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芒酷愛宴會,這是公認的事情。為了迎接我回來,便舉辦了一個小宴會,宴席上的都是節芒後宮裏的女人,還有他的兒子們。


    兒子們,沒錯。在我離開的這將近三年的時間裏,節芒的一位侍妾迅速為節芒誕下一對雙生兒,取名風長安、風長碩。


    音兒領著我和風長莫,和節芒,以及承德帝妃一一問好過後,帶我下了座。


    風長莫變化很大,我隻覺得。從前的風長莫給我的感覺有一點像祁珩,都是溫潤如玉般的模樣,雖比祁珩多了一些世俗氣息,但也算是翩翩公子。可是今日我看到的風長莫清瘦了許多,似乎這兩年過得並不開心。


    風長莫,當年一力給我和丘流亞做媒呢。


    當年的他算是節芒的棋子吧。


    不過以後也說不定了。


    我握住他的手,做出淚眼汪汪的模樣:“哥哥。”


    風長莫點了點頭:“你終於回來了。”


    我頗有深意地朝他笑笑。他的眼神微微閃躲著。


    節芒做出一副慈父的模樣:“孩子,你總算是回家了。”


    我淚眼汪汪地看著節芒,即便冷意在心頭蔓延,卻偏偏要做出孝順乖巧的樣子:“父親,女兒不孝。”


    節芒也擠出了幾滴眼淚:“回家就好,回家就好,為父再也不逼你嫁人了。”


    節芒的態度過於熱情,直覺告訴我,我身上有了另外一個可以值得他利用的東西。是什麽呢?我一時間想不出。


    如果在節芒眼裏,我並非婆羅果,那麽,我其他的作用是什麽?總不可能是節芒痛改前非,覺得我真的是他的女兒,所以決定對我好一些?


    不,不可能。風兼語不就是他確確鑿鑿的女兒嗎?不也是從嫁人到上戰場,節芒把她利用到了最後一刻。感情因素不用指望,那麽唯一剩下的就是利益因素。


    節芒,你想利用我牽製誰?我打了個哆嗦,身體不能抑製地抖了一下。


    音兒低聲問道:“姐姐你怎麽了?”我看見音兒擔憂的臉龐。


    幸好,我身邊還有音兒,雖然我們產生過隔閡,有過不快樂的事情,但是她一直在原地等我。


    滿心、月牙和葉子都回了流年閣,說要給我打掃打掃屋子,讓我住進去。


    待我坐下來,我方低聲問道:“音兒,你可還喜歡丘家三郎?”


    我記得音兒從前是喜歡丘流亞的,甚至為了丘流亞,和我耍過一些小手段。雖然那些都不算什麽,後來她也說過不再喜歡了。隻是喜歡哪裏就這麽容易放下呢?


    音兒默不作聲。


    我無奈地歎了口氣。


    節芒在宴會上和我談論了幾個凡間習俗的問題,我講了幾個凡間聽來的笑話,把場麵變得活躍起來,就是風長莫,也不像方才那麽哀愁的模樣。一場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模樣。


    酒過三巡,節芒借著醉意,問我說:“故思啊,這些年你可有心上人?”


    他知道了我和祁珩的事情?或者說……是懷疑。


    如果我回答沒有,他隻會覺得我對他不忠心不誠實。


    我故作嬌羞,低下頭紅著臉笑了笑:“父親別笑話我了。”


    就這一笑,節芒微微愣了愣:“你和阿漓真的很像。”


    我故意擺出傷心的樣子:“那父親從前還說我是野種。”


    節芒一臉慚愧道:“故思,為父當時氣傻了,口不擇言,可能原諒為父?”


    “嗯”我點點頭。


    從前想用我牽製丘流亞盤古氏,現在想用我牽製祁珩大庭氏。隻不過,從前的我還對他抱有希望,所以才會大吵大鬧,傷心欲絕。現在,我看清他了,我不但會迎合他,我還會化被動為主動,和祁珩聯合起來演戲。


    宴會散了時候,節芒還特意拉著我的手噓長問短了一會兒。


    回流年閣的路是往西走,我停在西南的那個花架子下乘涼。往南走的風長莫走過花架。


    “哥哥!”我遠遠地地喊了一句。


    風長莫停住腳步,遠遠回我:“久違了。”


    我明黃的衣裙豔豔地在風裏飄揚,嬌嫩得像花蕊一樣。


    我看見風長莫愣愣的,這才懷疑起自己的魅惑之能是不是又起了。這個實在不是我能控製的,我隻能收斂一下自己的黃衣衫。


    風長莫也發現自己失態,清了清嗓子。


    我走到他跟前,行了個禮:“哥哥,這些年你過得如何?”


