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豬坳不小,但也絕對不大,而且離後麵的長蟲溝很近,隻要繞到了通往後山的路徑,徐有方估計以他們兩人的速度,隻要半個多小時就可以進入長蟲溝的穀口。


    可是就當他們才剛剛繞過了多半個野豬坳的時候,今晚一直平靜的林子裏突然傳來一陣毫不掩飾的嘩啦聲。


    那聲音由長蟲溝的方向急速而來,聽見動靜的時候徐有方尚還覺得那東西還在五六百米開外的樹梢上,可才眨眼的功夫,那嘩啦嘩啦的枝葉聲響已經到達了兩人的頭頂!


    徐有方心裏一驚,急忙將夏熙瑤拉到身後,同時抬頭看去。


    他剛一抬頭,就見到頭頂濃密的樹枝驟然向兩邊分開,一道灰色的影子如箭一般朝他撲來。


    夏熙瑤雖然被徐有方抓住了左手拖到身後,但她顯然不認為自己是那種需要被男人保護的女人,空著的右手在抬起時,鋒利的刀片已經夾在了指縫之間。


    可就在她準備把刀片朝著那道急撲而來的灰影射出去的時候,徐有方卻是突然把她的手按了下去。


    然後,那道灰影便輕捷的落在了徐有方的頭上……準確的說,是騎在了徐有方的脖子上。


    一身灰布僧衣的孫長老騎著徐有方,左顧右盼朝著夏熙瑤不住的擠眉弄眼,兩個爪子已經把徐有方的頭發搗騰的跟雞窩一樣。


    “下來!”


    徐有方大怒,平時沒人的時候也就算了,現在當著夏熙瑤的麵居然把老子當馬騎,小畜生沒一點兒眼力見兒!


    可孫長老這一次卻沒有聽徐有方的話,而是伸出一隻爪子,直直的指著前方的密林,發出吱吱的尖叫。


    像是回應孫長老的尖叫一樣,那片林子裏居然傳來一聲接一聲重物撞擊樹幹的悶響聲。


    每兩聲撞擊的間歇,就是蹄子擂動地麵的震顫,而每一次撞擊都要比上一次更加接近這裏。


    很顯然,來的必定是種皮糙肉厚而且力量極大的野獸,可卻不知為什麽,這野獸竟像是失去了方向感似的,居然跑不了幾步就會一頭撞在樹上。


    徐有方既是驚訝,又覺得好笑,能連續撞出這麽大動靜也是沒誰了,你咋還沒給撞死呢?


    就在他猜測來的會是什麽東西的時候,一頭極健壯、體量極龐大的野豬已經低著頭,從樹林深處奔了出來。


    這野豬給了徐有方一種極為熟悉的感覺,他突然想起來當初煉製七巧醒靈丹的時候引來了很多小動物的圍觀,其中就有這麽一頭野豬王。本來以它的野蠻程度徐有方覺得它是很有希望入圍那屆醒靈丹爭奪賽決賽名單的,可偏巧徐有方還沒把丹藥給煉出來呢,它就遇上了比它更加野蠻的孫長老……


    於是,這場醒靈丹爭奪賽對於那頭野豬王來說,還沒正式開始就已經徹底結束了,被孫長老毫不留情的一頓臭揍後,野豬王失去的不僅是靈智覺醒的機會,還有它的領地和榮耀。


    不過……明明記得它當時是往黑熊一族的領地去了啊,怎麽現在居然還活著?


    不過也不一定就是當初那頭,畢竟野豬這東西吧,似乎長得都一個樣子,至少徐有方就完全分不出誰是誰來,就跟他看歪國人的感覺是一樣一樣的。


    這許多的念頭在徐有方的腦子裏隻是轉了那麽一瞬,那頭巨型野豬已經凶狠的衝到了近前!


    它低著頭,兩隻小圓眼睛裏全是赤紅和殘忍,它的獠牙很長很尖,像兩杆長矛一樣支出唇外,它的皮毛因為長期在泥地砂礫和樹脂粘液上摩擦,已經如同裝甲一樣厚實。


    這頭野豬,一旦讓它衝起了速度,就連山中的老虎也不敢擋它的道!


