,放下了懸著的心:“去吧,出門時輕聲些。”


    如今有著身孕,顧長歌也怕逸宸覺得自己冷落了他,格外關注這個孩子,陪伴他的時間反而多了起來。


    溫木槿再得皇帝聖心,趁著年節時候,皇上起了大封六宮的心思,隻是皇後一力勸阻,說如今幾位嬪妃才加了封號,再加封隻怕太快。


    皇帝思慮後,也覺得皇後的話在理。


    倒是太後過年的時候,身子越發的不好了。


    顧長歌大著肚子,行動愈發不便些,心裏卻是歡喜,時隔多年再次有孕,不是老天的眷顧又是什麽。


    一個午後的晴朗天氣,門外的風也靜了下來。


    顧長歌在炭盆邊親手為孩子縫製小衣,門被推開,溫木槿帶著一身的寒氣與幽微的梅香進來,她懷中抱著一捧臘梅,喜氣洋洋吩咐紅翡去插上。


    她脫了大氅,坐到顧長歌身邊,瞧她做的用心,笑道:“姐姐如今也學著自己縫衣服了,瞧著針腳細密,除了慈母旁人也沒有這樣的心思了。”


    顧長歌莞爾,打量她一身丁香色衣裙,讚美道:“這衣服顏色好,冬日裏最是喜氣。”


    溫木槿羞澀一笑:“皇上叫了我去梅園,我便順道摘些梅花來給姐姐插瓶,姐姐身子不便,親自去怕冷著,看看梅花也是好的。”


    “你與皇上同行還惦記著我,”顧長歌知道溫木槿心意,親自為她倒了茶水,“我便倒一盞蜜茶答謝你,現在好了,你封了嬪位,婉殷也時常能見到皇上,一切都順心多了。”


    “多謝姐姐,”溫木槿端過茶水暖手,思忖道,“馬上要過年了,皇後此時也沒有心思,倒是怡常在,日日鬧著皇上,姐姐是不是要動手了?”


    顧長歌抿嘴笑:“她這些日子沒少給容貴人氣受,我聽說她們都是皇後看好的人呢。”


    “是,容貴人姿容貌美,皇上很是得意,怡常在口齒伶俐,也哄得皇上開心,皇後娘娘好精巧的心思,”她冷哼一聲,“等她們誕下了皇子,皇後娘娘怕是也容不下她們了。”


    “她們尚且窩裏爭鬥,”顧長歌笑,手裏功夫不停,“就先讓她們鬥去,咱們坐山觀虎鬥,坐收漁翁之利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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