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是個晴天,可是長蟲溝特殊的地勢決定了這裏的光線依然非常不足。


    天空被參差的樹枝和茂密的樹葉遮擋了大半,那個白亮的月更是看不見形狀。


    指揮家頗有興味的俯視著溝裏的一對男女,他知道很快,他們就會在自己的哨音中被撕成粉碎。


    真是期待啊……


    指揮家默默的想著,隻是無法把他們的頭顱完整的帶回去交給組織裏的那些大人們,這未免有些美中不足。


    他想的很美,沉浸在回到組織後將會得到的巨大利益,以及這些利益合理的再分配後,又將會給他一個怎樣美好的前途之中。所以,這位麵目醜陋卻偏又喜歡追求完美的指揮家,完全沒有發現那個很善於利用言語犯賤惡心人的家夥,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表現的異常安靜。


    他當然更不會注意到,徐有方垂在身前的雙手不斷變換著細微的手勢,還有天邊那逐漸凝聚起的一片陰雲。


    這是一套非常複雜的印法,也是天地道經中關於指間雨的那道術法篇章後麵最近才出現的新的內容。


    如果說指間雨是自身溝通天地靈氣,將靈氣化作靈水的最基礎卻也是最重要的入門的一步,那麽這套印法就隻有一個作用,那就是積水成雨!


    指間雨,在如何玄妙,也隻不過是在手指方寸之間。


    而這一套印法的出現,卻是將積水成雨的範圍直接提升到了無限的可能。


    頭頂的雲層來的無聲,卻越積越厚。


    幾天之前徐有方在那條窄巷中麵對北原俊介的時候,曾經施展過這套由指間雨化出的印法。隻是當時他根本就沒把北原俊介放在過眼裏,懷著以強打弱貓戲老鼠的心情,他草草結印,草草引雲落雨,草草便結束了印法,隨隨便便的就敗了北原。


    而今天,徐有方沉默著,以前所未有的認真態度動心起念,感受著自身與天地所產生的每一絲共鳴。複雜繁瑣到極點的指法手印在他靈巧的雙手間綻放,飛快的不停變換推衍出種種不可思議的動作變化,冥冥中與徐有方的整個人、所有念頭、乃至體內及周遭的靈氣形成了無比玄妙而又十分契合的聯動。


    夏熙瑤要他裹傷時,他便在結印。


    指揮家出言譏諷時,他還在結印。


    銀色的哨子被含在嘴裏吹響,麵前的獸群重新集結準備再次形成巨潮時,他依然沒有停止。


    遙遠的天空之上,大大小小、厚厚薄薄的雲從四麵八方像趕集一樣趕來,當它們遇到了徐有方上方那片最大的雲後便不再流動,而是服服帖帖的融入進去,變成它的一部分的同時,也將這片雲層再次擴大了一分。


    不知不覺間,徐有方所站立的這一段山穀已經極為黑暗,即便跟一向陰暗的長蟲溝其他地方相比,也能看出明顯的不同。


    直到此時,指揮家才終於感到了一絲危險,他抬頭看天,卻見到了那一片厚厚的,懸在自己頭頂的烏雲,便連滿是星月清輝的夜空,在此刻都完全失去了顏色。


    而在這塊雲的周圍,還有數不清的雲在不斷的趕來,無窮也無盡。


    這是……陰陽術??


    指揮家看的呆住了,尖銳的哨音都出現了明顯的停頓。


    雖然情報部門已經將徐有方疑似水法的信息發了過來,但……陰陽術能造成如此劇烈的天地異象嗎?


    指揮家愣了片刻,卻依然不肯相信頭頂上的那萬雲趕集的景象能是一個人類搞出來的事情。


    片刻後,他卻下意識的更加急促的吹響了哨子,驅使狂暴的獸群立刻攻擊!


    哨音起,黑潮至。


    獸群與兩人的距離本就不算遙遠,在哨音的催逼下它們因著體內的狂性更是不計代價的狂奔疾突,隻是眨眼間,那恐怖的獸潮就已到了夏熙瑤的眼前。


    夏熙瑤都快暈過去了,她曾在草原上看到過馬群奔騰、奮蹄如雷的聲勢,也曾在任務中麵對過重型卡車碾壓而來的險境,但如今在這狹窄的山溝裏麵對前仆後繼的凶悍野獸狂卷而至時,她突然發現以前所遭遇過的險境或者看到過的壯美,都遠不及此刻這避無可避的洪流來的驚心動魄。


    夏熙瑤美麗如畫的臉白了,但有一隻大手突然從她的身後伸了過來,穩定而有力的將她向後摟進了懷裏,然後一個帶著堅硬胡茬的下巴便抵上了她滿是冷汗的蒼白額頭。


    啪嗒,一滴水珠跌落在了夏熙瑤光滑的臉蛋上,幾乎沒有絲毫停留便順著肌膚滑下,將麵上的灰塵衝出了一道明顯的汙痕。


    夏熙瑤一愣,心想難道徐有方這個家夥居然嚇哭了嗎?可是她又實在無法想象那個男人居然會被什麽事情嚇哭,他哭起來是什麽樣子?


