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到了冬日,天氣轉涼,寒風蕭瑟,落葉飄零。


    就見長安城外,傍晚的天氣陰霾,黑風壓抑,遠遠的就有一匹汗血寶馬飛馳而來,長嘯一聲,前蹄高抬,在城門口停下,馬背上正坐著一錦袍之人,大氣淩然。


    城門守衛上前厲喝,問了一聲:“什麽人?”


    馬背上的人一亮令牌。


    城門守衛立即大驚失色,忙單膝跪下地,恭恭敬敬拜見道:“原來是臨王,小的失敬。”隨後扭頭道,“快放行。”


    於是,將離騎著馬,踏著昏暗直入城內,先回了一趟臨王府。


    自從魏軍大獲全勝之後,將離就立即啟程,這幾日馬不停蹄,騎著這汗血寶馬日行千裏夜行八百,日夜兼程,連個歇腳的時間都沒有,好不容易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了京城。


    他匆匆忙忙回府,準備洗個澡換身衣裳,馬上就去見謝蘭若。


    可就他換好衣裳出來,神采奕奕,迫不及待就要出門的時候,唐玉臉色陰沉的攔在了門外。


    “大哥,你這是要去哪?”


    將離把他推開,一麵朝前走,一麵詢問:“我離開這四五個月,可有出什麽事?”


    唐玉緊跟在他後麵,撇了撇眉,有些遲疑的說道:“可出大事了呢。”


    將離側臉看了他一眼:“什麽大事?”


    唐玉尋思片刻,還是把將離拉住,勸道:“大哥,我知道你想去看謝姑娘,不過現在,你還是暫時別去為好,她……”


    將離一聽,唐玉今日說話猶猶豫豫,而且似有隱瞞,暗自就感覺出了什麽事。


    “蘭若出什麽事了?”他停下腳步,緩緩回過頭,目光凜冽的看著唐玉。


    “她……她……”唐玉一臉為難,吞吞吐吐的說不出來。


    將離眉頭緊鎖起來,抓著他胳膊緊張的問:“她到底怎麽了?你倒是說啊。”


    唐玉愁眉苦臉,長歎一聲氣:“她……”


    將離氣得翻了個白眼,隻得扭頭就走:“你不說也好,我自己去看了便知。”


    唐玉趕緊拽住他,急道:“大哥,你先別去,是這樣,有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將離想也不想就應道:“壞消息。”


    唐玉撇了撇嘴隻得說道:“謝姑娘她呃啊哦了……”


    可他這低著頭,聲音又細微又含糊,也沒聽清他在說什麽,一時竟如女兒家一般扭扭捏捏的狀態。


    將離頭疼的扶額:“你能說清楚些麽?”


    唐玉撓了撓後腦勺,窘迫道:“大哥,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我怕你接受不了。”


    將離有些不耐煩了:“快說!”


    唐玉這才敘述道:“是這樣,一個多月前,一天晚上謝府突然起火,謝姑娘她出了事,險些葬身火海……”


    將離大驚:“什麽?”


    險些葬身火海,也就是還沒死吧。


    唐玉繼續說著:“雖然及時救出,僥幸保住一條性命,可是那日火勢太猛,將她,將她燒傷了。”


    將離問:“傷得重麽?”


    “燒傷了臉和手,恐怕一時半會兒無法複原……也就是毀容了。”唐玉磨磨蹭蹭說了半天,總算是把重點說了出來,還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近日來,京城裏幾乎已經人盡皆知了,曾經有著傾國傾城之色的謝家姑娘,因為一場大火死裏逃生,卻因此毀了容,臉上一塊傷疤難看得嚇人,還有那雙善於彈琴的手也燒傷了……


    大多數人都對謝家姑娘表示同情可憐,以前憤世嫉俗對她的討厭也隨之消失,當然也有許多人保持著幸災樂禍的態度,正等著四皇子回京之後,若是知道了謝蘭若毀容,定是要退婚,到時候可有好戲看了。


    將離已經皺起了眉,心疼至極:“這到底怎麽回事,不是派了人暗中保護的麽?怎麽還會這樣!”


    唐玉撇嘴:“如果不是阿穆的徒弟冒死從火裏把她救出,她怕是真的葬身火海了,說起來,阿穆徒弟也傷得不輕。”


    將離捏緊了拳頭,手背上青筋迸出,緊咬著牙,目光陰冷至極:“怎會無緣無故起火,到底誰幹的?”


    唐玉搖了搖頭:“這些日我讓人追查過此事,毫無頭緒。”


    將離千裏迢迢快馬趕回京城,就是為了能馬上見到謝蘭若,可是如今聽了她竟出了這種事,一時憤恨不已。


    對於一個女子來說,臉自然是最重要的,原本那般貌若天仙,如今突然被火燒毀了容,肯定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唐玉幹笑了一聲,忙勸道:“大哥,不過還有個好消息嘛,四皇子若是知道謝姑娘毀了容,回朝之後,肯定會退婚的。”


    其實,唐玉心裏也拿捏不準,若是謝姑娘毀了容,也不知道大哥還會不會喜歡她。


    而將離想的卻完全不同,他確實想毀了四皇子和謝蘭若的婚事,可並不是以這種方式。


    他回到屋裏,坐在桌前沉思不語,想了不多久,總結出兩句:“現在最重要的,一是想法子治好她,二是找出始作俑者。”


