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夫人作甚?”


    丘流亞這一句話,簡直定了輸贏。


    那俊俏後生簡直無地自容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我偷笑了一番,撿起方才丘流亞丟下的折扇,學著丘流亞平日裏的步子,慢慢悠悠地走上前。


    丘流亞往回望,卻見朝兒一步一步慢慢走來,細細長長的眼睛裏閃爍著讓他一見就傾心的,生氣勃勃的笑意,仿佛夏日裏帶著露水的綠色藤蔓,搖曳生姿,光彩熠熠。縱然她如今隻是穿著凡人的粗布衣衫,卻依舊美得清麗灑脫。丘流亞怔了怔,想起那年的天宮宴會,那時她穿了一件五彩的碎鑽華服,冷冷清清地站在那裏,眼睛裏帶著疏離又溫柔的笑意。那時他就被她吸引了吧,要不,也不會趁著酒意和闌珊夜色,在她的鼻尖落下一吻。


    我轉了轉手中的折扇,看著擰巴地一臉通紅的張姓後生,以及麵露癡迷、直視著我的丘流亞,笑道:


    “方才給你做的吃食裏,我隻是加多了鹽,又沒有多放醋,你那兒怎麽那麽大一股醋味兒。”


    丘流亞展開笑容,一隻手順勢攬上我的腰,把我擁入懷裏:


    “為夫就是愛吃醋,隻吃朝兒的醋。”


    我羞紅了臉,正要推開他,他卻湊到我耳邊,淺淺的呼吸落在我的脖子上,癢癢的,熱乎乎的,引得我全身一陣顫栗。


    “山有木兮木有枝,我心悅朝兒,朝兒知不知?”


    他終於是說出口了,我卻是手腳都麻木了。


    愣了半晌功夫,我才回過神來:


    “乘風破浪會有時。”


    好吧,我才疏學淺,讀過的詩書少,這句講的是壯誌抱負總有實現的那一天,可那又如何,他懂我意思便好。


    “我早說過,我願意等著。如今你給了我一個盼頭,我便靜心等著‘會有時’的那一日。”他抱緊了我。


    那個張家的俊俏後生終於是忍無可忍,轉頭跑了。


    丘流亞的手總算是撒開了,我長長喘了口氣。


    臉上仍然臊得慌,我避開他的目光,跑到後頭倉庫裏數米袋去。


    誰想那厚臉皮的人兒跟在我後頭,我前腳進了倉庫,他後腳也踏了進來。


    “一袋,兩袋,三袋......”我一袋米一袋米的數著,故意不理他。


    “你可歡喜剛剛那個後生?”他冷不防問道。


    “那小子比我小了一千多歲,我如何會歡喜他?”我偷偷瞥了他一眼,他嘴角微微下沉,應該是醋勁尚未全退,頗有幾分可愛。


    “那,你可還歡喜大庭氏的那位祁珩族長?”


    我點著米袋的手停住了。


    原來他是知道的。他知道我從前喜歡了祁珩一場。


    祁珩這個名字,兩百年沒有聽到過了,如今聽來覺得有些耳生。往事一幕幕回放。


    京和街那家客棧裏頭那驚鴻一瞥,東海邊上的誤會,天宮宴會那晚他與我暢談他的政治理想,子湖舟頭他手把手教我靈力運輸與法術,巫山山頭他救我一命。


    承他之恩,我在天界的回憶裏多了幾絲溫情。


    可我也記得,後來的封公主大典上,他的身旁坐著個溫柔如水的美嬌娘。眉目含情,脈脈不語,神仙眷侶,郎才女貌,般配得不能再般配。


    從那一刻起,我對他剛剛升騰起來的心思,算是徹徹底底地重重墜了下去吧。


    到那最後一眼,他始終沒有回頭瞧過我,我對他那份心思便已經死了。


    後來凡間這兩百年,我想起最多的,是節芒的冷漠無情,其次是魁隗與瑤姬精衛,再就是對我數次有恩的丘流亞。而祁珩這個名字,卻是很少很少想起。到後來,是完全不會再想起了。


    我和丘流亞在凡間呆的這些日子裏,整日便是鬥嘴調笑,誰都不去提從前天界的日子,也閉口不談節芒和祁珩。


    今日終於是提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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