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衛一路上想了很多,最終決定為了子衿,也為了救命之恩,這一次就不殺他了。


    來到帳子前,精衛正要直接進去,卻被守門將士擋住了。婢女拿了令牌方才能進去通報一聲,精衛卻是不能跟進去的。


    婢女進去了半晌功夫,也不見她出來。


    她進去幹啥了?精衛好奇地抬起頭往帳子裏頭瞄:隱隱約約好像看到了一個極為華貴的玄色金線繡花紋的衣角,穿得那麽華貴,肯定不是子衿,那是……風長碩吧?見他兩回了,一次都沒看到他長什麽樣,也是惋惜,日後路上遇到他,說不定擦肩而過也不能認出來。


    精衛不由得鄙視了一下自己,什麽狗屁臥底,來了這麽久,連敵軍頭領的長相都沒有摸清,自己還白白吃了這麽多的苦,唯一值得欣慰的,大概就是遇上了心儀的子衿。


    “她來做什麽?叫她回去吧。”帳篷裏傳來一個聲音。


    那個聲音好熟悉,是子衿的聲音,是他,他果真在風長碩這裏。


    可是……他為什麽要趕自己走?為什麽不願意見自己?


    他是真的信了那個傳聞嗎?他為什麽不相信她,為什麽要聽軍營裏的仙人亂講?!


    精衛一想到子衿以後可能再也不會理自己了,心裏恐慌得要命,也不顧忌什麽場合了,直接衝著帳篷裏喊道:“子衿,他們說的不是真的,我隻和你在一塊兒的,你不要聽信謠言……”


    一旁婢女見精衛這樣在軍營重地撒潑,急忙一把抓住精衛,單手捂住精衛的嘴,生拉硬拽把精衛拉回去。


    精衛傷勢剛剛痊愈,,正是沒有什麽力氣的時候,一拉便被拉走了。


    帳篷裏隻有一個男子,子衿,他坐著想全神貫注看書,腦袋裏小衛的身影卻怎麽也揮之不去。


    等等吧,仗打完了,就可以結束了。


    精衛掙脫不了身強體健,靈力還高出了好幾倍的婢女,卻不停地掙紮,她好害怕子衿再也不理她了。


    “求求你,讓我進去和他解釋一遍,一會兒功夫就好。”精衛求那婢女。


    “主子沒答應,姑娘你就不能進去,姑娘也別為難我。”婢女斬釘截鐵地拒絕。


    “我隻是想見他,想和他解釋啊……為什麽他不聽我一句話,為什麽他連見一麵都不肯?”精衛說著說著,眼睛就紅起來。


    精衛被拖進了書房,婢女關緊了門。


    精衛呆呆地坐在書房裏,看著案上水晶瓶裏的冬梅,不,這不是他的東西,這不是子衿的東西,這些都是風長碩的,這裏是風長碩的書房,這裏是風長碩的宅子……為什麽她明明和風長碩沒有關係,卻住在他院子裏,可她的心上人?卻連見自己一麵都不肯?


    還是說,這次的謠言隻是個借口,你是真的不想見我。子衿,你其實……沒有那麽愛我,是不是?至少,我遠遠比我愛你愛得少。可是為什麽會這樣呢?當初我說我要嫁給你的時候,你不是也歡喜地點了頭嗎?為什麽現在卻連見我都不肯?是因為……是我主動的,是嗎?女孩子主動,就會掉價,是不是?其實從始至終隻是我一廂情願是不是?那你之前說“好”,又是為了什麽?為了安撫我的情緒嗎?可憐我?還是為了上次咬了我的脖子的事情負責?如果……隻是因為可憐我,或者為了那件事情負責的話……那……那我寧願不要……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可憐或者責任,我想要你真的喜歡我,真的愛我,真的願意娶我……


    子衿……子衿……子衿……子衿……


    精衛喝了一點酒,喉頭燒得疼,卻用燒疼的嗓子一遍又一遍念著子衿的名字,到最後實在嗓子啞了,便用手指在桌上畫字,每一筆每一劃,都是子衿。


    不知不覺已是深夜,婢女突然開了門,欣喜地對精衛道:“姑娘姑娘!主子來別院了。”


    精衛沒精打采地繼續喝酒,雖然喝得很少,卻因為自己從來沒喝過,所以此刻臉格外紅,喉嚨格外疼,眼睛也格外酸澀。


    風長碩回來了跟她有什麽關係?


    婢女又道:“主子還帶了一個神仙一起回來的。”


    帶了一個神仙?


