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錯,是整個修行界的一個傳奇,但這個傳奇卻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在江湖中露過麵了。


    傳說中,二十多年前,有一個少年拜入了中國內江湖一個名氣極大的門派之中。沒人知道少年的身世如何,出自哪裏,家裏又有些什麽人,但沒過多久,同門的師兄弟們就發現這少年好像腦子有病,或者說,他有點兒傻。


    他不愛練功,對巴結師門長輩以換取學習精妙秘籍的機會也完全不感興趣。每天做完了門內的雜役之後,少年最喜歡做的,便是蹲在院子的角落裏,笑眯眯的一邊啃著饅頭,一邊看別人練功。


    他在春雨裏看師弟們走樁,在烈日下看師兄們練拳,在秋風中看前輩們大聲嗬斥晚輩們的錯處,他安靜的看著每個人一天天精進,笑眯眯的回應別人看向他的古怪目光。


    他於那年初春悄然入門,心甘情願做一個低級雜役,從最粗淺的入門功夫學起,可在那一年冬天的門內大比中,那個少年竟然失心瘋般的點名要挑戰當時門內功夫最好的大師兄。


    到了這時,人們終於確定,這個少年的腦子可能確實是有很大問題的。


    一個剛入門不到一年的弟子,自然不可能接觸到門內任何稱得上精妙的功夫,哪怕天賦再好,可每日隻能練一些最粗淺的入門把式,又如何能夠是大師兄的對手?


    所以哪怕很多人都知道,這個少年平時最喜歡做的就是蹲在角落裏看師兄們練功,可依然沒有人看好這個少年。


    如果在旁邊看一看就能學會,那還要師父作甚?


    所有的師兄弟們都懷著鄙視輕蔑的心態等著看一出師兄教訓師弟的好戲。結果就在那年彌漫整個京城的大雪中,在那個寬敞的鋪著堅厚青磚的院子裏,在亂箭一般嗖嗖射過來的譏諷目光前,門派內的所有弟子全都見證了一個奇跡的誕生。


    那個傻乎乎的少年與同輩中號稱功夫最硬的大師兄硬接硬架,一連拚了十四招,在大師兄的第十五招隻堪堪用到了一半的時候,少年的拳鋒便已輕輕頂在了大師兄的咽喉。


    而他整個過程中所用的,竟全是那個門派的粗淺招式,自始至終沒有人看見過他使用其他門派的、或者本門內那些號稱精妙的功夫。


    到了那時,大家才知道,原來這少年興致勃勃的看了大半年師兄們練功,他看的從來不是招數,而全都是破綻。


    在那個大雪天裏,少年不顧師門長輩們的殷勤挽留,決然甚至無情的離開了門派。


    沒有人知道他隱瞞了這段輝煌的過往,轉頭又拜到了另一個門派之中。


    曆史開始重複,在之後的三年裏,少年不斷的更改姓名身份,甚至改頭換麵,先後拜入了七個當時公認最厲害的門派,再用令人咂舌的速度學到了門派的精髓,看破了這些精髓裏致命的破綻,然後堂堂正正的用那個門派的功夫戰勝了門內的大師兄……


    直到他打贏了第八個,也是最後一個大門派後,這才終於亮明了自己的身份。人們不可置信的發現,幹下了這一連串震驚內江湖大事的人,居然是同一個人,而那個人,在那一年也隻不過才堪堪二十歲!


    之後,從少年成長為男人的他踏出了江湖,走入了軍隊。


    他在東南亞的雨林裏刺殺過長期霸占了世界通緝榜榜首的毒梟,在西伯利亞的雪原上,將號稱北極熊的恐怖組織頭子的腦袋,塞進了一頭真正的北極熊的嘴裏……


    於是全世界的修行者們都開始聽說,在古老的那個國度裏,崛起了一個如流星般耀眼的年輕人,那人的名字,就是林錯。


    在關於那個人的傳說中,他總是邋裏邋遢不修邊幅,如一個遊魂像一道陰影,神出鬼沒的在世界各地留下了屬於他的足跡,而他做過的事情基本都被列入了保密級別最高的檔案。


    他的軍銜一路飆升,和當時軍方的幾個最年輕最有前途的校官稱兄道弟,他領著自己的一票兄弟,在最危險的莽原狂奔,與最瘋狂的罪犯對殺,進入最不可思議的秘境探險,執行最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他們喝最烈的酒,泡最美的妞,開最快的車,殺最狠的人……他們天天都在做著這世上絕大多數男人想做卻永遠都做不了的事情。


    但每當國家真的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和他的兄弟們卻總會出現在最需要他們的地方。


    這很傳奇,但卻依然還不足以將他推上傳奇的寶座,至少不會使他消失了多年,卻依然在江湖中保留著他的傳說。


    可是後來,這個男人做了一件令整個內江湖憤怒咆哮,令全球修行界側目震驚的事情。


    他把當年他在八個內江湖門派裏學到的精妙功夫,盡數教給了自己的部隊!


