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去把福叔叫來。”她會侯府已有幾日,這些天她翻遍了內院賬簿,前前後後林林總總發現的漏洞數不勝數。果然劉氏掌家多年,不僅在用度上苛刻原主,還中飽私囊,暗度陳倉!


    “小姐,可是這賬有問題?”檀香皺著眉頭,近日再不見小姐偷懶瞌睡,反而勤奮的看賬從早到晚。一連這幾日都顧不上休息,她難得見小姐這麽認真,一麵高興著小姐終於開了竅,一麵又擔心小姐的身子吃不消。


    上官璿揉了揉酸痛的眉心,一把將手中的賬簿摔在了桌案上,怒從心生“嗬,問題可大了!”


    檀香一個激靈,立馬小腿不停的跑去找管家福叔。


    劉氏在府中掌家多年,這各個管事婆子大多是她的心腹,這也是為什麽她可以一手遮天的虐待女主還不為人知。所以即使現在她被貶做了侍妾,失了掌家之權,這吃穿用度上卻是不減分毫。她可以理解那些奴才們的心理,無非是怕劉氏這一失勢隻是暫時的。畢竟她作為侯府嫡女也是懦弱了十餘年了。


    所以,當務之急就是好好整頓一番這侯府後院的烏煙瘴氣,隻有這樣她才能真正掌握實權,而並非華而不實的名義掌家。


    檀香這小丫頭跟在她身邊久了,這辦事效率到是提高了不少,沒有多久就請來了管家福叔。吩咐了晨曦院裏的幾個二等小丫鬟去泡茶,這才乖乖退立一旁。


    福叔一進門便拱手行禮“大小姐找老奴來,可是這賬簿都查閱完了?”他是這侯府的老人了,忠心耿耿敬於職守。


    “福叔,這賬簿原本可是都存放在西荷院?”


    “之前雖然是側……額,劉侍妾一直在掌家,但是這賬簿卻是一直存放在庫房管事那裏,隻有月末才會拿去西荷院請劉侍妾過目。”福叔清楚明白的交代著。


    “那平時,除了庫房管事,劉侍妾還有什麽人能接觸到賬簿嗎?”


    “這賬簿是侯府的流水記錄,輕易自然不是什麽人都能看的。”


    “好,福叔,我明白了。還煩請你把府內各個管事的都叫來我這西荷院,本小姐既然接了這掌家的使命,自然是要恪盡職守的!”這過去的賬,雖漏洞百出,要細查卻不是件易事。即便是一查到了底,逼急了那劉氏隻怕會被反咬一口。既然她已經成了小小侍妾,隻要她不再折騰作妖,她不是非要整死她不可。更何況年久啃柱,她造下的財賬窟窿可不小啊!這是比大數字,她若是硬要捅破了,端了她,鬧到上官宏和老夫人那裏,最大估計也就是閉門幽禁之類的懲罰。無關痛癢。她何不借此機會從中狠狠撈上一筆?也叫劉氏大出血一回!


    “是,老奴這就去。”福叔又一拱手這才轉身出了晨曦院的廳堂。他呆在這侯府多年,雖然掌管的大多是外院事宜,不怎麽摻和內院的事。可這麽多年劉氏的做派他也是深知一二,混跡宅院多年,他是個有資曆的老奴才了,所以自然知道是非恩怨要繞道走的道理。


    “小姐……您不是說這賬簿的問題大著呢嗎?怎麽……”怎麽叫來了福叔卻隻字未提。


    上官璿接過小丫鬟端上來的熱茶,遞到唇邊掀蓋輕輕吹起白霧。唇角露出一抹奸滑“你家小姐我啊,另有打算!”


    這麽好的便宜她可要好好把握住才是!


    檀香一臉狐疑,雖然搞不懂小姐的意思,但是如今的小姐已經和之前大不相同了,她自然是一百個相信小姐的。夫人在天之靈若是能看到這樣光彩奪目的小姐,定然是欣慰極了的。


    半晌過後,直到她這一盞茶都用完了福叔才算是領來了府裏的各個管事的。


    她們進了門來烏泱泱一片足足八九個人各自屈膝行禮。


    上官璿一身錦衣襦裙坐在正堂,雖然麵容稚嫩身板嬌小,可不知道為什麽竟有一種可以震懾人心的氣場。那是一股真正溶在血液裏的高貴。


    她柔聲喚她們都起身,細細的打量著堂下的每一個人,她們都是府裏的老嬤嬤,各個都梳著婦人頭。


    “你們都是在這侯府裏當差多年的老嬤嬤了,從前是劉侍妾管著家,我又身子弱長臥病榻,所以和你們自是不相熟的。那便挨個自我介紹吧。”這些人能在劉氏手下當差還不出差錯,自然不會是什麽省油的燈。更何況她們其中多半的都是劉氏的心腹。