    “哐”一聲,手中銀製的酒杯摔到地上,精衛“騰”站了起來。


    精衛急急忙忙出房間,在庭院裏見到了那個她朝思暮想的青衫書生。


    “子衿……”精衛忍不住叫出聲。這一刻,忽然覺得憋了好久的擔心委屈,都化成淚水,在見到他的這一刻,聚集到眼眶,隨時便可落下。


    子衿清秀的眉眼抬了抬,看見了精衛,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失神了一般,卻很快又轉過頭,扶了一個中年樣子的男子。


    子衿……子衿怎麽不理我?精衛心想,哦我明白了,因為這裏是風長碩的地盤,所以不能直接和我說話。


    他今天在營地裏時沒有理會自己,應該也是因為風長碩在跟前的原因吧……或者還有什麽其他阻礙和苦衷。他其實是想見自己的,要不然也不會大晚上跑來這裏。


    那麽那個子衿身邊的中年男子就是傳說中救自己的風長碩?據四兒的說法,這個風長碩不應該是相貌堂堂,能傾倒大片仙女的男子嘛?怎麽會如此平凡,還一副很老的樣子,四兒的審美是不是太過與眾不同了啊……看來不能相信四兒的話。


    精衛很懂事地等著,等著她的書生來尋自己。


    左等右等,她的書生始終不來尋自己。那個風長碩真討厭,怎麽都不和子衿分開。


    對了,今天自己在風長碩帳子前大喊大叫,風長碩現在來會不會就是來興師問罪的?那……子衿不會是在為了自己求情吧。一定是這樣的,子衿他不會不管我,他今天在帳子裏叫我走,也是為了我好。


    子衿和風長碩走到一個拐角,終於分開了,那個討厭的風長碩總算是放了她的書生,笑嗬嗬地走向大門。


    風長碩是要走了嗎?誒,這裏不是風長碩的別院嗎?為什麽他走了,把子衿留下來?


    哦,懂了,風長碩是想給自己和子衿留一個空間。風長碩,暫且誇你一下。


    精衛撲上去:“子衿!”


    子衿顯然是沒有想到精衛會突然出現,不自覺後退兩步。


    走到門口的風長碩往回看了一眼精衛,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便走了出去。


    “子衿,你為何這些時日都不來看我?”精衛宛如一隻歡脫的小麻雀,繞著書生轉悠。


    子衿的薄唇似乎有些疏離:“我這幾日十分忙,接下來還會更忙,甚至還要離開這裏,你照顧好自己。”


    精衛覺得自己好不容易鼓起的對子衿的信心開始逐漸崩塌,有些委屈地問:“子衿……你是不是……不想辭了軍師的官職……”


    子衿清秀的臉龐有些尷尬:“不是,隻是現在暫時我還有很多事情不能假手於人,但是很快就會好的。”


    “很快就會好嗎?”精衛覺得自己有點無理取鬧,可就是控製不住地想問一問,“你是不是……沒那麽喜歡我……”


    “你瞎想什麽?”子衿的語氣淡淡的。


    “就是……就是……那時……那時我說我要嫁給你,你就說好,你當時是不是隻是同情我或者隻是找不到理由拒絕我……如果隻是那樣……那我,我不要你的隨口答應,我不要你可憐。”說到最後,精衛已經帶了哭腔。


    “你一天到晚都想些什麽呢!”子衿擺擺手,“我這些時日真的很忙,暫且不能顧及你,那些婢女用著還習慣嗎?不習慣的話我再給你派幾個。”


    子衿說罷就要走。


    精衛急忙扯住子衿的袖子:“那個……軍營裏的傳聞不是真的。”


    子衿輕笑:“我知道。”隨即就匆匆忙忙往一個房間裏去了。


    他說他知道,是什麽意思?


    “蓮子,他說他知道是什麽意思?”精衛拉住身邊那個婢女問道。


    那個叫做蓮子的婢女是新來的,長得討喜,還有幾分像精衛從前的婢女佳兒,就被精衛留在身邊貼身照顧了。


    “就是……知道您與風將軍傳聞不是真的的意思吧。”蓮子小心地說。


    “誤會解除了……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我……一點都開心不起來呢?”精衛覺得現在的自己很奇怪。


    “可能是因為子衿大人不太在意您和風將軍的傳聞。”蓮子道。


    “不在意?”精衛在深冬的風裏喃喃,“好像,是的,他好像是不太在意那個傳聞……可是……你說這是為什麽呢?”


    蓮子眼珠一轉:“子衿大人可能是太忙了,對傳聞沒空理睬,對傳聞裏的人和事情也不太關心。”


    精衛宛如受了驚的貓咪,立刻轉過來:“你說,他不關心我!”