    “你呢?”風長莫不願正麵回答我。


    我苦笑一聲:“哥哥當初何故陷害我?”


    風長莫眼裏愕然一片。


    我和丘流壓之事,便是他牽橋搭線的。


    “我那時,隻是以為做個媒罷了,隻是以為把你嫁給丘家三郎能幫助伏羲氏罷了,卻沒有想到,父親把你嫁給丘流亞另有深意。”丘流亞歎了一口氣,“如果我早知道,必定不做這個媒。”


    我“噗嗤”笑了一聲:“你說的另有深意我不懂,但我如今不是好好地站在這裏了嗎?”


    好好站在這裏,言下之意,沒有被取心。也就是說,我故意讓他覺得,我不是婆羅果。


    風長莫微微一笑,眼睛下呈現微青之色,眉毛也不似我當年曾見過的那樣英氣挺拔。


    我微微歪頭:“哥哥這些年過得不好麽?”


    風長莫苦笑一聲,不作答。


    風長莫雖然自小住在天宮,雖然見慣了天宮裏那些彎彎曲曲,但是總不是那些奸猾刁鑽之徒,苦笑,無奈,每個表情都寫在了臉上。


    我開始侃侃談起來:“如今父親後宮女子眾多,從前你是唯一一個兒子,現在,卻已經有了兩個弟弟,而且他們還是雙生子,福氣深重,你要如何自處?”


    風長莫抬起頭,臉上微微思慮之色。


    我慢慢道來,臉上漫不經心:“父親,多疑,手段多,又生活混亂,負了我的母親,也負了你的母親。既然這樣,你為什麽還要繼續當他的乖兒子呢?”


    “那麽你呢?”風長莫抬起眼皮,“你又為何回來繼續當他的乖女兒呢?”


    我不答他的話,仰頭笑道:“你可記得那年我們三個在凡間馬場偶遇的那頭白澤?”


    “白澤?”


    “就是那隻曉過去通未來的白澤,那隻……”我頓了頓,“那隻,預示著天地新主的白澤。”


    風長莫的臉上煞白一片。


    我微微笑道:“古書記載,婆羅果果核可以預知未來,可是婆羅果再厲害,哪有白澤知道的多?”


    “你要……你要我叛了我的親生父親?”


    “你的親生父親?他為你做了什麽?除了寵幸你的母親以外,其他的,他為你做什麽了?”我冷笑一聲,“如果不是他,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你的母親,也不會那麽早就鬱鬱而終吧?”


    風長莫深吸一口氣,回憶裏母親溫柔的身影,含恨的臨終,樣樣深刻在他的腦海。其實他一直都是恨節芒的吧?隻是他不像眼前的朝九一樣,那樣敢愛敢恨,那種愚孝,那種根深於骨子裏的倫理綱常,讓他不敢把心底對節芒的怨氣和恨意展露一丁點。


    我見風長莫有點被我說動,歎口氣:“既然白澤已經預測過了,不管你怎麽樣,都改變不了結局。既然這樣,為什麽不做那個推動這結局的功臣呢?”


    “可,這個新的天帝,會是誰呢?”風長莫道。


    我笑了:“連節芒都看出來了,你還沒看出來嗎?”


    “你是說……神農氏……”我看著他,笑意盈盈。


    回了流年閣,我方才知道流年閣變化甚大。從前我精心養護的那些漫天鋪蓋流轉的藤蔓綠植,如今統統都被拔了個幹淨,卻變得金碧輝煌起來,不像修仙靜氣的地方,卻像凡間大富大貴的人家。


    拔去的如夢一般的綠植,象征了我的少女時代吧。金碧輝煌,或者說,世俗冰冷,才是真正的現實啊,才是我現在,以後要直麵的未來。


    我怎麽忽然感傷起來了。


    我嘲笑似的笑了笑我自己。這條路,我必須得走下去了。


    音兒說:“姐姐,我與你這麽多年未見,你如今怎麽還能在我麵前毫不避諱。”


    音兒說的是我與風長莫商量的那幾近於謀逆的大事。


    我笑笑:“我不該相信你嗎?你那樣喜歡丘家三郎,你可知道他的盤古氏,到底是幫著節芒的,還是幫著神農氏的?”音兒啞然。


    “表麵上,如今的盤古氏和節芒走得親近,似乎在幫著節芒。不過,你覺得到底是不是真的幫呢?”