    “就從你開始吧。”她慵懶的靠在身側的小幾上,抬起一根食指矜貴的點了點。


    “大小姐,老奴姓張,管著府內的采辦事宜。”


    “老奴是廚房的管事。”


    “老奴掌管財務和府外的幾處莊子收益。”


    “……”


    她們一一道來,她也聽的仔細。劉氏雖然心腸歹毒,但掌家這方麵做的還算不錯。事無巨細將這各類職權分的很細。也難怪多年來侯府後院井井有條,上官宏被她迷惑真以為她是個賢良淑德的好妻子。


    “朱嬤嬤,你既然管著財務,那麽這賬簿上的每一筆支出和收益可都是你親手記錄的?”


    “是,大小姐,都是老奴親手記錄,不敢假手於人哪!”被點了名的朱嬤嬤上前一步,躬身。


    “哼!”她揚起小幾上的一冊賬簿就狠狠的甩在了那朱嬤嬤的腳邊。


    “本小姐到要問問你了!我這晨曦院裏的規製月奉可真如你賬上所寫的這般?”賬簿甩在地上時恰好翻動了幾頁,正衝上的那頁赫然黑子清楚的寫著——八名二等丫鬟三名粗使婆子。四時錦衣月月置新……


    那朱嬤嬤也是個老精明,她隻輕輕撇了眼那地上的賬簿,麵色看不出有何驚動“大小姐,老奴說白了也隻是個記賬的,身份卑微。這侯府上下又這麽大,老奴難免有瞧不仔細的地方,這記錄有偏差也是在所難免。”她說的理直氣壯絲毫不見有半分知錯的態度。


    “嗬!”能有刁奴如斯,也是刷人三觀之事了“朱嬤嬤倒是生了張巧嘴,三言兩語倒把責任全都推了去。好,本小姐就認你的話,且不追究你之前的記錄有差。我們來說說別的……”她這些年在府中的待遇究竟如何隻怕除了上官宏被蒙在鼓裏,這侯府後院裏的主子奴才沒有一個不清楚明白的。


    “檀香!”檀香心領神會的拿起了案幾上另一冊賬簿,仔細翻找了幾頁才恭敬的遞到了上官璿的麵前。


    “夫人在城郊有幾處莊子,那是皇後娘娘親賜的嫁妝,這幾處莊子,你又是怎麽管的?”她那娘親怎麽說也是皇後的妹妹,這嫁的又是三品侯爺,她生前的嫁妝又豈會少?隻是輕便折現的恐怕都被劉氏順了去,這固產也就這幾處莊子還被她扣著。以前她是不知道,現在管了賬知道了,又怎麽可能再讓那肥水流了外人田?


    上官璿一句夫人愣是讓她半天才緩過來,夫人這個詞在這侯府裏已是多年未提了“回大小姐的話,這莊子在先夫人去後便盡數充了公用。”


    “充了公用?雖然我天安國國君開明輕揺薄賦,但這旁人家相同畝數的莊子即使地段不好也能一年收上個兩千兩租子。我娘親這莊子那可是帝都城郊,再不濟也不可能隻有你這賬上的五百兩歲銀!”一陣悶響拍在了案幾上,震的幾上茶盞一頓劈啪響聲。堂下眾人皆是一顫,她們之前就有聽聞大小姐變了性情,就連側夫人劉氏被貶為侍妾也是因為大小姐在老爺麵前哭訴。


    她們原是不大信的,畢竟府中多年,這晨曦院裏的光景大家都是心領神會的。如此軟弱可欺的大小姐怎麽可能在一夜之間性情大變搬得倒這隻手遮天的劉氏?


    可如今一看,這大小姐的確是變了,府中傳言非虛。


    但她們是什麽人?替主子們辦事早已學會了察言觀色。


    朱嬤嬤雖然心中有些慌亂卻是麵上不顯,她沒有想到這上官璿會查這些賬,這裏麵的漏洞若真的要糾察起來還不知道會連著多少腐敗呢!“大小姐,老奴說白了隻是個管賬的,這府外莊子的收益如何,實在不歸老奴管啊!”