    這一舉動,在短短兩年的時間中,為軍隊打造出一支最特別最神秘也是戰鬥力最強的部隊,順便也使國防部多了一位年輕的少將,四位校官,以及數不清的優秀的下級軍官和特戰隊員。


    但這件事卻也徹底踐踏了內江湖的底線,沒有人能夠容忍自己門派賴以傳承的秘技被傳得天下皆知。


    不知道他們與國家之間通過了多少次明裏暗裏的溝通、施壓、妥協、甚至是威脅。最終的結果便是,對軍隊立下大功,看上去風頭和前途都一時無兩的林錯,被迫離開了軍隊。


    於是在那幾年的京城,軍隊裏少了一位前途無量的軍人,卻多了一個遊蕩在深閨夢裏,賣弄風流到處留精的禍害。


    和服男子當然不知道這些後麵發生的事情,更不知道當年修行界的傳奇早已經成為了縱意花叢的浪子。


    他隻知道那個叫做林錯的男人不知為什麽突然就銷聲匿跡。


    於是,他對於那個名字的認知,就仿佛對於過去上百年裏的那些早已掩藏在時間的塵埃之下的故事一樣,也隻不過是一個充滿了神秘色彩但永遠也隻會被人們口口相傳的字符。


    但是,這個字符卻在這個夜晚突然化為了一個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站在了他的麵前。


    親眼見到一個活生生的傳說笑眯眯的站在麵前看著自己,沒有人心裏還能淡定平靜。


    和服男人也不能,他垂在腰畔刀柄旁的右手,從僅僅用小指輕輕搭著,變成了滿握,然後才驚覺自己犯了用刀的忌諱,那緊緊握著的手掌稍稍一鬆,又改為了虛掌半握。


    名叫林錯的中年男人沒有錯過對方的這個小差錯,笑眯眯的眼睛眯的更緊了一些,笑著問道:“你知道是我,居然還敢握刀?”


    說完這一句,他沒有給和服男子任何說話的機會,便突然踏前一步,臉上笑容淡去,平靜又道:“你知道有我,還敢踏足國內?”


    和服男子臉色一白,虛握刀柄的手竟不由自主的開始顫抖,連帶著刀鞘中的長刀也與刀鞘撞擊出如同冰塊撞杯般的聲音。


    “你既如此怕我,竟還敢劫我侄女?”林錯再踏一步,笑眯眯的眼睛以變得如同刀鋒般銳利,如金似鐵的聲音像是越過了喉嚨直接從胸膛裏噴發出來,震得和服男子身後的屋子都在簌簌作響:“誰給你這麽大的膽子!”


    啪!


    和服男子忍不住的後退了一步,足下的木屐踩在土地上悶悶的響。他一向自視甚高,雖很早就聽說過關於林錯的種種故事,卻萬萬沒有想到麵對著這個傳說中的男人,自己竟連穩穩的站立都無法保持。


    這小小的一步,卻無異於在他那顆高傲的心上狠狠捅了一刀,再看向林錯時,臉上已是一片慘然。


    林婉晨靜靜的站在後麵,看著自己小叔替自己出氣,笑容寧靜平和的就像一朵月下蓮池的小花,中通外直不蔓不枝,人生,卻已悄然臻至了高潮。


    “笑什麽笑!”林錯的目光早已不在和服男人的身上,他一直仔細看著林婉晨,確定了對方並沒有受到一絲傷害,這才稍稍安心。隻是看著侄女臉上的笑容,想到自己屋裏那些心愛的東西已不知被老頭子碎了多少,就覺得一口老血直往胸口上衝。


    “跟我走吧,老頭子讓我來接你。”


    林錯雖然不是什麽正經男人,但在大事上卻從不馬虎,雖然他自信可以牢牢壓著那個和服男人,但他卻從不會輕視那個島國上傳成了很多年的暗部勢力。尤其是現在,自己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侄女還被牽扯了進來。