    夏熙瑤抬起頭去看,第一眼看到的是徐有方布滿嘲笑的臉龐。


    第二眼,便是漫天的黑色雲海!


    第二滴,第三滴……隨後是無數的雨滴從雲海中墜落下來,擊打在自己仰起的臉上,擊打在徐有方寬厚的肩上,擊打在四周的高樹矮草上,擊打在滿是青苔的山石土地上……


    暴雨如注,突然便淹沒了世界!


    沒有雷鳴閃電,黑沉沉的雲海如一潭深不見底的死水,沉默無聲的將沉重的雨滴急驟的拋向大地,死水的那邊仿佛連接著狂暴的海洋,爭分奪秒的要將自己的暴虐施加在下麵這條山穀之中。


    徐有方和夏熙瑤頃刻間就成了一對落湯雞,而那些狂奔中的野獸也好不了多少,一個個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


    最關鍵的是,整個黑潮前衝的速度頓時降了下來,這漫天的雨水仿佛有一種特殊的力量,不僅衝散了徐有方兩人身上的藥粉,就連被藥物激發了凶性的野獸們也漸漸擺脫了那種瘋狂的狀態,一隻隻恢複了正常。


    指揮家的臉色變了,他親眼看到有一些野獸甚至慢吞吞的停了下來,開始轉動身體試圖將身上的雨水甩飛出去。原本恐怖的黑潮一下子就散成了三三兩兩的零散群體,這些群體中還不斷有一蓬蓬銀亮的水珠被甩起來,臨近的野獸們便很嫌棄的躲開幾步。


    畫麵一時間充滿了喜感,突兀的轉折仿佛災難片的現場一下亂入了喜劇片。


    經曆了幾次生死間大起大落的夏熙瑤終於再也繃不住了,她此時不再是冷酷的女殺手也不再是氣場十足的大明星,她就像是同一天裏得到了生日禮物、新年禮物、聖誕禮物、情人節禮物……的小姑娘,歡呼雀躍的在徐有方懷裏跳了起來。


    她驚喜的去看徐有方,卻發現徐有方在得意洋洋的看著臉色難看的指揮家。


    於是,夏熙瑤便也墊著腳尖去看指揮家,還對他晃了晃緊緊捏著的小拳頭!


    “老鐵,意不意外,驚不驚喜?”徐有方瞄著高居枝頭卻也逃不過淪為落湯雞命運的指揮家,狠狠啐了口吐沫。


    從剛才起他就憋著一股火,自從天地道經有所成就以來,他徐有方就沒受過這麽大的委屈。


    剛剛在長蟲溝外,地勢過於開闊,就算他有積水成雨的法門也沒有信心將四麵八方全部籠罩進去,所以他冒險突擊,哪怕用身體硬生生扛出一條血路也要堅定的入溝,現在,可特麽輪到老子了!


    指揮家無言的看著下麵,他想要給徐有方那個嘲弄的問題回以有力的一擊。但是他還沒組織好語言呢,就看到了下一幕令他驚駭的畫麵。


    這場雨不是普通的雨,而是徐有方引天地靈氣化為雨水,雖然比起濃縮版指間雨來靈氣的含量要稀薄一些,至少孫長老就在一個勁兒的撇嘴。


    但山裏的這些野獸們畢竟不像孫長老那樣見過大世麵,它們也沒有一個總拿丹藥當糖豆喂給它們的主人,所以第一次沐浴在靈氣雨水中的野獸們很快就淪陷了。


    它們剛從情欲的旋渦中跌跌撞撞的出來,就馬上沉浸在了對另一種欲望的追逐中。


    一隻隻野獸臊眉搭眼的湊了過來,看見徐有方正眼都沒看它們,膽子立刻就大了起來,一個個以徐有方為中心圍成了圈子,低著頭伸出舌頭,開始瘋狂的舔舐地上積起的雨水。


    不是它們喜歡徐有方,實在是越靠近那個男人雨水中的靈氣越濃啊,野獸在這方麵可是非常敏感的,它們甚至為了爭奪好位置已經產生了好幾次小規模內訌了。


    於是,指揮家便看到下方那個男人摟著絕色美女,站在烏雲暴雨之下,身邊一圈圈的趴滿了低頭喝水的各種野獸,它們都帶著討好的表情——咱倆到底誰才是馴獸師?!


