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涼的月光下,數不盡的野獸從幽深的長蟲溝裏,從兩邊的山坡上,從更遠處的密林中,如溪流匯入江河,最終在長蟲溝前的這片漆黑山林中發起了衝鋒。


    嘶啞或者高昂的吼叫聲混雜在一起,發出比海潮還要宏大的聲浪,如同死神降臨人間前喉間滾動的厲嘯,讓人聽著連骨頭縫裏都會發涼。


    無數個奇形怪狀的黑影與兩側山坡草樹投下的影子融在了一起,使這片本就陰暗的土地顯得更加陰森可怖。


    影子在奔跑、匯聚,最終形成了黑色的浪潮。


    浪潮挾著腥臭的氣息,席卷了沿途的一切。


    黑色的影子如同黑潮中的浪花,不時在偶爾漏下的光斑中顯現出皮毛或鱗甲原本的樣子,但它們一閃即逝,然後再次融入到黑影形成的浪潮裏。在這樣的浪潮中,沒人能看清那裏麵到底有些什麽,似乎隻有無法計數的黃綠色眼珠,和森白銳利的冷硬爪牙,才在向對麵的每個人展示著它們有多麽強大。


    徐有方一把摟住了夏熙瑤,孫長老則是很有眼色的自己爬上了徐有方的脖子。


    但那黑色的狂潮來的實在太快,徐有方甚至從中感覺到了裏麵似乎還夾雜著些許多年來被自己欺壓的怨念……


    他隻來得及將夏熙瑤摟在懷裏,那巨大的潮頭就已經撲麵而至,最前麵的一片黑影化作了幾頭張牙舞爪的猛獸。


    衝在最前的是一頭山豹,豹子本就是一種起速快,短時間內爆發力強的動物,堪稱是天生受到造物主眷顧的獵手。


    這頭豹子體型龐大,牙尖爪利,一向在大山深處稱王稱霸,它可能知道這山裏麵有一個人類非常霸道,但卻絕沒有跟徐有方剛過正麵,更不會對他有什麽心理陰影。


    所以在指揮家剛開始灑出藥煙的時候,它就已經按捺不住內心的野性,而到了現在,它更是從數不清的野獸中脫穎而出,一豹當先的跑在了所有野獸的最前麵。


    那種粉色的粉末散發出愈漸濃烈的味道,不斷撩撥勾引著它野性中的本能,隨著奔跑,它能聞到那種味道越來越近,終於超過了忍耐的底線。


    終於,它後腿用力,在高速奔跑中縱躍而起,渾身緊繃的肌肉展現出優美而充滿爆炸感的線條。


    然後,這頭豹子的利爪從厚厚的肉墊裏彈了出來,和匕首般鋒利的獠牙一起,同時向著夏熙瑤那纖細的脖子刺了過去。


    即使到了現在,某些長久以來的印象還是讓它在最後一刻,選擇避開了那個男人。


    可是下一刻,它眼中的那個瘦削柔弱的目標突然不見了,旁邊那個男人隻是一步就擋在了前麵。


    豹子的身體還在空中滑行,在它還沒有適應這種目標的突然轉換時,一隻穿著軍用山地訓練靴的大腳突然就踢到了它的麵前,那隻腳不斷抬起,一直舉起到高於山豹頭頂的高度,然後,猛然下劈!


    徐有方的腿變成了長長的硬木斧柄,他的腳則化作了呼呼帶風的巨大斧頭。


    轟!


    毫無意外的,沉重堅硬的靴底重重的砸在了黑豹的腦門上。


    黑豹覺得自己不像是被一個人類踹中,而像是被一頭暴走中的黑熊結結實實的夯了一下子。世界在它眼中變成了一片糅合在一起的雜亂色塊,再然後,便是永久的黑暗。


    夏熙瑤雖然被徐有方擋在了身後,但她還是越過男人的肩膀看到他一腳就劈爆了豹子的眼珠,那兩盞燈泡一樣閃著黃綠色光芒的眼球碎裂成粘稠的漿液從眼眶裏濺射出來,那頭豹子一聲不吭便被直接砸落在地上,一動不動。


    徐有方根本沒有再看那頭豹子一眼,他左手一直攬著夏熙瑤的細腰,右手捏成拳頭,以一個標準的上勾拳打中了右邊撲過來的山貓,然後左腳落地的同時,腰部急轉,右腳劃了小半個圓圈,像一根沒有骨頭的鞭子一樣抽飛了另一邊衝過來的一個黑影。


    他的所有動作一氣嗬成絕無停頓,速度是那麽的快,快的連夏熙瑤的眼力都沒有來得及看清最後那被抽飛出去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然後徐有方轉身,再次野蠻的摟緊了夏熙瑤的身子,搶在第二個黑色浪頭撲到之前,便在那山豹剛剛抬起來的豹頭上用力一踩,整個人斜向上跳了起來。


    砰!


