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峰就像外界說的那樣,一草一木一花,都肅穆莊嚴得不像是生活的地方,不像是丘流亞生活的地方。


    從前一向玩慣了的丘流亞,是怎麽耐得住這雲峰宗的千年寂寞的?這一千年,我守著她,而丘流亞,也在變啊。


    祁珩回頭,深深望了一眼雲峰宗,這千年孤寂裏,他也過得不易吧。


    在回頭的一瞬間,卻瞥見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那身影閃得極快,在一瞬間卻展現出一種古老的神秘的身法。


    那個身影的主人,絕不普通……難不成是什麽上古大能?可就算是,也不至於這樣隱蔽行事。


    祁珩心中一定,直直地追隨那身影便去,可那身法太過詭異神秘,即使是祁珩,也不過瞬息便跟丟了。


    直覺告訴他,那身影眼熟……不僅眼熟,還很像致川……可為什麽他見了自己便走?


    那時候化泉護她的主意是致川出的,如今她不見了,是不是也和致川有關呢?


    一定是的,要不然他不會無緣無故見了自己就跑。隻是他這古老的神秘的身法……


    看來,東海龍宮這一趟是必須去的了。


    現如今那傳說中的“祁家長子,丘家三郎”中,一個祁珩早已有了心上人,一個丘流亞,雖然從前風流不羈,在千年前的那場大戰以後卻是收斂了含情眉目,變得越發穩重肅穆了,從前那些和他有些牽扯的仙娥們如今再去纏他,卻是都吃了冷冷的閉門羹。


    就這樣,從前仙界兩個最俊秀的男子,都這樣沉寂了。而如今卻出現了一個陸壓,陸壓正經的時候,看起來是很溫潤如玉的公子哥,完全不輸祁珩的風度仙姿。陸壓不正經的時候,卻是有幾分丘流亞當年的風采,和各位師姐姐姐姐姐得親熱地叫著。一個陸壓,既有祁珩的仙姿,又有丘流亞的個性,再加上今天打贏了祁珩,九重天的消息傳得快,於是陸壓進入雲峰宗不過幾盞茶的功夫,雲峰陸壓的名頭便傳遍了整個天界。


    如今正是魁隗當政的時期,政治清明,一派清平盛世,女媧氏和伏羲氏的族人未被追究,被細細安撫了下來,如今倒也不再躁亂,生活得很和平。


    神農氏當政,魁隗史稱炎帝。


    小女兒精衛化鳥千年,如今已經恢複了仙身,當年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女娃,如今卻是能獨擋一麵的妙齡女子了。


    千年前,真算是個多事之秋啊。如今一些經曆過或者隻是目睹過那些事情的神仙常常這樣感歎。


    正是因為政治清平,才會有那麽多的仙子仙娥們,有那麽多功夫和閑心,偷偷跑來看雲峰兩大美男子,一個陸壓,一個丘流亞。


    不過那也是後話了。


    陸壓在雲峰宗上住了下來,雖進了雲峰宗,卻沒有認丘流亞為師。


    丘流亞也有自己的考量。那句話“天下師徒多怨侶”,怨字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師徒便是師徒,如若師徒間有了什麽超乎本分的感情,如今不管在天上還是凡間,都不會被眾人眾神仙認可。


    丘流亞並不是會在意這種事情的神仙,可若是能減少一些和她在一起的阻礙,又何樂而不為呢?


    既然已經失去過一次了,現在重來就更要小心翼翼才行了啊。


    因此丘流亞給了陸壓雲峰宗客卿的名頭,平日裏獨自在海棠林住著,和祁羽住得不算近,也不算遠,和丘流亞住的地方卻是近得很。


    祁羽隱隱覺得這位陸壓公子在師父心裏頭不一般。


    仙界平靜了好多年,如今忽然間,大事一樁接著一樁,仙界一下子炸開了鍋。第一樁震動天地的事是據說當年慘死在圍剿昏帝節芒大戰裏的故思公主醒了,卻不知所蹤。第二樁事便是祁珩公子初醒,便與雲峰神秘男子大戰,輸了。第三樁事是那雲峰神秘男子名叫陸壓,相貌氣度與傳說中的“祁家長子,丘家三郎”不相上下。


    有的神仙唏祁珩與故思公主之間一段至死不渝,相守千年的淒美愛情,有的神仙則抱著看熱鬧的態度感歎長江後浪推前浪,祁珩丘流亞再也不像從前那般風光無兩了,更有一堆的仙女們,削尖了腦袋想往雲峰鑽,見一見這近期名動雲峰的翩翩公子。