    而現在,它已經達到了它能擁有的最高速度,悶頭朝著徐有方直衝過來。


    夏熙瑤有點無語了,不用試她都知道,自己那薄薄的刀片連這野豬的防禦都破不了,如果是她自己遇到這種情況,隻能跳到樹上去,然後再想辦法離開。


    可是徐有方……這死男人居然到這種時候還沒有動作,哦,不對,他有動作,他很風騷的叉起了腰!!!


    然後……沐浴在夏熙瑤看傻叉一樣的目光中,徐有方很有氣勢的對著狂奔而來的野豬暴吼一聲:“滾!”


    氣勢很足啊,居然還震落了幾片樹葉呢,可問題是……滾?!


    夏熙瑤覺得好搞笑啊,你以為你是誰啊?你說滾它就……我擦,老娘沒看錯吧,這野豬居然真滾了?


    夏熙瑤站在一邊,心裏震驚的一批,她都有點忍不住又要抬手揉眼睛了。


    原本像小坦克一樣衝過來的野豬,被徐有方這迎麵一聲暴喝震的全身一哆嗦,然後它終於抬起了一直悶著的頭,滿是血絲的小圓眼睛直愣愣的看了徐有方一眼。


    夏熙瑤覺得,自己竟然能明顯看出那一眼中表現出的一係列變化。


    先是瘋狂,野蠻和暴虐,然後微微一愣,緊接著是掙紮,恐懼,最後這野豬突然停也不停,以極高的速度劃了一道弧線,整個豬擦著徐有方身前五米的地方完美掉頭,夾著小尾巴就沿著來時的路徑繼續狂奔!


    它甚至跑出了一種極限漂移的感覺……你特麽是在逗我?!


    夏熙瑤現在就想問問徐有方,這頭野豬是不是其實也是你養的?內心戲很足啊!


    可是徐有方看見野豬掉頭逃跑,隻是愣了一下,接著就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確認過眼神,這就是那頭豬,沒錯了!


    隻是……它為什麽突然瘋了,連孫長老都敢追?難道它忘了上次被臭揍,還被捏了淡淡的痛楚?


    而且,它為什麽居然還失去了方向感,接二連三的撞在樹上?


    認出了那頭豬,可徐有方發現困擾自己的問題更多了。


    可還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劇變又生!


    那野豬剛剛跌跌撞撞的跑回密林,一條海碗般粗細的巨蟒突然從它經過的巨樹上垂下,粗長的身子隻一卷,便帶著那頭驚恐的野豬一起消失在了黑色的密林裏。


    枝葉晃動間,蟒和野豬都已經消失不見。


    山風吹過,林中依然幽靜,就好像剛剛的一切都隻不過是場幻覺,然而遠處卻傳來了野豬臨死前發出的淒厲嚎叫……


    夏熙瑤看著前麵那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林子,突然湧起了一種不想再往前走的情緒。


    但這種膽怯的情緒也隻不過出現了那麽一瞬,就被夏熙瑤堅決的排除掉了。


    “從現在開始,不許離開我兩步之外。”徐有方脖子上騎著孫長老,一把拖住了夏熙瑤的小手。


    夏熙瑤想說些什麽,但一眼看到男人遠超平時的嚴肅神情,她便閉住了嘴,非但沒將手抽出來,反而走上一步幾乎貼住了徐有方。


    行進的速度比之前大大的減緩了,徐有方幾乎時時刻刻都在謹慎小心的觀察著前後左右每一個方位,有的時候他還會俯下身子在靠近地上或者樹幹根部的地方仔細聞聞,然後他們的方向就會出現細微的調整。


    夏熙瑤仔細算過,光是這些臨時做出的轉向,就至少耽誤了他們二十幾分鍾的時間,而在山地中行進,每一分鍾無疑都是極耗體力的。


    可夏熙瑤什麽都沒說,因為那些或遠或近,或大或小的嘶吼和窸窣聲已經明白無誤的告訴她,徐有方的這種看似繞遠的走法,至少為他們避過了十幾次遭遇野獸的危機。


    就這樣,兩個人走了不知多久,徐有方突然在一道山梁下止步,他第一次放開了夏熙瑤的手,迅速的奔上了那道不算太高的山梁,仔細朝四周看了一會兒,然後又急速的奔了下來。


    他的臉色陰沉的有些可怕。


    “怎麽了?”夏熙瑤從沒有見過這個男人的表情這麽嚴肅過。


    “接下來的路你不能跟我走了。”