    這一腳顯然比剛剛的下劈更具力道,好不容易緩過來的山豹小半個腦袋都被踩入了冷硬的泥土中。


    成功化解了第一波危機,夏熙瑤的心卻猛然提了起來,她赫然發現徐有方跳躍的方向竟然不是在後退,他居然還在朝著長蟲溝的溝口前進!


    經曆了多年的殺手生涯,也同時經曆過那麽多次的殺人或者被追殺的經驗,夏熙瑤本以為自己的神經早就應該堅韌如鐵。


    但被徐有方摟著跳在空中,看著腳下那如同大江般洶湧的黑色獸潮,看著那獸潮中不斷跳起想要撲擊自己的各種凶獸,夏熙瑤突然覺得與其死在這裏,還不如白天就被人用槍打成篩子,至少死後不會被撕咬啃食進入野獸的肚子。


    她的心亂了,此起彼伏的吼聲和不斷伸來的泛著腥臭的獸口,不停刺激著夏熙瑤。長久以來被深深壓抑的恐懼毫無預兆的突然爆發,就像火山般一旦開始就一發不可收拾。


    她突然想要尖叫,想要發抖,想要像其他崩潰的女生那樣歇斯底裏的手腳亂蹬,她更想要捂住眼睛不讓自己再去看腳下那宛如洪荒傳說中的畫麵。


    但夏熙瑤拚命的忍住了,她將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來,修長有力的手指無意識的將身上的黑衣抓出了幾個破洞,她張著嘴,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喘氣的聲音是那麽的急促和粗重,但她一聲都不敢出,一動都不敢動,她怕自己一個細微的動作都有可能影響徐有方的發揮。


    可是,他為什麽不往回跑,為什麽還要向著長蟲溝跑?


    這裏離著入溝的溝口還有四五百米的距離,現在這四五百米的路上擠滿了陷入瘋狂的獸群,他們真的能夠安然通過這段死亡地帶,進入那條長長的山穀嗎?


    可就算他成功了,進溝之後呢?他們依然要麵對這些獸潮前後兩個方向的衝擊!


    四五百米的距離放在平時,徐有方幾乎是轉個身就到,可現在他卻需要不斷的跳起,閃避,攻擊,不斷的尋找哪裏的野獸少一些,那邊的野獸相對更弱一些,所以他們一直在以之字形曲折前進,有的時候甚至還需要暫時後退以避開太過凶猛的衝擊。


    一分多鍾後,徐有方已經是第五次落下了,因為這一段入溝的地帶並沒有高大的樹木,樹木都長在兩邊的山上,所以他隻能硬生生踩著獸潮逆流而上。


    這就使得這條逆流之路顯得格外的艱難而漫長。


    隻是這一次當他再次殺死了幾頭野獸,將它們當做墊腳高高跳起的時候,夏熙瑤明顯感覺到高度比前五次要低了一些。她慌忙低頭去看,終於在徐有方的左邊小腿上,發現了一隻遍布斑點的爪子。


    一隻狸子竟然仗著靈活和小巧躲過了徐有方的注意,在他起跳的瞬間抓住了他的小腿。


    “踹飛它!”徐有方的聲音有些冷。


    夏熙瑤被他摟在懷裏,臉蛋兒緊貼著他的胸口,看不到男人此時的表情。她鼓起勇氣壓抑住內心不停噴發的恐懼和軟弱,狠狠一腳踢在了那隻狸子的頭上。


    好在恐懼並沒有削弱夏熙瑤的力量,多年的殺手生涯使她的攻擊力已經融入到了骨子裏。那隻狸子被這一腳踹的高高飛起,隻是和它一同飛起的,還有徐有方的一大塊皮肉。


    狸子的爪子是有倒鉤的,就像一把鋼爪一樣,硬生生在徐有方的腿上撕開了一大片傷口。


    鮮血淋漓!


