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白日,也敢公然飛出來劫走神仙的,也隻有仗著混沌神一身靈力的陸壓了。


    他是混沌神,他怕誰?


    任憑你多少奸計,多少陣法,在混沌神麵前,也不過是後世小輩們做出來的廢墟玩具。


    陸壓和祁珩兩個神仙,都穿著一身白衣,衣袂飄飄,一起從天而降的時候,大概便是世人所言的翩翩佳公子吧。


    “你說,若是我們沒發現,你家長輩會不會上當?”陸壓輕鬆地一笑。對於他而言,眼下這些局勢的困難艱險都不過小孩子過家家罷了。


    “未發生的事情,談它幹什麽?”祁珩對此並不想發表意見。


    方才第一時間發現了祁羽不見,祁珩就吩咐了下去,消息千萬守住。陸壓嗤笑道:“既然想出了這個主意,那邊的神仙肯定已經安插了人手,想盡了方法和你家長輩報告了。”


    沒錯,與其想盡方法防止消息泄露出去,終歸紙包不住火,因此還不如先一步說,先入為主。


    祁珩思考了一下,又重新吩咐:“找幾個信得過的弟子,立刻前往大庭氏,把事情提前說一遍。”


    “等等。”陸壓眼珠一轉,“樣子還是要做一做的。你們最近可以對雲峰進出的弟子都查一下。”


    “這是為何?”雲峰弟子有些好奇。


    祁珩不禁搖頭笑道:“叫他們費千辛萬苦好不容易傳出了消息,又發現全然無用。卿卿…….陸公子,當真是和從前一般的頑皮。”


    “我是二般的頑皮。”


    陸壓皮笑肉不笑。


    陸壓白衣翩翩地站在天宮的第二道宮牆上,冷眼看著宮牆之下,剛剛铩羽而歸的風長碩大軍遺留下來的戰場。


    血水,硝煙,屍體,殘存的靈力,法陣,仙界的戰場,比凡界的更激烈更凶殘。


    雖然還是比不上從前,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些上古大神之間的戰爭。


    多少年前了呢?


    有一百萬年了吧。


    那個還屬於混沌神,盤古女媧的時代,那時候的自己,正是誌得意滿的時候。


    陸壓的眼睛微眯,那段往事太悠遠了啊,悠遠到,在心中似乎已經變得無足輕重,隻是偶爾會在睡夢中一閃而過。


    “你怎麽了?”祁珩見陸壓神色有異。


    “沒什麽。”陸壓搖了搖頭,“小羽毛不在天宮裏。”


    “你如何知道?”


    “你不知道用靈力查探周圍嗎?”陸壓頗為嫌棄地瞥了一眼祁珩。


    陸壓不知道,在如今靈氣凋敝的仙界,用靈力查探周圍這件事,極為艱難,即便是祁珩,也隻能查一查周圍極小的範圍,哪裏能像陸壓一樣,一查,便是整座天宮。


    祁珩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是我們來得太早。”


    陸壓無奈地直接坐下來,坐在宮牆上。


    祁珩愣神:“你便這樣直接坐下來?”


    “不然呢?”陸壓聳聳肩。


    祁珩想也沒想,直接跟著陸壓坐下來。


    陸壓沒告訴祁珩,他早在小羽毛身上使了法術,若是風長碩那邊的神仙敢動小羽毛一根頭發,自己必定第一時間感應到。


    隻不過,祁珩到底也沒有問陸壓為何如此淡定,也沒有提過萬一祁羽直接被逆賊殺了的事情。這讓陸壓心底微微訝異。


    他便如此信賴自己嗎?


    或者說……是如此信賴那個從前的故思公主嗎?


    陸壓相信,祁珩和故思公主之間,的的確確有一段即使不能用至死不渝海枯石爛形容,但至少也是一段相知相守令人神動容的愛情。隻是……於他而言,這段感情隻不過是傳說,是一段被遺忘許久的記憶。


    祁珩和陸壓並肩坐著,看天色將晚,燦爛如血的夕陽近在咫尺,仙鶴青鸞萬般飛舞,聲聲入耳。


    “這個太陽很好看。”陸壓閑不住的性子發作了,又覺得沒什麽可說的,隻好隨便找話題。


    “嗯。”祁珩就這麽清清淡淡不痛不癢地嗯了一聲。


    就這樣?陸壓有些鬱悶。


    明明之前總是一副想讓自己想起她的事情的樣子,現在又這麽呆愣愣的,自己好不容易找出來的話題,就被這麽輕而易舉地一筆帶過,真是好不劃算。


    “你沒必要這麽努力找話題的。”祁珩忽然說道。


    什麽?


