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反問道:“他們?”


    蘇梅點頭道:“對,楊芮,林政,還有林尋。”


    楊芮有了林政的孩子,林政卻不負責,楊芮無奈,隻得找林尋幫忙“奉子成婚”,而林尋為了自己的事業,為了楊芮那份嫁妝,答應了楊芮,拋棄了已經懷孕的女友蘇梅。所以他們三個人,差點毀了蘇梅的一生,對嗎?可為什麽是差點呢?


    蘇梅覺得和林楓說話有一個好處就是不用自己去解釋一些顯而易見的事情,她也知道林楓疑惑的是哪一點,說道:“我們四個是在大學認識的,他們仨是本地人,從小一起長大的,我是外地人。當初我和林尋,還是你媽媽撮合的。”


    林尋喜歡上蘇梅,請她的室友、自己的好友楊芮幫忙,楊芮撮合了兩人在一起,她和林政也很快在一起了。快要畢業的時候,楊芮發現自己懷孕了,可她找不到林政,家裏人為了不讓這個未婚先孕的女兒給自己蒙羞,勒令她立馬找個人“奉子成婚”,於是她找到了林尋。


    那個時候林尋和蘇梅正處在“畢業季·分手季”的魔咒中,林尋希望蘇梅留在a市,蘇梅卻想要回老家,兩人談了好幾次都談不攏,加上林尋家裏並不同意他和一個小康家庭的女孩子在一起,再加上自己投資的公司血本無歸,種種壓力壓在林尋身上,他受不了選擇了逃離。


    他答應楊芮認下這個孩子跟她結婚,兩人也說好了等孩子生下來,楊芮就去找林政,兩人就和平分手。這樣楊芮可以不受家裏人的白眼,也能讓孩子不變成一個黑戶,林尋也能拿到一筆資金先喘口氣。


    林尋和楊芮認為是一舉多得的事情,蘇梅卻接受不了。她在得知這兩人竟光速結婚後,先是不敢置信,繼而得到自己已經懷孕的噩耗,她既不忍心打掉這個孩子,也不願意用這個孩子去威脅他們,所以她平靜地在婚禮上說出“祝你們幸福”之後,沒理會楊芮和林尋的“等一等,我們有話跟你說”,毅然決然地回了老家。


    林楓平靜地問道:“為什麽是差點毀了你?”


    蘇梅笑道:“因為我差點成了我最討厭的那種人。”


    蘇梅在偶然一次和老同學的聯係中,得知林尋和楊芮結婚後很快有了孩子,兩人恩愛非常,林尋的生意也越做越大。他們的日子過得和和美美,蘇梅卻帶著一個沒有爹的孩子受盡白眼遭人唾棄。她心裏頭一次感到不甘,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抓心撓肝地一日勝過一日,她突然冒出一個想法:既然我不好過,那大家也都別過了,同歸於盡吧!


    這個想法一經萌芽便瘋狂滋長,於是蘇梅主動聯係了林尋,林尋這麽多年來一直覺得愧對她,蘇梅主動聯係他自然喜出望外。兩人再見麵敘前情訴衷腸,林尋的婚外戀似乎就這麽自然而然地發生了,而蘇梅也滿意地看到楊芮的抑鬱症越來越嚴重,甚至有時候連藥物都控製不了。她滿心歡喜地期待著,期待著楊芮受不了提出離婚,林尋和楊芮離婚後自己再把他一腳踹開,讓他也嚐嚐那種希望被人斷絕的滋味,哪知等來的卻是楊芮的死訊。


    林楓麵色陰沉地聽著蘇梅緩緩的給他講這段往事,蘇梅講到這兒停下來喝了口水,看林楓一眼道:“你是不是好奇為什麽我最後還是嫁給了他?”


    林楓不吭聲,蘇梅自顧自往下說:“因為後來我才知道,在我第一次找林尋的時候,他們就已經離了婚。”


    林尋接到蘇梅的電話,喜出望外地要去赴約時,想到自己還是一個有婦之夫。於是他趁楊芮清醒的時候跟她說了這件事,楊芮立刻同意離婚,但有一個要求是他們必須把林楓當成自己的孩子撫養。之後楊芮很想找蘇梅好好聊一聊向她說清楚當年的事情,但病情越來越嚴重,這個願望始終沒能實現,直到她吞藥自殺,這也便成了永久的遺憾。


    蘇梅後來才知道,楊芮並不知道她懷了孕,在找林尋商量之前也想先跟她商量一下,可是自己卻冷冰冰地說不關自己的事,楊芮怕再說下去她會生氣,可自己的肚子又拖不得,於是先和林尋做了決定打算之後再跟她解釋,卻沒想到她一走就是這麽多年。


    蘇梅頓了頓說道:“哪怕她不是故意的,哪怕她並沒有想要搶走林尋的意思,但我仍然很討厭她。她沒這麽想,可她這麽做了。小楓,小婉本該和你一樣,在父母的疼愛中長大,可她卻隻能聽別人管她叫野孩子,然後眨著大眼睛問我她為什麽沒有爸爸,我……”


