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樹生長的格外翠綠茁壯,陽光透過縫隙照射進來,有一縷一縷的塵煙蒸騰而起。


    大樹蒼遒繁茂,突起的枝幹上紋理密集的紋路不時爬過一隻螞蟻,沿著縫隙尋找樹幹破損滲透出來的蜜。


    顧長歌今日穿了尋常的妃色裙子,裙裾密密麻麻繡了芍藥花,頭戴兩支金色鳳凰輝羽金鳳簪,一支淺金色步搖隨著頭部晃動輕輕搖晃著靈巧的弧度。


    她坐在床前含笑看著逸景,又笑著與三皇子妃絮絮叨叨說了會話。


    見三皇子麵色略有躊躇,知道他想問什麽,率先開口了:“你放心,你父皇雖然不打算將六皇子如何,可本宮與你到底也是一條繩的螞蚱,自是要為你做主的。”


    三皇子麵色不大好,久臥在床不起,人都有些頹廢了。


    好在皇子妃勤勉,又讓下人好好為三皇子梳洗,這才不顯得狼狽。


    “可是您一直不曾問兒臣要證據。”他開口。


    顧長歌笑,伸手輕輕扶了步搖的穗子:“著什麽急呢,碧璽,去拿來本宮瞧瞧吧。”


    碧璽應聲,按照三皇子妃的指點,從書房裏拿出一個油布包好的小本,遞到顧長歌麵前。


    顧長歌伸手翻開,裏麵密密麻麻記錄了一些金銀進出,細看便知數額不大,她一笑,合了本子:“你父皇讓本宮捎句話,叫你安心養傷,別的什麽也別多想了。”


    她這麽一說,三皇子哪能不急。


    “難道晗母妃要食言嗎?”


    顧長歌輕輕搖了搖頭,看著眼前的本子,問他:“那三皇子是打算讓本宮把這東西送到皇帝麵前嗎?你看看這數額,一年也不過百餘兩,入得了誰的眼?”


    三皇子吃力坐起來,三皇子妃怕他牽動肩上的傷,扶著他,不覺變了臉色:“晗母妃,容妾身說句不該說的,這百餘兩可夠尋常人家兩三年的開銷了,這數額還不大?”


    顧長歌隻笑:“你好歹也是皇子妃,百餘兩,”她掃了掃她頭上的一支雙飛燕金簪,“買得到你頭上的一支簪子嗎?”


    三皇子妃一愣,伸手去摸簪子,卻又說道:“皇家吃穿用度哪能與旁人比呢?”


    顧長歌笑而不語,倒是碧璽說道:“奴婢多嘴,您也說了皇家吃穿用度旁人比不得,這點東西確實太少了,在皇上眼裏,怕是算不得貪汙受賄四個字。”


    顧長歌也說:“且看每年萬壽節,各家各戶送的東西便知道,那些個好物件月例銀子怕是買不到的。皇帝不放在眼裏,旁人也不放在眼裏,三皇子,你怕是錯了主意。還是安心養傷吧,一切事情都有本宮來辦,不會叫你白白與本宮掏心掏肺一回的。”


    她歎了口氣,說道:“早上下了朝,皇上叫了六皇子到書房問話,本宮送了烏雞煲過去,在外麵足足等了半個時辰六皇子才出來。出來後,他便直奔著坤寧宮去了,瓷公公說,皇上給了恩典,叫他去看看他母親,也說了,三皇子什麽時候好了也要過去瞧她的。”


    看逸景眼裏閃過厭惡,顧長歌笑了笑隻當沒瞧見,繼續說道:“本宮勸你一句,現在不是與他們撕破臉的時候,人要學會蟄伏。好了,你也累了,本宮還要回去盯著人收拾東西,”她望了望天,“今年夏天來的格外早呢,現在就熱起來了,三皇子你注意著傷口吧。”


    說完便起身離開了。


    到了宮裏,紅翡從裏麵迎出來,湊到顧長歌耳邊低聲說道:“方才容五來了消息,說鄭逐今日承了個官,鄭大人很是高興呢。”


    顧長歌頷首。


    且說挪到圓明園半個月後,天氣越發的炎熱起來了。


    顧長歌瞧著窗外叢生的那些個蒲草,與溫木槿二人手裏捏了鳳仙花互相染著指甲玩。夏日難能再有這樣的好時候了,她想著。


    紅翡過來放下茶盞說道:“娘娘,外麵來信了,鄭逐今日便要下手了。”


    顧長歌含笑,表示知道了。


    那邊半個月沒出現的鄭逐一直在悶頭與官場上的人打交道,總算是混了個臉熟。他叔父很是開心得意,這個侄子總算能有點氣性了,知道要上進,難免對他好了一些。


    他站在書房外,不禁想起了半個月前被人摁在小黑屋裏驚嚇的樣子。


    那壯漢惡狠狠的瞪著眼睛說:“你欠賭債五百兩對吧?”


    他傻傻的,點了點頭。


    壯漢又說:“你答應了為我們爺做事,事成後,爺再給你五百兩,對不對!”


    他又點了點頭。


    “那不就得了!”壯漢一拍手,“五百兩加五百兩,等於一千兩啊!”