    指揮家突然就覺得不太想再在現在的這個職業道路上走下去了……


    可他隨即便發現,現在不是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時候,因為有更大的危機正在急速的接近。


    徐有方將夏熙瑤和孫長老都留在了原地,腳尖在獸頭上連點,便像是踩著一道野獸搭起的浮橋一般,冷笑著向指揮家衝了過去。


    還沒人讓他這麽狼狽過,徐有方從來都是個不打嘴炮的純爺們兒,這要是不給把那個黑禮帽塞他屁股裏去,以後還怎麽有臉跟別人說有仇當天就報了?!


    本來按照人體的反應,指揮家這時候應該瞳孔一縮,然後全身繃緊開始躲避動作,但徐有方來的實在好快,他的大腦才反應過來那個男人要做什麽,剛猛無鑄的拳風已經到了麵前,指揮家那裸露在外的牙床甚至被勁風吹的生疼。


    他來不及縮瞳孔了,更來不及全身繃緊,而是腰部如同被抽了骨頭一樣上半身突然向後一倒,在顫巍巍的枝頭來了個硬生生的鐵板橋。


    與此同時,他兩隻牢牢踩在樹枝上的腳居然還抬起了一隻,迅猛無倫的疾踢徐有方襠部!


    徐有方本就是從野獸背上躍起出拳,身在空中無處借力,一拳打空同時感受到雙腿間襲來的勁風,卻是不慌不忙,幹脆放棄了在樹枝上找個立足之地。


    他雙腿突然曲起夾緊,在空中形成了跪姿,兩條小腿像兩條門栓一樣將指揮家的一腳完全擋在了外麵,而他那如同鋼鐵般的膝蓋則像是兩個鐵拳一樣,挾著身體下落的勢子狠狠向指揮家後仰的腰腹跪去。


    如果這一下讓他跪實了,指揮家下半輩子就隻能坐在輪椅上指揮。


    指揮家急忙收腳,同時接著腿部下沉的力道上身猛起,恢複了站立的姿勢。在他想來徐有方的一拳已經擊空,這時候就算自己直起了身子他的拳頭也已經喪失了威力。


    可就在他剛剛直起身子的時候,徐有方握拳的手一鬆,變拳為掌,掄圓了就是一耳光抽了過去。


    啪~~~!


    就連暴雨都不能遮掩那響亮的耳光——徐有方用的是手背。


    指揮家一聲不吭像一個破麻袋一樣從樹枝上栽了下去,眼看著就要摔在地上的時候才醒過神來,半空中翻了個跟頭,雙腳狠狠的踏在了地上,可下墜的力道還是壓得他蹲跪了的下來。


    還沒等他站起來,天上又是勁風響起,指揮家連頭都沒抬,急忙側身翻滾。


    他的身體才剛剛離開,徐有方的大腳就淩空踩了下來,落點正是指揮家剛剛所處的地方。


    指揮家這一滾滾開了四五米的距離,他沒有急著起來,而是手腳在地上一撐,又貼著地麵躥出了十來米,這才心有餘悸的翻身站起。


    可是,清脆的槍聲打碎了密集的雨幕。


    剛才徐有方和指揮家纏鬥在一起,夏熙瑤還不敢開槍,此時指揮家主動拉開了距離,夏熙瑤手中的ak47便找到了機會,開始毫不猶豫的發泄積壓已久的怒火。


    指揮家頭皮發麻,趕緊縮身向野獸群裏躲去,同時開始不規則的走位試圖躲避夏熙瑤那個瘋女人的子彈。


    子彈落入獸群裏立刻引發了極大的恐慌,之前受到藥物和笛聲的雙重作用,那些野獸們就像瘋了一樣連子彈都不畏懼。可是現在它們被雨水衝刷,恢複了理智,而且經過剛才的瘋狂都處於體力的低穀,此時再讓它們去麵對恐怖的子彈,怎麽可能還保持的先前的勇氣?


    夏熙瑤的槍口指向哪裏,哪裏就像炸了一樣,槍口下的野獸瘋狂的向四下散開,又踢又咬的用武力給自己弄出一塊生存的空間。


    可是夏熙瑤的槍口是隨著指揮家而動的,所以指揮家很快就發現了一個問題。無論他往哪裏跑,那個地方的野獸就提前躲開,他根本找不到藏身之處。到了後來,甚至看到他要跑過來,那個地方的野獸們就立刻呲牙亮爪凶狠咆哮,意思很明顯:你不要過來,趕過來弄死你!


    八嘎,被孤立了啊……指揮家心裏無比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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