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歌晃著手裏的蘇繡團扇,流蘇輕輕搭在手腕上細細癢癢,她眯起眼睛愜意的捏了個葡萄咬入口中,溫木槿的逸興與逸麾一起玩。


    兩個糯米團子坐在一起擺弄著手裏的小竹筒,摔在毯子上兩個人咯咯直樂。


    “姐姐也太托大了,”溫木槿蹙了眉頭,有些擔憂的看著她一味高興,心裏卻仍舊擔心,“若是皇上有些許多思或者少思,下嫁的或許就是婉殷了。”


    顧長歌抿嘴,斜睨了她一眼嗔怪道:“偏你疼婉殷,我這個當幹娘的就不疼嗎?”


    她坐正了些,往溫木槿身旁靠了靠,笑道:“你放心,皇上多疑,最討厭的便是外戚幹政。我必得將鋒芒引到皇後身上去才行,這樣皇上才一心思慮晗珠公主的事情,無瑕顧及婉殷。”


    “可我到底還有逸興,難保皇上不會看在我有兩個孩子的份上,送婉殷出嫁……”溫木槿愁容滿麵,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當真讓你愁壞了,”顧長歌輕輕推了她一下,“你細想,這些孩子們論起來生母位份都不低,皇上又是從小看大的,晗珠公主曾經是獨寵一身,皇上必定不舍。悅頌一則是祥貴妃的獨女,二來機靈討喜,皇上也是寵愛有加。婉殷雖然性格溫和,你又有逸興,可是我心疼這個孩子呀,皇上看在你我的麵子上,也不好讓婉殷出嫁。可說起來,還是婉殷最為危險。”


    顧長歌故意賣了個關子,見溫木槿有些著急了,才繼續說道:“可是我剛才也說了,皇上討厭外戚幹政,若是他留在都城內嫁給朝中勢力均衡的人,很可能鄭氏又會走當年孟家的老路,讓皇上掣肘。有人屢屢暗示皇帝,皇帝雖然舍不得晗珠,到底也會多番思慮。一時便考慮是否將晗珠許嫁。”


    溫木槿蹙眉:“那為何姐姐還要提起文嘉公主?”


    顧長歌輕輕一歎:“若是皇帝最終舍不得晗珠,至少文嘉公主也是好的。我聽說文嘉公主誌向高遠,並不青眼任何一位都城內的男子。與其拖下去成了老姑娘,不如讓文嘉公主在斐國,或許另有好處。”


    “可……如何能讓皇上隻在文嘉公主與晗珠公主中選擇呢?”溫木槿依舊疑惑。


    顧長歌抿嘴輕笑,聲音幽微:“那就要看咱們這位皇後娘娘的了……”


    再過不久就是中秋,月圓人團聚,顧長歌特地請求了皇帝將皇後解禁,允許她與眾人一起觀賞歌舞,飲酒賞菊。


    眼看著決定哪位公主出嫁的日子也越來越緊迫。


    皇後一解了禁足,第一件事情便是召了親信打聽了關於公主下嫁的情況。


    她驟然得知皇帝有心或許晗珠會作為兩國紐帶出使斐國,驚得連手裏的杯子都握不住了。茶盞帶著滾燙的茶湯撒在衣裙上,燙的她一激靈。


    皇帝怎會允許嫡長公主下嫁如此偏遠地方呢!這與身份也不合!


    可是來的家書分明寫著,皇上曾提起,非嫡公主不能證明皇帝的交好之心,皇上這是心如鐵石呀!


    羨予忙上前為她撲下熱水,擔憂道:“娘娘,事已至此可千萬不能再讓皇上生氣了,若是皇上一氣之下送公主走,那娘娘唯一的公主怕是……怕是……”


    皇後瞳仁驟然緊縮,雙手狠狠緊握:“不會!本宮決不許晗珠離開本宮身邊!”