    唐玉一想,似乎將離說的才是重點,忙小雞啄米般的點頭:“好,我這就將桃花堂先關了,前去尋訪一下各地名醫,找找治傷之法。”


    將離眸中閃過一絲寒氣,道:“我會找出害了她的人。”


    ……


    到了夜裏,寒氣逼人,天風陰冷。


    謝府暗處高牆上,一人翻身一躍而入,摸索著來到了謝府的惜月園。


    相比被燒毀了的臥花園,惜月園要小許多,隻有四間屋子環繞,院內空地也沒以前那麽大,自臥花園燒毀之後,唯一幸存的謝蘭若便搬到了惜月園居住。


    園內,就見一個小丫鬟從屋子裏走了出來,手裏端著托盤,愁眉苦臉的歎息了一聲。


    後麵一個老嬤嬤走了出來,上前問道:“怎麽樣,姑娘吃了麽?”


    小丫頭搖了搖頭:“姑娘說吃不下,吃了一口就讓我端走,殷嬤嬤,姑娘近日越來越瘦了,我怕她這樣下去堅持不了多久。”


    殷嬤嬤長歎一聲,接過托盤,道:“還是我去吧。”


    隨後她端著托盤進入了屋內,將一碗粥端起,見謝蘭若正神情呆滯的坐在榻前,便迎了上去,麵上含笑,輕聲道:“若兒,怎麽又不吃飯,你這樣下去身子會越來越不好的。”


    謝蘭若目光空洞不知看著哪裏,隻是搖了搖頭,呐呐道:“我沒胃口。”


    殷嬤嬤歎息一聲,將碗放在案上,坐在謝蘭若身邊,淡淡道:“沒胃口也得吃點,不論如何,這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


    說到這裏,謝蘭若眸中閃過一絲哀愁,呐呐說著:“如果一開始就沒來京城就好了,鈴兒也不會……”


    那場火,鈴兒死了,這是對她來說打擊很大的事情,其次是手上受了傷不能再彈琴,另外才是臉上的傷疤毀容……


    至於這個殷嬤嬤,年紀恐怕已有五十好幾,這人來頭倒是不小,雖說是下人,可是在謝家,她曾經是謝老太太的陪嫁丫鬟,又是謝岩的乳娘,後來一直跟隨謝老太太身邊,出麵代替謝老太太處理事務。


    如今,謝老太太知道謝蘭若在京城出了事,自己身體不好無法過來,就指使了殷嬤嬤千裏迢迢趕來京城,一直陪在謝蘭若身邊料理事情。


    其實,謝蘭若生母死得早,也算是被一手殷嬤嬤帶大的,如今鈴兒死了,也隻有殷嬤嬤在身邊照顧才安心。


    殷嬤嬤攬過她的肩,勸說道:“沒事,老太太都說了,若是你覺得京城待不下去,咱們還可以回安陽去,有老祖宗在,安陽城沒人敢說三道四。”


    謝蘭若撇開臉,憂愁道:“回去豈不是丟了祖母老人家的顏麵。”


    “怎麽會,她老人家最疼你了,這些日子你走了,她隔三差五又念道,就盼著你回去呢。”


    謝蘭若眸光微動,是啊,她無路可走,還是可以回安陽城,祖母老人家還在那裏等著她盼著她。


    “你也別太過擔憂,大夫都說了,你臉上的傷還是有可能複原的,而且,你可別忘了,你和四皇子尚有婚約呢,若是四皇子真心實意還肯娶你過門……”


    說到這裏,謝蘭若撇下嘴角,眸光暗沉,越發愁苦不堪。


    “算了算了,不說這些。”殷嬤嬤見她不悅,趕緊住了嘴,端起粥,又道,“來,先把這碗粥喝了,墊墊肚子,要不我像小時候一樣,我喂你?”


    見殷嬤嬤真要喂到嘴邊,謝蘭若趕忙接過碗:“嬤嬤,我自己喝,不必你費心了。”


    “……”


    遠遠的,將離依靠在暗處高牆邊,找到機會看了謝蘭若現在的樣子一眼,便閉上了眼,心裏陣陣抽痛,幾乎呼吸都變得困難。


    因為傷已過了一個月,早已結疤,可見謝蘭若右臉上的一大塊燒傷的疤痕,呈現赤紅的顏色,與原本柔嫩白皙的肌膚相比,確實難看得駭人,讓人見了觸目驚心。


    除了臉上,將離見她一副憂鬱低落的表情,也覺得很對不起她,自責不已。


    早知如此,倒不如就像她所說那樣,早些私奔就好了,他帶著她,兩人浪跡天涯,到一個無人問津的世外桃源,隻有彼此的生活在那裏,生兒育女,安度餘生。


    這天夜裏,謝蘭若便在榻上孤枕難眠,黑暗中呆呆的望著頭頂,並無睡意。


    而外麵,夜色低垂,寒風凜冽,將離就那麽遠遠守候在謝府角落處,靠在牆邊坐著,望向已是一片黑暗的閨房,事已至此,悔不當初,一步也挪不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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