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族生物覆滅四年之後。


    晚鳳歌授完課後從學堂出來,直徑走向了曉隅,曉隅處在聖修門的角落,位置偏僻,鮮少有人去往。


    院子中的樹長得異常好,翠綠的枝條都已經穿過圍牆,在院外的地上落下一片陰影。


    晚鳳歌推開院子的門,進入到中庭,說來這一棵樹也是奇怪,當年明明它已經死了,結果不知道怎麽回事又活了過來,而且長得比以往還要茂盛。


    晚鳳歌摸著那棵樹的樹幹。


    真希望它的主人也能同這一棵樹一般,生命力如此頑強,能一次又一次的逢凶化吉。


    但晚鳳歌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江黎已經死了,死了八年了,他的屍骨就埋在這棵樹下。


    當年晚鳳歌從寂窟回來,便受了極重的傷,而後白展扇趁著為他治療的空隙,篡改他的記憶,直到江黎被大火燒死的第二年,晚鳳歌才恢複所有的記憶。


    隻是為時已晚,如若不是袁媛對江黎有私心,偷偷的將他的屍骨保存下來,怕是最後連唯一的一點念想都沒有。


    晚鳳歌不知道江黎的魂魄還有沒有留在世間,因為他直到第四年的時候才開始尋找江黎。


    雖然早兩年他就已經恢複了記憶了,但是因為神族生物突然變異,導致他沒有辦法分心,而是需要先解決掉麵前的問題,不然的話,如若神族生物龐大起來,可能他們賴以生存的這片土地都要被毀滅。


    而四年,足以改變很多東西,江黎的魂魄還能不能夠留在世界上,都是一個問題,就算留下了,這麽長的時間,怕是早已破碎不堪。


    晚鳳歌撫摸樹幹的手突然一頓,以他如今的修為,竟然現在才察覺到屋子內有人,看來來人並不簡單。


    那人似乎也發現晚鳳歌察覺到他了,卻並沒有離開,甚至沒有任何驚慌的感覺。


    晚鳳歌微微一頓,多撫摸了幾下粗燥的樹幹,才轉身大步向屋子走去。


    江黎在的時候,曉隅的門就從來不會鎖,後來他離開去枯骸山的那兩年,因為有其他人會過來打掃,所以晚鳳歌便把屋子鎖起來了,之後江黎回來後,晚鳳歌又把它打開了。


    而現如今這一間屋子歸晚鳳歌所有,所以也沒有再落過鎖,反正也不會有人來這裏。


    原本因為江黎和晚鳳歌的事,玄門和魔族便不太交好,所有的和平都隻維持在表麵上。


    等到神族生物被擊敗之後,那唯一的一點點麵子上的關係也徹底破滅了,玄魔一度要開展第二次戰爭,但因為對付神族生物,實在是消耗太大,雙方不得不養精蓄銳。


    隻是明麵上的戰鬥沒有,暗地裏的較量卻不斷。


    晚鳳歌倒是沒有什麽慌張,不僅是因為現如今他的修為放眼整個大陸也是首屈一指,更是能來得了聖修門,還隻來這偏僻院落的魔族隻有一位,那便是江黎昔日的好友公子景。


    “你來……”晚鳳歌話說一半,突然頓住了。


    站在展示櫃麵前的人回過頭來,卻並不是熟悉的公子景。


    晚鳳歌張了張嘴,吐出一個名字:“林宿?”


    易敬凡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他語氣淡淡地道:“是我,好久不見。”


    確實是許久不見了,晚鳳歌從寂窟回來之後,便再也沒有見過易敬凡。


    聽說易敬凡當年去殺白展扇的時候受了重傷,後來就一直昏迷不醒。


    原本易敬凡的出現也不過曇花一現,除了文城那一次聯合任務,易敬凡這孩子老是喜歡站在江黎的身後,即使是去刺殺百鳥宗的人,也沒有落下任何與身份相關的信息。


    晚鳳歌後來還是從公子景那兒聽說,白若水是被易敬凡給殺了的。


    晚鳳歌垂下眼簾道:“難怪前段時間聽說魔族的王換人了,白王是要將位子給你了嗎?”


    易敬凡勾了勾唇角,皮笑肉不笑道:“晚公子太高看我了,魔族的王當然得由先王後裔才能繼承。”


    晚鳳歌突然抬起頭來,瞪大了眼睛,神情激動的問道:“你說後裔……白王的後裔……你是說……”


    易敬凡輕點了一下頭,道:“你猜的沒錯,他回來了。”


    “他……”晚鳳歌想到那個人,目光卻又微微黯淡下來。


    他小心翼翼的問:“他……還好嗎?”


    易敬凡那一張一直帶著虛假表情的臉,終於有了一絲絲動容,他皺了一下眉頭,似乎糾結了一會兒才道:“他的情況不太好。”


    晚鳳歌的心髒突然一緊。


    易敬凡接著道:“師兄的魂魄在世間遊蕩了太多時日,早就破碎不堪,而且他心已死,就算是勉強把他那一些靈魂的碎片湊到一起,醒過來他也不再是以前那個樣子。”


    晚鳳歌有些焦急道:“他到底怎麽了?”