    林楓冷漠地打斷她的話:“你想多了,我也沒有父母的疼愛。”


    蘇梅一噎,這才想起來林楓的童年隻有忙得不著家的“父親”,和每天歇斯底裏的母親,又哪有父母的疼愛?她淒然一笑道:“抱歉。”


    林楓搖搖頭表示無所謂,說道:“雖然不知道你跟我說這些是什麽意思,但如果你沒有別的要說的了,我就先走了。”


    蘇梅點點頭,她也不知道今天為什麽要跟林楓說這些,是不想自己再被誤認為是小三,還是不想林楓再隻是偷偷摸摸得躲起來看他媽媽的照片?她不知道。


    林楓走了兩步,突然停下來道:“如果可以的話,能否麻煩您告訴我,我的父親,我的親生父親,他……”


    林楓沒再說下去,他想問問他在哪兒,當初為什麽不要他媽媽,為什麽這麽多年躲起來不見他們,可問了又有什麽用呢?


    “他死了。”


    蘇梅知道他想問什麽,說道:“你媽媽當年之所以早產,就是因為聽到了他的死訊,也因此得了產後抑鬱。”


    林楓呼吸一滯,不敢相信地喃喃道:“死了?”


    蘇梅“嗯”了一聲道:“你父親喜歡極限運動,那和你媽媽吵架之後,心緒難平,便一個人去了雪山登山,後來發生了雪崩,他被雪埋在地下,直到半年後又有人去登山,碰到大風雪施救隊前去營救時,才挖出了早已被掩埋的他。”


    林楓聽她緩緩道出自己從未謀麵的父親的死訊,失控地喊:“那為什麽沒有人去救他?”


    吼完他才覺得自己問了個白癡問題,怎麽救啊,雪崩,不是下雪,人又沒有長翅膀,怎麽去救他?可是為什麽都沒有人去找他呢?他失蹤了那麽久,為什麽沒有人覺得不對勁,沒有人說要去找他?如果他們早一點去,他也可以早一點回家啊。


    蘇梅搖搖頭道:“你父親他是個孤兒,性格又冷僻,除了我們這幾個朋友,也沒有別的親近的人。你媽媽一心以為他是為了逃避責任這才不辭而別,林尋他自顧不暇哪有時間去找他?”


    林楓搖了搖頭,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蘇梅沒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林楓突然大吼一聲:“你們都是騙子!”


    然後仿佛喝醉酒般踉踉蹌蹌地跑下樓不顧樓下的燈火通明和吵吵嚷嚷的人群,開車走了。


    林楓一路不知闖了多少紅燈,回家後連車沒停穩就跳下車來,電梯在頂樓太難等,他衝進樓梯間三步並兩步地往樓上走,他滿腦子都是蘇梅跟他說的那些話。他的親生父親死了,他的媽媽因此得了抑鬱症也死了,他叫的那個“爸爸”恨的那個“爸爸”還有那個討厭的“小三”,是受害人卻把他一手養大。他以為的“拖油瓶”卻是正主,而他自己才是鳩占鵲巢。


    這些思緒混混沌沌地在他腦子裏連成一片,他理不出頭緒來,心裏卻有一個堅定的想法:他想抱抱李玉成。隻要抱抱他,自己就什麽都好了;隻要抱抱他,自己就什麽都能接受了;隻要他在,自己就什麽都不怕了。


    他一路跑上樓,站在門口手指直發抖,幾乎要握不住手中的鑰匙。好不容易打開了門,入眼的卻是一片黑暗。


    他沒有開燈,在黑暗中大步朝李玉成的房間走去,從海城回來後,他和李玉成就一直分房睡。李玉成的房內也是一片黑暗,沒有開燈,也沒有李玉成玩手機的亮光。林楓打開燈一看,床上的被子整整齊齊,根本沒有人睡覺。


    他腳步一轉去了自己房間,李玉成沒在,健身房裏空落落的也沒有人,洗手間沒有人,廚房沒有人,陽台沒有人,衣櫃裏也沒有人,就連窗台上他也打著手電看了一遍,可是都沒有李玉成。


    屋子這麽大,可是這麽空;夜風這麽涼,可是這麽冷;他這麽想念李玉成,可是卻找不到他。


    林楓一個人站在客廳裏愣了好久,突然覺得一陣恐慌和害怕,還有一絲怒意和戾氣。


    李玉成不是說他不會走嗎,不是說他永遠都不會走嗎,那他為什麽不在家,那為什麽自己找不到他?他明明說了不管怎麽樣自己都不會走死也要死在林楓的懷裏,可為什麽他不在了?


    他還記得那年夏天,他緊緊地抱住他在他耳邊說的話嗎?他明明說過不走的,為什麽就不在了?父親不要他,母親不要他,叫的“爸爸”和自己沒關係,朋友離開他,沒有人要他,沒有人陪著他,他從小到大都是一個人,他本來都習慣了自己一個人,是李玉成強勢闖進他的世界,霸道的宣布以後會一直陪著他的,可他也不要他了。


    林楓抿了抿唇,原來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想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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