    雲峰外頭的仙女們是這樣,更別說雲峰裏頭的了。


    且說丘流亞向來不是個重視男女大防的神仙,所以當年招收弟子們的時候,並不在意男女性別,所以現在雲峰男女各占了一半。


    雲峰如今的女弟子們日日都往海棠林跑,雖頗有些吵鬧,但陸壓每日得見千麵美人,倒也不甚在意,甚至樂在其中。可丘流亞每每想和陸壓獨處,套問一些事情,卻總是被打擾,心中煩悶,遂下了死令,不許雲峰的女弟子前去打擾陸壓。


    陸壓頓覺失了人生一大樂趣。


    不過這樣也好,其他女子不來煩擾,自己倒也可以一心一意來尋找之前自己想找的答案。


    她,到底和丘流亞,和祁羽,以及祁珩,到底是什麽關係。


    為什麽如此熟悉。


    “南壺,同我講講她的事情吧。”陸壓攏了攏自己寬大的袍子。


    南壺微微皺眉:“主子,為何如此在意她的一生……”


    “罷了,她再如何,也不是我所經曆的。”陸壓歎口氣,“不過,至少讓我知道……她的名字。”


    南壺頓了頓,方才艱難地念出兩個字:“芘芣。”


    “芘芣?”


    陸壓驚訝起來。自己猜錯了嗎?原本從祁羽、祁珩和丘流亞三個神仙之間的牽連,隱隱約約猜自己便是那祁羽口中的“嫂嫂”,祁珩心頭之女子故思公主朝九,沒想到南壺卻說了另外一個名字“芘芣”。


    陸壓考慮到南壺如今作為東海龍王之子致川的身份,先讓南壺回東海去了。


    丘流亞晚間的時候來了,帶了幾株種在花盆裏的銀丹草,說是送給陸壓。


    這雲峰宗滿地的銀丹草香味,宗主身上又常年帶著銀丹草的味道,如今送禮也是銀丹草,區區凡草,丘流亞怎生如此著迷?


    隻是心裏疑惑歸疑惑,表麵該感謝還是得感謝。


    “多謝丘宗主。”陸壓想行禮,又想起之前的事情,覺得尷尬,這禮便行到一半,停滯在半空中。


    丘流亞抿了抿嘴,微微笑起來,他深邃的看上去有些嚴肅的眼眸,與嘴角的笑意搭配起來,卻有一股特別的美,仿佛幽幽不見天日的深山與秀美的活潑的清泉的搭配,看起來不搭,卻美得奇異。


    “在我麵前,無需拘謹。”丘流亞扶起陸壓。


    他手上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衫傳到自己的手臂上,陸壓覺得這溫度,這笑顏,似曾相識。


    甚至這似曾相識裏還伴著微微的刺痛。


    陸壓調笑道:“宗主送人禮物都送銀丹草嗎?”


    “禮有些薄了,陸公子見笑。”雖然心中覺得眼前的男子,正是朝兒覺醒混沌神精魂後的神仙,可是心中始終有幾份不確定,不敢隨意相認。


    “宗主似乎格外喜歡銀丹草。”陸壓隨意地說了句。


    “是。”丘流亞轉過頭,不想讓陸壓看見自己眼眶微紅,“我從前遇到過一個女子,她很喜歡銀丹草。不,她很喜歡許許多多的花花草草,可這銀丹草的味道是最獨特的,最容易讓我想起她。”


    陸壓感覺自己有點頭大,丘流亞心裏沉甸甸裝著一個女子,這祁羽怎麽辦?怕是永無出頭之日了啊。


    “銀丹草的味道的確獨特。”陸壓隨口搭一句,沒想到丘流亞卻滔滔不絕起來。


    “那時我們在凡間,她一個仙女,卻格外喜歡凡間生活,把凡間的生活過得很好很美。她會四處接濟受難的百姓,她種了滿院子的花花草草。我和她在園子裏采四季海棠,采銀丹草,采很多很多的我不曉得名字的花草,做菜,做成茶……”


    丘流亞說得動情,陸壓卻覺得有些乏味。


    沒料到丘流亞忽然把紅了眼眶的眼睛望向她:“你知道為什麽我把你安排住在這海棠林嗎?”


