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第二醫院,急診手術室外,幽靜的走廊裏落針可聞。


    白色的節能燈光照射在白天就顯得昏暗的空間內,給人一種沉悶與壓抑感。


    手術室的工作燈持續地亮著,沒有任何動靜,仿佛推進去的人,正在接受上帝的審判,是去是留,除了等待,別無他法。


    這時候,清柔而緩慢的腳步聲從一頭響起,依然還是那身連花紋都沒有的簡單灰色連衣裙,路鹿此刻的麵貌,通那身黯淡的衣裙一樣,如同灰色畫板中走出來的鉛筆素描。


    手術室門口堅冷的長凳處,一直默默地坐著的池啟站起身,麵沉如水地問道:“電話打過了麽?”


    路鹿的表情有些麻木,但還是點點頭,“嗯,車伯父和車伯母,跟池老爺子他們,很快就會來了。”


    “車耀呢?”


    “他之前來過老宅,被趕出去然後就走了,我們通知晚了。”路鹿幽幽地說。


    池啟眼裏閃過一絲殺機,但還是先穩定了下來,扶著路鹿瘦弱的肩膀坐到長凳上,“你休息一下,你的臉色也不好看。”


    路鹿低垂著眼簾,複雜的神情成熟地不似以往流露的神情該有的,仿佛羞澀而單純善良的那個少女一瞬間長大了十歲,變得讓人有些不認識起來。


    坐下後,路鹿宛然抬頭,對池啟微微笑了下,“池總,我沒事的,你也不要自責,如果沒有你,summer現在可能都還沒來得及來醫院呢,甚至都不知道現在還是不是活著。”


    “你不用安慰我,自己照顧好自己就行。”池啟說。


    說起手術室裏的summer,路鹿別過了頭去,伸手擦了擦眼角,輕聲說道:“池總,還記得那天我問你的話嗎?”


    “什麽話?”


    跟路鹿在一起,總是很容易忽視她的存在感,池啟實在想不起她說的是哪句。


    “聶遠跟我說,我不應該把自己看的太重,對於你來說,我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用錢買來的……”


    路鹿哽咽著說著,昨天晚上,被陸晨送回家的時候,她趁著自己滿腹的心事,拉著池啟說了許多的話。


    隻是話說到一半的時候,summer突然從房裏出來了,捂著肚子滿頭冷汗,步履蹣跚的輕聲說著肚子疼。


    池啟漸漸回想起,路鹿說的是昨天她離家出走之後回來的事情。


    “你告訴我,到底哪一天,你才願意跟我終止合同……”


    路鹿回過頭,眼眶微微有些紅腫,但嘴角卻掛著甜美的笑容,“我這些日子一直有想這句話,但我現在終於明白了,因為我現在覺得好滿足,原來一直以來,我都沒有真的想離開時,能呆在我最想呆的人身邊,我又有什麽好抱怨的呢……”


    池啟靜靜地看著眼前突然變了樣的路鹿,有些不習慣,但還是認真地聽著。


    從路鹿懂事開始,雖然媽媽對她都很好,但其實,從小到大,什麽都依著她,什麽都照顧她,想著她的,從來都隻有她的媽媽一個人了。小時候學校組織要去夏令營,媽媽沒有錢,卻還是跟自己的老板提前預支了工資,付不了夏令營的錢,就帶她去海邊套著救生圈玩水。一有別的孩子欺負她,她打不過別人,就會把她護在身後,沒有人可以保護她們,就寧願自己受了委屈也不願意讓她委屈自己,明明自己每天辛苦的沒有一刻不停的在工作,回到家,卻還是裝作一副什麽都沒事的樣子。


    或許,是從小到大都被人欺負的多了,隻有媽媽一個人願意保護她,對她好,所以,才會在長大之後,一旦有一個人願意對她好,她便無法自拔的陷了進去,患得患失之間,連自己想要什麽不想要什麽都看不清楚。


    “我以前覺得,您就像高不可攀的天邊的雲彩一樣,這一切都是想都不用想的。有好吃的,我給您做,您每天吃的開心我就高興。做得好的時候,你能笑一笑。做得不好的時候,你也願意嚐一嚐。可是現在想起來,其實都是我自己在自作多情。”