    蓮子立刻後退兩步:“小衛小姐……”


    精衛拍了拍腦袋:“我怎麽這樣了……我從前從來不為這些事情煩憂的,我一天到晚隻需擔心有沒有什麽好吃的,擔心自己會不會闖禍,從來不會像現在這樣,不知不覺中,所有情思都被一個男子牽動。”


    “小衛姑娘,愛而不得都是這樣的……”蓮子咬了咬嘴唇。


    “你說我愛而不得?”精衛奇怪地問道。


    “嗯。”蓮子點點頭。


    “怎麽會……他明明……”


    “要是子衿大人真的喜歡你,不會這麽久都不來見你,見到了也隻是匆匆兩句話就走的。”蓮子鐵了心要說一般,劈裏啪啦說一大堆,“小衛姑娘這些天為了子衿大人茶飯不思,夜不能寐,可是子衿大人卻毫無音訊,今日也是冷冷淡淡的。”


    “你也覺得,他不喜歡我?”精衛泫然欲泣,“我……我一直擔心是那時我太主動,他不好拒絕……”


    “要是真的喜歡你,他一定一天到晚想把你掛在身邊,就算是去打仗,也不想丟下你的。”蓮子道。


    “蓮子……他……他果真不喜歡我。”精衛吞了口口水,“可是,那天我在他麵前跳舞,他說了那些話……他對我應該也是有一點點的動心的吧。”


    “小衛姑娘還會跳舞?”蓮子問道。


    “嗯。”精衛點點頭,生性單純的她也不怕羞恥,直接說了出來,“我特意穿著浴袍跳的。”


    蓮子語重心長道:“小衛姑娘,奴婢不得不說一句,小衛姑娘還沒和子衿大人成親,就這般裸露了,難免會讓男子覺得你輕佻不自愛,當時與您就算說了些好聽的情話,也是因為一時間看上了姑娘您的曼妙肉體,哪裏能當真。”


    “輕佻不自愛……”精衛覺得自己的心涼透了,“在他眼裏,我就是這樣的嗎?”


    蓮子重重地點了點頭。


    原來是這樣。


    原來一開始,自己就不該主動的,在那監牢裏,看見一個身披金光的書生,就不該在那時昏了頭,突發奇想要嫁給這個男子。


    此刻的子衿就在對麵的房間裏,可是精衛不敢去找他,子衿那麽近,卻又那麽遠。


    子衿,你真的,不喜歡我,覺得我太主動,太輕佻了嗎?原是我先喜歡你的,因此便要承受這些嗎?


    接下來的幾日,精衛像是泄了氣一般,再無精力去四處亂逛,隻是緊閉在房裏,連蓮子也不能知道精衛在想什麽。


    子衿也依舊不露麵,昨日還離開了這兒,大概是隨著風長碩去打仗了。


    她的書生,明明答應好了要辭官職和她相守,卻背著自己去打仗,他在官職和她之間選了官職嗎?


    不,他根本不用選,直接決定了放棄她。


    精衛覺得自己可能隻是子衿隨手救了的一隻小貓咪,救了以後晾在這裏,除了剛醒的時候象征性地來看望一下,便再不來管自己了。


    為什麽會這樣呢?她精衛堂堂一個天界公主,為什麽要在這裏這麽卑微?她想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淪落成現在這樣,日日住在這巴掌大的書房,等候一個男子。


    在這裏住了將近一個月的時候,小來來了。


    “你怎麽會來?”精衛有些吃驚,她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你現在不應該去打仗了嗎?”


    “天上離這裏又不遠,我用一用靈力,立刻就飛過來了。”


    “你們在天上打仗?”精衛吃了一驚。


    等等,她怎麽忘了,風長碩是逆臣賊子啊,之前子衿說要去打仗……那就是去打自己的爹爹啊,她怎麽腦筋沒轉過來?


    “當然是啊,不過還沒開始,我們的大軍剛剛駐紮在天宮外圍,我瞄了一個機會,偷偷跑出來見你一麵。”小來有些惋惜又嚴肅道,“四兒已經告訴我你是女子了……雖然你心屬軍師……但是……但是我還想見你一麵,我怕我打仗的時候會死掉,就來不及見你了。”


    “你……你偷偷跑出來的?”精衛大駭,“這算是逃兵,即便你沒想逃還是準備回去的,可萬一被發現了抓住,有理也說不清,是要定死罪的!”


    “你放心吧,我偷偷跑出來的事情誰都不知道,到時候我再回去,神不知鬼不覺的。”小來故作狡猾的笑,想要逗樂精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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