    可徐有方卻吭都沒吭一聲,甚至連落地時,身體都沒有一絲顫抖。


    他沉默著出拳踢腿,再次打翻了四頭野獸後,第六次跳了起來。


    這一次徐有方明顯比上次謹慎了很多,再沒有什麽野獸可以掛在他的身上,可是他的肚子上卻又多了一道爪痕。


    爪痕不深,卻也皮肉翻卷鮮血滲出,頃刻間便染紅了周圍的衣服。夏熙瑤的臉與那傷痕隻有不過二十公分的距離,刺鼻的血腥味直衝大腦。


    徐有方開始受傷了,這是讓夏熙瑤最憂心的。


    雖然眼下的傷勢都不算太重,但前麵還有那麽長的路要走,那些野獸從來都不會追求一擊致命,它們最善於的就是用一次次攻擊給獵物造成一次又一次的傷害。如果他持續的受傷,那麽這些不起眼的傷痕不斷的疊加起來,就算一頭駱駝也終究會被拖垮。


    必須要做些什麽!


    但夏熙瑤的心裏還是很怕,怕的要命。


    恐懼這種事情本就是這樣,越是堅強無畏的人,一旦他開始害怕,往往就會比一般人更加嚴重。


    夏熙瑤開始痛恨自己了,可是她沒有辦法,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就怕成這樣,但害怕就是害怕,就算找到了理由也解決不了。


    “你……你……把……”夏熙瑤的嘴唇顫抖的厲害,牙關緊咬的時候還不覺得,此刻一開口說話,竟然發現牙齒撞擊的聲音比說話聲還大。


    徐有方壓根兒沒有聽見這個女人在說話,隻是反複的出手,跳起,然後落下,偶爾身上會多出一些或輕或重的傷口,他便會皺一皺眉頭。


    夏熙瑤一手緊緊穩定著自己身體,另一手突然狠狠的掐在了大腿上最柔軟的地方,即便那處皮膚很快就呈現出一片青紫,但她仍然像對付一個仇人一樣不停的用力掐著。


    這個方法好像有些效果,當夏熙瑤再次開口的時候,她的語氣平穩了很多,聲音也比剛才大了很多:“把槍給我……”


    “嗯?”激烈的戰鬥牽扯了徐有方太多的精力,他聽見了,卻沒有聽清。


    “快給我把槍!”夏熙瑤的聲音更大了,而且隨著叫喊,心裏麵那冰冷的險些將她凍僵的恐懼竟然鬆動了一些,就好像它們隨著聲音一起被傾出了體外。她的身體不再那樣僵硬,力量正一絲絲的生長。


    “槍!”


    夏熙瑤尖叫道,索性主動攀住了徐有方的肩膀,另一隻掐著大腿的手放開,朝著一條纏過來的林蟒射出一枚刀片,然後將空著的手掌伸到了徐有方的麵前。


    徐有方再次跳了起來,趁著騰空的時間反手在葫蘆上一抹,一把裝好了彈匣的ak便遞到了夏熙瑤的手中。


    下一刻,冰冷的槍口開始吐出明亮的火焰,在震懾山林的響亮槍聲中,無數的子彈開始向著下方黑色的洪流傾瀉出自己的怒火。


    這是人類科技與原始野性最直接的碰撞,不同於這時代一些有錢人家的少爺小姐們所熱衷的打獵遊戲,徐有方和夏熙瑤所麵對的,是近在咫尺生死一線的搏命廝殺。


    憤怒的槍聲和野獸們暴躁的咆哮聲交織在一起,黑色的洪流中開始綻放出紅色的花。


    這些豔麗而帶著腥氣的花朵每一次盛開,都帶來一場小規模的騷亂,中彈的野獸往往帶著慣性繼續衝出一小段距離,然後轟然倒下,死死的擋住了後麵獸潮的道路。而它周圍的野獸也會受到驚嚇,使得衝擊的方向發生微小的偏移。


    雖然偏移很快就會被糾正,那些倒下的野獸也立刻就會被毫不留情的踩踏成稀爛的骨渣肉沫,不在成為其他野獸的絆腳石,但ak47每分鍾600發子彈的射速,雖然受到了30發彈容量以及為了精度所采取點射的影響,但它的射速依然不是這些被欲望燃燒了理智,連閃避都不知道的野獸所能承受的。


    隨著槍聲有節奏的響起,一處又一處的騷亂接連出現,終於也令整片勢不可擋的獸潮出現了一些裂痕。


    徐有方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他從來都沒有用過槍,唯一的一次還是在刑警隊射擊訓練室裏,那次的射擊成績徹底打擊了徐有方對於槍械的信心,所以他的葫蘆裏雖然放著足夠的槍支和彈藥,可他居然一點都沒有想起來要用!


    要不是夏熙瑤,他可能還在非常耿直的一拳一腳跟這些野獸的爪牙對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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