    陸壓一怔,難不成方才自己漏了什麽沒聽?於是幹笑了兩聲,畢竟是活了幾百年的老神仙了,這有什麽處理不來的?這年輕神仙不就是講了一大堆自己過往情事嗎?順著他意思說不就好了?


    “宗主過往這段記憶果真是可歌可泣,令眾仙羨慕。若是小生日後娶了祁羽,也要過過這樣的凡間日子。”陸壓順便嘴上占一占小羽毛的便宜。


    丘流亞眉頭皺起來,整張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逐漸僵硬起來,方才嘴角的笑意也蕩然無存。


    怎麽回事?難不成丘流亞實際上是喜歡祁羽的?自己這麽一開玩笑,把丘流亞氣著了?


    祁羽是不是要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陸壓揚頭,試探道:“怎麽?不舍得把你這位小徒弟嫁給我?”


    丘流亞僵硬著臉,從牙齒縫中擠出幾個字:“與她無關。”


    陸壓心中越發覺得有戲,進一步調笑道:“還是說,你喜歡你這位徒弟?”


    丘流亞臉色越發黑了:“陸公子,今她是我徒弟,自然沒有男女間情意。況且……她的未來夫婿,我和祁家早已經商議好了。”


    商議好了?陸壓吃了一驚,正要說話,卻見祁羽不知從哪裏跑了出來。


    祁羽方才來了,看見師父也來了又記著之前被師父變相拒絕的事情,不想直接去見師父,也擔心師父見了自己心情不好,便一直在旁邊聽著,突然聽到自己的婚事,頓覺渾身冰涼。


    全身冰涼,腦中蒼白,不由自主便走了出來,卻是手腳都僵硬著。


    她懂了,無論怎樣,師父都不會喜歡自己,甚至還歡歡喜喜、主動積極的給她安排婚事。


    而她擁有的,是一種多麽諷刺多麽可笑的感情。


    她背對著師父,不讓師父看到自己的眼眶裏抑製不住的淚水。她絞盡腦汁的想著,如何才能讓現在的自己顯得不那麽狼狽。


    於是她刻意地忽略身後的師父,隻是灼灼地看著陸壓:“陸公子,我心中另有所屬,此生與陸公子卻是不可能的了。”


    另有所屬四個字,說得很重。


    “另有所屬……”陸壓重新念了一遍這四個字,意味深長地看著丘流亞。


    祁羽覺得此刻的自己,勇敢又可笑,可自己現在不得不勇敢,不得不一鼓作氣地勇敢。


    一鼓作氣地,鐵了心地,轉頭麵對自己時時刻刻放在心上,卻急於擺脫自己想把自己嫁出去的師父:


    “師父,我的婚事是我的事。誰都不能做主,除非我自己。”


    那是第一次,祁羽用這樣的語氣對丘流亞說話。


    她發誓,這是她最勇敢的一次,也是她最難過的一次。


    說完這些話,她徑直地走了出去,覺得耳中轟鳴不斷,師父那熟悉的好聽的卻又冷酷的未來夫婿四個字,不斷的在撞擊自己的耳朵,讓她一路上聽不見師兄師姐們的招呼。


    她是昂首挺胸走出來的,淚痕早就擦掉了,淚水也拚命地忍住了。可她騙不過自己早已翻江倒海的內心,一進自己的房間,知道這裏再沒有別的什麽或者無關緊要,或者至關重要的神仙,隻是她一個人的世界的時候,整個人瞬間鬆懈了下來,軟軟地癱在了地上,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怎麽樣都止不住。


    幾百年前她剛剛拜師的時候,覺得師父這世界上除了大哥哥以外最好看的人,從那個時候情根便在她小小的心裏種下了。後來,師父在雲峰的峰巔上,和她講述當年與故思公主那一段愛恨情仇。


    當時她還小,稚嫩說出了要把那女子搶過來的玩笑話。後來她知道了,故事裏的那個女子,正是她的嫂嫂故思公主。她不舍得自己哥哥難過,她喜歡故思公主做自己嫂嫂,可她也不忍心看師父這樣難過,於是從那個時候起,她就想用自己小小的力量,溫暖師父的心。


    可為什麽會這麽艱難?為什麽會讓自己這麽難受?


    “不喜歡她便不喜歡她,又何苦非要親手給她做主親事,你對她何其殘忍。”


    陸壓歎息一聲。


    “她早些認清了,死了心也好。我畢竟是她師父。”丘流亞不以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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