    陸壓轉過頭。


    “這種事情,我來就可以了。”祁珩道。


    陸壓有點呆。


    什麽意思?


    是他來找話題就可以了的意思嗎?


    “比方說,你很好看。”祁珩微微別過頭去,臉上浮現出一層淡淡的粉色。


    陸壓繼續懵:“你……那個…….”


    祁珩很認真地聽著。


    “本公子好看本公子自然知道。”陸壓接下去有些結巴,“那個……你更好看。”


    祁珩禁不住笑出聲來。


    陸壓不知道自己還是朝九的時候,心裏無數遍這樣說過,卻從來沒有說出口,如今換了個身份,卻是說出口了。


    “你和她不同,又很相同。”祁珩柔聲道。


    “不同在哪?相同又在哪?”陸壓饒有興趣道。


    “不同在,你比她更直接。”祁珩道,“相同在,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你的審美都沒有變過。”


    “哈哈哈哈。”陸壓頗為豪邁地仰天一笑,“大約是從前身為女子,又有喜歡的男子,有些事情不便說吧。”


    想了想,又十分認真道:“祁珩,上次那個能勾起回憶的還魂丹,給我吃吧。”


    祁珩眸子明滅不定。


    氣氛又陷入尷尬之中。


    “你要……你願意回憶起那段記憶?”祁珩輕輕道。


    當然是啊,陸壓有些莫名其妙。若不是為了恢複這段記憶,他堂堂一個混沌神,幹啥屈身跑來雲峰,跟祁珩丘流亞耗這個時間?


    雖然說這個當她的時間短得很,卻也是一段重要的不得了的記憶。陸壓還是在乎的。記憶的缺失,也就相當於靈魂的缺失。


    “再等等吧。”祁珩歎了口氣。


    “為什麽?你原先不是很希望我回憶起那些事情,做回那個你歡喜得不得了的那個故思公主嗎?”陸壓突然莞爾,“怎麽,移情別戀了,更喜歡現在的我了?”


    祁珩笑而不語。


    “先說好,就算你好看得驚天地泣鬼神的,我可沒打算接受斷袖。”陸壓理了理自己的衣領,開玩笑道。


    “我怕你,會不喜歡那段記憶。”祁珩微微遲疑。


    那段記憶?再怎麽樣,也不過是過往短短千年,陸壓他一個活了幾百萬年的老神仙了,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還會在乎那點事?


    “等到一個合適的機會,再想起也不遲。”祁珩道。


    “你是想等我重新喜歡上你,再接受和你的情情愛愛記憶,是不是?”他陸壓是誰,還猜不透這點小情小愛的心思?


    “是。”祁珩直截了當點點頭。


    那段記憶,不僅僅是情愛,更有生死大痛,可是祁珩不願提起。


    “我不能斷袖……因此……”陸壓神秘地眨眨眼。


    “你要變回她的樣子,是嗎?”祁珩一眼猜透陸壓。


    陸壓見被猜透,頗有些灰心:“你怎麽知道。”


    “不用。”祁珩道,“不過皮囊而已。”


    “那也行,等我恢複記憶了,再用那副皮囊。”陸壓無所牽掛般雙手交疊放在腦後,枕著躺下來,“我說你啊,平日裏總是一副深沉的樣子,不覺得太累嗎?年紀輕輕總一本正經的。”


    “我也不算年輕。”祁珩的重點放在奇怪的地方。


    “跟我比,就年輕幾百萬歲了。”陸壓道。


    祁珩默然。


    倏然間,陸壓坐起身來,神色一凜。


    “小羽毛來了。”


    陸壓的靈力感知到祁羽正處於昏迷中,被一個黑衣的男子抱著在天宮裏不斷地移動著。


    銀杏葉子漫天灑落下來,陸壓的靈氣清清淡淡的,一時間,張東輝竟然完全沒有發覺。


    “你要帶我家小羽毛去哪兒呀?”


    頭頂突然傳出來個聲音。


    張東輝驟然冷汗。


    自己費了好大的功夫,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來,沒想到卻另外有個男子尾隨自己。


    抬頭一看,卻見庭院裏這課銀杏樹上穩穩地坐著一個白衣的男子,閉著眼睛,卻也能看出其皎皎君子俊兮修兮的模樣。


    張東輝心頭訝異,眼前這個男子是何修為,自己竟然一點也看不出。


    另一個白衣男子隨後飛來,穩穩當當地站在牆頭,仙姿卓卓的樣子。


    張東輝更加震驚,竟然有兩個神仙尾隨自己。


    那個坐在銀杏樹上故作幾分高深莫測之感的,自然是無聊之極的陸壓。仙姿卓卓,站在牆頭便是一幅畫的,自然是祁珩。


    “交出來吧。”陸壓托住下巴,語氣平淡得好像在和張東輝商量似的,又帶著極度的自信從容。


    交給他?怎麽行?