    易敬凡歎了一口氣,道:“你跟我來自己看。”


    晚鳳歌什麽也沒有準備,便急匆匆的跟著易敬凡出了聖修門往枯骸山而去,他完全不擔心易敬凡騙他,就算騙了又能怎麽樣?


    易敬凡為江黎報仇是在情理之中的事,當年確實是晚鳳歌對不起江黎,若不是想著還有什麽挽回的餘地,晚鳳歌恨不得就這麽隨江黎一起去死。


    兩個人進入枯骸山,一路上遇到不少魔族,然而他們卻仿佛看不到晚鳳歌一般都做著各自的事,甚至都沒有留意晚鳳歌一眼。


    人族比不得魔族的便在此處,魔族安於本分,知道自己需要做什麽,每個魔物都有自己的任務,有自己需要完成的任務,他們不會像人族一般成天裏聚在一起談論這個八卦那個,他們每一位都有自己獨立的想法,不會被別人所左右。


    晚鳳歌突然覺得這樣的環境也是挺好的,至少對於江黎來說,不用再受到那些人的閑言碎語,因為實力與地位,枯骸山的魔都很尊敬江黎,也許呆在這裏才是對江黎最好的選擇。


    晚鳳歌跟著易敬凡七拐八拐的,總算是停在了一處院落麵前。


    這院落周邊有一圈林子,進入裏麵,外頭的喧囂便完全被隔斷了,這裏不像是聖修門的曉隅。


    曉隅雖然在聖修門之內,卻顯得異常荒涼,若不是江黎在院子中種了一棵大樹,怕是可以稱得上是寸草不生了。


    而這座院落卻不一樣,它的周圍各種植物混雜,就連院子裏麵都種滿了鮮花,完全不像是魔族會呆著的地方,這就仿佛是人間仙境,美的不像話。


    易敬凡領著晚鳳歌推開院子的門,然後又推開房門。


    這屋子中的布局和聖修門的曉隅很是相似,沒有廳堂和內室,而隻有整個連成一片的臥房。


    房間中央的位子擺了一張床,隻是周圍的牆上並沒有那一些頂天立地的展示櫃,而是全部用草和羽毛編製的巨大掛毯裝飾著,這些掛毯不用撫摸便知道,定是柔軟至極,就算是不小心撞上去,怕是也不會有任何痛感。


    室內的光線並不是太好,然後晚鳳歌卻一眼就看到了那站在角落看著牆上掛毯的人影。


    那道身影是如此的眼熟,熟悉到晚鳳歌雙手發抖,熟悉的他都說不出話來。


    那人似乎並沒有發現有人進來,身形動都沒有動,直到易敬凡喚了他一聲,他才轉過身來。


    熟悉的清俊臉龐映入晚鳳歌的眼中。


    江黎的眼中有一絲絲的迷茫,然後突然彎了眉眼。


    那是再自然不過的表情,少年的臉上沒有因為晚鳳歌的到來而出現一點點厭煩或者是憤怒,這完全出乎了晚鳳歌的意料,不過他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而直到江黎清晰而自然的說出那一句:“好吃的。”


    晚鳳歌才猛然醒悟,江黎身上的那一股不對勁,到底在哪裏。


    他轉過頭去問易靜凡:“阿黎……是不是……”


    易敬凡點了點頭道:“你猜的沒有錯,現在他的智商就隻有一個孩童的程度,而且異常怕生,甚至連我都不認識了。”


    晚鳳歌還沒有反應過來,卻是被一道人影撲了個正著。


    江黎抱住晚鳳歌的腰,歪著頭,笑眯眯的道:“你回來啦,給我帶了什麽好吃的?”


    晚鳳歌瞬間回過神來,這場麵是他和江黎,還同他自己的母親居住在鄉下時,經常會發生的。


    別看江黎和晚鳳歌看起來年歲差不多,其實晚鳳歌比江黎年長了好幾歲,那時候他們一起去住在鄉裏,家中沒有奴仆,什麽事都需要親力親為,晚鳳歌年齡比江黎大,所以很多活都是他去做。


    晚鳳歌的母親有時候會做一些秀品,讓晚鳳哥拿到集市上去賣,原本江黎是要跟著的,但是晚鳳歌覺得他年紀小,怕他跑丟,便讓江黎在家中等他,而條件就是晚鳳歌會從集市上給江黎帶回很多好吃的。


    沒想到江黎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卻依舊記得當年與晚鳳歌一起的事情。


    晚鳳歌鼻子一酸,眼眶瞬間就紅了。


    易敬凡在旁邊輕聲道:“果然還是需要你來的,他醒過來之後誰都不給碰,也不吃任何人給的東西。”


    江黎側起頭,小心的看了一眼晚鳳歌身後的易敬凡,大概是看到易敬凡也在看他,慌忙將臉埋進晚鳳歌的胸膛。


    晚鳳歌顫抖著嘴唇,說不出話來,他抬起手,嚐試著撫摸了一下江黎的頭發,確定那柔順的觸感是真實的之後,才猛的抱住江黎。


    易敬凡無奈的笑了笑道:“明明是一個混蛋,運氣卻永遠都這麽好,老天真是無眼。”


    然而所有的不甘和鬱悶也終究都湮沒在那一道關門聲之中。


    晚鳳歌緊緊的擁住江黎道:“不不,老天有眼,謝謝,真的是謝謝,謝謝又給了我這一次機會,謝謝一切都能重新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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