    路鹿上高中的時候,為了考上一個好的學校,學習忙起來,為了給她賺學費,媽媽做的工作也是最多的時候,她們見麵的時候就少了起來。不過媽媽還是給她買了一個對於她們來說不算便宜的手機,自己卻還是經常用各個工作的地方的地方給她打電話,告訴她新開的什麽好吃的餐館,新出的什麽好電影,好遊戲,告訴她,等她考上了大學,就帶我一起去吃,一起去看,一起去玩。


    路鹿那個時候覺得媽媽有時候好煩,不管做什麽都要過問,而且媽媽的電話和吩咐的事情又多,路鹿自己忙著商課,哪有這麽多功夫總是聽著媽媽嘮叨,所以經常電話裏很沒禮貌地讓媽媽不要總是打電話……不過,媽媽從來不生她的氣……


    說著說著,路鹿的聲音略微顫抖,抿嘴笑著,眼淚卻是忍不住滴落到光潔的地麵上,濺開水花。


    池啟默默地聽著,他一直以為,路鹿的性子不管有什麽心事,都不會敢表達出來,沒想到,今天為了summer的事,竟然說了這麽多,也沒想到,原來這個小丫頭,是真的,對他一片真心。


    “池總,你知道嗎,我一直覺得,你不可能喜歡我,覺得我對你來說是微不足道,所以我不敢信,哪怕你摸過我,抱過我,也對我做過一切情人之間才會做的事情,隻是,我卻從沒想過,你本來就可以對所有的女人都做這種即便沒有感情也可以發生的事情。所以……即便我明明那麽想見到你,那麽想抱抱你,那……我就該躲著你……”


    可就在剛才車上,她看到summer那麽痛苦,還要……還要說那樣像是遺囑一般的話……她突然想要讓自己代替她,如果可以的話,讓她承受樣的痛苦,讓她代替她進手術室吧。


    summer是池啟那麽在意的人,這個世上,她卻隻有媽媽一個人知道這件事肯定會罵她的,肯定會打她的,說她不珍惜自己的,她知道,雖然她從來不罵她,從來不打她,但如果她為了別人受傷了,她肯定會狠狠得罵她……狠狠得打她……但是……因為池總……她知道的……summer是池啟那麽在意的人,他一定不想她受這樣的苦,看著他看著他那樣的神情……她怕她自己會心碎的,但她真的不要summer那麽難過……


    路鹿側過身,身體無力地撲在了池啟身上,淚水瞬時打濕了池啟胸口的衣服,她的哭聲在樓道裏顯得突兀,突兀到叫人根本沒有話去勸慰。


    池啟伸手在路鹿後背上拍了拍,女孩的話語到最後顯得那麽語無倫次,但蘊含的真摯卻讓他感受深切,其實很多時候,人不是不懂,而是缺乏一個時機,讓人掙脫桎梏,蛻變,隻是一轉眼的事情。


    不知道時間過了過久後,路鹿已經哭的神色昏沉,安靜的走廊外麵終於傳來了淩亂而快速的腳步聲,許多人影由遠而近地朝著手術室方向趕來。


    一直等待著結果的池啟與路鹿站了起來,幾個身影飛快地朝著走來的人跑了過去,著急的喊了一聲“怎麽樣了?”然後攥著池啟的手,都聚在一起看著她們,等待回答。


    這群人中,路鹿隻認得池啟的爺爺,其他的幾名衣冠楚楚的男女,想來都是summer和池啟的家中長輩。


    隻是,其中一個身穿淡咖啡色雍容長裙,頭發高盤,麵容姣美的女人,在神色焦慮中,見到路鹿的刹那,突然像是見到了什麽讓她驚詫無比的東西,臉上的焦急漸漸散去,眼神直直地看著路鹿。


    路鹿卻隻是虛弱的坐在椅子上,沒有發現這個女人對自己的格外關注,池啟卻從這個女人身上感受到一種莫名的氣息,似是她對路鹿有些熟悉,又似是有些陌生,但他知道,車耀的這個母親,一定和路鹿有什麽關係。


    帶頭走在最前麵,長相極為端正的中年男子,正是車家的家主車喬,此刻見到路鹿安然無事,又望望依然亮著的手術室工作燈,皺著眉頭說道:“池啟,仔細跟伯父說說,到底這一切是怎麽回事!剛才不還在家裏嗎?怎麽一下子到醫院,summer怎麽會胎位不穩!?”