    不管如何,都要拚一拚才是。否則回去如何麵對風將軍?好不容易才想出來的法子,是非成敗,在此一舉!


    張東輝突然間一個小雷霆術丟向祁珩,卻是幌子,另外一道迅速的靈力化形直直地朝著陸壓的眼睛去。


    任憑你再怎麽大羅神仙,沒了眼睛,還能怎麽和我鬥!


    平心而論,他張東輝並不算是什麽奸險卑鄙之人,隻是熟知兵家之事罷了,各為其主。


    祁珩輕而易舉便閃過去了,卻見張東輝的靈力化形直愣愣地衝向陸壓,千年前那如夢魘一般的記憶突然浮現出來。


    丘流亞的劍,祝融的箭,甚至西門雪的劍,都在此刻浮現在腦海,和這股靈力化形相疊相重合,勾起心裏頭無盡的悲哀。


    “卿卿!”


    祁珩一聲喊,仿佛是從靈魂深處發出來的,穿越了千年的時光,記憶的碎片紛至遝來。


    好耳熟的卿卿。


    仿佛很多年前,就已經被這樣叫過了。


    陸壓沒有躲。這道靈力化形,根本不需要躲,連用靈力抵抗都不必。小輩們的靈力本就不濟,這個張東輝在這些小輩裏又不算出挑,連祁珩一半都比不上,他又何曾放在眼裏。


    祁珩此刻似乎是用盡全力一般,一股強大的靈力化形一個猛子對上張東輝的那一小股,直接吞噬了那一小股,直接紮向張東輝。


    張東輝雖看上去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卻敏捷無比,急忙躲開,卻還是被那靈力化形的餘威傷到了。


    “你是大庭氏的?”張東輝認出了祁珩的靈氣是為大庭氏的獨特靈氣,不禁皺了皺眉。看來今天離間的計劃肯定完不成了,大庭氏都親眼目睹了,是叛軍抓了大庭氏祁羽。除非……殺了眼前這兩個,滅口。


    張東輝覺得那個銀杏樹上到現在還沒出手的神仙,應該是個好拿捏的軟柿子,他的靈氣這樣清淡,說不定就沒多少靈氣。要不,為何那個大庭氏的男子為何這樣護著他。


    於是張東輝“咻咻咻咻”四道冰淩術分眼、脖、肚、腳四個部位衝向陸壓。


    陸壓的頭腦現在一片混亂,幾個記憶片段不停地流轉閃現。仿佛曾經有過一道暖暖的氣息在自己脖頸間,耳間,用低沉的、好聽的聲音說:“卿卿……”


    似乎自己的心情…….也頗為欣喜。


    祁珩見陸壓呆在那裏,有些著急,一個箭步上前,攬住陸壓的腰身,一個翻滾,躲開了張東輝的四道靈力。


    “你在想什麽?”祁珩害怕極了他的卿卿再離開一次,頗為慍怒。


    陸壓迷惑地抬起頭,仿佛對周圍一切都不在意:


    “祁珩?”


    那一句,祁珩就可以確定,和之前的完全不一樣。一直以來,陸壓要麽叫他陸公子,要麽直呼祁珩,可今天這句祁珩,語氣,音調,都不像是陸壓的,卻像是……她的。


    可僅僅一瞬,陸壓就從迷惑裏清醒過來,有些不高興地站起來,一個小法術就把張東輝整個身子禁錮起來,叫他動彈不得。


    此刻的張東輝方才感受到,原來真正恐怖的,不是那個大庭氏的男子,而是這個一直沒有什麽動作的男子,隻要隨手一個法訣,就可以把他箍得死死的,那先前為什麽一直沒有動作?是瞧不上他的法術靈力,還是扮豬吃老虎?


    祁珩抱起昏迷中的祁羽。


    “你們究竟……是什麽人?”


    陸壓似乎完全沒受方才碎片般的記憶閃現的影響,沒心沒肺地笑開了:“你今天算是長見識了,喏,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大庭氏族長,祁羽的親生哥哥祁珩。”


    “那你……是卿盛?”張東輝問道。


    在世人心裏,能和祁珩同進同出的男子,一般隻有一個卿盛了。


    隻不過,對於陸壓而言,卻又不知道這個卿盛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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