    每每想起壯漢那副洋洋自得又鼻孔朝天的樣子,恨得鄭逐就牙癢癢。


    拍了拍門進了屋裏,鄭大人正坐在太師椅上看書。鄭逐恭恭敬敬彎腰叫了一聲叔父,忙上前去。


    鄭大人對這個侄子是又愛又恨,如今他長進,要提點著。


    二人且說了一會話,外麵小廝進來說:“老爺,大夫人叫您過去呢,說是三房的事……”


    那表情極為隱晦,一瞧就知道不是外人能聽得事。鄭大人麵色尷尬,瞧了瞧還沒說完話眼巴巴瞪著她繼續教導的鄭逐,又看了看小廝,一拍大腿:“逐兒你在這等等,我去去就回啊。”說完跟著小廝出去了。


    鄭逐大喜過望,連忙到門口看了人已經走遠了,折返回來把靠近窗戶的一個碩大花瓶搬開。


    這個花瓶他一早就盯好了,是整個書房裏麵叔父最在意的一個東西。


    每每小廝進來打掃,都必須在他在的時候。這點就十分奇怪,誰會允許有人在自己眼前打掃呢。可是他叔父就是如此,而且並不說原因,嬸嬸倒是說叔父每次都覺得小廝打掃的不幹淨,必須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才行。


    這也就算了,碰到打掃花瓶的時候,叔父就很緊張,都不許搬動花瓶,說是早年留下的好東西,如今裏麵插得字畫也都是價值不菲。


    旁人或許以為寶貝們都放到花瓶裏麵了,可是鄭逐卻明白,這好東西一定在下麵!


    他蹲下身,敲了敲地磚,果不其然,有空空的回響傳來。


    他舔了舔嘴唇,伸手摸地磚,有一條不明顯的縫隙,用巧勁一摳地磚就翹起來了,裏麵放著三本看上去都泛濫了的破本子。他看也不看一把拿出來放到懷中存好,又把地磚按原樣放回去。


    最後再擺好花瓶的位置,連花紋角度都沒變。


    一切坐好,他乖乖站在房中看著牆上掛的一幅畫假裝揣摩。


    等鄭大人回來了,他又說了幾句什麽,看時候也不早了,就推說約了同僚一起吃飯,便先告辭了。


    才出了鄭府沒多遠,他就坐上了一個馬車,駕車的是壯漢,而坐車的就是之前的少年。


    他嘿嘿一樂,將懷中的東西放到少年麵前,誇口道:“老將出馬一個頂倆!都在這了!”


    少年含笑,溫潤如玉的麵容不見絲毫波動,伸手翻看了兩下,確認無誤,從一旁的座位下麵拿出幾張銀票來給他:“一文不少都在這了,除了此前答應你的五百兩,再附贈一個忠告,”他笑笑,“勸你還是躲躲吧,山雨欲來,風滿樓了。”


    等鄭逐下了車,壯漢駕車便走了,沒一會連影子都瞧不見了。


    鄭逐莫名其妙,摸了摸腦袋,往花街柳巷去了,今日得了銀子逍遙快活,給小桃花贖身,過神仙眷侶好日子去了!


    圓明園此時風景如畫,沿途綠柳紅花無不嬌豔迷人。


    顧長歌陪在九州清晏與皇帝下圍棋,纖細白嫩的手指捏著一枚黑色溫潤的小棋子,雙手的護甲都退掉,露出粉嫩飽滿如珍珠光澤的潔淨指甲,留了足有兩寸,極是難得。


    做苦思冥想裝,半晌才落下一子,驟然展開笑容,得意洋洋仰著臉說:“皇上,如何?”


    皇帝盤著腿,皺著眉頭,哎呀一聲感歎:“這局看著是愛妃贏了,可是愛妃瞧瞧,”他伸手指著一塊位置,落了一顆白子,“朕贏了。”


    顧長歌這才恍然,忽然明白發生了什麽,嬌笑著鬧:“哎呀!皇上!臣妾又輸了!不玩了不玩了,每次玩都贏不了,玩這勞什子還不如多喝兩盅茶呢!”


    看著皇貴妃如此嬌憨可愛皇帝哈哈大笑。


    門外忽然傳來小瓷子的聲音,小心翼翼的:“皇上,九王爺來了。”


    皇帝正在興頭上,眉頭一挑:“他怎麽來了,”與顧長歌對視一眼,說道,“傳。”


    裴弦一身朝服,快步走進來先給二人行禮,表情嚴肅:“皇兄!臣弟得到了點東西,事關體大,趕緊拿來了。”


    他雙手上前捧著三本破破爛爛的東西,儼然就是午後鄭逐從他叔父那裏偷來的賬本。


    皇帝接過來還帶著幾分疑慮,看了幾頁,眉頭驟然蹙起,旋即往後翻,喘氣聲都大了起來。


    顧長歌有些尷尬,福身道:“臣妾……”


    後麵話還沒說完,皇帝啪的一聲伸手拍在桌子上,震得房頂的灰都落了幾落。


    顧長歌嚇了一跳,忙上前去瞧,他手都紅了,心疼的說:“這是怎麽了,手不疼嗎?”


    裴弦也不管,看著皇帝說道:“鄭大人如此貪汙受賄,金額巨大,幾乎都有半個國庫了!皇上!這事不容耽擱啊!”


    皇帝沉聲:“之前隻以為他們是貪財罷了,圖點蠅頭小利,朕也暫且姑息了,不想這一本本賬本算下來,竟然這麽大的數額,”他將本子甩在顧長歌眼前,“你看看吧,無妨。”


    顧長歌不疑有他,拿起來翻了幾頁,眼睛就瞪大了,瞠目結舌:“這……這些算下來,足有百十萬兩,這些竟然都是貪汙受賄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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