    “對了娘娘,奴婢倒是聽人說起,或許此事還有轉圜,”羨予低聲說道,“瓷公公上次過來宣旨時候,私下裏與奴婢說漏了嘴,說先帝有公主文嘉,倒是合適的人選。”


    “可文嘉公主雖非太後所出,可自幼養在太後膝前,若是文嘉公主和親……”皇後思來想去,最終還是下定結論,“無論誰和親斐國都好,隻要不是晗珠!”


    宮裏舉辦了賞菊宴席,明月高懸天空,伴隨著曲水流觴,又一年的夏天即將消逝。


    皇帝興致很好,手中舉著黃酒與顧長歌對飲。


    而皇後此時正坐在一旁,哪怕寵妃與皇帝眉目傳情她也顧不得那許多了。


    有清雅的笛音吹響,一個蒙著麵紗的美麗女子隻露出一雙清麗的眼睛,皓月當空吹響了悠揚的思故鄉。


    一曲完畢動人心腸。


    皇帝拍手叫好,命人賞了銀子給這個姑娘。


    皇後含笑說道:“皇上難道不好奇,這麵紗下麵是誰嗎?”


    皇帝饒有興味,喝了一口酒道:“皇後雅興?那便將麵紗揭開來!”


    下方女子聞言眼睛笑的彎彎,上前兩步摘下麵紗,一時間廳中皆是驚歎。


    顧長歌也看到眼前的女子,微微一愣,繼而一笑。


    女子福身道:“兒臣晗珠給父皇請安。”


    她一雙眼睛明亮清澈,與她母親的眼型如出一轍,隻是這清澈透明是她母親所沒有的,也是皇帝更疼惜的。


    皇帝很是高興,伸手道:“晗珠?今日怎麽想起獻舞了?”


    晗珠公主微笑著落落大方說道:“兒臣聽說父皇與母後為了誰去斐國的事情愁了好些日子,兒臣不願父皇與母後憂心,自請出使斐國,讓兩國結好,以慰父皇的愛民之心。”


    說著行了個禮,端正站好。


    皇後露出一絲著急:“晗珠!本宮讓你獻舞,不是為了你自薦!一切都有你父皇定奪,你不許牽涉其中!”


    皇帝露出一絲厭煩,看了皇後一眼,見她噤聲,又露出和善笑容道:“朕的晗珠果然長大了,懂得為朕分憂,好,來人,搬椅子來,晗珠,來,坐朕身旁。”


    晗珠一笑,笑不露齒,上前乖乖做到皇帝與皇後中間的位置。


    顧長歌抿嘴一笑,舉起酒杯恭賀道:“臣妾祝賀皇上有如此識得大體的公主,真是東霆的榮幸,臣妾敬皇上,敬皇後。”


    說罷將酒杯中的玫瑰釀一飲而盡。


    皇帝笑著喝下酒,說道:“晗珠懂事,今日月滿人團圓,如此佳節不說那些事!”


    顧長歌含笑坐好,隻瞧著皇後的眼神有些閃爍。


    晗珠此次表現的極為殷勤,上前為皇帝倒酒,又舉杯敬道:“若來日兒臣不在父皇與母後身邊,還望能千裏共嬋娟。”


    顧長歌身側坐著的是祥貴妃,她嘴角微彎,以極低的聲音不屑說道:“都是皇後教的吧,如此才能讓皇上舍不得,可惜了臣妾與悅頌都是愚笨的,沒像皇後一般早早預備。”


    顧長歌聽到,舉杯說道:“祥貴妃安心,皇上愛子之心都是一樣的,無論是誰,皇上都是舍不得的。”