    徐有方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再不見以前的輕佻和憊懶,甚至就連他那招牌似的連說正經話都帶著的賤意居然都完全消失不見。


    他板著臉,濃黑的眉毛往中間擠成一個川字,兩道眉梢卻高高的向上斜挑如兩柄淩厲的刀刃,他的眼神銳利而霸道,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口吻:“你留在這裏,我把孫長老給你留下。這裏還有一些能夠讓野獸不願靠近的藥水,你拿著躲到樹上去,一般的野獸就不會對你造成威脅。如果有蟒蛇……我仔細觀察過了,這個區域不是蟒蛇的區域,不過如果你倒黴,真的碰到了,你的刀片應該也足以對付了。等我回來接你——我無論如何一定會回來。”


    夏熙瑤從沒有見過這個樣子的徐有方,他動作麻利的掏出藥水,語氣冷靜的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夏熙瑤竟覺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回到了那些充滿苦痛的接受訓練的時候,麵對著徐有方,就像是曾經麵對著組織裏那些冷酷、決斷、而又操控著生殺大權的大人物們的感覺。


    這種感覺讓她很不舒服,寒冷而堅硬,似乎無論怎麽努力也無法改變他們做出的決定,這種無力的感覺,讓她心中的勇氣都仿佛在一點點的潰散。


    所以在最初的片刻,夏熙瑤隻是傻傻的站在原地,有些瑟縮的看著這個男人,帶著童年記憶和現實交疊的慌亂,像一個不知道反抗的小女孩似的,任由他先是將一個藥瓶子塞在了自己手心,然後又把那隻猴子從脖子上揪下來,放在了自己的腳邊。


    可是看著那男人轉身,看著他頭都不回的邁步,夏熙瑤突然感到自己被一種更大的恐懼刺穿了,她的心竟然劇烈的哆嗦了一下,自己……被拋棄了嗎?


    不是,不是拋棄,手中還帶著淡淡溫度的藥瓶和腳邊毛茸茸的猴子都說明那個男人把最有用的全給了自己,所以這就不是放棄,而是,保護。


    可是……為什麽看著他的背影,卻有一種很莫名的不安呢?


    夏熙瑤一把拽住了徐有方的手。


    “聽話,前麵太……”徐有方一邊說著,一邊有些氣惱的回頭,看到的卻是女人無比堅決的臉龐。


    她的眉原本淡而柔媚,此時卻因繃緊而濃直了幾分,她的眼睛還是那樣漂亮,此時隻是瞪得更大更圓,她的嘴唇天生帶著弧度,仿佛任何時刻都在對著你微笑,可現在卻抿成了一條直線,而那個高高的、向動漫少女一樣有些微翹的鼻子,卻因為嘴角的緊抿而被拉出了幾條小小的皺紋。


    這個女人……真是每一個毛孔都在表達著抗拒啊。


    徐有方有些無所適從了,對付危險的環境他有信心,對付發脾氣的女人他也有經驗,可當這兩者同時撞在一起的時候……徐有方腦仁兒都疼,真的,不開玩笑。


    “你聽我說……”


    徐有方頓了頓,看了看夏熙瑤,這女人居然真在乖乖的聽著,居然沒有像電視裏那樣打斷說什麽“我不聽我不聽……”


    心裏輕輕鬆了口氣,夏熙瑤不愧是夏熙瑤,徐有方默默點了個讚,然後繼續組織語言:“先前我們一直沒碰見野獸我就覺得奇怪,現在看來是前半段的野獸全部被吸引到了這裏。而且剛剛這一段路上我們至少碰見了七八種足以致命的獸類,最關鍵的是,我發現它們居然是按照種群盤踞固定的區域的,幾乎不會有一種野獸跑到另一種野獸區域的事情發生,這說明什麽?這說明這些野獸是有人刻意引過來的,而且他的手法相當高明,為了避免不同種類間的殘殺和騷亂,他居然分門別類的把這七八種野獸劃分在了不同的區域……”


    “剛剛我就覺得不對勁,所以上了那個山梁,你知道我發現什麽嗎,我發現……”


    一直安靜的拉著徐有方聽他說話的夏熙瑤,突然手上用力,毫無防備的徐有方居然被拉了一個趔趄,就趁他一矮身的工夫,夏熙瑤毫不猶豫的踮起了腳尖。


    一張香馥濕潤的唇,緊緊貼上了的徐有方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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