    車伯母不滿地道:“車喬,你急什麽急!?沒看到他們的臉色都這麽不好看嗎!?慢慢說!”


    “行了行了,我幹女兒都在動手術生死不明了,你讓我能不急嗎!?”車喬大聲道。


    “車伯母,我來跟車伯父說”,池啟勸了勸車伯母,轉頭對車喬道:“車伯父,今天晚上,summer突然從房間裏出來……”


    池啟將今晚發生的事情大略概述了一遍,當談到summer自己一個人從房間出來,滿頭冷汗的時候,車伯父與車伯母攥著互相的手緊緊的握在一起,似乎對summer的辛苦感同身受。


    “小啟啊,謝謝你,救出了我的媳婦。”,那名一直盯著路鹿看的貴婦走上前,向路鹿伸出手。


    路鹿遲疑了下,與她握了握,觸手是溫軟的良好感覺,“不用客氣,是我們的疏忽,summer小姐現在還在搶救,並不算太好。”


    “請問你的名字是……”女人盯著路鹿的眼睛,看似輕巧地問了句。


    “路鹿”。


    貴婦明顯身體輕顫了下,麵部表情有些僵硬,但還是抿嘴笑道:“你好,路鹿,我叫楚潔,是summer的母親。”


    一直處在焦躁不安中的車喬見妻子的怪異,又仔細地端詳了一下路鹿,終於也感覺到了一絲不自然,與楚潔微微一對視,兩人不動聲色地交換了個眼神。


    “路鹿,真要謝謝你,雖然summer還在手術,但你們能及時送她來醫院,對於我們車家和池家來說,都是天大的好事。”車喬同樣走上前,目存感激地向路鹿點了點頭。


    路鹿說道:“不論你們要做什麽,先等summer的手術結束再說吧。”


    “沒錯,我立刻安排人員到醫院周圍進行保護工作,池啟,你們先回家休息,你們也夠累了,讓司機送你回去”,車喬道。


    “不用,我想等summer小姐出來”,路鹿堅決地搖頭。


    “就讓路鹿留在這裏吧”,楚潔淡淡說道,作為母親,她似乎比誰都沉得住氣。


    聽楚潔開口,車喬沒再多說什麽,默許地點了點頭。


    正當這時,手術室的燈終於滅了,兩扇門被護士從裏麵推開……


    “summer!”


    路鹿第一個衝上前去,迎著被推出來的病床,和summer的父母一起,看到戴著氧氣麵罩的summer,不斷叫喊summer的名字。


    summer緊閉著雙眼,簇緊著眉頭,沒有絲毫反應,無絲毫血色的麵孔讓幾人看得心頭都發酸。


    穿著綠色手術服的醫生摘下口罩,臉色不太好看,勸說道:“幾位家屬,不要過於驚動了病人,她現在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繼續觀察。”


    “醫生!你這話什麽意思!?難道手術不成功嗎!?”車喬走上前來,神情緊張地問。


    醫生被他嚇了一跳,退了一步才道:“這位先生,我們盡力了,已經保住了這位小姐的生命安全,並且治住了出血,手術的傷口的處理也很順利,但病人的胎兒沒有保住,這次,幸虧送來醫院送的及時,不然,連病人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了。所以,現在要看的就是病人能否挺過今晚,過了今晚,如果病人的各項數據正常,那麽,恢複隻是早晚的事。”


    “醫生,無論如何,請你們不要讓我們的孩子出任何閃失,不論花多少錢,我們肯定會給的。”楚潔一隻手撫在summer的臉上,鄭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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