    中秋月圓,頜宮盡歡,皇帝喝的有些多,離席的時候有些微醺。


    皇後上前命人將皇帝扶去坤寧宮,又吩咐眾嬪妃若是無事也盡可早散。


    顧長歌協理六宮時間不算短了,皇後一走,就開始有妃嬪上前來祝她安康。


    顧長歌一一應了。


    後來幾日,顧長歌在景仁宮聽聞,好像皇後去瞧了太後,二人發生了口角,太後生了大氣。


    她伸手用小夾子夾了一顆瓜子送到七彩鸚鵡前逗弄著它吃下,瞥了一眼候著的紅翡,說道:“太後與皇後生氣,本宮插不上話,皇上沒說什麽,本宮不能過去。”


    若是此時過去,調解太後與皇後二人的關係,那她這個貴妃也太出挑了些。她可不願意在這個時候攪合到二人中間去。


    看著顧長歌一臉輕鬆愜意的模樣,紅翡說道:“旁人都在為了此事鑽營,娘娘卻早已布好了棋局呢。”說著她笑笑。


    皇後在慈寧宮坐著,眼前的太後已經兩鬢斑白十足的老婦人模樣,再不似從前,她初入王府之時,太後那般的雍容華貴,氣度非凡。


    她曾經想,若是有朝一日能夠像太後一樣站在皇帝的身邊,成為一國最尊貴的女人那便好了。


    帶著極羨慕的眼神看著皇後的裝飾打扮,卻不得不低下頭掩飾。她不過是個妾室,雖然入府為側妃,到底也是屈居人下。


    父親勸告自己,二皇子裴縝是個儲君人選,太子性格暴躁,而三皇子昏懦,唯有二皇子。他們鄭氏下的這把賭注便是要二皇子贏得皇位。


    果然二皇子不負人望,最終成為了皇帝。


    這些年來皇帝對她們母女也很好,並未有半分苛待。


    若不是父親心氣太高,或許她也不必這樣度日。


    她看著眼前垂垂老矣的太後,不禁心生悲戚,當年與皇帝恩愛的太後也到了如今的地步,無非是因為權柄下移,自己做皇後多年沒有讓太後再插手後宮之事,自然會有人生出異心。


    她決不能允許自己老了時候也是這般光景。


    她含笑說道:“母後還是放心吧,文嘉公主才思敏學,定然不負皇上期望。”


    太後氣的渾身發抖,若非無力定然要捶桌子:“你不孝!文嘉是哀家的養女,你為了維護自己的女兒不惜讓文嘉遠嫁!你對的起哀家,對得起先皇!對得起皇帝嗎!”


    鄭楚毓伸手將一絲不苟的鬢角摸了摸,服服帖帖貼在頭皮上,她溫婉含笑,形態端莊大方:“母後,兒臣就是為了皇帝呀,臣妾看不得皇帝感受與女兒的生離死別,無論哪一位都好,都是皇上的心頭肉。兒臣也請母後體諒皇帝,讓文嘉公主出嫁。”


    “你……”太後麵孔因憤怒泛起異樣潮紅。


    鄭楚毓十分不屑,抿嘴說道:“這是皇上的意思,兒臣來告訴母後,也是怕文慧公主出嫁,太後受不了。”


    “哀家不信!你讓晗貴妃來!你個不孝子!哀家要晗貴妃來!”


    鄭楚毓麵色一沉,起身行禮:“兒臣告退。”


    忽然她說道:“兒臣提醒您,兒臣才是東霆的國母,皇帝的妻子,晗貴妃不過是幫兒臣侍奉君上的妾室,您對待妾室逾越對待兒臣,若是文武百官知道了,不知要如何想您!與其顧著文慧公主,不如想想您該如何自處吧!”


    說完她拂袖而去。


    彼時顧長歌正同皇帝一起走在甬道裏,她落後皇帝半步,聽他愁言:“皇後也太心急了,朕隻是說了一嘴,希望文慧下嫁斐國,她卻跑去母後那裏,母後身子不好,若是氣病了可怎麽是好。”


    顧長歌看了看四方的天空,恰有一隻白鴿掠過,她抿嘴:“還是先去瞧瞧太後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錦宮詞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初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初瑟並收藏錦宮詞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