    音兒激動起來:“你是說……”


    音兒的聰慧我一向是看在眼裏的,雖然隔了這些年,丹還是沒有變過的。盤古氏中立了幾千年,如今突然投入伏羲氏節芒陣營,想必她早就有所懷疑了。


    我頗有深意地說了一句:“我如今,和節芒,走得也親近呢。”


    音兒抿了抿嘴:“以後姐姐要做什麽,隻管吩咐我去做就好,那些權力政治的東西,姐姐如果不願意告訴我,我也不會多問。”


    這話,我又感動,又心酸。


    感動的是,她願意冒這樣的風險支持我,我費了那番口舌,可風長莫尚未完全表態,而她,確確實實是除了祁珩以外,第一個明確表態支持我的。心酸的是,她癡心歡喜著丘流亞。因為知道了丘流亞和盤古氏並非真心投靠節芒,才願意為此做事。她為的,應該是幫上丘流亞的忙吧。


    我坐下來,撥開音兒被風吹亂了的發絲:“音兒啊,我知道你對丘流亞的心思。平心而論,他雖然負過我,卻也不算是什麽大奸大惡的。可是你要想好了,在這個男子心目中,他的家族,他的利益,可比女子,比愛人,要重要多了。說不定某天,你擋住了他的路,他就把你當成路邊的雜草一樣,毫不留情,連根拔起。他配不上這樣為情執著的你。”


    音兒搖搖頭:“是我配不上他,不說身份,隻說思想。我是個僅僅局限於自己的情情愛愛小世界裏的小女子,他卻是誌向高遠想要逐鹿天下的雄鷹。我這個小女子的世界裏,全部都是他,而他的世界裏卻是整個家族與天地。我趕不上他的思想,我無法和他齊平,所以,我願意用盡我一切的氣力,來獲得他一星半點的注目。我不在乎他是不是也同樣在乎我。”


    用盡一切氣力,來博得他一星半點的注目?這就是女子的宿命嗎?不,對於我來說,我絕不會讓自己這樣做。從前對於丘流亞,我追求的便是平等的愛,我把全部的喜歡都給了他,那麽他也要回饋我同等的愛。所以,當他在家族利益和我之間毫不留情地選擇家族的時候,我和他便已經一刀兩斷了。即便後來誤會已經解釋清楚,我也斷不會忘了他刺我一劍時候的那種薄情。


    我握住音兒的手:“不,不行。這樣的愛太卑微,太苦了。”


    音兒反過來覆上我的手:“姐姐,我知道你要和我說什麽,可是我和姐姐你不一樣。姐姐你不是尋常女子,雖然小兒女情思困得了姐姐,卻不能完全控製了姐姐。而我,感情可以是我生命裏的全部。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我不在乎他會不會知道我的心思,我為他所做的一切,我隻在乎我做的能不能幫上他的忙。”說著說著,眼淚已經盈滿她的眼眶。


    明明她從前已經在我麵前反複否認,反複告訴我她已經不喜歡丘流亞了,可是在反反複複,輪回流轉裏,最割舍不下的,最魂牽夢縈的,始終都是那初次見他時的怦然心動,和無數個黑夜裏那些甜蜜而憂愁的心思,還有不斷舍了,又拾起,明明拚命想管住自己卻始終忘不了放不下的感情。


    那年天宮宴會,祁珩公子仙氣卓然,長莫帝子翩翩君子,仙界生的好的男子千千萬,唯獨那個斜倚著坐著,眼眸深邃如若一汪湖水的男子讓她動了心。他沒接杏花,當場拒絕的那種氣概,和不屑與世俗為伍的桀驁不馴,與整個宴會格格不入,讓她產生無限美好的向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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