    這句話說完,林錯便旁若無人的向著林婉晨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


    然而還沒等林婉晨動作,後麵平房的屋頂上卻突然響起一個陰測測的聲音:“林先生,林小姐恐怕還不能跟你走。”


    屋頂的位置因為月光投射的角度一直都有一片濃濃的陰影,在此之前沒有人會去注意這片影子,因為那本來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是隨著那個聲音響起,本來看上去空無一物的陰影,突然就變成了有形有質的東西,像是被壓成薄片的一層黑霧,一陣風吹來便開始攪動翻滾了起來。


    隻不過片刻的功夫,林錯和林婉晨便都看見有一個全身上下就連頭部都包裹在黑色衣料裏的男人,不知何時竟然趴伏在屋頂的黑影中,看他穩穩當當趴著的樣子,好像從一開始他就一直在那裏默默的觀看著院子裏發生的一切。


    而令林錯的雙眉都緊緊皺起的是,那黑衣男人的手中正端著一杆線條冷硬的狙擊步槍,黑洞洞的槍口平直而準確的遙遙指著林婉晨的後背。


    “我建議你先打我,“林錯冷冷的看著槍口後的男人,既沒有問對方是什麽人,更沒有一點想跟對方談判的意思,他隻是用冷冷的聲音以教育的口吻說道:”這樣也許你還有開第二槍的機會。“


    他用下巴指了指林婉晨再道:“如果你選擇先打她,我保證你最多隻能比她再多喘一口氣。“


    “為什麽現在就殺了他?為什麽不把他帶回去,讓他生不如死?“林婉晨就像沒看見那把對著自己的狙擊槍一樣,瀟灑的轉過了頭,繼續看著小叔說道:”就這麽讓他死了,太便宜他了。“


    林錯竟然也不再看那兩個有些尷尬的男人,就好像完全把選擇權交在了他們的手裏。


    他很認同的點了點頭,為難道:“我也是這麽覺得……但是老頭子剛跟我通過電話。他說,不用生不如死那麽麻煩,如果有人傷了你一根頭發,那就直接讓那人死了好了。“


    林婉晨哈哈的笑道:“老頭子還是那麽決絕啊……“


    女人清脆而俏皮的笑聲在夜風裏如同一串銀質的風鈴,可這串風鈴的叮咚卻像是一把把火紅的烙鐵,結結實實的烙在了和服男子跟黑衣男子的臉上。


    一次……又一次。


    很顯然,無論是小叔,還是侄女,林家出來的這兩個人都完全沒把他們放在眼裏。


    可他們卻不得不持續而沉默的接受這種羞辱。


    一個不能殺,一個殺不起,他們能怎麽辦?這特麽真的很令人絕望啊……


    “這次回去,就直接跟我回家吧。“


    林錯看著林婉晨的目光深處藏著一些隻有他自己才知道的慈愛,然而看著侄女那倔強的表情,他就明白了對方的想法,哼哼冷笑著道:“你這個鎮長也不用當了,再當下去,我怕老頭子心髒受不了。估計過不了兩天你的調職文件就會送到青雲市委,至於接下來怎麽安排……”


    林錯撓了撓頭,心煩的道:“我懶得管,你回去自己跟老頭子吵去。”


    林婉晨修長的眉毛好看的皺了起來,在眉心中央擠成一個不規則的川字,她瞪著自己的小叔,從緊緊抿著的嘴裏蹦出兩個字來。


    “我不。”


    林錯被氣笑了,伸出手點著林婉晨道:“你不?出了這麽大的事兒,你以為還由得你使性子?”


    “可是我來這裏做鎮長也是爺爺同意了的。”


    林婉晨絲毫不讓道:“他跟我打了賭,要給我兩年時間。如果我沒做出成績我就乖乖回去嫁人。但這才幾個月,我整頓海鮮市場,振興四海鎮漁業,破獲拐賣人口的犯罪團夥,扶植高新技術產業,興辦創業基地,我甚至還申報了構建野生動物保護區……我明明做了很多事情的!”