    她矢口否認,略顯渾濁的眼睛靈光一閃“大小姐,老奴知道這莊子是先夫人的嫁妝,您想回去的心情老奴也理解。可是自先夫人去世後這麽多年一直都是劉侍妾代為打理啊!若不是劉侍妾,這莊子指定是荒廢了的,更遑論這一年五百兩的歲銀了!您不能……”她口如連珠,聲淚俱下說得那叫一個多情,她悄悄抬眼瞧了端坐堂上的上官璿一眼,看她麵色沒有多大變化,這才繼續開口“您可不能因著想要拿回這莊子就拿這莊子的收益作文章啊!”


    “好一個牙尖嘴利的奴才,你倒是提醒了我,這莊子本就是我娘親的,她不在了,自然是要留給我的,衝公用?的確是不妥。”上官暗笑,果然是劉氏的狗!


    “你你……你……”她沒想到上官璿會這樣說,她現在還是這府裏的小姐,既然是吃用都是上官府的家小姐,她便料定了她絕對不好意思公然提出要回母親的嫁妝莊子。所以才拿查賬來作文章。隻是沒想到……


    “瞧你句句不離劉侍妾,必然是主仆情深啊!隻是可惜現在掌家的人是本小姐,劉侍妾又被禁足在了西荷院。你怕是輕易見不著她。這樣,福叔!”


    “大小姐。”福叔原是立在一旁,此番聽到上官璿叫她這才上前。


    “朱嬤嬤念主心切,本小姐頗為感動,就將她調去西荷院到劉侍妾身前伺候著吧!”


    “什麽?你……你敢剝我的權?”朱嬤嬤一臉煞白,這大小姐居然敢毫無由頭的撤了她的職。不,不是無由頭,而是隨意安了個帽子便想打發了她!


    “大膽刁奴才!什麽你呀你的,還懂不懂規矩?”檀香板著張小臉狀著膽子嗬斥道,小姐真是越來越強,她也不能再軟弱下去了,她要保護好小姐。


    “如此沒規矩的奴才送到劉侍妾院子裏也好讓她好好調教調教。福叔,你還等什麽?”她勾起一抹譏笑,朝福叔下令道“還不將她拖去西荷院!”


    “你們……你們不可以這麽對我,我是側夫人的人,我看誰敢動我?”朱嬤嬤一陣呲牙咧嘴麵目略顯猙獰。


    福叔眉頭深皺,他雖然和這後院的各個掌事嬤嬤們不怎麽打交道,可這般奴大欺主沒有規矩的也是聞所未聞了。當及換來了前堂的小廝們架住了還在叫嚷撲騰的朱嬤嬤。


    直到一身粗衣的朱嬤嬤被架出了晨曦院,連同不停歇的叫喚聲也消失不見了,堂屋中的眾人這才緩過了心神。各自又懷著鬼胎在心中暗暗盤算。


    這大小姐突然變得如此雷厲風行,看來是要新官上任三把火啊!這朱嬤嬤仗著劉氏的寵信又霸著管財務的肥差事,平時沒少在這後院裏橫行霸道。這大小姐一上來就是翻賬本,殺雞儆猴,燒了這第一把火。她們這些人要是再敢有所不敬,那便是引火自焚哪!


    她們是侯府的老人,在心中這麽隨意一思索便能品出這其中滋味了,所以都戰戰兢兢連著看向堂上的眼神都不敢再有一絲怠慢了。


    “大家要能做到掌事,那必是些清楚明白人,我既然得了這掌家之責,便要對得起爹爹對我的信任。日後我們各自相處日子還長遠呢!我不管你們以前如何,既然現在要在我上官璿手下做事了,就容不得任何濫用職權中飽私囊奴大欺主的行為!你們,可聽明白了?”她這一番話聲音不響卻是充斥著強勁氣場,仿佛睥睨眾生的王者,不容任何人反駁。


    堂下眾人皆是垂首答是,這侯府內院的天在這一天算是徹底的換了。


    不過她們不是傻人,即使是換作大小姐掌家,她們仍然福利不變,其實為誰掌事都是一樣的。她們不像朱嬤嬤那麽想不開偏要巴結上劉氏不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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