    “你做再多事情也沒用!”林錯根本不想聽這些,他早就知道這個侄女不是個好相與的角色,所以來之前就打定了主意你有千條妙計,我有一定之規,無論你說什麽,我不聽就是了。


    “你跟老頭子的賭約裏,可沒說可以不顧你的生命危險!”林錯的語氣裏包含著一絲怒氣:“咱們家這一代就隻有你一個孩子,雖說是個女孩吧,但咱們家也不是重男輕女的俗人。可就算你的孩子將來不能姓林,但你總不能讓咱家的血脈斷在你手裏吧?你更不能讓老頭子白發人送黑發人吧?你這是不孝你知道不知道?”


    聽林錯說到這裏,林婉晨卻是輕笑出聲,撇著嘴道:“我不孝?你都四十好幾了,連婚都不結,為這事兒爺爺生了多大的氣?你這叫孝順?我爸好歹還生了我,你呢?但凡你要能生一個出來,別管男的女的,傳宗接代的責任難道還能全落到我一個人頭上不成?”


    “我特麽……!!!”


    林錯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像是不認識似的看著林婉晨道:“我記得你以前說話沒這麽紮心啊?你這幾個月到底是怎麽了?”


    隨即,他便想到了什麽,臉色變得更加難看:“是不是那個姓徐的小子教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以後你給我離他遠點兒!哼,那個廢物,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好,虧我當時還幫他封鎖新聞。”


    他向林婉晨招了招手道:“不用再說了,就憑那個姓徐的那麽廢物,我絕不同意你再跟他混在一起!這t省你肯定不能再呆下去了,趕緊過來,跟我回家!”


    說完,他才像剛剛記起了房頂上還趴著一個人,仰頭對那邊喊道:“那個誰,你到底打還是不打,想好了沒有?你動作快點兒,不要慢手慢腳的耽誤我領侄女回家!“


    黑衣男子:“……“


    和服男子:“……“


    和服男子沉默了好久,終於躬身行禮道:“林先生,我一定要見到徐有方先生,他手裏有一件東西,對我的老師非常重要……“


    林錯不耐煩的揮手打斷:“那你就去找姓徐的那個廢物,抓我侄女幹什麽?——你是不是覺得我姓林的好欺負?”


    和服男子的眼角抽搐了一下,除了老師之外還從沒人敢這麽跟他說話,但想想眼前這個男人的實力……和服男子強自壓下心中的怒火,低聲下氣的道:“林小姐是徐先生的愛人……”


    他本來想說女人或者情人,但怕又激怒了林錯,所以特意選擇了愛人這個非常有愛的稱謂,可是……


    林錯又一次暴怒的打斷了他,像一頭被觸犯了威嚴的獅子一樣,滿頭的頭發都在無風而動:“誰說我侄女是他的愛人,啊?你瞎嗎?!你看到他倆的結婚證了嗎?我侄女是什麽身份,那個廢物又是什麽身份,一個連自己女人都保護不了的白癡,有什麽資格做我侄女的愛人?——你特麽是不是看不起我?”


    這特麽跟看不起你到底有什麽關係???你能不能不要動不動就用這種話壓我!


    和服男子真想不管不顧先跟這個討厭的混蛋拚了再說,然而……他拚不過。


    於是他在心中跟自己說,不要因為衝動,壞了老師的大事——嗬嗬,感覺自己好虛偽。


    “林先生,我……”


    和服男子想要跟林錯說自己沒有看不起他,然而林錯第三次打斷了他。


    “你閉嘴,”林錯遙遙看著那個趴在房頂上的黑衣男人說道:“既然槍拿在他的手裏,那就換他來跟我說。”


    和服男子立刻就閉上了嘴,雖然因為林錯的藐視臉上有火辣辣的疼,但不知為什麽,內心中卻是不由自主的悄悄鬆了口氣。


    黑衣男人顯然吸取了和服男子的教訓,深深吸了口氣並沒有提出任何建議,而是大大方方的把皮球踢給了林錯:“林先生,師命在身,我們實在不可能放了林小姐。而且我相信如果林小姐一旦安全,我們立刻就會變得不再安全。所以接下來怎麽辦,還是您來說吧。”


    “哼!”


    林錯看了黑衣男人半晌,輕輕從鼻孔裏呼出一口氣來,似乎要說出接下來的話對於一向強勢的他來說,是很難以說服他自己似的。


    “我去把姓徐的混蛋給你們找來,這幾天我侄女在你們這裏,你們給我伺候好了,如果瘦了一兩,我就從你們身上切回來十斤!”


    說完,林錯向林婉晨點了點頭,確認了侄女毫不驚慌一臉淡定的神色,再不朝那兩人看上一眼,轉身消失在了黑沉的夜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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